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兀地吓了一跳,抬头打量着四周,温馨的灯光中几个客人正向我鼓掌,没什么异常。
    狐疑着走下台,拦住一个服务生拉到边上:“刚才谁在尖叫?”
    “什么尖叫?”他一脸疑惑。
    “就是……”我正要解释,视线却随意瞥到,不远处一张桌子下面蹲着一个孩子。因为桌子下光线很暗,她又背对着我,所以我只能勉强分辨出她瘦弱的身形和她的性别。
    在这样的餐厅,怎么会有小孩蹲在那?
    正想过去看个清楚,一只手伸出来搭在我的肩膀上:“白霖。”
    扭头一看,是主管。
    “贵宾席b坐的客人点你拉一首曲子。”他说道。
    “好。”我答应完,回头,桌子下的孩子已没了踪影。
    拿着小提琴,走到贵宾区b座,微微怔了怔,笑道:“两位下午好,请问两位想听什么曲子?”
    座上的一个风流倜傥的男人站起身,带起一股ambre soie的味道:“霖姐姐。”
    我扬扬手算是回应:“是贺卓啊,你好,我在工作不能随便聊天,想听什么曲子?”
    然而,尽管我步步退让,坐在白贺卓对面的女人还是兀地开口:“你大学学什么专业?”
    身上像往常一样,散发着夏奈尔5号的浓郁香味,掺杂着guerlain唇膏特有的甜香,细腻如这人穿在身上,黑白相间的优雅套装。
    “我的自创时装品牌de初见规模,如果你具有基本书面表达及语言表达能力,我可以为你在de安排一个职位。”轻轻摇动手中的高脚杯,名义上是我妹妹的白汀宛歪着头,斜瞥着我。眼神十分犀利,眉梢用深紫色的眼线笔高高勾起,隐隐渗着一股子傲气。
    杯子里的深红色液体沿着杯面晃动着,忽明忽暗,就像她肩头优雅盘旋的葡萄红色卷发。
    白知秋一不在,牛鬼蛇神全跑出来作妖。没办法,谁叫白这个姓招人嫌呢?
    不算流落在外的私生子,白老爷子共有十七个孩子。白知秋的母亲是南亚一户华裔名门之后,嫁给白老爷子的头几年夫妻俩还算恩爱,生了白知秋。可后来白夫人母家家道中落,白老爷子就彻底放开了。包小蜜,广撒种,儿女以平均每年增加四个的速度往外蹦。过年时那叫一个合家欢,儿子女儿外加几个夫人,打麻将凑八桌还有人抢不到座位。
    我甚少参加家庭聚会,很多弟妹我根本不认识,但惟独对白贺卓和白汀宛这对姐弟很熟。
    白贺卓和白汀宛是白老爷子三夫人的孩子,姐弟俩是双胞胎,比我小两天。
    白贺卓非常聪明,待人谦和有礼,哈佛商学院高材生。以前是我的小跟屁虫,经常到本家陪我一起玩。可长大后的他越来越不讨喜,同其他弟弟一样喜欢跟白知秋争论叫板,渐渐就和我们兄妹疏远了。后来有一次他到大学看我,身上喷着和白知秋一样的香水,我从此再也没跟他联系过。因为我不喜欢别的男人喷ambre soie,有时候讨厌上一个人就这么简单,莫名其妙。
    至于白汀宛,这女人继承了她母亲白三夫人所有心机。白三夫人曾经是电影明星,遇到白老爷子之后,连连演了一串戏码赢得白老爷子的青睐,还频出奇招赶跑了当时正得宠的二夫人,恐怕宫娥的出轨也跟她脱不了干系。白夫人要不是有白知秋护驾,正妻的位置也险些不保。虽然白三夫人现在已经人老珠黄,但她凭着过硬的手段,依然手握白家重权。
    白汀宛和她母亲一样,八面玲珑,争强好胜。所有弟妹都怕她,所有长辈都喜欢她。这么一个妹妹,偏偏和我有过节。
    我上大一的时候,一次因为和田野出门旅游住一间房惹毛了白知秋,被白知秋在路上逮到,直接抓回他在本城的老公寓。
    那天晚上全城停电,白知秋将绑住手脚的我抱进黑漆漆的卧室,压在床上就要行事。
    忽然,旁边悠悠然响起一道声音:“大哥,我等你很久了。”
    没注意床的另一侧躺着一个人,我和白知秋都一愣。
    “父亲让我跟克劳斯相亲,你知道相亲后会发生什么事。可我的第一次想给大哥,大哥,你要了我吧。”说着那人扑了过来。
    白知秋眼疾手快揽住我腰,拖起往床边一站,黑暗中那人扑到了我们先前躺的地方。
    抬起头,她幽怨地说道:“大哥,世上再没有比你更出色的男人,我十三岁就爱上大哥了。白霖她不懂得珍惜,她有了我梦寐以求的一切,却恣意践踏,忽视。我要做大哥的情人,我能比她做得更好。”
    白知秋摸出床头柜里的手电筒,打开,气冲冲地照向我:“听见没有亲爱的妹妹,谁不觉得你哥哥好,你怎么就看得上那个娘娘腔?”
    那时我一颗心都在田野身上,见白知秋这么说只觉得怒火中烧,恨恨地骂道:“禽兽。”
    两人都是怒气冲冲的,就忘了旁边还有个未着寸|缕,满脸通红的姑娘还呆呆地望着我们,连她什么时候穿上衣服走的都没注意。
    让人见到最狼狈的模样,白汀宛哪能不恨我?
    说实话,我有点怕她。在家人的安排下,她嫁给了一个花心的纨绔子弟。忍气吞声,任凭老公的红颜知己换了一茬又一茬。
    一个人连自己都出卖,怎能不让人害怕?
    我笑了笑,拒绝了她的建议:“不用了妹妹,我拉小提琴赚钱自食其力,挺好的。”
    将杯子凑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姐姐你可是姓白,怎么自甘堕落做艺|妓?我老公最近新包了一个,以前就是酒店乐手,姐姐你难道在等这种机会?”
    她的眼睛很美丽,但眼神很冷,目光所经之处让人浑身不舒服。
    我摇摇头:“不做艺妓,难道嫁个花心的混蛋?商人重利轻别离,一个人的双人床睡得不舒服吧?”
    收回落在我脸上的冷冷眼神,她将杯子放回桌子上:“你的亦词公馆父亲送给我了,我准备把它改成华北第一大名犬训练基地。反正以前那座宅子就是大哥养宠物的地方,物尽其用。”
    “好啦好啦,两位姐姐,别忘了你们最爱的弟弟我还在这。”没等我反击,白贺卓抬手劝道,“一人少说一句,好不好?”
    他看向我:“霖姐,你不愿去宛姐公司就来我的公司吧,我正好缺一个秘书,以霖姐你的能力完全能够胜任。”他眼神专注,眸光像阳光一样剔透纯净,十分具有迷惑性, “这地方龙蛇混杂,霖姐在这家人怎么放心?”
    冲他笑笑:“不聊了,再聊会被扣工资的,再见。”说完我转身离开。
    这段插曲并没有影响我工作的热情,整整一个晚上我接了二十多个曲子。还从撤桌的服务生那分到一块客人没动过的牛排,带回家泡方便面最好不过,真是美得很,美得很。
    下班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二点,我收拾好走出酒店,发现天下起了绵绵细雨,还刮着阵阵小风。街上没有什么人,只偶尔开过几辆车,很安静。
    将白霖公主抱在怀里,我打着伞快步往家走。
    冷不丁身后发出一串声音,像是谁穿着皮鞋淌着水在飞快地奔跑。声音很轻,但在周围没有什么人的环境下,直直地朝我的后背冲来,突兀得人不由自主一阵心惊。
    忍不住回头一看,背后空荡荡的。湿漉漉的路上倒映着银白的路灯光,风吹得路两旁湿漉漉的白杨树叶一阵乱晃。一堆雨点子刷刷地砸了下来,打在我的伞面上砰砰作响。
    于是回过头继续朝前面走。
    可没走几步,一个女人从我身边匆匆超了过去,然后就在离我十步远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走着。身影被路灯拉得长长的,一直延伸到我的脚下。
    我才刚转头看了一下,这人从哪冒出来的?从旁边的小巷里吗?
    倒也没害怕,就是觉得很奇怪。
    走着走着,心中疑云更浓。
    这女人和我走的是同一条路线,进了同一幢楼,最后居然也拐进了七楼。我大跨几步追上去,转过拐角,只见那女人飞快地拉开713的门,瞥了我一眼,进去了。
    原来是旁边的邻居啊,怪不得有一点点眼熟呢。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我松了口气,打开自家的门进去。
    刚关上门,透过薄薄的墙,隔壁传来了男主人低沉的声音:“你跟踪我?”
    女主人答:“是又怎么样?”
    ……
    激烈的争吵又开始了。
    我充耳不闻,烧水泡了碗泡面,就着冷牛排正要吃饭。
    “哐当……”
    像是那边的什么电器砸了,接着女人天塌了似的嚎哭起来:“你杀了我,我们一起死,带着丽丽一起死。”
    “疯女人!想死自己死去!”男人也怒吼起来。
    ……
    实在听不下去,我走到墙边拍了两下,大声喊:“两位同志,晚上一点啦,你们家的电视机能不能小声点?”
    103、第四章
    那边没了声音,看样子那对夫妇还是有一点社会公德心的。
    我松了口气,捞起一筷方便面就要往嘴里送。
    这时身旁又响起一道声音,微不可闻。
    “沙……”
    像刀尖从墙壁上轻轻划过,透过墙壁那层薄薄的石灰壁,清晰的传来。
    什么东西?
    像是想让我听得更清楚,“沙……”,又是一声响起,比上次响起的地方更往下。然后这声音持续不断的响起,从墙壁一直蔓延到地面,又盘旋着绕上桌子……
    就好像一只发着沙沙声音的透明虫子,在屋里爬来爬去一样。
    突然,见沙沙声马上就要碰到我的琴匣。我本能地冲过去抓住琴匣往后一缩,食指顿时一阵刺痛,鲜血涌了出来。抬起手一看,食指上多了一道小小的刀口。
    沙沙声也在这时骤然停住,然后隔壁刺耳的争吵声又响了起来。
    刚才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捏着血淋淋手指头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冲洗。
    “嘭!”
    一声闷响,我的心惊跳了一下。
    循着声音走出卫生间,朝外厅一看,衣柜门缓缓被人推开。十个青白色的手指头慢慢地从衣柜门后伸出,扒住了衣柜门。然后一张布满黑色斑纹的苍白脸庞侧着浮了出来,一头花白的头发,混浊的双眼瞪得又圆又直,直勾勾地盯着我。
    “啊!”
    心脏猛地一缩,我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尖叫,然后眼睛猛地睁开。发觉自己趴在桌子上,面前是那碗已经冷掉的方便面。旁边的衣柜关得紧紧的,丝毫没有打开过的痕迹。窗外已是一片大亮,看看表已经早上九点,我赶紧漱洗准备去上班。
    不料,手一沾水便一阵刺痛。仔细一瞧食指上面赫然一道小小的刀口,原来昨晚听到的沙沙声不是梦。要迟到了,我连细想的时间都没有,用创口贴包好手指,拿着琴跑出门。
    走廊上站着个男人,见我出门他问:“你住714?和你商量个事儿,行吗?”
    他身上穿着皱巴巴的白衬衫。胡子拉碴,眼圈乌青,一看就好久没睡过觉。
    我并不认识他,奇怪的问:“什么事?”
    男人突然怒气冲冲地吼道:“我是712的住户,我说你们两口子晚上能不能消停点,吵得我一个月没睡好觉。”
    遇到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我也火冒三丈:“我才搬过来没几天,一个人住。吵架的不是我,是713,你找他们交涉去吧。”
    闻言,他脸色霎时一片苍白……
    马上就要迟到了,我没空和他纠缠,小跑着离开。
    一天下来接了三十多首曲子,工作绩效仍然在乐手中排第一。尽管如此,我却有些厌倦这份工作。
    我的琴技在所有乐手中是最出挑的,从欣赏音乐的角度来看,客人喜欢点我不奇怪。可渐渐的我发觉,并不是所有客人都是冲着我的琴技来的,应该说大部分客人都不是冲我的琴技来的。
    人的欲望无非是性||欲,食欲,权力欲几种。很多客人看我拉琴时的眼神,闪着赤果果的性||欲,让我觉得很恶心。尤其是有些客人在我演奏完后,会往我的衣服夹缝里塞他们的名片,或者硬拉着我要我喝一杯什么的。
    我自认为自己不是大美女,怎么那么多人想钓我?
    这和我当初找这份工作的初衷绝对不一样,我不知道自己是玻璃心不适应社会,还是不适合这份工作,又或许是被新邻居吵得烦躁不安。总之,我觉得自己做乐手做得很痛苦,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在侮辱白霖公主和圣洁的音乐。只是不在乐来登工作又能去哪呢?难不成去街上卖艺?
    快要下班时,又有人点我拉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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