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远阴沉着脸,“到底怎么回事?谁说的?!”
    黄瓜一缩脖子,他才不会直接说是西葫芦干的,“是这么回事,上次西葫芦回京送信之前,小的看到香瓜姐姐嘱咐了他些话儿,西葫芦一劲儿地点头。后来我还问了,西葫芦没有瞒我,说是香瓜姐姐让他给夫人报平安。”
    唐天远自然不会傻到相信她只是要报平安,“他们到底叽咕了些什么?”
    “这个就不清楚了,小的也没细问。想必是怕夫人细问少爷近况,西葫芦答不明白,才特地叮嘱了几句。”
    唐天远心想,香瓜和雪梨都是天天服侍他的,他对谭铃音那点心思未必不会被她们看出来。就算看不出来,香瓜素来不喜谭铃音,随便跟太太提几句,也足够败坏谭铃音的名声了。
    唐天远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真是养了一群好奴才,专拖主子后腿!
    黄瓜多会察言观色呀,看到少爷脸色这样差,他再接再厉地给西葫芦辩解,“少爷,西葫芦对您也是忠心耿耿,他只是被香瓜姐姐迷了心窍。”
    “哦?”唐天远不解。
    黄瓜嘿嘿一笑,“西葫芦惦记香瓜姐姐呢!”
    原来是这样。唐天远自己正处在苦恋阶段,恨不得天天给心上人鞍前马后叠被暖床,现在听说西葫芦也喜欢着香瓜,顿时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慨。他神色缓和了一些,“他既然喜欢,把香瓜配给他便是。”也省得那丫鬟坏他的事。不过西葫芦是太太给他的,此事也得先回禀太太。
    黄瓜倒是没想到少爷这样大方,他犹豫了一下,答道,“可是香瓜姐姐说西葫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唐天远有些纳闷,“她算哪门子天鹅?”
    黄瓜小声道,“人家以后可是要当姨娘的。”
    唐天远突然重重一拍桌子,嘭!
    黄瓜吓得差一点蹦起来,偷偷一看,少爷的脸色已经黑得可媲美锅底。
    唐天远现在满心都在谭铃音身上,这会儿有人跟他提什么姨娘不姨娘的,那是对他的情意的亵渎。他冷冷说道,“这种话,我不想再听到。”
    黄瓜连忙赔笑,“是是是,小的明白。”
    打发走了黄瓜,唐天远心情还是很沉闷。他不想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但直觉告诉他,黄瓜的猜测是真的。
    无心办公,唐天远干脆回去,找到香瓜,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前几天跟西葫芦交头接耳半天,可是让他带了什么话给太太?”
    香瓜愣了一下,笑道,“不过是一些日常起居之事。儿行千里母担忧,太太问得仔细,我怕西葫芦说不明白,就多嘴了两句。少爷觉得我这样不妥当?”
    唐天远盯着她的眼睛,“不要自作聪明。”
    香瓜神色一暗,复又笑道,“奴婢手脚笨脑子也笨,从来不敢自作聪明。”说话阴阳怪气的。
    “既然笨,我便把话给你说明白了。你休要与太太提及谭师爷,不管是你自己,还是想借助旁人之口;不管是在铜陵,还是在京城。”
    香瓜恍然道,“怪不得少爷话里透着玄机,原来是因为谭师爷。少爷放心,谭师爷人见人爱,奴婢可不敢说她的不是。只不过,您和谭师爷的事,整个县衙无人不知,有人说叨了,可怪不到奴婢头上。”
    怎么,原来大家都知道了?唐天远有些郁闷,所有人都知道了,偏偏谭铃音不知道,个笨蛋!他对香瓜说道,“你管好你自己就行。”铜陵的人知道不要紧,常回京送信的人就那三两个,这是关键。
    香瓜见少爷这样执迷不悟,又劝道,“奴婢多嘴说一句,少爷莫怪。司家小姐年底就过门了,您与谭师爷一直这样不清楚,让司小姐怎么看您?又让司家怎么看唐家?”
    唐天远有些气,“闭嘴。本少爷要做什么,轮不到你来管。”
    香瓜也很气,一梗脖子,“奴婢是忠言逆耳,您不爱听,奴婢也得说。临行前夫人让奴婢务必伺候好您,有什么不周到之处,奴婢看到了,就不能装瞎。少爷您若是不喜欢,大可以回了夫人,把我打发走。”
    她说的本是赌气的话,却是给唐天远提了个醒,他说道,“我看你挺喜欢跟西葫芦交头接耳,不如配了他,天天守在一处交头接耳如何?”
    香瓜眼圈一红,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哭道,“嫌我笨,嫌我烦,您不如直接打死我,另选好的来用,何苦这样作践人!”
    “真稀奇,我怎么作践你了?把你配给小厮就是作践?你是想抬姨娘吗?”
    香瓜陡然被说中心事,一下子红了脸。
    唐天远不是吃素的。他平时待下人温和,塑造了一个好拿捏的形象,但那只是因为脾气好。他这样心黑手狠的,在外头算计人不吐骨头,到自个儿屋里不可能被人捏住。此刻他冷笑道,“你想抬姨娘你就直说,我又不会阻止你。”
    香瓜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他,激动得嘴唇直哆嗦。
    “你是太太房里的丫头,抬姨娘也是往老爷房里抬。明儿我就给太太写信把你送回去。”
    香瓜如遭雷击,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扶着唐天远腿说道,“少爷!奴婢伺候了您这几年,不看功劳也看苦劳,求求您别这样绝情。”
    唐天远推开她,“不要以为我是瞎子。你只会说人绝情,倒不看看自己干了什么事。我今天把话给你说得明明白白,谭师爷往后会是你的主子。你现在胆敢讥嘲她、欺侮她,或是在背后说她坏话、毁她名节,我就不怕把事情做绝。你好自为之。”
    香瓜哭着点称是。她低下头,拿手绢擦眼泪,遮住眼中的滔滔恨意。
    ☆、第48章
    谭铃音又去古堂书舍找清辰玩儿。现在古堂书舍不卖妙妙生的书了,生意比往常冷淡了许多。谭清辰倒是挺淡定。
    姐弟俩在一块,老规矩,她说他听。
    “清辰,听说了吗,县令大人要成亲了。”
    “据说是和京中礼部侍郎的女儿。”
    “礼部侍郎有什么了不起。”谭铃音撇撇嘴。
    这话酸溜溜的,谭清辰奇怪地看着她。他不太清楚她酸的是哪一部分,是嫉妒姑娘有个好出身还是嫉妒男的能搭门好亲事?
    “好吧,礼部侍郎确实了不起,”她低头玩弄自己的手指,又补了一句,“娶个好媳妇,以后就飞黄腾达啦。”
    清辰碰了一下她的手臂,她抬头看他。
    他比划着:你喜欢他?
    “谁呀?”谭铃音问道。
    清辰拉过她的手,在她手心上划了三个字:唐飞龙。
    谭铃音脸一红,猛地抽回手,低头道,“我我我我才不喜欢他!”
    清辰笑着摇摇头。他轻轻捅她的手背,吸引她抬头。
    清辰:我们走吧!
    谭铃音一愣,“走?走去哪里?”
    清辰:随便哪里。这里不好。
    谭铃音有些不舍,“再过一阵子吧,这里……朱大聪的事总要有个交代。”
    她一提朱大聪,谭清辰倒想起一事来。昨天朱大聪派了个小厮给谭铃音送东西,据说是赔罪的,但是县太爷已经下了令,不许朱大聪的人进入县衙,那小厮只得把东西送来古堂书舍,请谭老板代为转交。
    谭清辰便起身去拿来了一个锦匣。谭铃音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件首饰,都是成色不错的,很漂亮。
    朱大聪也是算计人心的一把好手。谭铃音刚和他闹得不欢而散时,他知道她的情绪一时半会儿收不住,无论他再说什么做什么都只是徒增尴尬,因此消停了几天。等估摸着谭铃音的心情平静了,他又打点了东西赔礼道歉,给足面子,做足情分,谭铃音焉有不理?
    果然,现在谭铃音看到这些东西,突然又对朱大聪愧疚起来。她上次把话说得不明不白,也不知他听懂了没有。谭铃音觉得,她过去做错了事,还害了人,之后一直在逃避,现在她得有担当,该认错认错,该弥补弥补。
    于是谭铃音抱着锦盒去找朱大聪了。
    “朱大哥,这些东西我不能收。”她首先要把东西还给他。
    朱大聪并不接,“为何,是因为不喜欢那些款式吗?我店中还有别的。”
    “不不不,”谭铃音摇头,她把锦盒放在桌子上,“你用不着给我赔罪,该赔罪的是我。”
    朱大聪笑道,“怎么,想通了,打算嫁给我了?”
    谭铃音有些别扭,“朱大哥,有一件事我必须和你说。”
    “请讲。”
    “其实我就是……我就是……”
    “你就是谭铃音。”朱大聪帮她说了。
    谭铃音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他。
    朱大聪笑道,“别这样看着我,我又不傻。你上次与我说过那些话,我就猜出来了,”他上前一步,正色道,“铃音,你害得我好苦。”
    谭铃音眼眶一热,“对不起。”她发自肺腑地感到抱歉。
    “你 家既不同意这桩婚事,明说便是,我朱家也不是那死缠烂打之人。就算你拗不过令尊,哪怕悄悄使人给我带个话,我又不会逼你怎样。你何苦装死,一装就是三年! 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的?我每天都在自责,‘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好好一个姑娘被我害死,我根本不敢让我爹再跟别家提亲。谭铃音啊谭铃 音,你怎么如此心狠。”朱大聪越说越激动。虽然确实有表演的成分,但他说的也不算假话,越说越心酸,他眼圈也红了。这女人害他成这样,必须娶回家才能解 恨!
    谭铃音哽咽道,“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你会如此。我……”
    朱大聪突然抬高声音,怒道,“你既然跑了,为何不跑得远远的?为何见到我不知躲避,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在我面前?为何使我喜欢上你、迷上你,等我不能自拔之时你又来告诉你就是那个死掉的谭铃音,这样耍人好玩儿吗?”
    谭铃音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她一个劲儿地道歉,除了对不起,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别哭了!”朱大聪怒吼。
    谭铃音吓得一抖肩膀。
    “你一哭我就心软了。”他无奈道。
    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情话,但实在戳人心窝。谭铃音仰头看他,眼泪掉得更凶了。
    朱大聪帮她擦着眼泪,轻声道,“好了,是我不好,我不该朝你发火。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让你哭。”
    谭 铃音退后一步,躲开他,她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把眼泪,说道,“朱大哥,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和你回济南澄清,只要我活着回去,你‘克妻’的谣言不攻自破。到时 候你可以对外宣称是嫌我品行不端所以退了婚,或者直接实话实说,是我不知好歹逃婚,不管怎样你的名声都可保全。我做错了事就该承担,能弥补一点是一点。”
    “铃音,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
    “我……”
    朱大聪此时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他叹了口气,说道,“我承认,一开始我确实很生气,觉得自己被耍了。可是不管怎样,我都不愿错过自己心仪之人。三年前我丢了一个未婚妻,三年之后她出现了,你说,我还会再丢一次吗?”
    “朱大哥……”
    “铃音,跟我回去。我们转悠了三年又碰上,这是缘分。我保证,跟我在一起你会很快乐,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谭铃音脑子很乱。她不想和他回去,但她又不知该怎样拒绝他。至少从表面上看,他们确实本该在一起的。谭铃音低头叹道,“朱大哥,让我回去想一下,再给你答复好吗?”
    “好,我等你。”
    ***
    嫁给朱大聪的理由有很多。第一她亏欠他,第二他人好,第三这算破镜重圆,第四她可以回家了,第五……
    不嫁给朱大聪的理由呢?
    好像没有。
    谭铃音托着腮发呆。为什么,她明明知道应该跟他回去,无论对谁,这都是最好的结果。可她就是不想。
    为什么不想呢?
    她蹙着眉,右手指无意识地拨着左腕上的珊瑚手串,珊瑚珠之间发出轻微的摩擦碰撞声。她低头看那手串,珠子粒粒圆润饱满,色彩鲜艳生动,正是上次县令大人赔给她的那串。后来他还夸过她戴着好看,并且自信地表示他的东西就是比旁人的好。
    简直太自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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