她有些尴尬窘迫,很是无措,匆匆道了一句:“夫人那边还等着我去伺候,石方师傅慢慢忙吧。”
    石方看着画眉的背影,只将装着鸟食的盘子放在了笼子里,然后转身走进厨房。
    他两个徒弟嘿嘿笑着,让小石方去看案板边。
    石方走了过去,空了的碗碟边放着一个漂亮的绣荷包。
    私相授受这种事……
    要多大的胆子才能做出来?
    石方一下想起了许多年前投靠了宫里林佳氏的顾姣,她死之前,似乎也想着那一枚犀角簪……
    只可惜……
    石方看了看这荷包,面无表情地朝着还烧着火的灶膛里一扔,转瞬之间漂亮的荷包就被火焰给吞噬了,烧出来的时候带着袅袅的烟气,是白芷杜衡的香气……
    案板上摆着今天中午要做的乌鸡汤的料,石方慢慢地洗干净自己的手,眼帘垂着,一句话也没说,只慢慢用刀刮了生姜的外皮……
    他动作很仔细,眼神也很专注,可他两个徒弟看着火膛子里的灰烬,却不知怎的有些冷。
    “炉子上的汤该好了,改成小火,再煨两刻。”
    石方淡淡地说着,两个徒弟立刻就开始各忙各的事情去了。
    前院里,画眉眼圈红红的,青黛还在屋里收拾,听见她回屋的脚步声,只道:“赶紧收拾着,今天要出门了。”
    画眉低声道:“青黛姐姐,我方才出去被虫子眯了眼,眼睛有点不大好,今儿不出去了,夫人那边……”
    青黛闻言回头一看,果然看见她用帕子捂着眼睛,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不妨事,虫子已经出来了,只是有些不大舒服。”画眉勉强笑了笑。
    青黛道:“那你歇着 ,我一会儿与夫人说一声便成。”
    顾怀袖从不计较自己身边别的人,有时候只有青黛一个人就足够了,旁的人也无法增加她任何一分的安全感,反而会让她浑身都紧绷起来。
    尽管画眉伺候得早,可毕竟资历难比青黛。
    离开之前,青黛给画眉倒了一杯茶,嘱咐她好生休息,若是不好了记得找大夫看看,夫人不会吝惜那一点银钱。
    听见画眉一声一声地应了,青黛这才出了屋,往顾怀袖屋里伺候去。
    顾怀袖还站在屋里,伸手摸着张廷玉那一日从书格侧面取下来的那一把戒尺,前几日一只没问到他把戒尺藏哪儿了,没想到这还是有暗格的。
    轿子已经在外头准备好了,顾怀袖正准备走,胖哥儿又在一旁蹦跶,顾怀袖拿戒尺戳着他:“赶紧走!再蹦跶仔细你的皮!”
    胖哥儿哪里知道戒尺的厉害?
    不过他看着他娘拿着戒指,连忙舌头一吐,双手一举,夺了顾怀袖手里的戒尺就跑了。
    顾怀袖无奈了半晌,手持着纨扇,上了轿子,又让胖哥儿自己上轿,倒是很快就到了那万景楼。
    这万景楼附近就是一个西洋教堂,夹杂在老北京古旧的建筑之中,透出一种离奇的和谐。
    顾怀袖下轿子的时候,就远远瞅了一眼教堂的尖顶十字架,叹道:“如今的皇上却是个开明的……”
    允许太子跟传教士交流,任用外来的洋人为官,早年康熙还跟着南怀仁学数学天文,只可惜后来南怀仁故去,也来了不少别的洋人,只是再没有一个能跟当年的南怀仁那样得皇帝的心了。
    眼前这万景楼也是有洋人修建的本事在,乃是一个罕见的圆。
    中间是戏台子,左右两面劈开乃是个断裂的环,来听戏的人便从下面入口进,男客往左边走,女客往右边走,上去之后有两层,顾怀袖定的位置就在二楼正对着戏台子的好位置上。
    也不知那花旦是个什么模样了。
    她也就是随便地一想,只用纨扇半遮面,日头颇大,又举了袖子遮太阳,回头一叫胖哥儿:“赶紧出来,没一会儿唱戏的可要开始了。”
    小胖子那边刚刚在压轿,这会儿他双脚离地蹦起来,然后才跑到了顾怀袖的身边,他手里还拿着那一把戒尺,现在的小胖子还完全不知道……
    这一把戒尺,很快就要成为他娘的作案凶器……
    母子两个这朝着里面去。
    今日乃是小徽班在京城的头场演出,来的人还不少,顾怀袖果然瞧见了不少达官贵人家眷,有的是跟着老爷一起来的,以满人为多,还有女扮男装出来的,约莫是话本小说看多了。
    不过更稀奇的乃是几个洋妞,顾怀袖看她们穿着马面裙,只觉得不伦不类。
    小胖子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
    “走了,别看了。”
    顾怀袖拍了拍他的头,让小胖子跟着自己进去,并排在眼前的就是两道宽楼梯,然后朝着左右两边分过去。
    她才刚刚走到转角上,要上楼梯,旁边就有一只粉红色的绣花鞋伸出来,先踩在了楼梯上。
    那浓妆艳抹的女人并没有注意到顾怀袖,还在跟另一边的男子说话:“爷您千万要想着妾,妾也想着您呢……哎哟!”
    她没想到刚刚走过来,就撞了一下人。
    头都没抬一下,那女人就骂道:“哪个贱人这样不长眼,竟然连奶奶我也敢撞!”
    先头顾怀袖看见了一只红鞋,也没怎么在意,就让了一步,朝着楼梯上面走了一段。
    这会儿听见这妇人说话太粗俗不堪,她终于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去。
    顾怀袖对于不怎么要紧的人,都不怎么记得住,所以对于眼前这一张妖艳有余端庄不足的脸,她花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来:隆科多的小妾李四儿?
    这许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她还在隆科多的身边啊?
    也是,历史上说这一对儿可是长情呢。
    她眯着眼:“你刚才说谁?”
    顾怀袖不怎么记得李四儿,李四儿却是知道顾怀袖。
    她一见到顾怀袖,眼底的怨毒便跟能透出水来一样,当初就是因为顾怀袖打了她,以至于佟国维回来训斥了隆科多,自己则差点去了一条小命!
    还是隆科多好,顶着家里的压力给她延请了大夫,这才治好了。
    从那以后,张廷玉几乎是平步青云,可是隆科多现在也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她满心都是对顾怀袖的怨恨,哪里还记得当初顾怀袖放过的狠话?
    “谁应声我就说谁了,也不知你丈夫才在皇宫里被杖责了,你竟然还有心思来听戏,知道的人都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不知道的怕还以为某些人水性杨花巴不得人死呢!”
    李四儿嘴可恶毒,恨不能将顾怀袖身上戳两个窟窿,才能泄了当年心头之恨!
    若不是隆科多几次三番拦着她,她早就在点禅寺的时候也去闹了!
    不过现在遇见了正好!
    李四儿瞧着顾怀袖,又看了看她身后那个圆滚滚的胖球,顿时笑了起来:“哎哟真是丑死我了……”
    顾怀袖看上面无波澜,信手一般从胖哥儿手里拿了宽厚的戒尺,只轻声道:“我给你一次机会……还记得我当年说过什么吗?”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我现在又没骂你,对你可是尊重着呢,别对号入座啊。”
    李四儿一脸的嘲讽,她用那俗艳的红绸帕子掩住了嘴唇,娇媚的杏眼里全是盈满了的洋洋自得。
    顾怀袖淡淡学着张廷玉的派头,道:“李四儿,我不是给你面子,是给隆科多面子,好歹他们算是同僚。把你手伸出来,我饶你——”
    “让你说让我伸我就伸,以为我傻子吗?!”
    李四儿颇为不屑。
    谁料顾怀袖手里戒尺一抖,竟然抬手就是一戒尺,抽了李四儿一嘴巴!
    那戒尺多宽厚的力道,直接朝着人脸蛋嘴巴上抽,效果可要比巴掌震撼地多!
    “啪!”
    整个戏楼里外准备进出的人都愣住了!
    那位站在上头的姑奶奶哪家的?!
    随身带着戒尺出来抽人?!
    但见李四儿一个没站稳,竟然从楼梯上一骨碌跟瓶子一样滚了下去,灰头土脸地哀嚎……
    顾怀袖用戒尺敲了敲自己的手掌,哼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本来准备打你的手的……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自己把脸伸出来让人打的,隆科多的小妾,果真不凡呢!”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跟我老大谈事儿,晚了一点忘记发文。
    凌晨再继续更新补第四更,ojl不好意思。
    ☆、第一七三章 火铳
    那到底是谁家的夫人!
    手里拿着戒尺的那个到底是谁家的!
    真是要疯了,来听个戏竟然还要遭受这样大的惊吓,要不要人活了?
    被打得滚到地上去那个又是谁家的?
    乱了乱了全乱了……
    小胖子这个时候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了,骇然看着他娘。
    长这么大以来,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娘这么凶悍的模样,胖哥儿表示自己的小心脏受到了惊吓!
    为什么他爹的戒尺竟然也能够成为那么凶残的武器!
    小胖子真的有些受不了了,保持着一种张大眼睛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娘……
    青黛在后面却是已经习惯了,颇有一种淡定味道。
    顾怀袖看着李四儿被摔得七荤八素,起来的时候嘴巴边上都红了一大块,顿时觉得有意思:“姨娘可还好?真怕我下手重了,一会儿隆科多大人又心疼呢。”
    还知道说隆科多?!
    李四儿整个人都要疯了!
    今天可不比以往,之前是在顾怀袖娘家顾府,有人给拉着,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在外头!
    谁怕谁啊!
    要论撒泼,谁还比得过她李四儿?
    一抹自己嘴巴,李四儿疼得连话都说不清了,只语音模糊地骂顾怀袖:“狗胆包天的东西,连我你都敢打!来人把她给我抓下来!”
    “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啊……”顾怀袖手里戒尺扬着,“一个小妾都敢出来惹事,你是嫌你们家爷几年前吃的亏不够大是吧?谁要上来抓我啊,我站在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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