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终于归于平静。这位大少爷象被打败的斗犬一般倒卧在床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满头满身都是汗水。全身也都沒有了气力。到了此时。他才终于冷静了下來。心里已十分清楚。即使用上这种野蛮的手段。他也根本沒有机会。
    杨绛衣仍是要离开。他还是留不住她。
    但是。就像是为了表达最后的不甘和决心。华不石的一双手臂依然环抱着杨绛衣的纤腰。手指死死地扣在一起。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
    这位大少爷不再做更多的侵犯。杨绛衣也就停止了挣扎。其实她也甚是狼狈。青丝凌乱披散。脸颊潮红。同样大口喘着气。嘴唇上血迹斑斑。衣领被拉下。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肌肤。或许是因为紧张之故。在烛光下可见到香肩和玉颈上全都是鸡皮疙瘩。
    两个人面对面地侧卧在床上。鼻尖相抵。虽是如此靠近。可二人之间的距离却又似乎无限遥远。
    “对不起。”过了许久。华不石才开口道。嗓音嘶哑。“小弟一时情急。冒犯了姐姐。恳请姐姐宽恕。”
    杨绛衣闭着眼睛。似乎心中已气恼之极。根本不愿答理这位大少爷。
    “不管姐姐是不是生我的气。也不管姐姐是否非要执意离开。有一些话。华不石都必须要告诉姐姐。”华不石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
    “最初遇见姐姐的时候。确是因为姐姐拥有极高的习武资质。能助华不石达成梦想。我才会用尽心机想要留住你。不过。自那一夜在锦溪河畔表明了心迹以后。或许是从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我就不再是这般想的了。”
    “从那时开始。我只希望和姐姐长长久久地待在一起。无论那理想能否实现。也不论姐姐练不练得成绝世武功。我都不想和你分开。我对姐姐的心意与所有外物无关。与当初我们订下的协议亦是无关。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希望与你一同去面对。生死相依。不离不弃。这本就是我许过的承诺。也是华不石此生的心愿。”
    杨绛衣的眼睑有些颤动。却依然紧闭着。玉面之上的神情依然看不出是气恼还是悲伤。
    华不石痴痴凝望。又道:“小弟身患绝症。本以为只有短暂的数年寿命。无法与姐姐长相厮守。是姐姐使华不石消去了顾虑。‘乾元绝脉’虽然是绝症。却也并非全无希望。只为了要与你在一起。我也会竭尽全力。寻找到治愈之方。”
    泪水从他眼角涌出。只是华不石双手环抱佳人。却无暇擦拭。又道:“我知道姐姐心中所想。离去只为了成全我和兰儿小姐。但姐姐却不知道。若沒有你在身边。华不石的一颗心便已死去。再也不可能爱上其他人。”
    蛾眉之下。睫毛抖动得更加剧烈。杨绛衣的娇躯也微微颤栗。但美目依然紧闭着不肯睁开。
    “我生平也沒有做甚么太大的恶事。老天爷本不该待我太差才对。今生能够遇到姐姐。本就是华不石前世修來的福份。只愿上天能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可以陪在姐姐身边。一起和和美美度过此生的时光。余愿已足。再也别无它求。”
    “姐姐可知道么。不论是为尊师报仇。亦或是其他的事情。但凡力所能及。我都愿意为你做到。就算力所不及。我也会拼上性命为你做到。只求姐姐能够留下。就算一天。华不石也感激不尽。”
    美目仍然未睁开。但大颗的泪珠却已流了出來。滚落而下。不断滴在床枕之上。
    内功的瓶颈、师父之仇、赌气和委屈……在一刻似乎全都变得轻如鸿毛。练不成武功又如何。报不了师仇又如何。杨绛衣只觉得能够陪在华不石的身边。比所有的一切都重要一万倍。
    他已经拼尽了一切力量。环抱紧扣着她。死也不肯放手。其实她又何尝愿意放手。
    任何事情都不能分开他们两人。只要能这位大少爷在一起多一刻。她愿意付出一切。也可以不顾一切。
    带着酸楚的快乐。同时饱尝苦涩和幸福。或许这就是所谓爱情的滋味。
    华不石还想说下去。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因为一双纤纤玉手忽然捧住了他的脸。而温软的柔唇已堵住了他的嘴巴。
    (第四篇完)
    第五百五十九章 小宁宁
    仲夏七月。鄂境甘林镇。
    已经有三个月沒有下一滴雨了。
    太阳就象是一只刚出炉的大炊饼。颜色焦黄。炙热烫手。冒着腾腾的热气。天地间的一切都被这只大炊饼给染黄了。草木早已枯黄。地里的庄稼也是一样。道路上浮着黄色的尘土。已有尺许來深。这些尘土随风飞扬而起。又把镇子上的大小房屋也涂成了土黄色。
    就连天空中。也是一片灰濛濛黄澄澄的。不复以往的蔚蓝。
    只可惜这炊饼虽大。却并不能吃。
    湖广省本是大明境内最大的粮食产地。素有“鱼米之乡”之称。甘林镇位于鄂境北端。汉水之畔。水土肥沃。出产的稻米也是出了名的香脆。常常会进贡到京城皇宫里给皇上吃。不过这都是以往的事了。如今的甘林镇别说种水稻。就连最耐旱的黑麦。也种不活几亩。
    比连续三年旱灾更糟糕的。是连续四年的干旱。灾年米贵如珠。镇外路边的那些杨树皮。都已被剥光啃尽。
    啃光树皮的。倒并不是甘林镇本地的人。甘林毕竟靠着汉水。尽管连年干旱。原本百余丈宽的大江变成了数丈宽的小溪。但终归还是有一点水可以用于浇田。种出一点点粮食糊口。可受旱的并非只有甘林。而是整个鄂境。并不是所有的府县地域都有河流经过的。
    庄稼沒有收成。唯一的活命之道。便是出走。从鄂境去往豫境。紧靠着官道的甘林镇乃是必经之地。是以这几个月以來。镇内镇外。街边路上。随处可见成群给伙的流民。也就是他们。啃光了树皮。
    这些流民越來越多。已经足有数千人。他们拖家带口。随身却都沒有带粮食。更沒有银两。那些树皮和青草。也很快就要不够他们吃的了。
    不过这世上既有吃不饱饭的饥民。亦会有吃香喝辣的富人。
    “临江楼”是甘林镇上最大的酒楼。位于镇子中心的大街上。紧临着汉水。虽然如今的汉水。已经变成了一条小溪。风景大打折扣。但临江楼的生意却甚是红火。一点折扣也不打。
    才刚到晌午时分。楼前的栓马桩上已系有二三十匹座骑。上下两层的酒楼厅堂内。各桌上的客人已是坐满了一大半。此处是官道必经之地。往來湖广和河南两省的客商一向都不少。而这临江楼本就是南北百里地界最大的酒楼。
    坐在东首临窗四张八仙大桌前的二十多个客人最是豪阔。却一个个背刀挎剑。身着劲装。皆是江湖上的武人装扮。
    为首的三条汉子。背上全都斜背着钢刀。刀身裹在青布中瞧看不见。只有刀柄露在外面。上面系有的金银丝线编成的飘坠。形状有若翎毛。甚是特别。
    居中的一人四十來岁。青须白面。粗眉环眼。在他左右手的二人一个三十五六岁。一个则年纪更小些。虽无胡须。容貌却与青须汉子有些挂相。显然是三兄弟。
    “凤翅帮”是鄂境蕲州一带的不算小的白道门派。门中传承的“五凤朝阳刀”亦是豫境武林中颇有名气的刀法。据说比湘境五虎镖局的“五虎断门刀”还厉害三分。而这三人正是“凤翅帮”的帮主关雄和他的两个弟弟关豪和关杰。江湖上人称“凤翅三英”。
    坐在周围的四张八仙桌前。与关家兄弟一同吃酒的。全都是“凤翅帮”门下的帮众弟子。只有关雄对面的那一位中年人除外。
    此人身材魁梧。即便坐着也足有六尺。比“凤翅三英”都要高上一头。一张古铜色的方脸。亦是沒有胡须。却棱角分明。颇为威武。与其他人的武者装束不同。他身边并无携带兵器。只套着一件玄黑色的长袍。大袖之下露出一双大手。骨节突起。却显然是外门功夫练到极致之象。
    在他的右手拇指上。却是套着一只寸许來宽。黑黝黝的钢制指环。
    “罗汉拳”是江湖闻名的外门拳法。这黑袍壮汉便是豫境“罗汉门”的长老。名叫戚元浩。据说一式“挟山超海”已练至十成火候。人送外号“铁臂哪吒”。
    比起“凤翅帮”來。“罗汉门”在豫境的势力则更大得多。不仅占有归德府和汝宁府的大部分地盘。还有一个极大的靠山。便是七大门派之首的“少林派”。“罗汉门”本就是“少林派”的旁支。掌门人“六省拳王”方长生。也曾是少林的俗家弟子。
    是以尽管戚元浩大马金刀地坐在椅上。神情倨傲。身为“凤翅帮”帮主的关雄。对这位“罗汉门”长老仍是十分恭敬客气。他的两个兄弟也陪着笑脸。举起酒碗连连敬酒。
    宴席十分丰盛。还开了好几坛陈年的绍酒。为了招待戚元浩。关雄所叫的本就是临江楼里最好的菜色。鸡鸭鱼肉摆了一整桌。山珍野味亦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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