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叹了一口气,想着若是自己禀告了贾母,贾赦当众说他们房里的事情该当如何?到那时只怕反是自己一房大失颜面,遂安慰道:“母亲快别生气了,事已至此,无计可施,大老爷拿走那些黄金就拿走罢,日后大老爷不在家,又能再花销几个钱?”
    王夫人道:“老爷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三十万两不知道够府上多少年的嚼用呢!眼瞅着元春就要出阁了,宝玉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哪一样不花钱?大老爷和琏儿走了,可东院里还住着大太太和二丫头呢,二丫头也是要出阁的。”
    听她提起窦夫人,贾母忙叫人唤来,劈头盖脸一顿斥责询问。
    窦夫人早知贾赦的打算,只是没想到他果然悄悄弄走了那么多钱,会和时得知,她当真吃惊不小,真金白银到手了,对于贾母的指责,她自然是过耳即忘,低眉顺眼地道:“我素来遵守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是留在家里的,哪里知道老爷做了什么事?进库房里取钱拿东西都是老太太当着族里老小的面儿答应的。”
    贾母气得浑身颤抖,流泪道:“你们一个个都坑我呢!东院里都是你管事的,你们老爷有这样的盘算,你能不知道?想来你们早就觊觎着府里的银钱东西了?”
    窦夫人抬起头,款款地笑道:“老太太说这话,我竟不知如何回了。我虽管事,却从来不管老爷和琏儿外面的事情,今日开库房拿东西我便不曾跟去,如何得知?按理说,这府里的东西将来多由我们老爷和琏儿芾哥儿继承,不过是提前支取,哪里称得上觊觎?何况,我们老爷和琏儿出门在外,处处都要花钱,怎能和在府里的开销一样呢?”
    窦夫人转头看着王夫人,嘴角噙着的笑意更浓,摊手道:“难道二太太替我们管家,就真的当自己是一家之主了?平常宝玉房里用那么些古玩字画摆设,打碎的翡翠碗玛瑙碟水晶盘琉璃盏不知道有多少,难道不是从府中出的?我们老爷今日不过多拿几两银子,为的还是前程,老太太却这样说,二太太,你说我该当如何?”
    王夫人道:“不管如何,大老爷不该瞒着老太太如此行事。府里这几年的进项不如从前,大老爷拿走这么些金子,日后府里上下的花费从哪里支?”
    窦夫人轻笑道:“二太太这话倒也好笑,我们老爷欺瞒老太太什么了?说拿三万两,便只拿了三万两,并不曾多一两,怎么竟是我们老爷欺瞒了?二太太又说支银子,难道府里年年月月都是只出不进的?哪一年的粮食牲口野味不是庄子送来的?若是经营得当,庄子、商铺和各处房舍的租子,哪一样不是钱,非得动库房里的?再者,就算没有这些,单靠二太太额外一年几千上万两的银子,也足够贴补得了了。”
    听窦夫人提起旧事,王夫人脸色一变,连忙看了一眼,见贾政无所觉,方放下心来。
    贾母不由得越发伤心起来,怒道:“不必说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能如何?老大家的赶紧回去罢,不必在我跟前伺候了。”
    窦夫人应是,退了出去。
    贾母望着贾政和王夫人,对一脸惭愧的贾政说道:“你先去歇息罢,不用放在心上,咱们家百年基业,并不妨碍府里的开销。”
    贾政听了,略略放心。
    等贾政离开后,贾母冷着脸对王夫人道:“你去取了账册来,让我看看他们那一箱子里装了什么宝贝,我只道他们拿一点子东西就足够了,再没想到这样贪婪!”
    王夫人亲自过去取来账册,上面勾画掉许多字画书籍孤本等,反倒是珍奇摆设只那么三两件,暗暗松了一口气,递到贾母跟前,道:“那一箱子都是些字画,并没有奇珍异宝,我看了,库房里的夜明珠白玉佛紫檀屏风等都没有拿走。”
    贾母看完,将账册摔到凉榻上,恨恨地道:“你读书不多,哪里知道那些才是宝贝!你当金银珠宝就是好东西不成?正经的无价之宝是那些字画书籍孤本。因是古时名家所出,连同孤本,再没有第二件了,所以在世上独一无二,上回宝玉要了两幅字画挂在屋里,我都怕他糟蹋了,早知如此,统统收到宝玉房里便没有今日之祸了。”
    王夫人听她如此言语,垂头丧气地道:“除非派人去追,否则是拿不回来的。”
    贾母自明其理,只能让王夫人勒令管事闭嘴,免得传出去叫人知道他们家两房不和。
    却说窦夫人回到东院,见迎春和惜春正在窗下对弈,一个穿白底红花的纱衫,一个着藕荷印纹的罗衣,交相辉映,如同美玉明珠一般无暇,十分赏心悦目。
    看到自己进来后她们连忙站起身,窦夫人摆手道:“你们不必顾及我,且顽你们的。现今天热了,过两日我带你们去林家。”
    惜春欣然道:“好得很,上回林姐姐说我画的画儿好,这一回在家我用二姐姐的颜料画了好几张,等去的时候的捎给林姐姐。”迎春送她颜料画具不要,便在自己房中预备了,各式画笔颜料一应俱全,说是自己的,实则都是给惜春用的。
    窦夫人笑道:“见你们姊妹情分好,我就放心了。”将来迎春出阁,必然还会照应惜春,再有贾敏和黛玉,想来惜春不会落到孤立无援的处境。
    迎春吩咐人用凉白开水和了玫瑰清露送上来,窦夫人一品,果然香妙非常。
    母女姊妹三个各喝了一碗,顿觉清爽,窦夫人看了看透亮的玻璃瓶,已经去了一半,笑道:“倒是好金贵东西,这么一瓶才有多少?几匙就没了。”
    迎春笑道:“不然怎么能进上呢?寻常人家谁见得着。”
    迎春不知道他们家若按着元春封妃后的地位,这些玫瑰露葡萄酒茯苓霜都是常见的,虽然各处进贡的时候都打点门路,分送各处官员,奈何其中香露难得,乃是外国进贡而来,他们家没有人在粤海一带单管这些,轻易见不到。今世元春出了宫,自然就无法赐给王夫人了,然后只给宝玉,怡红院大大小小的丫头有福分的话都能尝到几口。
    正说着,外面通报说袭人来了。
    窦夫人蹙眉道:“她来做什么?”窦夫人见多识广,身边又有积年的老嬷嬷,不似王夫人那般,任由下人欺上瞒下,所以早就看出袭人眉头松散,颈弯奶高,已非清白之身。
    迎春摇头不知,命人带进来。
    却见袭人请了安,贾母和王夫人都瞒着下面,她不知两房的事,笑道:“天热,宝玉身上的伤没大愈,嫌腌的玫瑰卤子吃絮了,一味说上回在二姑娘房中吃的露极香妙,所以我过来向二姑娘讨一点子回去。老太太知道宝玉受用,也是二姑娘的好处。”
    迎春听了,淡淡一笑,道:“来得不巧了,这露我得的不多,现今只剩半瓶了。若要,就拿去罢。”命司棋将半瓶玫瑰清露给她。
    袭人见到半瓶玫瑰清露,心中略有不满,陪笑道:“敢问二姑娘一句,这香露从何而来?若是知道了,就不必来叨扰二姑娘,让二姑娘割爱了。”
    惜春冷笑一声,道:“知道了从何而来,难道你们还特特去讨要不成?快别丢脸了!”
    袭人不免有些尴尬,她秉性纯良,恪尽职守,且素知惜春的性子,倒也不恼,忙笑道:“四姑娘说的是,我想着让宝玉常吃,才有此问,既然不好说,我就不问了。”拜谢过,拿着半瓶玫瑰清露告辞离开。
    窦夫人任由她们姊妹两个说话,坐在上面笑而不语。
    迎春摇头叹息了片刻,道:“老太太叫太太过去,有什么事?”贾赦做下那些事,窦夫人和贾琏夫妇都知道,却没让迎春知道,但是迎春生性聪颖,当时亦在,瞧出贾赦和贾琏眉梢眼角上喜悦不同往日,后来又见贾母派人来叫窦夫人,声色不如从前,心里难免有些好奇。
    窦夫人无意同她们说明,并不细说,道:“哪有什么要紧事?就是八月初八是林姑娘和俞公爷的文定之日,到时候咱们都得过去。”
    ☆、第083章:
    俞恒和黛玉文定的日子是灵台师父挑的,良辰吉日,天作之合。
    灵台师父因长安城中出现观音遗迹和贝叶遗文,故而进京,暂居在西门外牟尼院,许多人都知道她的名声,常来请教。灵台师父秉性怪癖,登门百人不过她只见三五个,偏生她极精演先天神数,反倒更受敬重。
    元春是王夫人唯一的女儿,王夫人又是极信神佛的人,也曾拿着元春和西宁王爷的八字请灵台师父挑日子。灵台师父挑的是十月二十,不过西宁王爷将去驻扎平安州,急于娶妻进门,元春的年纪又耽搁不得,最终定在了八月初十,就是在黛玉和俞恒小定的两日后。
    听说元春出阁的日子后,贾敏长叹一声,却不再提起。
    若按前世来算,灵台师父旧岁冬日圆寂,妙玉今年被贾家接进大观园,然而灵台师父依然健在,妙玉却已出嫁。林如海并不在意元春的亲事,因她并非封妃,大观园也就没有了,更加不会有明年省亲的盛况,因此他将贾赦临走前所赠之物拿出来,分给林睿兄弟和黛玉。
    贾赦所送皆是好东西,林睿和林智都让黛玉先挑。
    黛玉谦让一回不得,方挑了古琴和琴谱,这张古琴虽非绝世名琴,但音色清亮,亦是难得,且出自大家之手,两本琴谱也是自己不曾见过的古曲,想来是孤本。
    林睿道:“妹妹只挑这两样?我瞧着字画倒好,妹妹拿一幅去。”
    黛玉摇了摇头,笑道:“琴和琴谱已足矣,字画我并不缺,我那里有好些呢,难道哥哥和丑儿得了字画,日后不许我赏鉴了不成?这字画总是放在家里的,我什么时候想见了,就去找哥哥和丑儿借来观摩。”
    林睿听了,又让林智。
    林智瞧了瞧黛玉,想了半日,拿了两张法帖和一方宝砚,笑道:“上回父亲说我的字不如哥哥的,我就拿着字帖儿练字,可巧过几日是国子监中徐先生的寿辰,徐先生酷爱宝砚,这块儿砚台作了寿礼正好。”
    林睿见他们姐弟二人挑的东西都不多,不禁笑道:“两本棋谱、两幅字画、一张法帖和两件瓷器、一件玉器,这些竟都便宜我了?”
    黛玉和林智齐声笑道:“哥哥为长,理应多得。”
    林如海和贾敏在上头见他们兄弟姊妹友爱非常,心中暗暗得意,他们家的孩子果然比别人家的好,瞧其他人家,为了一点子东西,多少都是争得乌眼鸡似的,别说是亲人了,竟是反目的仇人,正如贾赦和贾政兄弟。
    贾敏忍不住问道:“大哥哥当真坑了母亲一回,运走了三万两黄金?”
    三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而且贾敏知道,这些都是当年老国公和贾代善打仗时所得,平常花用的都是银子、铜钱,鲜少用黄金采买东西,所以贾家存了不少。
    林如海轻笑道:“还能是假的?早在几日前大内兄就来找过我一回,细问来日之祸,我原不想多说,但瞧着大内兄近几年并未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琏儿又是长进的,便一一与他说了,也是叫他心里先惧的意思,惧了便不会再惹事。不想大内兄却舍不得府里那些财物,盘算了好几日,终于在离去当日办成了。三万两黄金,两处田庄一百顷,两间商铺,祖宅的房契,外加一些字画孤本古玩,着实是不小的一笔。”
    林如海的话刚刚落下,林睿林智和黛玉却都听住了。
    贾敏问明缘故,叹道:“怕是母亲心里恨得了不得。早些年大哥哥还了四五十万两的亏空,多是典当所得,倒还无妨,此时入不敷出,却又加上这些,约莫弄走一半了,若不是先前二嫂的把柄在大哥哥房里,母亲必然是不依的。”
    林如海淡淡地道:“若是岳母行事公道些,也不致于此。”
    贾敏道:“也是,自古以来,长幼有序,上下颠倒,乃乱之始也。”她竟不知宝玉有何好处,为了他,贾母几乎是不管不顾的,一味想着宝玉,殊不知溺爱过甚即为害。
    黛玉忽然道:“大舅舅做了这些事,大舅母和二姐姐还在家,该当如何是好?”黛玉十分佩服窦夫人,又常来往,自然不愿意她受贾母冷待,而且迎春今年十四岁,明年就及笄了,想来窦夫人是要等迎春出阁后才带着贾琮出京和贾赦等人会和。
    贾琮是庶子,才能平庸,好在老实本分,因而虽不如贾琏那般光鲜,却也不似贾环那般形容猥琐,举止荒疏。这些都是从迎春和惜春嘴里听说的。
    贾敏摆手道:“放心,你大舅母自有应付的手段。”
    不消几日,窦夫人带着迎春和惜春递了帖子过来,相见一问,果然无事。
    七月初,正是极热之时,林如海身穿官服,每日一早上朝,觉得十分难熬,这日一早刚到,便见到顾明和贾雨村在那里说话,言语之间十分亲热。林如海进京后就知道贾雨村进京了,便是由王子腾保本奏上升职了的。
    论及本性,顾明和贾雨村极为相似,都是忘恩负义之辈,非林如海所喜。
    太上皇因顾明出卖了义忠亲王,对他明升实降,顾明心里明白,他当初只是想把自己从义忠亲王那里摘出来,只能如此,否则他就跟着义忠亲王一起覆灭了。经历义忠亲王那件事请后,顾明兢兢业业,不敢懈怠公务,竟是任谁都挑不出他的错来,兼之他又有许多的人脉,同窗同年极多,所以他依然在朝堂上如鱼得水。
    顾明品级比贾雨村高得多,且在京城经营多年,哪里是刚进京城的贾雨村可比。他一眼看出贾雨村和自己是一样人,见贾雨村上来攀谈,也就和气相对,但是心里却暗暗提防着贾雨村,并不坦诚,免得将来被他出卖。
    贾雨村在应天府做官时,替薛家做主,打压金家,很是收拾了不少事情,帮衬薛家忙完,立即写信告诉贾政和王子腾,渐渐得了王子腾的青睐,方有今日。
    发现顾明看向林如海,贾雨村忙道:“我在江南时,曾听过林大人的名气。”
    顾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心想比起自己来,贾雨村才知道几分?他当年在京城时,那可是看着林如海步步高升的,直至今日,品级竟在自己之上了。顾明心里又妒又恨,却也有自知之明,林家是俞家的亲家,眼看着长庆帝要重用俞恒,自然恩宠林家,自己不能出手,而且林如海精明狡猾,家中上下,找不出一件罪名。
    林如海重生那一年便先料理了林家仆从,二十几年来,每年还派心腹监督查看,林家下人没有一个敢仗势欺人,林家族人不多,皆由书院教导成才,心里感激林如海,行事效仿林如海,做了官,官声都不错,林睿兄弟就更不用提了,从来都没有做过孽。
    因这种种,顾明便是想取代林如海也无从下手。
    贾雨村奉承顾明,却也不敢得罪林如海,陪笑道:“说来,林大人的岳家荣国府和下官还是同谱呢,因和贾家常来往,所以知道的多些。”
    顾明目光一闪,笑道:“荣国府倒是兴荣大家,可惜,长房却不在京城了。”
    贾雨村道:“长房虽不在,政老爷却在,最是仿佛祖宗,大有礼贤下士之风范,下官几次三番去荣国府拜见,都是极好的,他们家的哥儿生得也不凡,向来是秉承天地之造化,方有今日之奇诡。若是大人愿意,下官却可引见一二。”
    贾雨村进京后,首先就向贾政打听了消息,知道顾明和荣国府素无来往。
    顾明想了想,道:“他们家在京城里只比王府低一等罢了,我也常听其名,你若是觉得好,改日休沐,就替我引见,我能帮衬政老爷一把也未可知。”
    贾雨村笑着应是,心里却想着替他们引见后自己能得到的好处。
    林如海的功夫愈加精深了,隐约听到几句,暗暗不屑,别看贾雨村此时和贾政来往密切,前世亦是如此,为了奉承贾赦,拿了石呆子,将扇子作官价送给贾赦,偏生那石呆子没死,后来亦伸了冤,便成了贾赦一罪。而贾雨村此时却是翻脸不认人,不说是他自作主张,只说是得了贾赦的命令,因此贾赦的罪名又多了一条。
    少时,苏黎走过来,见状,道:“一丘之貉罢了,你瞧什么?”苏黎不管朝堂事,看人倒越发清楚明白,本和林如海交好,如何不知顾明为人,今见贾雨村和顾明相谈甚欢,又想起听林如海说过的甄家旧事,知贾雨村本性,心下厌恶非凡。
    林如海微微一笑,幸而苏黎虽然孤高,却也知事,声音只他二人听到。他看了苏黎一眼,见他满脸喜色,不若往时那般云淡风轻,不禁问道:“有什么喜事?”
    苏黎笑道:“是有喜事,等等再告诉你。”
    妙玉昨日查出来有孕,消息送到苏家,苏黎夫妇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晚间商议着让苏太太白天过去看她,又挑了许多保胎的补品药材等等,若不是苏黎今日得上朝,也和苏太太一起过去了。只是妙玉坐胎不过两个月,所以暂不声张。
    林如海不知根由,道:“那我就静候了。”
    一语未了,看到俞恒进来,苏黎笑道:“俞公爷从庶吉士升为工部营缮郎了?”
    林如海点头道:“圣上要重用他,自然要给他实缺。这算什么?不出我所料的话,这营缮郎也是做不长久的,早晚还得往上升迁。”不巧的是,贾政也在工部,依旧是员外郎,而营缮郎,其实就是营缮司郎中,恰是贾政之上峰。
    俞恒见到林如海,立即过来问好。
    林如海微微颔首,嘱咐道:“等下了朝,等我一起回去。”
    俞恒笑应。他和黛玉一个月后便要过小定了,心里期盼不已,常思不知黛玉已长成何等模样气度,若非俞老太太身体欠安,他在床前侍奉,早就几次登门了。饶是这般,俞恒也预备了好些东西,正打算借林睿之手送去。
    俞恒封爵,乃是超品,兼他得长庆帝器重,故日日上朝,今升为工部营缮司郎中,少不得去工部一趟,乍然见到他,贾政又羞又愧。
    俞恒见过工部上下官员人等,目光并未逗留在贾政身上。事已了,再计较,便不好了。
    下班回到家,贾政不觉想起俞恒,暗暗钦羡,立时叫来宝玉训斥了一顿,道:“我见你已大好了,既如此,依旧好生上学读书。”
    宝玉顿觉身上处处生疼,如同老鼠见了猫儿似的,一声儿不敢出。
    可巧王夫人才拿了元春的嫁妆单子来给贾政看,听闻此语,忙劝道:“宝玉生得单弱,他哥哥已经那样了,老爷还逼迫他什么?上进固然是好,只是别再打他了,到那时,不但我和老太太心疼,就是老爷,难道就不心疼了?”
    宝玉也恭恭敬敬地道:“回老爷太太,这几日身上正不好呢。”
    贾政听了这话,更是恼怒,冷笑道:“你哪一日是好的?一说读书二字,你便装病,已经几次了?老太太纵容你,我却不能!你瞧瞧别人家,在你这个年纪早就扬名了,偏你连四书五经都没学完,站在我跟前,几乎脏了我的地!你不必再如此,我不来打你,日后你做不好文章,便罚你多抄书,想来老太太知道了,也不会再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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