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在跑马场玩了一下午,平哥儿简直是乐不思蜀,到了傍晚回来的时候,他还兴奋得叽叽喳喳直说话。
    “娘亲,明天我还要和哥哥一起去骑马!”回了院子,洗完澡,平哥儿急急地奔到瑞王妃屋里撒娇,“哥哥骑马骑得可好了,跑得飞快,他还会射箭,射中了一只大雁,卫统领说他很厉害。我以后也要像大哥一样厉害!”
    “是么,顺哥儿的骑射这么厉害。”瑞王妃有些意外,瑞王爷则高兴极了,“顺哥儿从小就聪明,学什么都快。”
    可这些,明明是离京之后学的,天晓得他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才学会。
    赵诚谨面色如常,“我在云州城外的黑风寨待过两年,都是跟着寨子里的兄弟们学的。”说罢他又忍不住笑起来,脸上有得意的光,“我还会做饭呢。明儿下厨给父王和母亲做几样小菜,也算是孩儿尽孝了。”
    “胡闹!”瑞王爷的眼睛有些发红,低声责怪地道:“府里头多的是厨子,哪里轮到你下厨。尽说些傻话!”他自动地就将儿子做过土匪的事也过滤掉了。
    倒是瑞王妃和平哥儿一脸好奇,瑞王妃好歹忍住了没问,平哥儿却哪里耐得住,拉着他的衣袖小声追问:“黑风寨是什么地方?那里好玩吗?”
    “是个……土匪窝,”赵诚谨漫不经心地朝瑞王爷瞟了一眼,脸上有微微的笑意,“山寨里有好几十号人,都是穷苦人出身,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拉了旗子上山。不过我们不朝汉人动手,专挑那些蛮横跋扈的胡人下手……”
    “打架吗?”平哥儿激动得两只眼睛熠熠生辉,“大哥也去打吗?”
    “嗯。”赵诚谨应了一声,他不仅打过架,还杀过人,甚至更惊世骇俗的事情都做过,不过,这些事似乎不好大说给家里人听。瑞王爷的目光黯了黯,眸中闪过心痛的神色。
    说话时沈嵘进了屋,端着刚沏好的茶和一大碗炸得香喷喷的小鱼干。平哥儿欢呼一声,立刻上前去接,端起碗递给赵诚谨,“大哥你尝尝这个,很香的。”
    赵诚谨含笑着吃了一条小鱼干,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扭过头朝沈嵘道:“这鱼干炸好了能存多久?能送去云州吗?”
    沈嵘一愣,还未回话,瑞王妃倒先笑起来,“顺哥儿想送去孟家?”
    瑞王爷摇头笑道:“多大点东西,值得大老远送过去,倒不如让小荃送些银子……”
    “他们家不缺这个,”赵诚谨摇头笑道:“孟大叔和二叔都能干,并不缺钱花。再说了,孟家与我的大恩岂是银钱可以算得清的,若真送些金银过去,孟老太太恐怕还要怪我的。”说罢,他又笑笑,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云州没有楞子鱼,上回大叔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小桶,小雪可喜欢了。还有阿初——对了,阿初跟平哥儿差不多大,他读书很聪明,学堂里的先生总夸他……”
    平哥儿托着腮,眨巴着眼睛认真地听他说话。瑞王妃看了赵诚谨半晌,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瑞王爷在田庄只住了三天便回了京,京城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虽说儿子已经安全地回了家,可张家一天未倒,瑞王爷就不解恨。
    瑞王爷回京后第二日大朝,御史忽然向张家发难,历数其“纵女行凶、以下犯上、目无法纪”等十几项罪名,满朝顿时哗然。不待众人反应过来,皇帝已将张庭良革职查办,又提拔了原张庭良的副手接替其职务,雷霆手段简直让朝中诸人喘不上气。
    远在云州的孟家,在赵诚谨离开的一个半月后,她终于收到了一沓厚厚的信。
    “他可真啰嗦,”许攸一边认真地读着信,一边故作不屑地道:“一丁点鸡毛蒜皮的事也值得大老远写封信来,阿婆你看,他说家里的东西没您做的好吃,还说等天气冷了给我们送楞子鱼。”
    “真的啊,顺哥儿真是太有心了。”孟老太太一边纳着鞋底,一边慢条斯理地道:“我就说顺哥儿是个有良心的好孩子,都回京了还记得我们呢。他后面还说什么了?”
    “呃——”许攸飞快地把信看完,脸上立刻慎重起来,语气也变了,“他说,年底朝廷可能会对云州用兵。”所以让雪爹和二叔早做准备……
    许攸忽然想起他曾经要让他们进京的话,他是不是早就已经跟雪爹商定好了。
    孟老太太闻言停下手里的针线活儿,长长地叹了口气,“又要打仗了啊。不过,这是好事!”她道:“我们到底是大梁的子民。”
    第78章 七十八
    赵诚谨的信来得勤密,每个月至少有两封,跟着信一道儿送过来的还有各种各样的稀罕玩意儿,愣子鱼用盐腌了,晒干做成的小鱼干,京城五福斋的糕点,南边儿的细棉布,甚至还有漂亮的绢花……
    东西都不算贵重,但着实用心,孟老太太每回见了,总要忍不住又把赵诚谨夸赞一通,“……就没有见过顺哥儿这样细心体贴的孩子,哎,真是可惜了……”只可惜那孩子出身太高,要不然……孟老太太看了一眼身边正在练字的许攸,轻轻地叹了口气。
    赵诚谨走后,许攸便不再去学堂里读书了,只留在家里头写写字。胡鹏程也没在孟家住,但有时候他还会与阿初一起回来一趟,问一问赵诚谨的近况。
    “顺哥儿什么时候回来?”胡鹏程问:“我们本来还说了要一起出城打猎的,他怎么忽然就走了呢?”虽说赵诚谨比他小两岁,但胡鹏程却很能跟他玩到一起,而今赵诚谨一走,孟家只剩阿初一个幼童和许攸这么个半大的黄毛丫头,胡鹏程便觉得实在无趣得很。
    “小顺哥回京城了。”阿初道:“他家在京城,以后都不会回来了。小鹏哥,我们以后一起去京城吧。”
    “啊——”胡鹏程好奇地咬了一口桌上的糕点,眼睛顿时一亮,“这个好吃,哪里买的?”
    “小顺哥托人从京城送过来的。”阿初有点得意,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来,“好吃吧,小鹏哥以后去了京城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
    “京城离得很远呢,恐怕去不成。再说,再说……”再说,这里是云州,是胡人的地界,岂是他们想走就能走的。他轻轻叹了口气,情绪忽然变得有些低落,就连美味的糕点也无法治愈他沮丧的心情。
    “不是说快要打仗了吗?”阿初迷迷糊糊地道。胡鹏程明显愣了一下,霍地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瞪着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而凝重,“你听谁说的?是孟大叔说的吗?真的要打仗,什么时候……”
    他一激动,巴拉巴拉地问了一大串问题,阿初立刻就被他问懵了,眨了眨眼睛,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嘿嘿”地笑了两声,装傻,“我就是……随便说说,小鹏哥你别当真。”
    胡鹏程不理他,嗖地一下冲进许攸屋里,疾声问:“阿初说要打仗了,是从哪里来的消息?”
    许攸歪着脑袋看他,眨眼睛,干巴巴地打了个哈哈,“阿初的话你也信?”但胡鹏程依旧是一副既紧张又兴奋的表情,许攸迟疑了一会儿,低声回道:“我爹和二叔什么话都没说过,是……顺哥儿写信来说,朝廷可能会对云州用兵。胡大人……想来已经知道了。”
    胡鹏程气得直跺脚,咬着牙恨得咬牙切齿,“太过分了,居然不跟我说。”说罢,气急败坏地冲了出去。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雪爹忽然提起这事儿来了,“……胡大少爷一回府就跟胡大人闹了起来,非要领兵去打仗,胡大人气得要命,拿着菜刀在家里头追了他好几圈……”
    阿初的脸都快埋进饭碗里了。许攸心里也有些虚,低着脑袋不敢看雪爹。
    孟老太太笑出声来,朝阿初和许攸虚点了两下,“你们两个小鬼,这嘴巴就没个把门的时候,亏得只是说给胡家小哥儿听,若是被城里的胡人晓得了,岂不是要招祸。”
    雪爹早就猜到是她们姐弟俩大嘴巴说出去的,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二叔难得地朝阿初板起脸,一脸肃穆地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嘴巴,这些事能随便说出去吗?这要是被外人听到了,还不晓得要闯出多大的祸!”
    阿初委屈得都快哭了,眼睛里闪着水光,好歹没掉眼泪,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是……是我不好……”
    雪爹温和地摸了摸他的脑瓜子,柔声道:“行了行了,阿初不懂事,以后不犯就是了。”说罢,他又深深滴看了许攸一眼,许攸见状,赶紧举手作投降状,“阿爹放心,我绝不乱说。”
    虽然大家都不再提及这个话题,但云州城的氛围还是明显凝重起来,每天早上许攸跟着孟老太太上街买菜时,都能感觉到城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街上巡逻的官兵越来越多,还时不时地有人被带走,昌平小侯爷也不见了踪影,就连赵诚谨的信也没有了。不过许攸一点也不替他们担心。
    这天大早,阿初还没去学堂,二叔忽然急急忙忙地冲了回来,一进屋就火急火燎地招呼孟老太太和二婶收拾行李,“大哥和我在城外找了个地方,大家先搬过去住一阵,等城里太平些了再回来。”
    二婶立刻就慌了神,倒是孟老太太还算镇定,一句话也没多问,立刻就招呼着许攸帮忙收拾行李。阿初也明显被吓唬住了,亦步亦趋地跟在许攸屁股后头。
    “老二家的,这些大件的东西都不用收拾,”孟老太太见孟二婶连厨房的碗盆都恨不得装起来,赶紧出声阻拦,“我们就是出去暂住一段时间,东西多了,一会儿出城反倒引人注目被人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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