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群早已渡劫成魔的人尊称一个小小的元婴期为先生,这现实吗?
    然而事实告诉青岩,在顶头上司了话之后,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青岩出了自己那座紧靠着巫邢寝殿的偏殿,一路上碰到的侍女修为都在分神期之上,见他一来,却都敛了一身气势,恭恭敬敬的称了一声先生。
    嘶——压力好大。
    青岩脚步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低眉垂眼的两个侍女,抿了抿唇,有些犹疑。
    “东方先生可有什么吩咐?”那侍女见他顿下脚步不走,便低声问道,声音颇为柔和,让人听了便忍不住心生好感。
    青岩却浑身一紧,眨了眨眼,暗自琢磨着自己被这宫中的魔修套麻袋拖角落里揍一顿的可能性有多大。
    ……一琢磨起来,这可能性似乎挺悬乎。
    “东方先生?”侍女又唤了他一声。
    青岩回过神,看向那个侍女,颔道:“带我去药园。”
    侍女极小的停顿了一瞬,行过礼之后便在前方引路。
    魔宫作为魔尊住处以及处理魔界事务的地方,所占的面积极大,其中除却被众星拱月一般立在最中间的主殿之外,还有几座偏殿,更远的地方还有那些地位相当于“重臣”的魔修所居住的洞府和宫殿。
    说是魔宫,事实上却是魔界权力中心的一个庞大的官僚居住地。
    但认真数数,能住在这里边儿的魔修,排除未渡劫的大乘期之下的仆役,数量也才堪堪达到逾百之数,而在昨日抵达之时,青岩就见了大半。
    可是人数少,人家排场却大得很。
    放眼望去,十数里宫殿连成群,其中也就住了两三个交好的魔修而已,转个弯,便又是一大片的宫殿屋顶。
    而尴尬的是,这里只有那些重臣能够在殿顶之上飞行,仆役们是不被允许的。
    虽然那些仆役也都是强悍的魔修,脚程极快,但这种极为强烈的两极分化,让即使在大唐呆过的青岩,也有些无法适应。
    尤其是……这些仆役都个个强悍到能够一手捏死他。
    “药园距离我的宫殿有多远?”青岩问,若是实在距离遥远,便让这侍女指个路,他直接过去了。
    在这廊间穿来穿去真不如直接飞来得快。
    “并不多远,尊者大人在先生尚未来时便吩咐了药田之地。”侍女答道。
    她们这些仆役,都是本来都生于魔界的原住民,大多都是因为想要脱离原来的生活亦或是仰慕魔界至尊,而离开了自己原本的城池,对这魔宫的所有者献上了自己心头之血,心甘情愿的成为其手中的傀儡。
    若有异心,心脏便会破裂,连元婴都无法幸免。
    如今巫邢下了令,魔宫上下尽皆要对着人尊称一声先生,她们自然是听从其吩咐,不会有一丝二心。
    即便是有二心的,在见了巫邢拉着青岩直接进入了前不久突然加建的尊者寝殿旁那座偏殿之时,也已经绝了不该有的心思。
    魔尊巫邢一贯心狠手辣,就连自己的师父都能毫不犹豫的背叛,还将他师父视作心头肉的师兄杀害,这样的人……还真没有对哪个人这么上心过。
    最上心的,大约就是之前一直计划着对仙帝的报复吧。
    “你与我说说,这魔界之中,可有什么稀罕东西?”青岩问,他刚来不久,还没来得及去找巫邢讨个口谕或者什么东西,让他有资格去翻阅魔宫之中存着的卷宗。
    之所以这么急着去找药田,还是听巫邢说那里种下的几味药时,觉有他需要的。
    他需要什么药材?
    自然是能够用来整巫邢一番的。
    “有很多,先生。”那侍女道,“魔界三十六个主城,每个主城的核心都是稀罕物件。”
    青岩一挑眉,“比如?”
    “比如被尊者大人抢夺而来的血鸦珠,笼罩在魔宫周围的瘴气,便是由这血鸦珠吸引而来的。”
    “那主城的核心被抢夺了,岂不是……?”
    “原本魔界有四十九座主城,尊者大人入主魔界之时,十三个城池城主不服尊者大人,便联合起来企图夺取魔尊之位。”
    而现在巫邢活得好好儿的,魔界主城只剩下了三十六个。
    十三座城池的人命。
    青岩打了个哆嗦,怪不得别人还只是个心魔,巫邢的心魔都能直接在他虚弱之时抢了他的身体做主了。
    “还有呢?”青岩定了定心神,话头一转,道:“莫说那些晦气了,说说其他的。”
    他突然想到,若是他对那些城池的核心表示出更多的兴趣,巫邢会不会因为他一时兴起就直接把仁家城池给毁了。
    青岩觉得自己肯定没有那么祸水,但是以巫邢的脑回路,指不定真的就这么做了。
    青岩对当褒姒第二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好的,先生。”那侍女答道,脚步不停,似乎是思索了一阵,又道:“魔界有不少其他地方没有的东西,宫外那片瘴气之中,便生长着不少药材。”
    “恩?”青岩对这个倒是颇有兴趣。
    “譬如能促进妖修炼化反骨,或者是能作为元神寄托之物的水镜鬼花。”侍女道。
    “竟有如此奇物。”青岩啧啧感慨了一声,惋惜道:“可惜那瘴气太过厉害,我若是进入了,定然死无全尸。”
    “先生说笑了。”那侍女却是笑了,略微有些逾矩,道:“若是有尊者大人护持,想要出入瘴气并不多难。”
    青岩黑漆漆的眼中精光一闪,摩挲了一下手中巫邢送的戒指,看到指环上闪过一抹暗光,这才抬起头来继续看路,而走在前方的侍女却并未察觉到任何不对。
    他笑了几声,颇感兴趣:“当真?”
    “自是真话。”侍女道,又说了几样稀罕物,青岩敷衍的附和了几句,两人便停在了药园之前。
    青岩挥退了侍女,转身往药园走去。
    那侍女行礼,抬头见青岩身影已然不见,抬手往自己嘴里塞下了几颗丹药,眉头紧紧的蹙着,额头上滚起了汗珠,似在忍受极大的痛楚。
    她双手颤抖的自贴身带着的储物袋中拿出纸笔来,仓促的写下几个字之后看着符纸燃烧殆尽,当下也将手中的朱砂笔毁去,自袋中拿出了另一瓶丹药来,仰头便服了下去。
    丹药入口即化,而侍女七窍流血,不过转瞬便失去了声息。
    丹田之内,她的元婴也没能逃过进入魔宫之时种下的傀儡法印,出了一声极轻微的爆破声之后,便再也没了动静。
    而本该进入药园的青岩此刻却又折返了回来,他看着死相可怖,倒在药园之外的侍女,停下步子不再靠近,却是一声呼哨,眼看着一头黑豹出现在他眼前,背上还坐着阿甘。
    “是何物?”青岩问道。
    黑豹一甩尾巴,将嘴里叼着的符纸往前送了送。
    青岩犹豫了一下,却是看都没看,弯腰抱过阿甘,对黑豹道:“去给巫邢吧,这个对他也许比较有用。”
    说完,便带着阿甘转身进了药园。
    黑豹看着他的背影,走到侍女的尸体边上,爪子轻轻划了划,那具尸体转瞬便没了痕迹。
    若不是这侍女提到水镜鬼花,青岩根本就察觉不出什么不对来。
    危险的地方必然会有宝物,这对于那些常年奔波在外的人来说,是一句十分适用的真理。
    谁都知道,风险与机会是并存的,所以那瘴气之中有点儿什么宝贝,的确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
    然而水镜鬼花却不同。
    这种灵草极为稀少,稀少到即便是学识渊博的医者也不一定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可不巧的是,养心诀里有。
    水镜鬼花的效用并不如同那个侍女所说,这灵草在未开花之时,长得就如同极为普通的野草一般无二,极难现。而一旦开花,方圆百里之内,却是绝对不会再有灵物存活的。
    水镜鬼花名字中带着一个鬼字,由名便可知其意,这灵草开花之后为了结果,所需要养分便是生灵的神魂。
    这也是为什么在开花之前,其形就如同普通野草一般。
    若是极为扎眼,又有什么有灵之物敢与它毗邻呢?若是没有生灵在它附近,那它开花之时,又凭借什么来结果?
    水镜鬼花开花之后,为了得到足够的魂魄来结果,其香气便会成为最为吸引人的诱惑,将人的魂魄勾出来,然后一口吞吃掉。
    这便是其水镜之名的由来。
    而其最大的一点漏洞,便是这水镜鬼花,其特性绝不适合在瘴气密布毫无生气的地方生存,它一般生长在魂魄充足的鬼界。
    也只有鬼界的那些修者,才会对水镜鬼花稍微了解得多一些。
    毕竟是生存之需。
    而若说这水镜鬼花对于人的裨益之处,也不是没有的。
    待其结了果,便能帮助魂魄或元神塑得肉身。
    思及此,青岩脚步一顿,若有所思的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阿甘,又想到了在他丹田之内过得相当委屈的玉骨。
    总觉得,这侍女提到水镜鬼花是想告诉他什么……比如能够帮到他身边的人之类的。
    可他并不知道有什么人会用如此凶残的方式给他递消息。
    或者,那个人是想让他去鬼界。
    青岩又提步往前走,瞬间就想到了自家谷主。
    不过下一秒又打消了这个想法,他知道自家谷主虽然不靠谱,但也不会是那种视人命为草芥的人,若是有这想法,又怎么会去当济世救人的医者呢?
    青岩苦恼的皱起眉头,任由阿甘蹦到地上,一袋一袋的往外扔各种灵药的根块和种子。
    看了一阵,青岩蹲下.身来清理着阿甘扔出来的东西,蹲到一片似乎刚刚被翻动过的药圃边上,挖了个坑准备种下来。
    “诶,你是……?”
    青岩闻声抬起头来,看向满身尘土、脸上也灰不溜秋的少年,诧异的挑挑眉。
    半晌,他略带疑惑的问道:“邹安?”
    主殿内。
    巫邢看着黑豹带过来的符纸,轻啧一声,道:“鬼界文字,魔宫之内有谁懂?”
    黑豹抻了个懒腰,“廖晓啸。”
    巫邢斜他一眼,冷哼:“别说废话。”
    那家伙不知道蹿到哪里去了,通知不到也麻烦得很。
    黑豹甩了甩尾巴,看了主座上的巫邢一眼,道:“不知道。”
    巫邢一点儿都不客气的踹了他一脚,“去找,不然要你何用。”
    黑豹这一次为了减少自己的工作量,终于不敷衍巫邢了,他看了矮几上的纸条一眼,道:“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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