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目光一转,老板看向了我。一双眼睛很亮,晶亮的紫,在夜色中灼灼闪烁。
    被他少见的眼神看得发毛,我呆在了原地。
    有气无力的声音,从他的嘴里轻轻发出:“你……自己先回去……”
    接着他一跃而起,身体在半空兀地拉长,化成了一条金黄色的蛇。很庞大……的蛇,蛇背还长着一对金黄的……翅膀?没等我看清,他便一个旋转冲向天空,在没有杂色的透明夜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板就那样消失了,过了整整一天都没有回来。
    打电话给秦相容,那厮忙着同老家的哥们儿打麻将,叫我别担心。说老板是非常厉害的大妖怪,不会有事。
    老板到底是什么妖怪?为什么他自称是妖尸,而我却看到他化成了一条巨大的“飞蛇”?我问厚脸皮赖在易道堂,赶都赶不走的豹子精墨九。他笑得很暧昧:“妖怪的尸体也是尸体,可不管是人的尸体,还是妖怪的尸体,都是被六界摒弃在外的死物。好了,不要为肮脏死物担心。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狗熊撒欢,正是春.情萌动的季节,咱们来做点应景的事。”说着他就伸手抱我。
    我冲他笔挺的鼻子来了一拳,在他哇啦哇啦的呼痛声中溜之大吉。
    出门后直奔四厂小区,虽然钱小仪差点没把我的魂魄吞了,我还是想帮这个小姑娘做点事。至少告诉她爹妈,帮她烧个发圈扎头发……
    同炼狱中的四厂小区不一样,现实中的四厂小区刚刚修缮过一遍,楼房粉刷一新。我搞不清方向,向几个站在路边聊天的大妈钱家怎么走。
    一个老妈想了想:“老钱家啊,你是他们家什么人?”
    “我是钱小仪的朋友。”
    “小仪的朋友啊,转眼小仪都死了4年了,那姑娘真可惜。”忽然她抬手朝那边一指,“真巧,那不就是老钱夫妇?”
    我顺着大妈指的方向扭头一看,只见钱爸抱着一个小男孩,钱妈拎着一袋青菜,三人正有说有笑地朝这边走来。
    忙迎上去:“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小仪的朋友……”
    两人猛地敛住笑,对视了一眼。
    “我们没有女儿。”钱爸爸冷冷地说了句,越过我朝前面走去。
    钱妈妈看了我一眼,嘴巴张了张彷佛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也默默地走了。
    “爸爸,明天给我买铠甲勇士!”钱爸爸怀中的小男孩大声嚷道。
    “昨天不是刚买吗?”
    “昨天买的是刑天,我要飞影侠,人家别的小朋友都有飞影侠,我不能比别的小朋友差。”
    钱爸爸哈哈大笑:“我儿子真有志气……”
    ……
    看着那家三口越行越远的背影,听着他们开心的笑声,忽然感觉胸口闷得有点难受。
    墨九说,厉鬼被抓进冥府也算是一种解脱。就算坐在忘川边看风景,也比在炼狱中被怨念反复折磨要好。
    或许,钱小仪现在真的已经解脱了……
    回到易道堂,才走到楼下,就见墨九趴在楼梯上对我笑。
    我说:“死豹子你还没走?”
    他从身后端出一盘碧绿的糯米糕:“走了谁给你做苦艾糕,祛痘养颜哦。”
    (易道堂第六话 玻璃屋完结)
    【第七个故事——伽纳箩】
    82、第一章
    得成比目何辞死,顾作鸳鸯不羡仙。
    春节过后,易道堂原本应该开门营业,但老板不知所踪,店里又多了只厚脸皮的豹子精墨九。这让乐呵呵带着生意订单回店上班的胖子十分痛苦。
    这只鸠占鹊巢的豹子精不仅霸占了胖子休息的房间,霸占了胖子的麦兜拖鞋,还恬不知耻地宣布自己从此就是易道堂的新ceo。从今往后他将带领我们两个没本事的人类员工,把快倒闭的易道堂吉祥饰品店经营成华北第一风水大店。
    发表完新年祝词,墨九命令胖子将订单交给他。仔细查看后,墨九得意地说新年第一宗生意将由他接手,然后就带着愁眉苦脸的胖子到邻城办公去了。
    胖子宣称自己忠臣不侍二主,之所以与墨九合作,是因为他觉得墨九对我有非分之想。
    “见过春天发、情的公狗没有?整天围着母狗转。你瞧那墨九的样,活脱脱就是发、情的公狗,整天围着你淌口水,恨不得爬到你身上去。作为易道堂二老板,我有责任牺牲自己,替女员工引开危险分子。”胖子对我说。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如果真是牺牲自己,是谁腆着脸跟在墨九身后,求墨九分自己十分之一酬金?默然片刻,我鄙夷地看着他,轻声唱:“菊花残,满地伤……”
    胖子恼羞成怒,气得脸庞发紫:“我是在保护你,你还取笑我。要是你被墨九占便宜,老板回来我怎么交代?”
    我被占便宜关老板什么事?老板现在说不定正和他生死不明的女朋友柔情蜜意,早把易道堂忘了,哪里还会惦记店里这个刚发过一脸大痘的员工?
    虽然只出门两天,临走时墨九却做了很多准备工作。手把手教我怎么用电饭锅煮米饭,在冰箱里塞满了灌肠卤牛肉和拌好的蔬菜沙拉,还把煤气总闸给关了。他说我笨手笨脚,没有监护人在,万一一时兴起烧煤气玩,把他新置的洞府炸飞可就大大不妙。
    易道堂,他的新洞府?
    我无语,流氓会妖术,谁也挡不住……
    于是店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反正老板不在,下午我早早关上店门到网吧上网。打开邮箱一看,喜出望外。电子邮箱竟躺着一封名琴演奏会邀请函,邀请我于今晚8点到亦词公馆参加活动。
    名琴演奏会是某些大收藏家定期或不定期召开的私人party,目的在于炫耀他们的绝世藏品,也是社会名流的一种交友活动。
    这次的名琴演奏会将展示几把世界顶级大提琴和小提琴,届时还会邀请几位世界级音乐大师为众人演奏。为了培养zg新人,主办方决定在国内一干小提琴精英中挑选五名青年演奏者,与音乐大师们同台演出。
    消息一传出,国内的青年小提琴手们激动不已。各显所能,托关系找路子,都想抢夺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也不例外,从音乐学院的内线那得到消息,我热血沸腾,好几天没睡踏实。
    要知道这次展出的小提琴中有传奇名琴“汉默”。在小提琴界,“汉默”就相当于倚天宝剑,哪个小提琴手不想一睹其风采?就连我的“白霖公主”也是因为外形音色与“汉默”相近,才被我一眼相中的。既然有跟“汉默”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怎能轻言放过?
    所以管不了自己资历不够,在知道邀请消息的第一天,我就字斟句酌用法语写了封诚恳的自荐信,附上自己以前的演奏视频给主办方发了过去。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想碰碰运气。
    没想到这么宝贵的机会被我抢到了,我前世一定积了大德!
    感谢上帝贝多芬舒伯特!
    邀请函是两天前发出的,这几天我一直没上网,电话又关机。不仅错过了彩排,连正式表演都差点错过了。
    幸好没收到取消邀请的通知……
    一看已经下午四点,我急忙打了辆车直奔风尚造型。虽然不想花白知秋的钱,可如果不化妆不穿礼服就进不了演奏会的会场。进不了会场就看不到“汉默”,那可是我魂牵梦绕的“汉默”啊!
    半路用电话将自己的御用造型师萱萱从约会现场拉了回来。不愧是风尚顶级造型师,我已经三年没跟她联系,她竟然还保留着几件我的订制礼服。
    一到风尚,萱萱和她的助手立刻给我做了次加急全身护理,画上淡妆。又替我选了身粉色的娇俏礼服,一双银色高跟鞋。幸好同三年前比我的身形没怎么变,礼服穿上刚刚好。
    打扮完毕,我坐上萱萱的雪铁龙,急忙赶往亦词公馆。
    亦词公馆在城郊,是某位企业家私人府邸,占地100多亩。一片富丽堂皇的米色巴洛克建筑掩映在绿油油的春色中,拱顶满布希腊神话人物雕像,极具艺术气息。
    尽管萱萱一路踩住油门狂飙,我还是晚了十分钟。刚到演奏大厅门口,还没下车就听到会场里飘来悠扬的大提琴声。后背一凉,眼泪顿时就差点落下来。像这样的演奏会从来不等人,有不少音乐家会眼巴巴盼着演奏者迟到。要是有演奏者迟到,组织者转头就能从“蹭票族”中抓出十个候补。
    幸运的是有一个工作人员居然守在门口等我,问清我的名字,工作人员拉着我就往准备室跑。
    推开准备室的门,我一眼就看到了琴架上梦幻般的汉默,激动得热泪盈眶。
    工作人员说国内选出的五个青年演奏家,并不是人人都能用“汉默”演奏。我运气好,今晚的贵客,小提琴大师roby lakat看过我的小提琴比赛,对我的名字有印象,点名让我使用“汉默”。所以主办方才网开一面,不仅没把未彩排的我换掉,还安排一支管弦乐队单独给我伴奏。不过再等我十分钟不到,就真的要换人了。
    好险,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吉人天相?
    得意之余顾不上休息,同乐队众人说了声抱歉,急急忙忙大家磨合起来。很快一个半小时过去,终于轮到我上场了。
    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走上华丽的圆形舞台,站在银色的聚光灯下。因为我并不奢望藉此机会拜入某位大师门下,所以只轻声对观众们说了句:“《he's a pirate》,请大家欣赏。”
    然后音符挑起,高音绽放清脆如山泉,晶莹如泪珠。低音温婉,缠绵如流水。一个个甜甜的音符从汉默琴上演绎出来,融化了难忍的孤独。带着我的灵魂,自在轻松地飘在音乐的纯净世界中。这时我不再感到孤单,一切烦恼烟消云散。
    一曲演罢,我躬身谢幕,场下掌声如潮水汹涌。这恐怕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时刻,就算下一刻就化成泡沫我也无悔无憾。
    刚想下场,一架纯白的钢琴从台下冉冉升起。钢琴演奏者一身白色西装,俊秀的脸庞上挂着温润如玉的笑:“钢琴小提琴合奏,《克罗地亚狂想曲》,请欣赏。”说完指尖下飘出一段行云流水般的音符。
    这是我们合奏过无数次的曲子,早已烂熟于心,冲他心有灵犀地笑了笑。抬起琴弓同钢琴琴声熟稔地配合起来,再次飞入音乐的天堂……
    表演结束,我依依不舍地将“汉默”还给主办方。不敢留下来参加演奏者们的庆功宴便仓皇逃窜,犹如十二点钟即将变回原形的灰姑娘。
    演奏会的安保工作十分严密,宴会结束之前谁也不准通过。找到工作人员,我说自己有急事想提前离开,为求逼真还用手将眼睛揉得通红。
    工作人员看我实在着急,向上面请示了一下。说可以领我穿过廊桥,从主人家的住宅楼那边出去。因为必须赶在白禽兽之前逃之夭夭,我别无选择,只能接受这个建议。
    在楼道里左拐右拐,不一会儿就到了主人家的住宅楼。楼里没有开灯,黑黝黝的一片。楼道两旁摆满了欧洲各个时代的雕塑,在电筒光的照射下有些狰狞。地上还铺着厚厚的红地毯,踩在上面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到。寂静中,放佛随时可能从身边厚重的铁门中钻出一只中世纪欧洲女鬼。要不是身边有人陪同,我还真不敢一个人进这个地方。
    工作人员打着电筒,让我走在前面。走到廊桥尽头一扇高大的铜门前时,他赶在我之前,掏出门卡在大门边隐蔽的感应器上刷了一下。“滴”的一声,大门应声缓缓打开。
    工作人员做了个请的姿势:“穿过这扇门就是电梯,别担心,前面没有台阶。”
    我笑笑:“谢谢。”
    可刚走过那扇门,就听背后喀拉一响,门飞快地锁住了,与此同时周围的体温感应照明装置缓缓亮起。
    呆了呆,我终于反应过来,忍不住叫骂出声:“oh,shit.”
    我站的地方是一间客厅,奢华的欧式家具,厚厚的羊毛地毯,典型的白知秋式装修风格。
    待屋里完全亮起,我抑制住怒火,急忙四处找防身的东西。可白知秋比妖怪还精,屋里不光没有硬物,连卧室里的香皂都被他贴上了便签:芒果味,欢迎亲爱的妹妹品尝。
    83、第二章
    就在我打开窗户往下看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别看了,墙皮很滑。这离演奏厅又很远,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扭头一看,白知秋站在门口,一手拎着小提琴盒,一手插在裤兜里,正笑吟吟地看着我。瞬间后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被吓出来的。
    白知秋是个出色的猎手,有耐心有技术有胆量,曾经为猎杀一头公狮在炎热的非洲大草原上匍匐三天三夜。我也是他的猎物,被这个猎人轻而易举玩弄在手掌心。只要愿意,他就可以把我抓回来玩一通,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介绍一下,这是我俩的新府邸。” 说着话,他走到壁橱边,打开隐藏在壁橱里端的常温酒架,拿出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其实这个城市并不宜居,空气不好,水质也不好。不过霖霖你喜欢住在这,我也只能把咱们的家安在这……”
    我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为了逮我建这么个地方,你可真是煞费苦心。”
    他扭头轻轻一笑,“傻姑娘,你哥哥已经三十多岁,早就该带着你自立门户。”走到吧台边,将琴盒放在一旁,启开红酒倒进杯子,“以后你的身份就不再是白家大小姐,而是亦词公馆女主人,明白吗?”
    我走到哪他追到哪,这辈子恐怕都没法摆脱他。有点绝望,却不能让他看出怯意,故作轻松地说道:“城东不是有间别墅吗?买这么多房子,炒房可耻。”
    “傻丫头,别人建的房子当然没有自己建的放心。别墅那边游泳池音乐室都和别家共用,哪里能常住?”他得意地打量着屋子,“这房子是我请伯恩哈德设计的,奢华而不繁琐,足以给建筑学院当教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白知秋无意治国,对平天下也没有兴趣。修身自不必说,至于齐家嘛,有了这公馆咱俩就算成家立业……”
    转身,顺势在窗口的贵妃榻上坐下,抓过旁边的丝绸抱枕抱在怀里,打断了他的话:“成家立业?老哥你别忘了,我和你一样姓白。我很好奇,每次你衣着光鲜出入各种场合的时候,就不怕有人在背后对你指指点点?”
    努力强装镇定,声音却抖抖的,底气不足。
    “那又如何。”他微笑着摸出一片药丢进一个高脚杯中,“这世界没了我俩太阳照升花照开,别人照样过日子。既然世界这么无情,我们又何必管世俗规定我们姓白还是姓黑?再说,目前还没发现有人敢戳我白知秋的脊梁骨,妹妹你多虑了。人生苦短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过来陪我喝一杯。”
    真是无惧者无耻无畏。我想我应该生气,可是在他慵懒的眼光里,怒火根本没胆量涌出来。
    “哥哥,别玩了,我觉得我快疯了。”铁血政策不行,就转为绥靖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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