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岸扑通跪地匍匐到奚琲湛脚边,不知何时已哭得涕泪横流,他一把抱住奚琲湛的腿:“皇上,借臣十个胆子臣也不敢啊,臣是奉旨行事啊,您不是说要军法处置么!”
    “圣旨拿来,朕瞧瞧是哪个假传朕旨意!”
    “皇上啊,是您的口谕,哪里有圣旨啊!”
    奚琲湛冷笑一声,一脚踹开王清岸骂道:“狗奴才,还要冤枉朕吗?朕登基以来,何时做过这样无端的事情?百姓遭灾之事,你竟然隐瞒不报,若不是朕接到皇后手书还不知此等大事,王清岸,作为父母官,你罔顾百姓生死,皇后要开仓放粮不仅遭你囚禁,还要秘密处决,这样的官,你们说该怎么处置?”奚琲湛提高声音问已涌过来的百姓。
    齐齐的一片“杀”声!震耳欲聋!
    刑场上,玉息盛锦看着王清岸,你瞧,你不听我的劝,奚琲湛就是这样的人!一个皇上敢出尔反尔这么无状。
    奚琲湛从善如流,手上的令牌轻轻一掷扔到王清岸面前,轻吐一个字:“百姓要杀你,朕顺应民意。”
    ☆、第四十九章
    那边王清岸人头落地,这边奚琲湛亲自给玉息盛锦卸了枷锁,枷锁沉重,玉息盛锦的手腕磨得通红,奚琲湛捉住她的手轻揉了下很快放开,拉着她又到灾民面前道:“玉息盛锦虽是西域人,但她有一颗仁爱之心,明知开仓放粮有违圣命,为了百姓活命将自身安危置于脑后,她入城之后只做了两件事,第一,吩咐太医救治灾民抛弃的婴孩儿彻夜看护,第二,命王清岸赈济灾民,不想王清岸一口回绝,皇后不得已才下令将他捆了,没想到王清岸羽翼丰满爪牙甚多,差点害死皇后。你们说,皇后即便有违圣命,难道却该死吗?”
    不知哪个带头喊了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听得玉息盛锦脸上大不自在。
    “不过,皇后确实有违圣命,朕还是要惩罚她一年皇后俸禄,抄经百卷。”奚琲湛又道,显得他特别大公无私毫无偏袒似的。
    奚琲湛又下旨免此地两年赋税,拨银百万两重建家园,于是灾民欢天喜地而去。
    “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你设计的,看到王清岸急切的杀我之心,先给王清岸一道没有凭证的口谕,再把罪都赖到他头上,王清岸得罪你不轻啊!”
    奚琲湛没理她,阴阳怪气说了句:“没死成还不赶紧回去见你那亲亲丈夫!”
    说完便走,步子却小小的。
    “奚琲湛,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多谢!还有,我回玉宁不是急着见令哥,我是担心……”
    某人马上回身,打蛇随棍上,问道:“救命之恩,不如你以身相许?”
    “……”
    “你的条件里可没有不侍寝的说法。”
    “……”
    奚琲湛两步冲回玉息盛锦面前低声嚷道:“你知不知道朝中大臣们嚼舌根,说皇后睡了皇上觉得不满意所以打道回府,皇上却睡上了瘾又厚着脸皮追过去了!你个惹祸精,乖乖跟朕回去,等他们闭了嘴再说!”
    玉息盛锦红了脸,偃朝的风化已成这样?真是世风日下啊!
    “红脸也没有用,朕可不是说瞎话,这是苏瑜来告诉朕的!”
    “你就不能一个个缝了他们的嘴!”
    “朕不,朕就喜欢听他们嚼朕闺房里的舌根!”
    “我不喜欢!”
    “那你去缝,简单粗暴的事儿最适合你个惹祸精做。”
    说起来,惹祸精这个词已经出现两次了,玉息盛锦冷了脸:“你说谁是惹祸精?若不是你的狗奴才打坏主意,还有你这个主子黄雀在后,我能惹出什么事?”
    “好,咱们从头开始算!庆化十八年春,因为户部尚书家的小姐讽刺了你姐姐两句,宴席之后游船,你趁人不注意故意推她落水,是不是朕给你担着了?”
    不语。
    “庆化十八年夏,你假扮苏瑜混到编修馆,险些被拆穿身份,还是朕担着了?”
    “那是为了救你!”
    “再说一件,珍贵妃训斥你两句,你趁着去百花渚的工夫,偷偷在珍贵妃的牡丹花上放虫子,害珍贵妃在父皇面前出丑,惹得珍贵妃疑心母后使坏,是不是朕替你挨了几板子!”
    “不是我放的,我只是给花根浇了盐水!”
    “好,算咱们俩合谋,可挨打的只有朕!”
    “说明你笨!”
    原本还厉害的奚琲湛苦笑一声道:“朕为了你愿意一笨再笨,你呢,一躲再躲!你给朕一句实话,要躲到什么时候,朕也好做个心理准备。”
    不带这样的,哪有打着嘴仗忽然变成苦情戏的?
    奚琲湛可以坏可以无赖可以跋扈可以下流,怎么会苦情呢?看他这个样子,玉息盛锦有了些她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她低下头使劲捏自己本就通红的手腕。
    “这么难回答,朕到底是让你多恶心。朕真想,掐死你算了!”奚琲湛又生气了,这回可是大步离去。
    玉息盛锦这才抬头看他的背影,奚琲湛的深情,她真的怕,有过她这样经历的女人怎么会敢奢求一份真心以待?她怕还不起,她怕不配,她怕终有一天又失去,她已经太害怕失去了,所以死守着玉宁,好像她还拥有些什么。
    玉息盛锦这副狼狈样子回到太守府时正赶上早膳,奚琲湛那个不离身的胖太监元宝颠颠跑来请她,玉息盛锦推说没胃口又累,想睡一会儿,元宝四下里瞧瞧小声说道:“皇后娘娘,皇上这些日子为您的事还有北狄的战事殚精竭虑,多少天没好好吃过一顿饭睡过一晚觉,您就当可怜可怜皇上……”
    “容我洗个脸,这样去见驾也不成样子。”玉息盛锦说道。
    元宝多机灵个太监,屁颠屁颠给倒水拿竹盐准备洗脸的热水,最绝的是这胖子还长了一双巧手,梳得一手好头发,很快给玉息盛锦打理得端庄大方又不失妩媚,玉息盛锦都想留下他专门梳头算了。
    因为刚才的事,玉息盛锦有些不自在,来到饭厅见奚琲湛冷脸危坐,她瞬间就低了头到奚琲湛身边坐下,却觉得手怎么也摆不对地方。
    奚琲湛也不和她说话,自顾自吃着,目不斜视,好像身边没人一样,席间只有胖元宝笑得如沐春风似的给主子布菜,还是这样说“皇上知道您爱吃,特意吩咐从京里带来的”、“这是南边刚进上来的,一年就几百斤,皇上说您爱吃”,在她盘子里堆了一座小山然后笑眯眯看着她,好像她不吃下去特别对不起奚琲湛的心似的。
    问题是,她如果能吃下这么多早就肥成猪了,可盘子里剩东西又不合规矩,玉息盛锦闷头吃,吃到后来,极艰难,眼看胖元宝又要“贴心”动手,奚琲湛终于开口了:“死胖子,你要撑死她吗?”然后一伸手把盘子挪到他自己面前,三下五除二,痛快的吃了个干净。
    玉息盛锦手握着筷子,再次言语不能。
    你们皇上什么时候养成吃剩饭菜的习惯?看向元宝,白胖子一副“我不忍心看”的表情。
    “多谢。”
    “要不你以身相许?”
    能不能不提这种要求,又不是□□年,又不是吃的龙肝凤髓,一顿饭就要到卖身的地步!
    用过晚膳,时辰尚早,奚琲湛又懒得和玉息盛锦说话的样子,玉溪盛锦坐着百无聊赖,只得揉手腕,后来想起王清岸和元宝提到的北狄战事便问奚琲湛,奚琲湛正闭目凝思,听她问随意答了句:“没什么大事,北狄这国主不知道中了什么毒,疯狗一样,一棍子打死了事。”
    “虽然动用了军粮,俸禄本来我也没想要,随你罚,抄经之事我可不干!”
    “回去睡,明日便回玉宁,记得,路上再管什么闲事朕可不管你。”
    “那也是你任人不当在先。”玉息盛锦回道,和奚琲湛说话,好像从来都不肯让着他。当然,他也不肯吃亏就是了。
    奚琲湛使劲捏捏鼻梁,睁开眼睛直勾勾看着玉息盛锦:“你再给朕说一遍!”
    玉息盛锦起身:“你明天不也要赶路?早点洗洗睡吧。”
    看她离去,奚琲湛拉着脸看元宝,直把元宝看得要流冷汗了方道:“朕为她做的那些事你跟她说了没有?”
    “说了,奴婢跟娘娘说您为了她的事殚精竭虑……”
    “没了?朕就知道你这死胖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就不能细细描述一番朕如何着急如何计划如何调派人手如何星夜兼程如何……算了,滚出去,朕还是洗洗睡吧。还有,让礼部拟旨,贵妃王氏约束族人不力,降为昭仪。再让苏莹替皇后把经抄了。”说完了便轰元宝,元宝涎着脸上前嘀嘀咕咕了一通,奚琲湛脸色这才好了点。
    玉息盛锦这一晚睡得不好,普兰昨天受了惊吓,今天睡得不甚安稳,半夜还哭了两声,玉息盛锦被吵到,睁着眼到天亮,早起两个青乌的眼圈,本以为用过早膳和奚琲湛分道扬镳,他回他的京她归她的城,没成想,奚琲湛还是要与她一路的。
    御驾亲征!
    “你觉得如何?”
    “要听实话还是虚话?”
    奚琲湛一本正经说道:“虚话。”
    玉息盛锦谨遵圣命:“御驾亲征,必能鼓舞士气,一鼓作气,势如破竹,北狄之败指日可待。恭喜皇上一统天下,万岁万万岁。”
    奚琲湛听得满面笑容夸奖玉息盛锦:“还是盛锦你有眼光,朕亦觉如此。”
    可观察个两天下来,奚琲湛虽打着亲征的旗号,身后也忽然冒出几万士卒像模像样,可照这速度,走到边境恐怕仗已经打完,他们玉宁的秋海棠都要熟了!
    ☆、第五十章
    离边境还有二百里,有一座古城,是几百年前盛极一时的大郑朝的京城,后来大郑皇子争位国家分崩离析,可惜当时天下繁荣地逐渐败落,成就如今这副惨淡模样。
    奚琲湛命令驻扎一晚,当时正是黄昏时分,天气正好,奚琲湛哄玉息盛锦到城中去逛,玉息盛锦本不愿去,普兰在一旁撺掇,打着要给那路上收养的女娃买衣服玩物的旗号一定要去,玉息盛锦一向疼爱普兰也就随她了。
    古城外面破败,内中却还繁华,保留了不少大郑朝时的风俗传统,百姓说话也与别处不大相同,有些文,据那号称卖纯正几百年前工艺的“郑纱”的掌柜的说,他们这是大郑时的雅言,当时的官儿都这么说话。
    他们又去尝了尝几百年传承下来的面条工艺,烧羊手法,实在没什么特别,玉息盛锦觉得还不如玉宁的做法美味,奚琲湛对此城却很满意的样子,还有兴致拉着玉息盛锦和普兰去看旧时宫殿。
    几百年下来,旧时宫殿几经易主又因缺乏维护而显得破败,宫墙红漆早已剥落,昔日御道如今也杂草丛生,殿中宝贝更是早被一扫而空,只有宫中的树还郁郁葱葱,衬得宫殿更加破败。
    天色已晚,宫殿中没一丝光亮,偶尔一只老鸹不知从哪座殿中嘎嘎飞出,鬼气森森的。
    “这宫殿结构还好,整修一番应该不错,你觉得呢?”奚琲湛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不错。”玉息盛锦没大兴趣。花那么多钱修完了谁来住?不一样还是空着?
    “我们去夜市转转,听说很有趣。”奚琲湛提议,普兰很快附议,并甜甜的扯住奚琲湛的手。
    夜市嘛,玉息盛锦一点不好奇,玉宁这几年来也允许百姓夜市,她逛过无数次,哪里都大同小异。
    不一样的是,这城中有打着古传相术算命的——神棍,而且还是个貌美如花的女神棍。
    显然,奚琲湛很有兴趣,玉息盛锦觉得他就是冲着神棍的美貌去的!
    女神棍问了两人八字,手指快速动来动去,仿佛真的有些神通一样,很快问两人要算什么,奚琲湛说:子嗣。
    神棍不大满意:“问谁的子嗣?你的还是她的?”
    奚琲湛脸色剧变,玉息盛锦的心也忽的猛跳了一下,这神棍的意思难道她和奚琲湛姻缘很短,她还要再嫁?
    显然奚琲湛也是这样想的,他咬牙切齿说道:“我跟她的。”
    女神棍“哦”了声道:“那你们恐怕有得等了,我掐指一算,尊夫人命中子嗣单薄,还是晚出,高龄产子,十分危险哪,不过没有性命之忧,尊夫人命还是很长的,大概七十有二。”
    “他呢?他的子嗣和寿命!”玉息盛锦问道。
    “这位老爷命太硬,克父克母克兄克弟,有此因必有子嗣单薄之果啊,最多不超过四个孩子,寿命嘛,倒真是长,能活到九十岁呢。”女神棍每一句都像信口胡说!
    玉息盛锦当时想的是,奚琲湛活到九十,那他的宝贝儿子奚麟还能活到登基那天么?
    “那我呢?”普兰觉得有趣,扑到前面问那女神棍。
    女神棍扫了普兰一眼道:“你呀,长得这么美,命自然是极好的。”
    看奚琲湛一副不想付钱反倒要砸了人家生意的样子玉息盛锦赶紧扔下一小块碎银拉着奚琲湛和普兰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不要惹是生非了!
    晚间,奚琲湛很惆怅,跟元宝说:算命的说朕能活到九十,大概是古往今来第一高寿的皇帝了吧?
    元宝道喜,奚琲湛又说:可她才活到七十二,那余下的年头朕不就是鳏夫了?
    元宝大囧劝道:怎么会呢,还有宁娘娘呢……
    奚琲湛又愁:算命的说她要高龄产子,还子嗣单薄,这可如何是好!
    元宝立刻躬身道喜:娘娘晚来得龙子才是真正有福气,晚景荣华!
    奚琲湛一喜,马上又愁:“那不是要等朕白了头发才肯给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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