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横竖接下来,两人都在一起。他也不急。只是,刚才电视上那俩孩子太可爱了,如果如许一下子生两个……
    白四少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想象中,忍不住轻笑出声。完全没注意到怀里的如许后背轻轻一颤,差点落下泪来。
    两人走到天井里,白宇南正趴在大瓦缸边,用小网兜在水里划来划去。金鱼在底下摇头摆尾,不时擦着网兜游过,吐出泡泡。
    “啊!又差一点!”白宇南沮丧地跺脚。
    “干嘛呢,儿子?我帮你捞吧。”白屹东笑道。
    白宇南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呦,还挺有骨气,就是手笨了点。行,爸爸跟你比赛。十分钟内,你捞一条,我捞五条。谁输了,谁往脸上贴条,说自己是大笨蛋。哦,你的条要用英文写,就写:四丢皮德。对吧?”
    “你……你别吹牛!要说话算话!”白宇南顿时怒了,伸出手指,用力地和他勾了勾:“妈妈,你当裁判!”
    于是,接下来,父子俩展开了一场捞鱼大战。江卓抱着白宇南的腿,他一手撑着缸沿,几乎半个身子都扑了进去。反观另一个缸边的白屹东,悠闲自得地用左手抄着小网兜,停滞片刻后,就一下捞起。一条小鱼应声而起,“啪”地落进小水桶里。
    眼看着,白屹东这边已经捞了四条,自己却一无所获。白宇南急了,一下子丢下网兜,跑到白屹东身边去搅水。
    一条刚要入网的小鱼,被他一吓,又游过去了。白屹东好笑地拧了下他的鼻子:“白宇南,你耍赖啊。”
    “干嘛?规则上又没说不可以干扰对手。”白宇南不服气地瞪着他。
    嘿,臭小子,还知道钻空子。白屹东心中暗笑,眼神和他对望着,手下却是一动。只听“噗噗”几下,父子俩齐齐地望过去。
    “耶!网破了!你来不及啦!”白宇南高兴得蹦起来,扭着身体挑衅。白屹东扯唇一笑,突然伸臂,一下探进缸里。随着如许的宣布,在最后一秒,白屹东松开手。一条小金鱼“咚”地一声,落进了桶里。
    “规则上也没说,一定要用网捞啊。”白屹东笑嘻嘻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儿子。
    白宇南愣了下,突然跳起来,飞一般得躲到如许身后:“妈妈,妈妈救我。我不要被贴条!”
    “不行!我已经叫外公去写了!今天必须贴你脸上!!”白屹东张牙舞爪地叫道。
    “啊,不要!不要,妈妈!”白宇南悲壮地护住自己的脸。
    如许好笑地看着父子俩闹成一团。她刚想劝劝,胃里却一阵恶心。她忍不住捂着嘴,干呕了两声。
    “如许,怎么了?”
    “妈妈?”父子俩同时停手,整齐地看着她。片刻后,白宇南一声欢呼:“妈妈,你一定是有小弟弟了!快去医院看看!”然后,他看了白屹东一眼:“嗯……看好后,直接住院吧。那边人多,可以照顾你。”
    “小南,你别这样。”如许笑了笑,蹲下身体。与他平视。有些话,她原本想晚上和孩子独处时再说,可刚才和母亲谈过话后,她忽然觉得,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开才行。
    不能让白屹东有任何后顾之忧。
    “小南,你听我说。在这个世上,对同一个人,很多人会有不同的看法。不能说,他们一定在撒谎,但他们有时,只是看到了很小的一部分。比如对爸爸,你不仅要用眼看,还要用耳朵听,用心去思考。小南,你今年七岁半,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妈妈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所以才给你两周的时间,去和爸爸慢慢相处。但你现在的态度,让妈妈有点担心——如果你一直坚持别人的看法,那你就永远看不到全部的事情。现在,你用你的心告诉妈妈——爸爸爱不爱你?”
    白宇南低下头,用手搅着自己的衣角,轻声道:“爱。”
    “那你爱爸爸吗?”
    “爱。”白宇南轻不可闻地回答。
    “那你是不是该给爸爸一个机会?就像你当初给了妈妈机会,现在我们才能在一起。”如许抱着他,轻柔地拍了拍:“小南,妈妈知道你很勇敢。那就再勇敢一点。去抱抱爸爸,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妈妈……”白宇南为难地看着她。但如许的脸上没有一丝通融的样子,他只能咬着嘴唇,一点点地挪过去。
    白屹东默默地站着。等白宇南移近了,他忽然转过身,指了指自己的后背。白宇南慢慢地用手抱住他脖子,白屹东一下子站起来,用一只手托着他,在天井里高高低低地跑。
    他们绕过了两个大水缸,钻过了一排葡萄架,还有几只花盆和树木。白宇南跟着爸爸一会儿猫腰,一会儿摇摆,开心地大笑起来。
    “儿子,叫爸爸一声。”
    “爸爸!”
    “再叫几声!”
    “爸爸,爸爸,爸爸!!”
    “哎,乖。”
    如许安静地看着父子俩玩闹。在他俩和自己擦身的一瞬间,她对上了一双柔情而歉疚的眼睛。
    她想,他应该是明白了:为什么当初两人闹成那样,她还是跟着他回了白家。她只是想,最后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
    她爱他。这就是答案。
    如许知道,白宇南的心结,今天只能算是解开了大半。所以,她也不强迫孩子马上离开自己的房间,而是搬开了屋里的书桌,让白屹东窝在临时小床上。
    屋子原本就小,再加上一米八四的白屹东,简直转不开身。白屹东把手提放在腿上,专注地和公司的财务总监交流情况。背后的墙上贴着白宇南的绘画和奖状,他坐在一片五彩斑斓里,表情镇定、内心平和。
    那副画面,也深深地刻进了如许的脑海里。她给白宇南讲完了故事,在小家伙洗漱的空隙,帮白屹东换了右手的纱布。
    他的手背依然有明显的青肿,如许轻轻地摸上去,听到白屹东抽了口凉气。
    “屹东,这回我不会再拦你。”她定定地看着他的手:“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支持你。”
    “哪怕……我犯法?”白屹东戏谑地看着她。
    没想到,如许居然点点头:“如果你被通缉,我和你一起逃。如果抓住了,我就和你一块儿蹲监狱。有我爸妈在,不会亏待了小南。屹东,是他们做得太过分的,这回,决不能放过他们。”
    “不是他们,是他。”白屹东淡淡一笑,做了个口型:“一直……就是他。”
    “真是司马寻!”如许吃惊地捂住自己的嘴:“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安自衡虽然跑了,但他留下了不少线索。等赵五把它们都串起来,就明白了。不过,如许你放心,你老公不会这么笨的。我如果想做什么事,一定不会把自个儿绕进去。”白屹东瞥了眼屏幕上触目惊心的绿色,冷笑道:“跟我玩手段,他还嫩了点。”
    第二天一早,白屹东就回公司了。他连续召开了三个会议,分别邀请公司高管、部门代表和外聘的公关团队。然后,他亲自联系各大股东,或电联或面谈,忙得连午餐都只匆匆扒了两口。
    如许则到母亲房里,拿回了存放了近三年的东西。她呆呆地翻看着那本厚厚的纪念册。泛黄的纸张上,一字一画,都是林丛的印记。
    八年的感情,情到浓时,恨不得把对方的呼吸都妥善保存。册子的每一页上,贴的都是两人的回忆:第一次过情人节时,林丛亲手做的蛋糕。第一次携手共游泰山,拍下的初升红日。还有第一次,两人亲吻后,她害羞而含糊的日记。林丛虽是个工科男,却不刻板、无聊,反而十分浪漫、体贴。他甚至还为如许写了首歌,每句词都如诗歌般华美动人。
    后来,林丛经常被派去外地监管工程。每一晚,都会定时打来电话。两人说到最后,往往会同时一笑,然后互相等着对方先挂电话。
    那份情,从一开始就浓到炽热,所以在刹那间抽去,才让如许痛不欲生。
    这些年,她不敢看,不敢想。因为知道自己有多荒唐,像个溺水的人,非得死死地抓住浮木不放。
    她早知道,他是哄她的。
    如许合上纪念册,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深吸一口气,用袋子装好,提着走出了门。
    ☆、第99章 妈妈不许你欺负别人,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外面,的确是渐渐凉了。如许拉紧了风衣,坐进出租车。车上的广播始终切切嘈嘈地说着闲话。最后,主持人用欢快的声音,说道:“今天的节目就到这里。感谢冠名商端阳地产。我们明天再见。”
    “这端阳可真不得了。现在股价都近百了,我都犹豫着,要不要再追进去。姑娘,你平时玩不玩股票啊?”等交通灯的时候,中年司机搭讪道。
    “我不懂这个。”
    “嗯,那你平时干点什么?姑娘,不瞒你说,你长得特别像我一初中同学。同桌的你,嘿嘿。”
    “师傅,绿灯了。”如许低声提醒。
    司机碰了一鼻子灰,没好气地重重踩下油门。如许被颠得差点跌地上,还没等她抓稳,车到下个路口,又是一个急停。
    “靠,这行是没法干了。天天堵,天天堵!”司机不满地敲了下方向盘。
    车子开开停停,如许这个原本不晕车的人,也受不了了。她捂着嘴,用力地敲了敲驾驶后座:“师傅,就这儿下吧。”
    “不还没到吗?呦,姑娘,你脸色不好啊,是你自个儿要去医院看病吗?”
    “给你。”如许无力地把钱递过去,来不及拿零钞,就急匆匆拉开门,对着路边的垃圾桶呕吐。
    “咦,难怪一路上心情不好啊。”司机隔着车窗,阴阳怪气地笑了笑:“姑娘,哥哥劝你一句,天坛做这个不专业,该去妇产医院啊。分分钟无痛,出来就跟没做过一样。”
    “说什么你!”如许气得说不出话来。刚想去看他的车牌投诉,又是一阵强烈的恶心袭来,小腹也有点隐隐作痛。
    她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肚子,歪歪扭扭地向洗手间跑。好在下面并没有出血,她在座椅上休息了一阵,恶心也止住了。
    等会儿把东西给曹老师后,一定得去妇产科看看。如果真有了孩子……如许轻抚了下腹部,抿唇一笑:屹东一定很高兴。
    曹英所在的脑科,是天坛医院的重点科室。平时,住院病人来来往往,一床难求。院方完全是看在白屹东的面上,才让她在这里长期治疗休养。
    她被安排在一个独立的vip病房。每周的病情变化都会由专人汇总,发到如许的手机上。除此之外,曹英还可以在护士的陪同下,四处走动。她的饮食标准,也是住院病人中最高的那档。如许曾偶尔听小护士们闲聊,说这个老太太真有福气,过得比他们正常人还好。
    可如果能选择,谁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呢?如许苦笑。
    她有些忐忑地走进房间,看到曹英正背对着自己,和一个年轻医生说话。那人长得清瘦挺拔,一边专注地听,一边用钢笔在纸上记录。
    看到如许进来了,曹英立刻激动地跑过来,拉住她的手,大叫道:“姑娘,你终于来了!我已经好久没见你了。来,见见我儿子。”
    “什么?”如许愣了下。
    “对啊,就是我儿子,小丛。看,帅吧?”曹英自豪地拍拍医生的肩膀:“他为了我,连工程师都不做了,现在改做医生了。”
    “曹老师。”如许哭笑不得看着她,转头对医生歉意地笑了笑:“对不起啊,她大概又糊涂了。她没对您做什么吧。”
    “没有啊。”医生微微一笑,低声道:“老太太很热情,还亲手给我削了个苹果。哦,你别担心,我们医院提供的都是安全的削果器,不会让她有一点危险的。江小姐,如果你现在有空的话,我想和你谈谈。”
    “啊,原来你连她姓什么都知道。”曹英笑嘻嘻得插嘴道:“成,儿子你有希望,加油!”
    “可是,曹老师……”
    “好了,好了,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聊。小丛!”曹英满脸微笑地把如许推向他怀里。
    医生向后退了步,貌似不经意地扶住了如许的胳膊。如许鼻间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气,等回过神来,已经被医生带出了门外。
    门被轻轻碰上,如许望着清瘦儒雅的男人,一瞬间有些恍惚。
    “那个……高医生,是不是曹老师的病情又恶化了?她怎么把您当成自己儿子呢?”如许看了眼他的铭牌——原来是医学院的实习研究生。不过能被调来vip病房,肯定很优秀吧。
    医生高跃温和地笑了笑:“哦,不是,恰恰相反。老太太现在正在逐渐记起过去的事,也许一个月后,她就认识你了。我说句冒昧的话,你以后还是要多来。听护士们说,老太太特别喜欢你,愉快的心情对病情有促进作用。江小姐,你能坚持吗?”
    “应该……可以吧。”如许眼神复杂地点点头。突然,她感到一阵眩晕,忍不住撑着墙,就蹲下来。
    “江小姐,江小姐?”高跃的声音忽远忽近,突然变成了一个绝无可能的声音,在她耳边轻道:“许许,没事吧,快起来。”
    “你……你叫我什么?”如许手里的袋子应声掉下,她震惊地望着他。
    “江小姐啊。怎么了?”高跃惊讶地回答。如许推开他搀扶的手,自己撑着墙,慢慢站起来。她怀疑地看着他:“医生工作期间,也可以抹香水吗?”
    “哦,对不起。”高跃尴尬得拉出了颈间的一截香袋:“这是我妈前几天来看我,特地给的,说是z城污染重,需要这个。我以为香气很淡,就没注意。以后我肯定不戴了,请你原谅。”他歉意地笑了笑,把香袋塞进衣服口袋,又向后退了两步。
    可能是走廊窗户的阳光太烈,在如许的眼里,高跃的半个身体都融在一片金色里。只留下他淡淡的微笑,和低沉的声音:“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啊?如许回过神,才发现高跃已经替她打开门:“江小姐,快进去吧。别让老太太等急了。哦,这个。”他俯身捡起袋子,递给她:“挺沉的,要我帮你拿吗?”
    “不用了,谢谢。”如许急匆匆地走进去,走了两步,又回头道:“高医生,我有点私事想跟曹老师说。半小时左右,您和护士能不能回避一下?”
    “当然,请便。”高跃理解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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