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远反问,“她哪里不好了?”
    “别的不说,单是婚前就与男人私定终身这一项,就万万不可。我今天把话说在这里,我唐家只娶黄花闺女,”说着看向谭铃音,“你若还是处子之身,我明儿就让人把你八抬大轿抬回去!可你是吗?”
    “我……”谭铃音很莫名其妙,唐夫人说得那样信誓旦旦,搞得谭铃音自己都怀疑自己什么时候把清白给丢了。她犹豫着看向唐天远,难道这流氓有哪一天趁她睡着后把她给非礼了?
    唐夫人又打了柔情牌,叹口气道,“但你既然已经是我儿子的人,我就不会阻拦你进唐家的门,只不过正妻,不可能。”
    谭铃音又溜了唐天远一眼,非得唐天远否认了,她才敢辩解……
    唐天远没接收到谭铃音询问的目光,他拧眉看着他娘,“娘,你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唐夫人以为他答应谭铃音做妾了。
    哪知他却说道,“你说了,倘若铃音是清白的,就许我娶她进门。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可反悔。”
    唐夫人冷笑,“那又如何?”
    唐天远看向谭铃音,“音音,你是清白的,对不对?”
    谭铃音点了点头。
    唐天远他转而对母亲说道,“娘,请你找个可靠的人帮她验身吧,”说着又看谭铃音,“音音,先委屈你一下了。”
    谭铃音点了点头。虽然验身确实带着点屈辱性质,但唐夫人都说这种话了,谭铃音就算拼死也要给自己证个清白。所以必须得验!
    这个时候,反而是唐夫人愣神了。事情的发展出乎她的意料,她本意是想以私情之事逼迫他们就范,又不是强迫拆散他们,只不过不许做正室而已,这种要求合情合理。
    没想到的是儿子跟她杠上了,要验身。
    唐夫人反而心里没底了,她儿子可不是莽撞之人,为何突然主动提这种要求?
    不管怎么说,事情都到这份儿上了,没法儿退,验吧!
    唐夫人自己带来的婆子会验身。但唐天远不太敢相信他娘了。主要是吧,方才母亲的反应太反常了,她怎么就突然发难一口咬定音音不是处子了呢?若非昏了头,就一定是在憋什么招数。
    于是唐天远又吩咐人下去寻了一个稳当的婆子来,两个婆子一起验,互相监督,谁也不能作伪。
    验身的过程很迅速,结果很明确。
    ——谭师爷还是黄花闺女。
    唐夫人的表情很精彩。
    唐天远很想仰天大笑,但为了给自家母亲面子,他克制住了。他恭恭敬敬说道,“娘,说话算话,您可不能反悔。”
    唐夫人瞪了他一眼。
    “自然,您是我的亲娘,就算反悔,当儿子的也无话可说。”
    这话说得,表面上意思是你是我娘你说了算,实际上却在说,你一个当长辈的,好意思反悔?
    唐天远想了想,又道,“你误会了铃音,自然也该给她个说法。”
    唐夫人冷笑,“验身可是你要求的。”也就是说,今日加之她身上的屈辱,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唐天远不免有些忧心。现在这事情该是成了,他娘不会再反对他们,不过……音音会不会生气?
    想到这里,从他娘那里出来,转头就去找谭铃音。
    ***
    谭铃音验身之后心情不佳,已经先回去了。唐天远去找她,这回也不用避着谁了。
    谭铃音开门看到是唐天远,呼啦又想把门关上。
    唐天远一脚踏进来,卡着门,厚脸皮道,“借一步说话。”
    谭铃音低着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知道错不在他,但……也不在她呀。凭什么让她经受那样的话,那样的事?
    为什么要一口咬定她已经失身?还非要验身才相信?
    唐天远挤进身体,握着谭铃音的手笑道,“音音,我娘答应我们的事了。”
    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谭铃音却高兴不起来。她抽回手,平静地看着他,“真好,我是不是得放炮仗庆祝呢?”
    唐天远自然听得出她话里的讽刺,这事儿是她受委屈了,说实话,他也觉得他娘有点那个,而且这次的路数跟她的风格完全不搭调,都不知道她怎么会想起这么一出来,简直百思不得其解。唐天远说道,“我娘现下刚丢了面子,在气头上。明儿我带你去见她,让她给你个公道怎样?”
    “我可不敢。”
    “这次是我不好,”唐天远有些自责,“我也没料到她突然如此。我保证下次不让你受委屈了。”
    谭铃音眼圈发红,她突然正色道,“你要知道,我也不是非受这种委屈不可。我之所以愿意忍让,还不是为了你。”
    唐天远心口热热的,柔声道,“我知道,我……我保证你往后不会后悔。”
    谭铃音点了点头。
    唐天远不愿离开,走近她屋中坐了一会儿。他还在纠结他娘到底为什么一口咬定谭铃音和他已经私定终身,最大的可能是有小人说了坏话,但会是谁呢?即便是香瓜,也没胆子造这种谣吧……
    谭铃音却突然想起一事。她爹来找她时,她好像跟她爹说过一些“私定终身”的话……
    于是她支支吾吾地跟唐天远解释了。
    唐天远一愣,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谣言就是这么转开的,本来是别人的损招儿,没想到到头来却起了意外的作用。
    不过……她竟然为了和他在一起,说出那样自损清名的话,唐天远心中说不出的感动。
    与此同时,也有点羞愧。她处处为他着想,为了他不顾名节,哪怕今天受了委屈,为着他,也不愿大闹。这么好的姑娘,他竟然让她被诽谤被诋毁被怀疑,还被羞辱……实在该死。
    嗯,以后不会了。哪怕为了她忤逆长辈,至少该给的公道要给她。否则太寒人心了。
    ☆、第75章
    次日,唐天远带着谭铃音去见了母亲。
    唐夫人看到谭铃音,一时有些不自在。虽然这个姑娘并非她理想中的完美儿媳妇,但昨天确实是她做得过了,有理也变没理了。倘若“唐夫人仗势欺人侮辱未出阁的姑娘还逼着人家黄花闺女验身”这种事情在京城传开,那么她的一世英名也就交代了。
    有一说一,此时唐夫人便道,“昨日原是我听了小人的谗言,才使谭师爷受了莫大委屈,”又叹道,“人上了年纪,就容易耳聋眼花,好坏不分,请谭师爷莫怪。”
    谭铃音站起身,面上淡淡的,“不敢当。”
    唐天远忙让谭铃音坐着说话,又对他娘笑道,“娘,现在您知道谁是坏的、谁是好的了吧?”说着故意扫一眼谭铃音。
    唐夫人不答,唤人取了东西来,打开一看,是一副金镶红宝石头面。红宝石的成色很是难得。
    “出来得急,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个谭师爷权且收下,不要嫌弃。”
    谭铃音知道这算是唐夫人给她的见面礼,也是对她的认可,否则怎么见第一面时不给呢。之所以把礼物弄得这么贵重,多半也是因为有歉意在里头。她略推辞了一下就收下了。这个唐夫人,倒还算讲道理,谭铃音一时对她的怨气便不那么重了。
    唐天远知道现在话是说开了,但他娘和他未来的媳妇还有些抹不开面。他说了几个笑话讨她们笑,气氛一时不错。谭铃音告辞时,唐夫人还让唐天远把她送出去了。
    送完谭铃音,唐天远回来见母亲,他还有话和她说。
    唐天远把来龙去脉都跟唐夫人说了。谭铃音怎么怎么嫌弃朱大聪,朱大聪怎么怎么死缠烂打,到头来谭铃音只好宁可毁了自己的名声跟他父亲呛声,等等。
    唐夫人在儿子这里听到了另一个版本的谭铃音。这由不得她不信,首先“私定终身”这个误会太蹊跷,唐天远的解释十分合情合理。再顺着前后一联系,谭家父亲为什么看得上朱大聪却看不上唐天远?多半是因为唐天远的身份未被公开表露。
    从这个角度来看,谭铃音不贪慕权贵,且能慧眼识珠,还有勇有谋,还对唐天远死心塌地……
    说完之后,唐天远总结道,“娘,您说,这么好的姑娘,我能放过吗?”
    唐夫人叹了口气,由衷道,“罢了,虽然出身不够好,但模样和人品都还不坏,也算难得。”
    “哪能样样都好呢,总比那出身很好脾气却很不好的姑娘强吧?”
    这倒也是。唐夫人点点头。反正现在事情已成定局,凡事往好处想想,这个谭铃音的优点还是挺多的。
    唐天远见母亲心情不错,趁热打铁说道,“不过,娘,您别怪我多想,有些话我要说在前头。”
    唐夫人一笑,“你当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媳妇还没进门,就急着给她出头了?”
    “娘,”唐天远忙解释道,“你也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了。她命苦,亲娘早早地没了,家里是经商的,兄弟不成器,也指望不上……”言外之意,谭铃音的背景不够强大,娘家没人能给她撑腰,“她要是给咱家做媳妇,挺不容易的。”
    唐夫人一瞪眼,“你觉得我是那种没事儿就给媳妇挑刺儿穿小鞋的人吗?她嫁进唐家就是唐家的人,一家子在一块自然该和和睦睦的,我膝下就你这么一个孩子。我成天兴风作浪闹得媳妇也怨儿子也怨,我图什么?你就是这么看你娘的?”
    唐天远嘿嘿一笑,讨好地给他娘捶背捏肩,“娘,你想多了。我的意思是,等她进了门,我们俩一块孝敬您。”
    儿子太无赖,唐夫人的脸没坚持绷住,就又松开了,她笑了笑,“那就多生几个小孩儿给我玩儿。”
    “好嘞!”
    ***
    唐夫人要走了。她走之前,香瓜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夫人把她带走,不过唐夫人没答应。
    不管香瓜是有心无意,都给她使了那么大个绊子,导致她丢人丢大发了。这种丫鬟,不拖出去打死已经算她心善,还想跟着回去?想都别想!
    再说,唐夫人现在跟谭铃音和解了,谭铃音以后就是唐家的儿媳妇。唐夫人现在要是把香瓜带回去,就等于为着一个丫鬟给儿媳妇没脸。若非有意找茬儿,谁会干这种事儿?
    总之,唐夫人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了。
    送走了母亲,唐天远终于腾出时间来收拾不听话的奴才了。他不止一次警告过香瓜,不许在夫人跟前乱说话,现在看来,她不仅说了,而且说了很多。
    他必须要杀鸡儆猴一下,好给那些奴才看看,谁才是他们的正经主子。敢给谭师爷找麻烦?我就让你麻烦一辈子!
    打人呀,发卖呀什么的,唐天远才不惜的做。他这个人要是真发起坏来,就坏得让人胆寒。唐天远把一个青楼老鸨领进县衙,当着许多人的面,指着香瓜对老鸨说道,“就是这一个,领走吧。”
    香瓜不认识老鸨,以为是人牙子,但这个人牙子打扮得也太花枝招展了些……不过她也顾不了那么多,跪在地上哭道,“少爷,我知道我做错了,求您好歹看在我们家几辈子尽忠的份儿上,好歹留些脸面。”
    嗯,香瓜是家生子,她娘是有头有脸的管事妈妈。
    唐天远才不管那些。对于香瓜,他娘走之前可是一句话都没交代,没交代的意思就是:你自己看着办!
    老鸨见姑娘哭得可怜,劝慰道,“姑娘莫伤心,进了我万花楼,保管吃的穿的比这里好。”
    万花楼!
    这一下,不光香瓜,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香瓜震惊到忘记哭泣,她的嘴唇哆哆嗦嗦,“少爷,你你你要把我卖去万花楼?”
    唐天远冷漠地看着她,目光冰冷。
    香瓜顿觉全身发寒,这时,老鸨来拉她,她像是被毒蛇咬了一样尖叫着拍开老鸨。
    “我不!我不去万花楼,我死也不去!”挣扎间,香瓜坐在了地上。她抱着唐天远的腿,急切道,“少爷,您不能把我卖去万花楼,奴籍的人不能被强迫卖进青楼,否则就是逼良为娼,您身为朝廷命官,怎么能……”怎么能知法犯法呢。
    唐天远淡淡一笑,“谁说我要把你卖进万花楼?”
    香瓜神情一松,眼中燃起希望。
    接下来,唐天远的话像是冰刃一般插向她的心脏,“我只是把你送给她,”说着,指了指老鸨,对香瓜说道,“你在万花楼,还是奴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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