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姚燕语就真的在蜗居小庄住了下来。而且一住就是十来天,转眼住到了元宵节。
    这期间,姚二公子来过一趟,很惊奇的参观了用花盆栽种草药的温房后,满意的吃了一顿农家饭离开,然后没回城,直接骑马去看了那片他早就看好了用来做药场的荒地,之后比他预计高出五十六两银子的价格买了下来。
    正月十五这日一早,姚延意便派了马车来庄子里接姚燕语回去。
    元宵节了,云都城里大姑娘小媳妇的都会结伴出来看花灯,姚延意再想赚钱,也不能苛待了妹妹。
    姚燕语想着自己若不回去,恐怕韩明灿和苏玉蘅二人明早就会杀过来,于是只得把这些天自己写写画画的东西都收拾起来,打包袱回城。
    果不其然,姚燕语的马车刚到姚邸门口,便有凝华长公主府的人拿着帖子来敲门。
    田螺上前去询问,那人便转过身来跟田螺解释了来意,原来是韩熵戈兄妹三人联名约姚延意兄妹中午去醉仙楼吃饭。姚燕语知道拒绝不了,便收了帖子跟那人讲:“你回去跟你们世子爷说,我跟二哥会准时到。”
    看着长公主府的下人答应着,转身离去。姚燕语看着手中紫色泥金帖子上韩熵戈银钩铁画般的自己,轻轻叹了口气:“今天又有的忙了。”
    翠微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姑娘赶紧的进去换衣裳,不然来不及了。”
    醉仙楼第三层,靠近街道的大雅间里。
    韩熵戈夫妇,韩熵戉,还有韩明灿四人已经到了。
    丰少颖平日打理镇国公府里的事情,难得有一日清闲,和韩熵戈夫妇二人坐在雅间一角的矮榻上品茶。而韩明灿则拉着二哥趴在窗户上看热闹。
    下面正好有一队舞狮子的从醉仙楼门外的街上路过,而那些做生意的店铺,这日都会多多少少的给这些杂耍戏班子打赏。
    醉仙楼生意兴隆,老板叫人直接赏了杂耍班子的头儿六十两银子。这杂耍班子便吆喝起来,舞的更加带劲儿。
    一对黄色的大狮子舞在一起,绕着一只大大的绣球,你争我夺,活灵活现。
    在醉仙楼吃饭的客人们也纷纷凑趣,楼下的客人直接跑出去叫好,楼上雅间的便从窗口里往外扔钱。
    韩明灿自从脸上那道伤疤没了之后,性格便活泼了许多。之前像今天这样的场景,她一般都会老老实实地坐在里面喝茶,今天却跑到窗口来看热闹,甚是还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梅花式银锞子朝着杂耍班子的头儿捧着的那个竹篾筛子里丢。
    当然,十有*是丢不进去的,丢到地上就便宜了两边围观的百姓。但韩二姑娘丢的开心,荷包里二十几个小银锞子一会儿就丢完了,而且还没尽兴,转头看向她的二哥。
    “你呀!”韩熵戉宠溺的笑着,随手解下了自己腰上的荷包。他的荷包里也装了一些状元及第,五子登科等样式的小银锞子,是准备随时打赏下人的。
    韩明灿从荷包里把小银锞子拿出来就往下丢。忽然一颗银锞子不知砸在哪里,又蹦了起来,然后不偏不倚砸到了一个青衫男子的头上。
    “呃。”韩明灿看的真切,忍不住做了个怪怪的表情,偷偷地笑了。
    那青衫男子忽然抬头看过来,正好看见韩明灿傻傻的鬼脸,于是清秀的脸庞上一双朗眉微微一挑,丹凤斜飞的墨色眸子波光潋滟,明明笑着,韩明灿却感觉有那么一丝背后生凉。
    韩熵戉自然把事情的始末都看在眼里,见那男子看过来,已经认清了此人正是靖海侯萧霖,大年三十晚上宫中赐宴,韩熵戉还替兄长过去跟他喝了几杯酒,于是忙朝着萧霖拱了拱手,高喊了一声:“萧兄,上来坐坐。”
    萧霖不客气的点了点头,转身进了醉仙楼。
    姚燕语是等这班子舞狮子的过去才来到醉仙楼的,没办法,那么多人堵在那里,她和姚延意的马车都过去不,总不能让姚姑娘从一大群男男女女中挤过去吧?
    姚氏兄妹进了醉仙楼,跟跑堂的一说,跑堂的立刻热情的把人带到了雅间门口。
    门口有丰少颖的丫鬟侍立在那里,见了姚燕语,小丫鬟忙上前推开屋门打起帘子,并欠身道:“姚公子安,姚姑娘安。”
    然后,里面的说笑声便止住了。
    韩明灿起身应了过来,拉着姚燕语的手嗔怪:“怎么这么慢?”
    韩熵戉也起身跟姚延意见礼,韩熵戈和萧霖则依然坐在那里,只对姚延意点了点头。
    姚延意上前跟靖海侯和世子爷见礼,韩熵戈笑道:“快快入座,酒早就烫好了。”说着,又吩咐门口的丫鬟:“告诉他们,可以上菜了。”
    姚燕语跟丰少颖见了礼,丰少颖拉了她的手让她落座。
    四个男的围坐在圆桌那边,姚燕语跟韩明灿姑嫂三个女的便里面的矮榻上单独摆了爱吃的精致饭菜,另烫了一壶桂花酒。
    其实如果没有萧霖,大家是完全可以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反正两家都是兄妹,也没什么可避嫌的。
    可突然跑出来个萧霖,韩明灿和姚燕语两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好上桌,连丰少颖都没办法过去坐了,于是只好拆开来,还特别叫人进来把两拨人中间隔了一道双面绣玉兰四扇屏风。
    于是姚燕语瞧瞧的问韩明灿:“怎么会有靖海侯在啊?不是说没外人吗?”
    韩明灿脸上的一抹红晕尚未褪去,听了这话又忍不住捂着嘴巴笑。
    丰少颖笑道:“她拿了银锞子往下丢,砸到人家的头了。为了表示歉意,只好邀请人家上来吃酒。”然后又笑着跟韩明灿说:“待会儿你得出去跟人家正经的陪个不是。”
    “我不去。”韩明灿很难得的任性了,脸上的红晕又散开了几分,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小女儿的娇羞。
    “哈哈!姐姐原来也有百步穿杨的本事。”姚燕语想想萧霖被银子砸了脑袋的事儿,就觉得好玩。
    “笑什么笑?”韩明灿被姚燕语笑的有些恼了,瞪了姚燕语一眼,忽然也笑了:“再笑我叫人去把定远将军请来。”
    “关他什么事?”姚燕语立刻不笑了。
    韩明灿得意的挑了挑秀眉:“不关他什么事,反正我就知道,他来了你就笑不出来了。”
    姚燕语扁了扁嘴巴没接这话。事实如此,她只要一想到卫章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就笑不出来。
    这个人怎么会有如此深邃的一双眼睛,好像隐藏了所有的情绪,又像是什么情绪都没有,不喜不怒,只那样随随便便看你看一眼,便叫人惴惴不安。
    “没话说了吧?”这回换韩明灿得意了,反而一把握住姚燕语的手,问:“说,那天在马场,你是怎么从马上摔下来的?卫将军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你摔而无动于衷?”
    “切!”姚燕语冷笑,“你们不要把他说的那么神好吧?好像有他在的地方就万无一失似的。我告诉你吧,未必。”
    “哦?”韩明灿饶有兴致的引导着:“这‘未必’二字有几个意思?”
    “一个意思。”姚燕语伸出一根手指,扁了扁嘴巴,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就是说本姑娘被雪狮子给甩下来的时候,英明神勇所向披靡天下无敌的定远大将军不但眼睁睁的看着本姑娘挨摔,还被本姑娘砸倒了,摔了个仰八叉。”
    说完后姚姑娘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真相,立刻闭嘴,希望韩二姑娘没听明白自己刚刚说的话。
    “……”事实上,韩姑娘听得十分明白。
    卫将军被姚燕语砸倒了……摔了个仰八叉……那情景,韩姑娘一想就觉得脸红啊!算了,还是别说了,省的某人恼羞成怒,翻脸不认帐。
    吃饭的时间,楼下又有杂耍的经过,韩明灿又拉了姚燕语去窗口看,丰少颖叮嘱她们俩小心些。
    姚燕语趴在窗户上看着外边喧哗的人群,忽然间想起那日镇国公征西凯旋而归,带着精兵强将回城的情景。
    那天,她也是这样趴在窗口往下看,身边的苏玉蘅不经意间一挥手把她的耳坠子弄掉了,差点砸到诚王世子的头,那一瞬间,卫章把她当成了心怀不轨的刺客盯住她,两道目光犀利无比。
    一箭穿心。
    姚燕语的心里莫名其妙的蹦出这四个字。
    姚燕语跟韩明灿在醉仙楼的雅间里看大街上的各种热闹,舞狮子的,舞龙灯的,踩高跷的,唱大戏的等等。
    外边靖海侯居然跟姚延意很聊得来,两个人天南地北,胡天海地的说,韩熵戈兄弟俩都是武将,行动力强,语言上就差了点,反而插不上嘴。
    姚燕语空隙中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她家二哥果然是个交际型人才,善于跟各种人打交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去做奸商真是可惜了。
    午饭过后,阳光开始渐渐地收拢,有云渐渐地弥漫了天空,不到申时天就黑了下来。
    外边华灯初上,韩明灿便要出去猜灯谜。丰少颖忙拦住:“我已经吩咐下去让他们煮了汤圆送上来,外边阴天了,眼看要下雪,咱们还是吃点热汤圆再出去。”
    大家在雅间里坐了半日,也都有些闷了。于是各自吃了点汤圆便一起下楼。
    韩熵戈护着妻子,韩熵戉回头看韩明灿,韩明灿却跟姚燕语挽在一起,韩熵戉笑了笑,和姚延意一左一右把两个妹妹护在中间。
    萧霖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丰少琛见了这副情景不知该怎么想。这姚姑娘还真是招人哪!然后,萧侯爷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忽然笑道:“姚姑娘,听说你医术了得,请问有没有止痛消肿的好药?”
    “呃?”姚燕语有点摸不清这位靖海侯的路数,本来还觉得挺正经一个人,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义正言辞的指责云瑶的护卫,那样子完全是一个大义凛然的书生。而这会儿看着他黑色眼眸里闪烁的笑意又觉得有点诡异,像个……狐狸精?
    “侯爷是哪里不舒服吗?”姚延意微笑着替姚燕语问。
    “本候的脑袋被银子给砸了。所以想讨点灵丹妙药。”萧霖说着,抬手把一只状元及第的小银锞子抛起来,在空中画了个银色的弧线,又接回掌心里,清冽的眸子喊着玩味的笑意,扫了韩明灿一眼。
    韩明灿倏然脸红,放开姚燕语的手紧走两步,甩开了萧霖。
    ..
    ☆、第八十章 灯街遭劫,将军耍赖
    姚燕语看着萧霖一本正经的样子,差点笑喷。忙用捏着帕子的手捂住了嘴巴,掩饰性的咳嗽了两下。
    “在下真是要恭喜侯爷,这可是状元及第的好兆头呢。”姚延意朝着萧霖拱了拱手,笑得别有深意。
    “嗯,所以本候舍不得这块银子嘛。”萧霖看着前面韩明灿窈窕的背影,唇角弯起一抹邪魅的微笑。
    几个人出了醉仙楼来到大街上,大街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他们几个人有点多,很容易被挤散,于是韩熵戈吩咐弟弟:“你好生看着灿儿,等会儿若是走散了,就去前面街口的泰和桥的桥头等着。”
    韩熵戉忙点头答应,往妹妹身边跨了两步,挤开了两个挨着她的中年妇人。
    韩熵戈又叮嘱了姚延意,才全副心思的陪着丰少颖往前走了。
    丰少琛随着灵溪郡主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去了,所以萧霖今天是孤家寡人。萧侯爷跟在韩熵戉和姚延意两个哥哥身后,越来越觉得没有妹妹的人是多么的孤独。这连看个花灯都形只影单啊!
    萧侯爷万般无聊的站在喧哗的人群之中左顾右盼,忽然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子,然后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前扑过去。
    韩熵戈手疾眼快,上前一步拉,手臂一身把韩明灿半抱在怀里,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这家伙差点扑在妹妹的身上,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
    “哎——那个谁……”萧霖骨子里是个冷清高傲的书生一枚,被韩熵戈一等,立刻怒了,转身寻找撞他的人。只是他话还没喊出口,只觉得眼前一晃,韩熵戈已经把他扒拉到了身后,然后一拳打了出去。——砰的一声响,一个人被韩二公子一拳打飞,落地后又往后滑了两三尺的距离才停下。
    “啊——!”有人惊呼,似是吃了挂落,被碰了胳膊或者腿。
    哗啦啦!
    人群中挤出十几个人来,各个手里都持着兵器。这些人都穿着各式各样的百姓衣衫,但却都是一脸的凶悍,深邃立体的眉目一看就不是中原人。
    姚延意在惊慌失措中清醒过来,却发现一切都太晚了。
    “都不许动,否则我就杀了她!”姚燕语被一个身材高挑的的人从背后扣住,一柄弯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这人用一块黑色绸缎遮着头脸,连声音也是雌雄莫辩,清润中带着几分低哑,汉语说得很是蹩脚,但能清楚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
    “燕语!”韩明灿想也不想就要往前冲,被萧霖一把摁住,冷声质问:“你们是什么人?劫持一个女子想做什么?”
    “放开她,否则你们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韩熵戉剑眉皱起,一脸的肃杀。
    “我们不想杀人。你们让开,不然的话……我不介意杀了她!”劫持着姚燕语的人手腕一紧,弯刀贴上了姚燕语的脖子。
    “别!”姚延意慌忙摆手,“有话好好说!别伤了人!”
    周围的喧哗声早已不在,怕死怕事的百姓早就逃的逃散的散,胆子大点的都躲进了旁边的店铺里。
    原本热闹的大街上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便冷清下来,唯有一排排花灯还簇簇的亮着,冷风吹过,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红灯摇曳,白雪飘扬,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越发的诡异。
    镇国公府的护卫们已经四散开来,把那十几个人围住。
    但因为是在云都城,韩熵戈兄弟二人也没想到会在家门口出事,所以没带多少人出来。
    这会儿加上正在街上当值的锦林军一共也只二十来个人,和对方僵持住,且又有人被控制,若是真的打起来,这些人都是精兵中的精兵,战斗力之强不容小觑,但姚燕语的安全就无法保证了。
    一时间,韩熵戉也没有出奇制胜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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