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心里熨帖,笑道:“这倒不曾。姑苏离扬州近得很,走的又是官道,车里都铺着锦毯褥子,上上下下都小心谨慎得很,一点儿都不觉得颠簸。倒是老爷,快放下玉儿,去洗澡,等收拾好了,有好些话儿说呢,老爷定然猜不到我们在姑苏遇到了谁。”
    林如海满腹疑窦,见她如此,也没继续追问,便低声跟黛玉说一声,自去洗澡。
    黛玉坐在林如海原先坐的圈椅上,颦眉嘟嘴,颇为不悦。
    贾敏和林睿见了,不觉失笑,都知道她舍不得离开林如海,不过贾敏身子重,不敢再抱黛玉,林睿却不必顾忌,他走近圈椅,蹲在黛玉跟前,看了她手里的宫花一眼,笑吟吟地道:“妹妹,把花儿送给哥哥可好?”
    林睿自然不喜欢宫花,只是喜欢逗妹妹顽。
    黛玉抬眼看了看林睿,就在贾敏和林睿都当她舍不得的时候,她却伸手把一支宫花插在林睿头发上,望着林睿咯咯直笑。
    贾敏以及洗完澡出来的林如海见到林睿头顶红花的样子,不由得扑哧一笑。
    林睿涨红了脸,正欲开口,却听贾敏笑道:“想来咱们玉儿也知道他哥哥有朝一日披红插花,故先送你一支。”
    林睿摘下宫花,也笑了。
    黛玉歪着头,眼睛盯着林睿手里的宫花,似乎不解林睿要了花,为什么不戴。
    林如海抱着黛玉坐回原处,摊开掌心,一个小小的羊脂白玉雕的芙蓉花坠子出现在贾敏母子三人跟前,想是洗完澡后回来拿出的,这玉坠子雕刻得极为精致,不过小指头大小,薄薄的花瓣晶莹剔透,花蕊清晰可见,难为匠人竟有这样的手艺,将水芙蓉雕得栩栩如生。这玉坠用一根五彩丝攒花结宫绦穿着,正好挂在黛玉颈中。
    贾敏见了,不觉道:“好精巧东西,哪里来的?”
    林如海给黛玉戴好,笑道:“圣人赏赐的东西里有这么一块好玉,我就想着给你们做些东西,可巧我们来时,途中有一艘寻常的客船进了水,幸而遇到了,方将他们都救到了咱们的船上,其中有一个雕工极精湛的玉雕师傅,我便托他在船上做了这坠子,在下船前一日才得,另外还有一支给你的玉簪,给睿儿的玉佩。”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递给站在旁边的林睿。林睿打开一看,除了林如海说的玉簪,还有三块玉佩,一大两小,雕工都十分精致,只是却比玉坠简约了许多。
    林如海起身拿起玉簪,一手抱着黛玉,一手将那玉簪插在贾敏发间。
    贾敏面上一红,腮边红晕宛若晚霞一般,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玉簪,口内道:“老爷给睿儿玉儿带来便足矣,何必劳烦别人做这簪子。”
    林如海端详了半日,复又坐回去,道:“咱们一家人都有。”
    黛玉丢下手里的宫花,一手抓着颈间的玉坠,一手点着锦盒里的玉佩,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煞有其事地道:“爹爹,哥哥,弟弟。”
    林如海忍不住赞赏道:“玉儿真真聪明,正是爹爹哥哥弟弟一人一块呢。”
    黛玉听了,顿时大为得意。
    贾敏嗔道:“老爷怎么就知道是个哥儿呢?说不定竟是给睿儿玉儿添个妹妹呢。”她本来只道有睿儿玉儿足矣,再不曾想在这个年纪还能再有孩子,当然了,她盼着这一胎是个哥儿,将来和林睿相互扶持,传林家百世。
    林如海微微一笑,道:“我说的话什么时候不准了?便是个女儿也好。”
    话题一转,他问道:“你才说在姑苏遇到了人,是谁?”
    贾敏忙将遇见俞家祖孙两个的事情说了,又说了灵台师太说过的话,末了道:“再没想到的竟会遇到他们,果然是以讹传讹,好好儿的孩子,偏成了人嘴里的天煞孤星,幸而有灵台师太,想来日后没人再这样说了。灵台师太还说咱们玉儿来历不凡,最后还说了一句话,我实在不明白是何意,想来老爷知道,能明白些。”
    林如海双眉一轩,并不如何在意俞家祖孙,却道:“灵台师父说了什么话?”
    贾敏想了想,犹未言语,只听黛玉道:“三生石畔绛珠愿,哪敌尘世金玉缘。”语音清脆,娇嫩异常,竟是将灵台师父的话记得一丝不错。
    林如海不在家时,黛玉虽会说话,却极少开口,贾敏和林睿都不知道她竟记住了灵台师父的话,登时一呆,贾敏脱口而出道:“玉儿,你那样小,才一岁多,怎么就记住了灵台师父说的那句话?”
    黛玉睁大眼睛望着贾敏,一脸懵懂。她也不知道,只是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林如海念了两遍,蓦地想起薛宝钗和贾宝玉的金玉良缘来,灵台师父说的金玉缘必然指的是这个,那么三生石畔绛珠愿,三生石他是知道的,绛珠愿是什么?不敌金玉缘,在荣国府宝玉常说不要什么金玉良缘,偏要木石姻缘,黛玉是木,宝玉自认为一块顽石,最终不曾敌过金玉良缘,可是灵台师父说的却是绛珠愿,绛珠是谁?
    贾敏等人不知有这一节缘故,自然想得不深切,林如海连忙问道:“灵台师父还说了什么?你仔仔细细说给我听。”
    贾敏暗暗纳罕,忙将灵台师父的话一字不落地说了。
    林如海听完,不由得闭上眼睛。
    妙玉的师父果然有些道行,记得她曾经对妙玉说不宜回乡,妙玉便留在京城,结果最终贾家败落,妙玉不遵师嘱返乡,终究落得那样下场。她跟贾敏说的那些话,无不昭示着她已经看出自家人命运的改变了。
    她既然说这样的话,那么绛珠指的可是黛玉?
    林如海忽然睁开眼睛,难道宝玉和黛玉果然都有些来历?既不独黛玉一人,想必妙玉等女子只怕也是如此,不然如何这些钟灵毓秀的女子全都去了贾家呢。
    林如海低头看着黛玉,见她睁眼回望,天真无邪,哪有上辈子泪尽夭亡的苦楚?他缓缓地紧了紧手臂,不管他们是否有来历,横竖黛玉是他的女儿,两辈子唯一的女儿,他绝不会让黛玉再落得那样的下场。
    黛玉被他勒得有些痛,蹙眉道:“爹爹,痛。”
    林如海连忙松手,问道:“哪里痛?”
    黛玉往自己身上胡乱指了指,她年纪小,只觉得痛,也不知道痛在何处,反倒逗笑了贾敏和林睿,贾敏开口道:“老爷在想什么?可是明白了灵台师父的话?我是真真不解,灵台师父还说想见见这个明白人,我是不知道咱们家本本分分的,兢兢业业,哪有什么明白人?不过灵台师父说了,咱们家都会平平安安的,别的我也就不多问了。”
    林如海淡淡一笑,道:“我也不懂,只是觉得灵台师父道行极深。”
    贾敏笑道:“说来我也佩服得紧。俞家老太太离开后,我又去了蟠香寺几次,灵台师父不喜见人,倒常见我们,最喜玉儿呢。还有,老爷再猜不到,我们在那里又见到了谁。”
    林如海没说话,示意她直说,在姑苏,唯有遇到故人,方能如此。
    贾敏道:“我们遇到了邢家人。”
    林如海怔了怔,摩挲着黛玉的颈背,道:“邢家人?咱们知道的邢家,只有当初欲和岳母府上结亲的邢家,可是他们家?”说到这里,林如海也想起来了,似乎邢岫烟家便是租赁了蟠香寺的房舍居住,因而说妙玉与她有半师之分。
    贾敏奇道:“老爷如何知道的?”
    林如海一笑,哪能告诉贾敏自己从前世得知的。
    贾敏叹了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同情,道:“幸亏大哥哥不曾娶邢家的大姑娘,让我都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听说,他们家也有几分家业,虽说不是大富大贵,却也丰衣足食,谁承想都被邢家大姑娘做嫁妆带走了,剩下这兄嫂带着一家老小赁了蟠香寺的房舍居住。邢家大姑娘的兄嫂也还罢了,有一个女儿倒是生得粉妆玉琢,年纪和玉儿差不多大。”
    林如海道:“邢家和谁家结亲了?难道也不拉扯兄长弟妹一把?”
    贾敏道:“吝啬得很呢,邢家媳妇抱怨说,一文钱恨不得都攒起来,姑老爷三年前考中了进士,做了外放的官儿,今已升了六品,就在姑苏任职,又得了两个儿子,偏生不肯对他们援手。他们只好寄居在蟠香寺,好歹蟠香寺的租子少,他们做些活计倒够糊口。”
    邢夫人另嫁他人,竟然有了两个儿子?此事着实出乎意料,林如海只愣了愣,也是,贾赦好色非常,邢夫人在贾家既不管家,又无儿女依靠,自然吝啬得很,只想着攒钱,只是如今嫁人生子了,怎么还这样吝啬?
    又听贾敏道:“不过我在姑苏那么些日子,有姑苏一带的官员眷属来拜,我也见了邢家已出阁的大姑娘,温柔娴静,倒不像邢家媳妇说的那样。后来才知道,邢忠夫妇都是酒糟透之人,性子不好,剩下未出阁的三姑娘和兄弟,都不是什么正派的人,其弟吃喝嫖赌样样精通。那邢家早败落了,哪有什么家私,仅剩一点子因邢大姑娘嫁的是官宦人家,方都带了去。”
    林如海笑道:“他们家的事儿,咱们如何知道,说不定邢大姑娘确实对兄长弟妹不好呢。”
    贾敏摇了摇头,道:“邢大姑娘自然也有不是,但是她出阁时,兄长早成了家,既有兄长,如何是由她把持家私?竟是他兄长自己败掉了所得的家业。再说,并未听说邢大姑娘对弟妹不闻不问,现今未出阁的那位三姑娘,都是从邢大姑娘陪房王善保家的手里取钱花呢,可见并不是十分无情。邢大姑娘那个兄弟吃喝嫖赌,手里散漫,邢大姑娘哪里肯给。”
    林如海想了想,点头。的确,邢德全真真不是好人,随着贾珍等人胡闹了多少时候,他在宁国府里都看得一清二楚,若是邢夫人给钱,简直就是个白填了无底洞,不给倒好,可惜邢德全抱怨连连,恨不得人人都知道邢夫人对他们的无情。
    邢夫人没能嫁给贾赦做得一等将军夫人,林如海心里有些愧疚,若非他们夫妇插手,邢夫人此时已经是荣国府的大太太了,但是她如今夫君敬爱,一双爱子,却比上辈子幸福得多。
    人生各有机缘,命运改变了,未必是坏。
    贾敏本和邢家没什么来往,只当笑谈说给林如海听,也说邢夫人丈夫儿子齐全,自己便放心了,毕竟原先她是能嫁进贾家的,现在倒比跟着贾赦好,贾赦那样的脾性,过了这么些年,也只窦夫人劝着才改了些。
    晚间给林如海接风洗尘毕,贾敏看人收拾行李,自己则拆看京城诸位托林如海捎来的书信,有北静王妃的,有赵安的,有傅夫人的等等,其中自然也有贾母的。
    贾敏首先拆开了贾母的书信,看到其中所写,不禁蹙眉不语。
    林如海正在灯下拿着诗经教黛玉,黛玉口齿清晰,言语虽然若断若续,林如海教她念诗时,她顺口能学两句,不过转瞬之间便忘记了,只坐在林如海怀里,一时扯着诗经,一时又抓着玉坠往林如海嘴里塞,淘气得很。
    林如海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转身一看,却是贾敏。
    贾敏将母亲的书信放在妆台上,摸了摸肚腹,问道:“老爷在京城,可见过宝玉了?母亲常在书信里夸他,我倒不知其好歹。”
    林如海略略一顿,道:“是个极聪颖的孩子,雪团儿似的聪明。”
    林如海的一举一动贾敏都看在眼里,林如海语气那么微微一顿,她如何察觉不到,便慢慢走近,笑道:“咱们夫妻一体,彼此间还瞒着什么?老爷不必因为他是我娘家侄儿就不实话实说了。跟我说罢,我好心里有数。”
    林如海道:“去了贾家两三次,见他不止一次吃丫鬟嘴上的胭脂。”
    此言并非来自前世,他在贾家时,总不能上门就离去,每次都在贾家吃了饭才回去,贾母上了年纪,也不能无时无刻地看着贾宝玉,因此真叫他见到贾宝玉吃丫鬟嘴上胭脂的情景,即便是在丫鬟怀里,也总是往丫鬟脖颈处闻香油气。
    贾母性好风雅,身边的丫鬟个个都生得极干净,被宝玉纠缠不过,也都任他妄为,作为一家之主,贾政竟丝毫不知,反倒是下面人人清楚。
    这便是瞒上不瞒下了,都说宝玉天生的怪癖,难怪抓周时只抓脂粉钗环。
    林如海知宝玉之才气品格,对此却十分不喜,贾宝玉的好处,只因贾家一滩污泥,他便显得格外出挑了。当然,世俗男子中,少有人似宝玉这般尊重女儿家,天生淳朴,虽然只是因为这些女儿家生得貌美,也是他的长处。如今贾宝玉却是比不得贾珠贾琏二人了,幸而自己看不上贾宝玉,不然,这样的女婿不知道怎么让自己的女儿伤心难过呢。
    林如海似乎没瞧见贾敏皱眉的模样,又道:“我见宝玉最是爱红,除了爱吃胭脂,也爱香粉,竟瞧不出是个男儿,却是个女儿家,也极爱和姐妹们厮混,听说住的竟是个绣房。”
    贾敏斥道:“才多大?就学这些?母亲和二哥是怎么教导他的?”
    林如海淡淡一笑,道:“岳母极溺爱,旁人如何教导?我也说了,若是好生教导,必然胜过琏儿珠儿,可惜,竟没人当做一回事。”
    贾敏道:“明儿见了睿儿,我得好生叮嘱一番。睿儿年下就十岁了,也到了渐渐明白人事的时候,免得受到下面小丫头子的调唆,吃什么嘴上的胭脂!宝玉才多大,不过就两岁,这般做派,老爷快别说了,真真是玷辱了我和玉儿的耳朵!”
    贾敏虽当盛怒,语音却十分柔和,宛若玉珠坠落翡翠盘。
    林如海故作不知贾母书信,含笑道:“咱们远离千里,总不能事事过问,你恼什么?他们家有珠儿继承家业,也足矣。”
    贾敏回身将贾母的书信拿过来,递到林如海跟前,气愤地道:“母亲从来都是耳聪目明的人物,如今家里上下哪里瞒得过她老人家,我绝不信宝玉这些脾性儿母亲不知道。既然知道,怎么还说要跟咱们家定亲?当我是什么人了?又把我们玉儿当做什么了?”
    林如海心头一喜,面上却惊讶道:“岳母要和咱们家定亲?难道是宝玉和玉儿?”没想到贾母竟真的在书信中跟贾敏说了,急迫如斯。
    贾敏脸上犹有三分怒色,道:“可不是!玉儿今年才一岁多,哪里就到说亲的时候了?往常我说,很不该定亲早,免得不知脾性,或者定了亲,倒有一方的孩子没了,白落一个克夫克妻的名声。在琏儿的婚事上,我尚且如此谨慎,在我自己的儿女身上,我难道就不仔细了?再过十年,我都未必给玉儿定亲呢。真真让我无话可说。我没别的想头,只盼着睿儿娶一房贤妻,玉儿嫁个好夫婿,这就是四角俱全了。宝玉若好,也还罢了,偏生他这么小就这样古怪,竟生生送了咱们玉儿过去任由他们作践不成?何况二嫂和我素来不睦,老爷去年又斩杀了他们王家的人,哪里能不记恨咱们家?又如何善待玉儿?”
    贾敏进门后,因贾代善尚在,荣国府风光无匹,自己又不是刻薄的人,婆婆性子十分和善,倒不曾经历过婆媳不和的事情,但是别人家婆媳不睦的事儿她见得多了,贾母对李夫人和王夫人不满时如何作为,她都瞧在眼里。莫说宝玉如今顽劣不堪,便是他和贾珠贾琏一样争气,自己也不会把女儿嫁到娘家,任由王夫人名正言顺地折磨。
    贾母在信中说,黛玉嫁到别人家,未免受婆母翁姑的委屈,和宝玉结亲,有自己这个外祖母疼着,别人必然不敢欺负了她,可是贾母如今已经上了年纪,到黛玉及笄便有八十岁了,又能护着黛玉几年?最终还不是落在王夫人手里?
    贾敏想到这里便觉得惊心,娘家行事愈加张扬,她不是不知道,将来还不知道如何,怎么会送女儿去这样的人家。两家行事方式不同,便是吃饭喝茶自己也都是到了林家之后方改了,女儿过去,如何适应?只是娘家好歹教养出了贾珠贾琏两个,余者也都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她现今先有夫,后有子,再有女儿,哪能事事以娘家事为先?
    黛玉懵懵懂懂,听贾敏屡次叫自己的名字,立即转头看向贾敏,似乎不明白贾敏为何一脸恼怒,蹙了蹙眉头,揉了揉耳朵,娇声道:“妈妈,悄悄说。”
    贾敏一怔,方明白自己说话不由自主地声音渐高,让黛玉担心了,忙降低声音,安抚了她一下,对林如海道:“这件事,母亲可曾跟老爷提起?”
    林如海把书信放在一旁,并未细看,道:“不曾提起,只无数次夸赞宝玉。”
    贾敏松了一口气,自坐在另一张椅上,道:“先前大嫂书信里说的那些,我还不信,谁知老爷都瞧见了,说的竟是真的,这个脾性也不知道能不能改好。若是母亲提起此事,老爷千万别答应,我瞧着宝玉像是不学好的样子,难怪二哥说他将来是酒色之徒。咱们玉儿来历不凡,生得聪明清秀,将来说亲,纵然没有老爷说的那么些条件,也不能是宝玉,他哪里配得上玉儿。既说门当户对,也总不能相差太远才是,老爷的品级可比二哥强了十倍去。”
    一语未了,贾敏忍不住叹息,贾政和林如海都是从六品官做起的,林如海如今已经是二品兰台寺大夫,实权从三品,管着盐政,哪知贾政十多年只升了一品,听说庸庸碌碌,并不得上头满意,竟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了。林如海极少瞒着她官场上的事情,她自然听说了一些官场上别人对贾政的评价,评价之低,让她在林如海跟前都抬不起头来。
    林如海却道:“你放心,我自己的女儿我难道不疼?十个宝玉都比不上我一个玉儿。那时我同你说的话,并不是随口说笑,给玉儿择婿,总得让我色、色满意才好。”
    贾敏笑道:“玉儿还小,十年后老爷再说这话不迟。”
    次日,贾敏又看了别人的书信,对京城之事明白得七七八八了,方回贾母书信,信中只说黛玉年纪还小,另又将林如海择婿的条件附上,余者便只是问候贾母的话了。贾敏心疼女儿,回信时,难免有些火气。贾敏自小娇生惯养,何尝受过委屈,字里行间也就爽利了些。
    在书信送出之前,林如海已经看了一遍,暗暗一笑,却又一叹。
    上辈子自己若是记得贾敏对宝玉的种种评价,若是在黛玉住在贾家时仔细查访黛玉的处境,又怎会答应贾母结亲的意思?虽说他怨恨贾家不曾善待黛玉,可是追根究底,还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太过刚愎自用,没有考虑到人心难测。
    贾家行事,张扬太过,林如海自觉不必出手,便能看他们大厦倾、猢狲散,因此自始至终就没打算出手,让他们自作自受岂不是更好?
    林如海一时顾不得这些前尘往事,他这此进京,一来一去便是两个多月,着实积累了许多公务,回到家的第二日便去衙门,查问自己不在时所有的公务,又细细盘了一回账目,按例发放了一些盐引,忙了七八日方得清闲。
    林如海清闲下来,自是教养女儿为乐,别的总不深管,那些下属官员盐商来请去赴宴吃酒,他亦多不大过去,只有选了风雅之处,方去一两次,便是去了这几次,也只是怕他们给自己添烦恼,又不想太过遗世独立。下面盐商十分奉承林如海,一任盐课是重臣,连任绝对是宣康帝的心腹,指不定林如海能连任几年呢,如何不恭敬,若是林如海看重他们家,多发一些盐引,他们便能得许多好处,只可惜林如海十分无私,并没有做过这些事。
    林如海毫不在意,坦然受之,却不愿超支盐引给他们,好在他虽然令淮扬一带少了许多盐枭,却没有阻碍盐商发财,倒也没人愿意动他的官职。
    作者有话要说:
    邢家兄妹,是三姐妹,俩兄弟,邢岫烟父母是邢夫人的兄嫂,邢大舅邢德全是邢夫人幼弟。
    关于邢岫烟的年纪,纠结中,原著太混乱了,既是邢夫人兄嫂之女,年纪应该不会小,贾宝玉叫的是姐姐,但是她又叫宝钗迎春探春是姐姐,嫁的也是宝钗的堂弟,不过呢,现在应该出生了,她和妙玉做了十年邻居,按此时算起,不到十年妙玉就在京城了,所以现在改动一下,改和黛玉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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