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睿不答反问道:“你的打算是?”他和俞恒相交十年,比别人更明白俞恒的性子,他虽非有仇必报的性子,但是惹到两家颜面,他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俞恒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正是这般。”
    林睿摆摆手,笑道:“如此一来,倒显得咱们两家宽宏大量,也不会让人说咱们不饶人。”
    早在听说黛玉在荣国府受委屈时,俞恒就有了主意,先前他和黛玉名分未定,所以不曾动作,现今却不必担忧了。等到新科进士职缺下来,状元是从六品修撰,榜眼和身为探花的林睿是正七品编修,俞恒在封爵之外,则被点为翰林院庶吉士,行走于御前,起草诏书等。
    俞恒上班头一日,便被长庆帝叫到跟前,他虽为庶吉士,但却是一等公,故今日穿着一等公爵服色,又得长庆帝如此恩宠,不知多少人羡慕。
    而林睿和状元、榜眼并其他点进翰林院的进士兢兢业业地请教老翰林们。状元榜眼二人皆是寒门学子,状元年已四十,榜眼亦有三十有五,正值壮年,他们一跃龙门,但毕竟出身寒薄,行事难免束手束脚,反倒是林睿向各人问好后,请教问题,如鱼得水。别人都知林睿的出身,况且翰林院中又有林如海两三个挚友在其内,谁都不敢给他使脸色。林睿却不吃独食,拉着状元探花一起,后者自然感激不尽。
    却说俞恒下班时,六部官员相继出来,他忽然走到贾政跟前,含笑道:“久闻政公清正之名,且刚直不阿,今有一事意欲同政公商议,不知可清闲否?”
    见状,许多官员都停下了脚步。
    本来林家和贾家都压住了那日宝玉的言语,不管如何,涉及到林家千金,总不好宣扬太过,况贾母等人亦不愚蠢,传出去叫人知道对宝玉亦不好,然而贾家的人爱嚼舌头,泄露了出来,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都知道了。这些日子以来,林家和俞家一直没有动作,虽有人知晓林家是因贾政早就登门致歉的缘故,但是俞家却不是,心里都在想他们该当如何,没想到俞恒上班头一日,就来找贾政,各人如何不好奇。
    作为俞恒的叔叔,俞秋畏惧俞恒天煞孤星的名声,但是俞恒和林家千金议亲后,并没有克着她,心里觉得十分纳罕,又见俞恒封了一等公,有心修好,正欲找贾政的烦恼,他也是俞家人,哪里能饶过宝玉,今见俞恒这般,笑道:“有什么事和贾大人说?”
    俞恒神情不变,道:“圣上命我拿几部书给政公。”
    俞秋听了,大为好奇,忙开口询问,其他人也都侧耳倾听。
    俞恒看了众人一眼,看到他们一脸期盼等待自己详说,突然闭上嘴,却不吐露出来了,只看向贾政,道:“政公,事关圣上所赐之书,可否请政公移步?”
    贾政见到俞恒过来时,早已心神不定,闻听此语,忙道:“是。”
    二人走到略僻静处,仍在众人目光所到之处,俞恒笑道:“虽然圣上命我拿书给政公,但是却非御制,我只好回家一趟,家中正有这些,政公先回府中等候如何?我少时便至。”
    贾政惶恐道:“该当下官去请回圣上所命之书才是。”
    看着贾政鬓边的银丝,俞恒眸光闪动,笑容如初,并没有半点凌人的傲气,道:“寒舍正在修缮,十分不便,况政公乃为长者,焉能让政公亲自登门?若是那样,竟是我放肆了,我看就这么定了,按着我先前说的,政公先回家等候。”
    贾政只得答应一声,先行回家。
    众人隐隐约约听到这里,愈加好奇了。
    俞秋的宅邸和俞公府在同一条街上,同路而行,他见众人不曾上轿,抓耳挠腮都想知道俞恒口中的书是何书,便含笑开口询问。
    三家虽已分家,但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同姓俞,俞恒早已非幼时冷若冰霜的孩童了,待人处事圆滑了几分,听俞秋问,摇头轻笑,说道:“叔叔以为是何书?不过是寻常的书罢了,若是叔叔好奇,明日不妨向政公询问。”
    说毕,向众人团团抱拳,骑马离开。
    剩下众人面面相觑,可巧见到林睿悠闲自在地落在后面,连忙有人叫到跟前。听他们说自己和俞恒交好,又是俞恒的大舅子,让自己问个明白,林睿不禁莞尔,道:“圣人之意岂能容小子胡言乱语?正如俞公爷说的,明儿向舅舅打听罢。”
    见他如此,众人只得作罢。
    却说贾政回到府中,不及去给贾母请安,心中惶恐,在家中坐立不安,反倒是贾母不见贾政,十分纳闷,打发人来叫他。贾政只得过去禀告一二,只说俞恒奉旨送书,而非其他。
    贾母闻言,却生了狐疑之心,说道:“好端端的,圣上让他送什么书给你?咱们家富贵如斯,难道还缺了书不成?想要什么书,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他送书,又不是圣上钦赐,能是什么宝贝?又是何意?”
    彼时元春待嫁,迎春早带着惜春回了东院,唯独王夫人婆媳和探春宝钗在跟前,王夫人忧心忡忡地道:“老太太,莫不是俞公爷记恨那日的事情?”
    宝钗和探春不由自主地看了彼此一眼,也生出此心。宝钗因早先薛姨妈常和王夫人说金锁得有玉的方可正配,心里觉得好没意思,然而她天性孝顺,故常来贾母跟前奉承,而探春则想到自己和黛玉、湘云皆是同年而生,她们两个都有了人家,一个是卫将军的嫡长子,才貌双全,一个是俞皇后的亲兄弟,已封了一等公,唯独自己却没人提起,难免有些黯然。
    今听贾政说俞恒将至,宝钗和探春都怕和王夫人说的一样,若是他们斤斤计较,可怎么好?荣国府虽有旧日荣光,可到底比不上深受当今器重的一等公国舅爷。
    贾母脸上闪过一丝担忧,随即道:“姑老爷和姑太太都是厚道人,早先老爷去赔了罪,宝玉也已经受到了教训,上回睿哥儿请表兄弟吃酒,唯独没有请宝玉,如今已经出了气,他们若是再记恨,便是他们的不是了。想来俞公爷确实有书给老爷也未可知。”
    贾政微微一叹,只好如此了。
    片刻后,听说俞恒到了,唬得贾政连忙迎了出去。
    请至前厅,俞恒命身后小厮捧上几部书,道:“政公,当日之事亦有耳闻,然政公刚直,已亲自登门向岳父赔罪,足见政公之为人。今日圣人问起,我亦替政公好言,乃云读书能明理,因此圣上便命我搜罗礼记等书,与其说与政公,不如说给令公子。想来多读书后,令公子假以时日不必再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语出惊人,险致两家失和。”
    见到那几部书,贾政臊得满脸通红。
    虽说不止礼记一部,但是以礼记为首,不就是说宝玉行事无礼?
    贾政愈加恼恨宝玉的行事,却不敢露出,连忙躬身对俞恒说道:“多谢俞公爷为下官美言,原是犬子无礼,累及府上和妹妹家。俞公爷放心,下官一定给俞公爷一个交代。”
    俞恒摆手道:“不必了。我早说过,政公已责罚过令公子,我今日来,亦不是追究到底,不过是想着府上和岳父家的情分,不忍政公为令公子带累,这才送书过来。若是今日我登门来,政公却责罚令公子,传将出去,岂不是我的不是?说我心狠手辣,没有容人之量?”
    贾政满脸冷汗,连道不敢。
    俞恒静静看了他片刻,轻笑道:“政公兢兢业业,尽忠保国,圣上十分明白,不必如此不安。我来,亦不是问罪政公。不知令公子可好?我倒想见一见。”
    贾政听了,忙命人去叫宝玉过来,全然不顾宝玉的伤势。
    宝玉近来大好,每日袭人晴雯等丫鬟相伴,宝钗探春常来探望,既不必上学,也不用再受元春谆谆教导,竟是乐业得如同置身仙境,虽已痊愈,仍旧假作未好,免得见到贾政受其逼迫。如今正摘了一篮子鲜花做胭脂膏子,听说贾政找自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宝玉不敢违抗,先打发人去告诉贾母一声,然后方换了衣裳,往荣禧堂前厅去。
    看到宝玉仪容俊俏,风姿不凡,一身八成新的衣裳也不显得奢华,一举一动,十分不俗,兼言谈有致,并不似在黛玉跟前那般唐突的无知小儿。俞恒忽然想起林睿评价宝玉的说法,在外人跟前循规蹈矩,人人称赞喜欢,然于自己人跟前,便是十分放诞,肆无忌惮,因此他在自己跟前半点儿不曾失礼,风度翩翩,端的是一位浊世佳公子。
    俞恒的形容非宝玉素日所喜,待知便是他和林妹妹定亲,宝玉心中先添了三分不悦,只是看到贾政对他十分恭敬,不好流露出来,请过安后,站在下面。
    俞恒打量片刻,又问了几句话,向贾政笑道:“令公子当真是龙驹凤雏,非我妄语,若是好生教导功课,来日必定雏凤清于老凤声,前程不可限量。今春府上琏二爷高中进士,正在候缺,按令公子之天资,肯下功夫的话,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贾政听了,却是有些惊喜,连忙道:“犬子粗鄙,不敢当俞公爷之赞。”
    俞恒笑而不语,旋即便告辞了,贾政亲自相送出去,吩咐宝玉道:“不许动!”
    宝玉脸色登时一变,心里害怕,但是见贾政回来后没有责备自己,而是叫自己明日起始开始早起去家塾中读书,又说等他下班回来亲自过问功课,宝玉暗暗叫苦,他最怕见到贾政,以后日日相见,可怎么好?好似孙悟空头上有了紧箍咒一般。
    贾政瞥见礼记等书,暗恨宝玉不知礼,再见宝玉面上似有不乐意之色,不由得大怒,冷笑道:“你竟不愿意?我怎么养了你这个不肖的孽障?因你哥哥没了,大家都宠着你,你看看都做了什么勾当?竟咒起嫡亲的姑父姑母来!亏得你姑父姑母厚道,并不曾十分追究,不然我有何颜面再见他们?如今再不好好管教你,怕是弑君杀父的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宝玉听这话厉害,兼之已经受到责打了,哪里还敢反驳,唯唯诺诺地应是。先前一事宝玉并未放在心上,然挨了打,又常有人在耳畔罗唣,也便知道了其中厉害,心里正后悔,不该如此唐突,令黛玉再不肯上门。
    贾政喝道:“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快把这些书拿回去通读,明日我便考校你!”
    宝玉望了几上的厚厚一摞书籍,不觉为之头痛,但看到贾政如此神色,十分坚定,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得命小厮捧着回去,送到房中后,再向贾母问安。
    贾母等人听说贾政叫宝玉过去,心中担忧,见宝玉平安回来,细问详情,方放下心。
    荣国府的事情原瞒不过外人,再者已有许多人十分好奇俞恒的动作,不过一两日,便已知晓俞恒登门送的竟是礼记等书,而非问责,不由得暗暗叫好!
    俞秋对俞科叹道:“恒儿已长成矣,这样的手段,谁能挑出不是?”
    俞科亦在打听此事,闻听俞秋言语,低头想了想,满目赞叹,道:“恒儿并没有仗势欺人,也没有责其失礼,彰显了气量,非睚眦必报的小人,但是送上礼记,又借圣上之势,这便说明贾家行事不妥,贾宝玉放肆。可惜贾家恐怕没人想得到罢?”
    俞秋道:“贾家若能想得到这些,贾政早就升迁了,而非员外郎。我料想,只怕贾政还在暗暗庆幸恒儿没有言语和气没有追究宝玉之过呢。”
    俞科嘻嘻一笑,对于林如海,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是什么样的人物?教导出一个又一个人物出来?先前贾政赔罪,林家没有追究,已是心胸宽广气量宏大,若是认为他们软弱可欺,偏生随后林睿宴请贾家子弟,唯独没有宝玉,这便是向众人表明林家再无宝玉这个亲戚,日后宝玉行事,不管如何,林家绝不会出手相助。如今俞恒似乎是没有出手,但是细细想来,却比出手了更好,只送书一项,明明他说贾家无礼,外人却只能说他好。
    林如海听说,淡淡一笑,就此丢开,他还没上任,不知外面事。唯独林如海清楚,俞恒登门过后,以贾政的性子,宝玉必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外人不知。
    宝玉不喜读书,从前上学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诗经都没有念完,后来因秦钟方去上学,为的也不过是风花雪月,等到秦钟挨打,秦可卿病重,便再也不去了。这么些时候不曾上学,功课早就撂下了,四书尚未读完,当初贾政在他和秦钟上学时令他一气读熟,让先生讲通,如今他竟还是大半夹生,贾政检查时,气了个倒仰,亲自拿着戒尺打了手心,又布置功课给他。功课完不成,贾政继续惩罚,常日叠加,宝玉处境艰难,没一日不受罚。
    对于宝玉读书,元春最是赞同,反劝阻了贾母和王夫人,阖家只有宝玉这么一个命根子,他若不长进,将来谁肯扶持他出仕?又如何光宗耀祖?因她言之有理,不日又是王妃,贾母和王夫人虽心疼宝玉,但见贾政铁了心,也只好妥协,只贾母再三不许贾政打宝玉。
    可是贾政每每见到宝玉功课不足,言语多有无理惊人之处,长此以往,必生祸患,反而愈加恼怒,暗暗加重了惩罚,见宝玉意欲请贾母做主时,发狠道:“你若去打搅老太太的清静,明日我就送你去国子监读书!”
    在家塾里读书,宝玉尚且能常见父母姊妹,仆从成群,若是去了国子监,那里的人个个满嘴里之乎者也,均是国贼禄鬼之流,竟是熏臭了自己,反不如在家里。宝玉不愿意离家去国子监,他素惧贾政严厉,恐贾母维护自己,自己反而挨打更重,听了贾政的狠话,只能含泪不语。心疼得袭人晴雯等丫头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敢告诉贾母,袭人只能婉转告诉宝钗,宝钗亦担忧贾政责罚太过,反而害了宝玉身体,不好继续用功,措辞一番,说给贾母知道。
    贾母听了,不顾贾政在书房教导宝玉,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过去,果然看到宝玉正在挨打。因恐打在手心容易看出来,贾政手持戒尺,击于其臀,戒尺实心厚重,痛得宝玉咬着手帕子不敢吭声,面白气弱,竟是比挨二十板子更甚。
    贾母隔窗痛骂贾政,然后掀了帘子进去,骂得贾政跪在地上磕头,方带宝玉回来,送回房间静养,再不许送宝玉去上课。
    这边事了,东院贾赦那边却又闹出事情来,父子不和。
    ☆、第081章:
    原来贾琏从林家出来后,在候缺的时候,经过深思熟虑,觉得林如海的建议极好,因前年就是春闱,有一批进士才得用,尚有许多仍旧滞留京城,苦寻门路,今年的空缺更加少了些,现今只有一甲和二甲二三十名进士的官职已下,他自己的还没有动静。
    以贾家的权势,贾琏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前程,就算朝廷上忘了自己,他依靠家中,随意就能谋个好缺,只是在告知贾赦夫妇自己打算的时候,遇到了难题。
    贾琏和陈娇娇夫妻情深,外放的时候带陈娇娇母子一起上任,陈娇娇固也遂意,窦夫人亦觉理所当然,她现今只贾琏一个嫡子,哪能不盼着儿孙满堂?唯有贾赦舍不得孙子随贾琏夫妇上任,尤其是贾芾,因此便争执开了。
    贾赦恐自己和贾琏的争吵惊住了孙子,便命人将两个孙子带下去交给陈娇娇,然后嚷道:“你和你媳妇一起去上任,我无话可说,正盼着你们多给我生几个孙子呢,但是不能把芾哥儿带走。我疼了芾哥儿这么几年,你带了他走,岂不是剜了我的心?”
    听了贾赦的话,贾琏有些为难,他相信窦夫人能教养得好儿子,奈何他怕贾赦言传身教,反倒让贾芾学了一身纨绔习气,况且贾芾年纪还小,贾茂更小,他若是外放,一去几年,哪里舍得将儿子放在京城里?不仅他舍不得,就是陈娇娇也不愿意离开儿子,只好看向窦夫人,祈求窦夫人替自己说服贾赦。
    窦夫人从容不迫地问贾琏道:“你怎么就想着外放了呢?”
    贾琏沉吟片刻,将自己和林如海的话娓娓道来,末了说道:“虽然咱们家依旧兴盛,旁人不敢惹咱们,可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到芾哥儿这一代就是第五代了,而东府蓉哥儿年纪只比我小几岁而已,咱们须得有备无患。说句不好听的,二房里做的那些事,因咱们家权势在,没人敢说什么,倘若将来有一天败落了,这些都是罪名,免不得连累咱们,尤其是老爷,兼他们行事那样放肆,儿子怎敢留芾哥儿在京城?”
    贾赦心头一凛,脸上变色,显而易见,他也想到了宁国府和王夫人做的那些事。贾赦没本事,但是这些年经妻儿熏陶,也知道一些厉害了。
    贾琏见他有些动容,立即打蛇随棍上,道:“老爷疼孙子,儿子心里明白,可是老爷想想,难道咱们一房一辈子龟缩在东院里不成?儿子也想让芾哥儿兄弟出门见识见识呢。说来可笑,偌大的荣国府,房屋几百间,偏生老爷太太却住在马棚子后头,好处咱们没得,若是入了罪,却因老爷是一家之主而首当其冲,岂不冤枉?儿子心里想着,在外面建功立业,若是能得圣上青睐,先将咱们家从中捞出来,免得赔进去。”
    贾赦嘟囔道:“你出门就是了,也不必非得带着芾哥儿,你在京城长到如今,谁不说我教子有方?虽然我并没有教你什么,对此心有愧疚,可是还有你姑父呢,未必不会伸手,这样一来,他在京城里学些眉眼高低,不是比在那些穷乡僻壤强?留在京城,才能长见识。”
    贾琏扶着额头,无奈地道:“老爷忍心让我们父子相隔千里?”
    贾赦哼了哼,道:“难道你就忍心让我们祖孙天各一方?也太狠心了些。芾哥儿现今在我身边,我何曾委屈过他?”
    贾琏默然不语,想来是隔代亲的缘故,贾赦对于自己十分严厉,幼时非打即骂,但是对于贾芾,却是爱如珍宝,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这些年,贾芾每常从贾赦房中出来,总会带许多好东西孝敬自己和陈娇娇,无不是稀世罕见之物,当然他煞有其事地说明了,让陈娇娇给他收好,等他祖父将来老了,用来孝顺祖父。
    推己及人,贾琏微微叹息,自己不舍贾芾,贾赦当然也一样。只是如此一来,却是两难了,他既不想贾赦和贾芾分别,却也不想自己和贾芾分别。
    贾芾几乎是在贾赦和窦夫人跟前长大,俗话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窦夫人和贾琏亲密乃因此,自然贾芾亦如此,她也舍不得贾芾随着贾琏夫妇离开,但是她十分明理,知道贾琏和陈娇娇为人父母,不愿儿子远离,免得太过疏远。
    窦夫人叹道:“若是咱们一家子都能外出就好了,偏生老爷袭了爵,虽无实权,也得留在京城,无旨不得擅离。”
    贾赦眼前一亮,随即暗淡下来,哼道:“好歹有个爵位,将来要传给琏儿,按规矩,我死了,琏儿能袭三等将军呢,况且我也只有这么个爵位才能让我立足京城,没了爵位,我就是一个白身,快别说这些话了,我可没想过辞官。”
    贾琏失笑,心想若是一等将军不是爵位,贾赦辞官在家做老太爷反而好些,偏生是个爵位。他明白贾赦迟迟不肯离开荣国府的原因,不管嘴里说得如何豁达,心里却还惦记着荣国府的家业,以及贾母积攒了五六十年的梯己。贾赦时常说,贾母嫁进贾家时,贾家正是极之荣华的时候,又当家作主这么多年,不知道攒了多少好东西,哪能只给宝玉一个。
    窦夫人无计可施,索性不管了,道:“这是你们父子两个的事情,你们自己商量个章程出来罢,芾哥儿留在京城,我欢喜,亦好生教导,若是出京,我也任由你们。”
    贾琏望向贾赦,满脸祈求。
    贾赦扭过头不理,贾琏模样儿生得再英俊倜傥,也不如大孙子玉雪可爱。
    陈娇娇在梨香院里听说他们父子互不相让,搂着儿子的手不禁紧了紧,这一外放,最少一任是三年,而按着贾琏的想法,却想在外面多打拼几任,品级高些再进京,她岂能放心把儿子放在京城,连定亲成亲都见不得?
    贾芾依偎在陈娇娇怀里,问道:“爹爹妈妈要出门,祖父舍不得儿子跟着离开?”
    陈娇娇一怔,低头看着儿子黑如点漆的眸子,诧异道:“你知道了?”
    贾芾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地叹了一口气,道:“父亲和祖父吵得脸红脖子粗,儿子出来之前就听明白了。不过,儿子也舍不得离开祖父,咱们就不能带祖父一起离开么?到时候咱们一家人还能在一起,就算祖父没有本事教儿子读书,儿子也不怪他。”
    陈娇娇听了,扑哧一笑,道:“哪里那么容易一起离开。”
    贾赦身上还袭着一等将军的爵位,这就不能出京,除非贾赦自己愿意在这把年纪争气些,谋个和贾琏在一处的缺儿,哪怕是稀松平常不要紧的官职,他们还是能同住一处。想到这里,陈娇娇不由得面露喜色,带着贾芾去东院请安,说了自己的想法。
    贾赦和贾琏依旧各执一词,听了陈娇娇的说法,顿时目露精光。
    窦夫人抚掌笑道:“这倒是一个好法子,人常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爷现今想办实事了,又不是什么劳什子要紧肥缺,自然轻易能弄到一个官职,只要和琏儿在一处,咱们就能一起出京。只是,老爷在京城是一等将军,却没有办过公务,未必能得到品级高的职位。”
    贾赦挥挥手,道:“我又不曾办过正经差事,哪有本事接手?还是清闲些,只拿俸禄不管事的好。细想想,媳妇的想法倒也有理,只是咱们就这样离开荣国府,我却不甘。再者,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老太太这么大的年纪了,能让我和琏儿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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