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说,永远也说不清楚。别的先不说,你脸上这道疤,总要跟他们说清楚的,不然等回了京……”
    “我的事不用你管!”
    谢昆听了也不生气,反正每次提到他脸上的伤疤,他就是这个态度:“准你一天假,你自己想一想吧。”
    谢昆走后,于华突地泄了气,他伸直腿,直直的躺了下去,半晌他伸出手,摸索着脸上的凹凸不平的伤疤,心里一阵难过,并不是因为自己容貌受损难过,而是他知道,这条疤刻在他脸上,就如同刻在了在意他的人的心上。
    四年前,杨姨娘初冬入府,不足半月就传出了孕事。
    于华初时并不在意,若是于昭轩不碰杨思瑶,就不会这么急切地让她进府了。可随着年关将近,传出孕事不久的杨姨娘,肚子竟是鼓了起来。于华便是再不晓事,也知道三个月之内绝对不会显怀的道理。杨姨娘的肚子越来越大,于华的表情就越来越阴沉。
    于华是住在华院的,那段时间,老爵爷养病也没心抓几个孙子的功课,所以并没有人发现于华的反常。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跑到了于昭轩的书房,质问与他。
    于昭轩被老爵爷和老太太架空了,没了本钱外出设宴,但在家里喝喝小酒还是没问题的。他自负才名,每日里就酒作诗,日子过得也潇洒。
    “我已经有一个孩子给你母亲让了路,难不成还要搭上一个?”
    这话对于昭轩来说,只是一句话;对于华来说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于昭轩这句话,解开了于华心里的一连串的疑惑——为什么徐姨娘因为于珊、于安死了,于简不仅没有报复他,反倒处处礼让与他?于简既然怀疑他出的手,那就是说徐姨娘是枉死的,既然是枉死为什么没有人继续查?为什么兰苑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一个也没有留下?还有最重要的就是:为什么他的好‘姨母’甘愿入府为妾。
    他原先不深查徐姨娘的死,只是觉得跟自己没有关系。他不探查杨思瑶为什么急匆匆入府为妾,是因为,既然是妾侍,那也牵扯不到他。可等他真的知道缘由的时候,他有些接受不了。
    于华受到的冲击太大,一时忍不住,凭着一股子蛮力,狠狠地将微醉的于昭轩打了一顿,直打的于昭轩鼻青脸肿,于昭轩才养好的身子,再次吐了血。
    等下人觉得书房动静不对,强闯进去的时候,只看到于华血红的眼和地上浑身是血的于昭轩。
    老爵爷顾不得装病,急急地赶过去的时候,于昭轩已经被抬走了,而于华还没回神。
    “华哥。”老爵爷的声音放得很轻。
    “祖父?”
    “你……随我去宗祠。”
    于华便老老实实的起了身,跟着老爵爷到了于府宗祠。一老一少双双跪在列宗列宗牌位前,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
    四年已过,于华对当时的话都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他记得自己义愤填膺,祖父的声音却安稳豁达,唯有最后一句至今响在他的心底:“华哥,子不言父过,更枉论出手教训生身父亲,此乃大不孝!”
    于华的跪在阴冷的宗祠里,一跪就是五天,等被抬出来时,意识已经模糊。
    再次醒来,他连夜翻墙进了静安堂,悄无声息地进了于珊的院子,与于珊说了几句话。
    “哥哥,若你想走,便走吧。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府上诸事,你尽可放心,我与祖父祖母还有弟弟都会好好的,绝不会让人欺负了。”
    于华就这样背着于珊的祝福与承诺,收拾了细软和几身冬衣,当夜叛逃离家。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打开于府大门的时候,老爵爷和老太太就站在他的身后,目送他离开,没有挽留。
    作者有话要说:哎!俺昨天晚上从六点出头,坐在电脑前一直坐到了十一点,愣是一个字也没写出来,因为俺转不过来!!
    若是第二卷第三卷连起来看,肯定有些生硬的,亲们忍忍吧~~俺真的尽力啦~~骗人小狗的~~
    ps: 这情节是定稿是就想好的,可真正写的时候,才觉得俺心狠了,边哭边写的作者也就只有我一个了!果然是我泪点太低了嘛……
    ☆、第82章 :
    于华离开京城,一路直奔西北,他要去从军,投奔谢爵爷。他现在的状态,着实不适合与于昭轩生活在一个屋檐底下,别人还有个外祖家,可对于华来说,杨府还不如于府。
    时已入冬,天气一天坏过一天,更何况是环境恶劣的大西北。十岁的于华赶了将近两个月的路才入了大西北的边境。
    冬天是西北流匪横行的时节,一些吃不饱穿不暖的良民多在冬季入伙。于华孤身一身,身上穿的虽不是绫罗绸缎,但面容清俊,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个富家小哥,这样的于华,对西北地区的流匪来说,那就是只小肥羊,便是他身上果真没有银钱,也不耽误绑架勒索。
    相对来说,于华的运气不错,一路上没有碰到真正的流匪,只在初入西北的时候碰上了四个刚入伙的新人。于华五岁开始习武,底子打的牢,他迅速出手,轻而易举地制服四个骨瘦如柴的成年人。可坏就坏在,他初入西北,虽是性子磨的冷厉了些,但到底不够心狠,手上也干干净净的,不曾沾过人命,担心人生地不熟的惹了是非,便放过了这四人。
    你放过他们,他们却不肯放过你。其中一人从后背上掏抽出一柄大刀,照着于华的后背就砍了上去。于华听到背后的风声,回身去看,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前身后仰的同时,伸腿去踢来人。那时于华身量不高,一脚踢在来人的膝盖上,来人跪倒在地,刀离手,正砍在了于华的脸上,从左耳至嘴角划了一道。
    于华骨子里就不是善人,他恼怒不已,拾起刀将四人尽皆杀死,一个活口没有留。可是这会再果决心狠,也不能让他的脸完好如初。没有大夫、没有药加上环境甚差,于华本来不深的伤口,愣是留下了一条从左耳一直延伸到嘴角的伤疤。
    也是于华福大命大,多了这一条疤痕,破坏了他的俊秀面容,加上于华心情奇差,眼神阴狠,对着谁都有以命相博的架势,流匪见他孤身一身,没什么油水可捞,也就当做看不见他,放他直驱西北军营。
    于华身心俱疲,眼瞅着就到了军营了,愣是病倒在了。好在时有巡查兵,发现了他,见他的穿着长相均不似蛮夷之人,便将他带回了军营请了军医,只是软禁着,不能四处跑。
    于华在军营养了一个月的身子,第一个发现于华的,是谢洪。
    谢天亮在京城接了爵位,就带着谢昆、谢洪启程回西北。他本有心留下两个哥陪在谢老爵爷和谢老太太身边的,但是谢老爵爷本着坑死人不偿命的心态说了这么一句话:“洪哥再留在京城,就废了!”
    于是,谢爵爷就决定带着谢洪走,可又不能有所偏颇,就将谢昆也带走了。
    谢洪到了西北,整日窝在西北的谢府唉声叹气,让他从军,他也不肯。谢天亮觉得他年纪还小,也不强迫他,只是督促着他习武,反正离了京城那花花地,他再纨绔也没地使。
    谢洪巴不得轻松些,只是偶尔无聊了会到军营的外沿转悠一圈。
    这天,他听说在军营门口救了个十岁出头吵着闹着要从军的少年,他一时好奇是谁这么缺心眼,就偷偷流进了军营,发现了被软禁的于华。
    谢爵爷坚决不允许于华参军,你一个一等爵爷的继承人,来当个小兵小将的,圣上那里就没个想头?再说于华年纪太小且不曾吃过苦头,哪里受得住。可于华拖着病体铁了心的要从军,谢爵爷犟不过他,一边安抚他养病,一边给于老爵爷递信,顺便上了折子。
    要不怎么说君心难测,谢爵爷接回的折子上,只有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力透纸背‘准!’。
    谢爵爷十五就入了边关,领兵打仗没问题,但对人肚子里的弯弯钩钩看不透。这事谢爵爷跟谢昆一提,谢昆就看明白了。圣上忌惮谢府,最放心的是于府。于华孤身一身来边关,甭管是不是于府或者圣上授意的,都可以看成是圣上的心腹。
    于华如愿以偿的从了军,在军营他隐瞒了身份,与诸多‘粗人’打成了一片。他适应的很好,整整四年时间,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兵,一路混上了谢天亮的亲兵。
    于华功夫好,谢爵爷又信得过,这才一路升迁到了军营核心。若说没有照顾也不可能,对于华的照顾只照顾在了年龄上。将军的亲兵,选拔极严,连谢昆都是凭着自己的功夫,在成年后,爬到了谢天亮亲兵队长的职位。亲兵队从来不会选用未成年人,因为未成年人的心性不定,容易引起祸端。
    谢天亮的亲兵队里没有一个傻子,都猜的出于华不是普通人,于华的气度就不像普通人,虽不能出口成章,但与谢天亮谢昆辩驳时,向来有理可据;尤其他还有个识文断字的‘邻家妹妹’。这年头,女子无才便是德,能读书识字的都是富家千金。于华既与富家千金相识,又怎么回事农家子弟。只是于华很少说家里的事,别人也只当他是某家的庶子,被嫡脉排挤到大西北来了。
    军营里的人都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豪爽,眼下没有战乱,就没有军功牵扯,也就没了勾心斗角,所以于华这四年过的很舒畅,只是一个人的时候会想家。
    却说四年间,京城于府也有诸多变故。
    威德三十六年腊月,于华出走后,老爵爷上报于昭轩偶感风寒。反正于昭轩领的是旱涝保收的闲职,就是上朝也是站在那里,就不曾提过建设性意见,于是圣上下旨,暂免了于昭轩的早朝。
    其他官员,自然就理解成于爵府失了圣心,没人上赶着巴结也没人盯着于爵府的庶务。
    威德三十七年春,于昭轩‘病重’,被老爵爷送至了慕容莲月休养生息。原本是花姨娘随身伺候,可杨思瑶不甘心,大着肚子不知好歹的非要陪同,老太太也不阻拦,打包将这两口子送到了别院。一个月后,杨思瑶六个月的孩子小产了,生下的小少爷就没喘过气。杨思瑶哭成了泪人。
    于珊听到这个消息,很不厚道的多吃了一碗饭。
    于昭轩与杨姨娘在别院整整待了两年。
    威德三十九年的正月,杨思瑶终于再一次有了身孕。这一次她非常小心,慕容莲月多山多水,冬季阴冷,她怕胎保不住,先于昭轩一步搬回了于府养胎。
    而杨思瑶这种做法不仅伤了于昭轩的心,也彻底伤了于昭轩的自尊心,谁都不想被人当成配种的马来使用,而且是用完就扔的。
    同年九月,休养生息了三年的于昭轩,颇有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架势。他复朝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上折子,追封原配于杨氏一品诰命夫人,这是从不曾有过的事,因为一品诰命代表的是身份,更是地位,于昭轩为死人追封,虽是显贵了嫡出子女,却也意味着,于府这一代,不再有一品诰命夫人,同辈上,后院女眷永远低另外三爵府一头,说句不客气的话,杨思瑶再遇另外三个爵夫人,是要请安行礼的。
    而有趣的是圣上的批复,圣上准了于昭轩的无理要求。一时间于爵府的风头无二,连这般前所未有的事都能应允,果然圣上对于爵府很放心。
    一石掀起千帆浪,几家欢喜几家愁,杨思瑶很不甘心,因为那时大夫已经确认杨思瑶肚子里的是个小少爷,母凭子贵,她一直指望着孩子拉她上位。杨思瑶回杨府哭诉,被杨思逸拒之门外,只得了杨思逸一句话‘谁让你是妾,敬奉主母是本分!’。
    同年十月,杨思瑶产下于府的六少爷于诚,月子里忧虑过度,坏了身子。
    威德四十年正月,于诚百岁,老太太做主,扶正了杨姨娘,于诚得以上族谱。
    只是这时,于昭轩和杨思瑶已经夫妻失和,相看两相厌。杨思瑶指望的于昭轩看在她甘愿入府为妾的情分,根本没有发生。于昭轩受了老太太老爵爷将近四年的冷遇,杨思瑶在他处在最低谷时‘抛弃’他,这一举动,消耗掉了于昭轩所有的感情。
    于昭轩蓄起了胡须,收起了花花心思,越来越喜欢逗弄孩子,马上就四周岁的于安首当其冲,受到了诸多关照。
    值得一提的是,威德三十九年,于简在出孝后即参加了院试,得了案首。今年他准备跳过科试直接参加乡试。
    因为是大考之年,京城一时多了不少的秀才,与此同时原本冷清的于府也热闹了起来。四皇子猜的不错,于府庶脉子弟所建的雅轩书院、麒麟武馆的学子,若是来京赶考,唯一的落脚地就是京城于府。
    代代于爵爷为他们延请名师,出资资助,这看似一件慈善事业,实际上却是一门营生。暂不提他们为官后顶不顶于府,最起码绝对不会弹劾于府,而于府的当家人要的就是不弹劾。
    不过人再多也是聚在外院,对内院的女眷没有什么影响,自从入了夏,于珊就觉得自己时时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五少爷呢?”
    于珊的声音有些清冷,她已经十一岁,五官完全长开了,原来的婴儿肥已经褪下,整张脸甚是明艳。因她常年习武,这两年个头疯长,身材颀长,目测已经一米七开外了。许是因为当初给于华的承诺,这几年她变得有些强势,颇有些锋芒毕露。
    “这个……应是去了外院吧。”雨冰讷讷的说着,眼睛不停地向上瞄。
    于珊看了看围着大树团团转的小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连头都没有抬,喝道:“于安,你给我下来!”
    静安堂院子的大树里探出一个扎着朝天辫的脑袋:“四姐姐,你找我?”说罢还装作什么也不懂,疑惑地歪了歪头。
    于珊抬头去看,气的眉心直跳,强忍着火气,好声好气的说:“你先下来。”
    “可是我还没有捉到它。”
    于安这孩子自小对知了情有独钟,往年还靠小厮粘个一个半个的,他整个夏天就跩着根绑着知了的绳子,一路拖着走,拖死一只就哭一场然后再换一只。一开始,于珊还觉得很好玩,一个两三岁的萌娃,遛狗一样遛着知了,谁看了都会觉得逗趣。
    可今年不一样了!于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日子过够了,什么都要亲力亲为,连捉知了都是这样。
    知了在午间日头最大的时候叫的最欢,于安也不知跟谁学会了爬树,得了空就跟个卡拉一样趴在树上,都已经趴了整整一个月了,他一个知了没捉到,还日日乐此不疲,连午觉都不睡了!
    知了是会飞的,虽然于安这一个月没出意外,可万一他去捉一个要飞的知了,从树上摔下来,不死也要残废了,到时候她怎么跟于华交代!
    “让小厮给你粘一个,往年不都这样。”
    “不要!不要!”说着越发紧地趴在树上。
    “你下不下来?不下来?好!今天我就请示奶奶,将这树给拔了!”于珊火大地威胁道。
    于安顿时慌了,次溜溜的沿着树干就下来了,拽着于珊的衣角,可怜兮兮地喊着:“四姐姐……”
    于珊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这会子定是眼泪包眼珠的!打死她,她也不会承认,当初她不想习武,也是这样像老太太撒娇的。
    于珊忍着不去看,随后进院子的杨宇楠却是不忍心了。
    杨宇楠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进了院子就见一人一狗一齐仰着脑袋看于珊,于安的表情跟小白那么相似。她心里软软的,也不问过于珊,俯身就将于安抱了起来,哄到:“你四姐姐骗你的,快别哭了……”
    “楠楠!”
    作者有话要说:转折过渡神马的,果然最讨厌了!
    ╮(╯▽╰)╭……
    ☆、第83章 :
    四年来,变化最明显的莫过于杨宇楠。
    杨宇楠一改之前冷冰冰的样子,整个就是一个温婉知礼的大家闺秀。虽对着旁人还不热切,可再不会不搭不理给人摆脸色了。见人三分含蓄笑,这话描述杨宇楠最合适了。
    于珊强势崛起了,她却圆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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