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筠娘子被抬来的这一路,周家早就闹翻了天!
    二进房里,一身喜袍的周内司被芹竹推了进来,姑夫人迎过来道,“老太爷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凡事你恭敬些,合着今个大喜,作甚要闹笑话给二房看!”
    周内司一过去,主座上的老太爷眼珠一凸,被周内司身上的红色闪的眼一花,怒不可遏道:“你……你也戴盖头,拜堂时候你是新娘不成?真够丢人现眼!”
    老太爷一股恶气直往头顶窜,婚期越近,老太爷的脾气越古怪,大房人见怪不怪,只以为这是嫌弃宋筠娘子的出身。老太爷自己也说不上来,他就是一见着周内司就恶心,恨不得把他逐出了家门才好,一想到他和那个贱商女要拜堂,就有一种周家祖上都被玷污了的感觉。
    周内司掀了盖头,抬头仰视老太爷,老太爷被他眼里的寒意惊的直跳脚,骂骂咧咧就要挥手杖,“不娶了!我一杖打死你,看你还怎么娶!”
    大老爷和大夫人赶紧拉住老太爷,姑夫人往地下一跪,“祖父这是魔怔了么,连自个大孙都认不得了!祖母,依孙女看,不若把祖父送到山上去?”
    “我才没疯!那不是我的大孙,我手把手带大的大孙怎么可能是这个瘫子!”越说越像疯子了。
    大老爷急了,“大夫还没来么?老太爷身子不爽,今个出席不得,就在屋里好好歇歇罢。”言罢强硬的把老太爷往屋里搀。
    老太爷哮喘一发,倒是太夫人心疼,给他顺了顺胸口道,“是,是,他不是你的大孙,作甚跟一个外人置气?你要是气死了,不正遂了某些人的心思?等你大孙回来了,该有多伤心!”
    大老爷眼睛一瞪:“母亲莫再顺着父亲的意说荒唐话,要不是母亲总是这般哄骗,父亲又岂会越来越糊涂了?”
    太夫人正要说他大不孝,大老爷直接拂了她的脸转身就走。太夫人脸色一暗,大房如今倒是越来越有底气了!
    姑夫人看向轮椅上的周内司,一身喜袍的大弟就是面目全非,身上也有种令她陌生的矜贵气质。当年的大弟清高无物,真的只是变成这般光景后的隐忍沉淀么?她狐疑的看着祖父蹒跚的背影,他们祖孙两的感情就没人比得上,大弟变成这样,成了亲指不准还能给祖父生个重孙,祖父为何厌恶至此?
    二房那头又开始济济一堂,整个府里的下人忙的两腿都快断了,四进房里的下人也被叫过去使唤,眼下一个院子格外清净。
    四少爷翘着二郎腿,小四少夫人给他捶着肩膀,摆足了当官的派头,蔑扫一眼正襟危坐的二少爷,“你们可知道皇上怎么说二兄的,半天就打不出一个屁,合着这么多年玩瓷器都白玩了!”
    二少爷脸一黑,大四少夫人和小四少夫人都似笑非笑的瞧了一眼二少夫人。二少夫人揉着五个月的肚子,就凭这肚子,便是最好的反击。
    二老爷和二夫人可不在意她们妯娌不合,这些日子二少爷和四少爷忙的不着家。二老爷也是关心两个儿子的前程,冷觑了一眼四少爷,“你说话向来不着调,让你二兄来说。”
    二少爷敦厚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父亲母亲怕是不知道,四弟这个进士名头,还是大兄在皇上跟前求情,皇上当朝赏的!文武百官都看的明白呢,就是我和四弟共任瓷内司,都摆脱不了荫封的意味了。到底不是自个挣来的,哪直得起腰板?”
    五月大举的成绩已经下来,四少爷也就一个勉强的三甲同进士,还是周内司开口帮四少爷求来的。四少爷倜傥的脸上笑意皴裂,兄弟俩不悦的对视,“我自个的学识还是有信心的,二甲不行,三甲还不稳稳当当!可是……”
    二少爷不屑道,“你就指着大兄给你走后门,整天浪迹勾栏,做文章?写yin诗还差不多!那么多人,那些文章我可都听在耳里,哪个都比你强了不止百倍!”
    四少爷红了眼,就要摔杯子,“还走后门?大兄把我的路都给断了!以往是糊名制,可挡不住作弊的人,真正有学识的人都会被埋汰大半,能中的都是我这种能拉关系的!世家子弟的学问,几个能及得上我这个清流出生!可是大兄倒好,他给皇上出了一个好主意,在糊名的基础上用誊卷制,结果可想而知,入得殿试的人都是真才实学,我……我就是比不上也是大兄害的!”
    “然后呢?”
    “皇上还当朝让大兄出题,考二兄鉴瓷能力,我又不懂那些题目,我只知道二兄就没答的上来的,闹的朝堂上哄笑一片。那些百官都不是个好的,大肆嘲笑我和二兄,说我二房两个儿子都是白生了!这股恶气……皇上下不得决心,大兄就说了,让我和二兄先跟着他历练历练。”
    二夫人急了,“也就是说二儿和四儿的前程都握在周内司的手上了?”
    二少爷和四少爷不甘的点了点头。二夫人哭道,“好个周内司!他这不是耍着咱们二房玩么!当初要不是他抛了瓷内司这个鱼饵,咱们二房又岂会上钩,乖乖的把二房的嫁妆都给填了进去!眼下钱财和官位,都受控于大房,我二房还有什么指望?”
    二老爷烦躁道,“哭!哭!你就知道哭!这事不着急,你们不是听说了么,这大喜之日,老太爷又嚷嚷着要杀周内司,大夫又说老太爷神智好的很,管他神智清明不清明,老太爷就见钱眼开,指不准是大房舍不得宋家的嫁妆,让老太爷心里不痛快呢。咱们二房贡献了一百多抬嫁妆,可不能被他们这么囫囵了过去,依我看,咱们就先在这上头打主意!”
    二夫人眼睛一亮,二少夫人嘴角噙笑,“父亲说的在理。老太爷一直护着大房同出一气,咱们得悠着点来,索嫁妆是没戏的,要的就是大房跟老太爷生了间隙,让他们自个窝里斗!眼下老太爷掠夺孙媳妇的嫁妆做聘礼的事已经传了出去,儿媳就不信我那个好大嫂不急了!再说,万一惹火了老太爷,指不准老太爷真一个手杖把周内司砸死了!”
    当初二少夫人就先见之明,头一个说大房的猫腻,二房人一意孤行,嫁妆里也是数她被剥的最多。眼下二夫人欣慰的看着这个不记仇的儿媳妇,二少爷愈发感念她宽容聪慧,拉过她的手,情意款款的拍了拍。
    大四少夫人和小四少夫人眼里的嫉恨藏都藏不住,这二少夫人好大的本事,连怀了身孕都能教二少爷留在她房里。
    二少夫人容色更加明媚照人,看的二少爷呼吸急促,只见她不上口脂的饱满红唇悠悠的吐出悦耳的声音,“我一点浅见,夫君和四弟既得了皇上的恩准,我知道这受人白眼、受制于人的滋味不好受,可是长远来想,周内司迟早得死,周家的前程还不是靠你们?人啊,都是捧高踩低,过了这两年,你们熬出了头,那可就是实实在在的正一品了!日后子孙的福祉就指望着你们兄弟两了!咱们二房人一向团结,可不能先乱了士气,父亲母亲以为呢?”
    分明就是护短,指责四少爷先前对二少爷的讽刺。二老爷赞许道,“四儿你也听到了罢?还是你二嫂看的明白,兄友弟恭,方能内平外成。”
    二少夫人这话说的多好听,二少爷虽不明白自个媳妇怎么忽然转了态度,喜悦跃到了脸上。二少夫人垂首啜茶,掩住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她以往还担心这兄弟两得了瓷内司之位、对祁家不利。想来也是,就凭这两个窝囊废能有什么气候?瓷内司一职,怕是要在周内司的手上没落了!祁家白瓷在本朝的霸主地位无人匹敌,她该宽了心专心对付宋家青瓷才对。二少夫人想明白了,自然顺着一心仕途的夫君,其实想想也是,挂个瓷内司的名头也没什么不好,以后肚子里的孩子可就是官家子了!
    二夫人一向嘴碎,添油加醋道,“谁说商家女比不上官家女的?二儿媳这等气度,两个四儿媳自个照镜子看看!要我说,商家的女子早当家,在人情练达上就是胜不谙世事的官家女一筹。”
    四少爷左右一扫,暗恨这两个媳妇愚笨,他是男的也不好说小家子气的话,这两个媳妇一个二个也不晓得给他讨回公道!
    二老爷对二夫人这个毛病厌恶至极,这才说了兄友弟恭,她却跟着挑起战火!二老爷没好气道,“同样是商家女,你还不及你儿媳妇呢!行了,咱们去大房那里看笑话去!”
    **
    大喜之日,自然是图个热闹。开头还好好的,迎亲的人先回周家门口拦门,吵吵嚷嚷要钱物,还有人推波助澜的吟诵拦门诗。周家拿出的赏头都是亮灿灿的足金。这等大手笔引百姓争相观看。
    拦门过后,戴簪花璞头的媒婆端着一碗饭过来,叫道:“内司夫人,开口接饭。”有吃夫家饭,成夫家人的意思。
    媒婆抹成猴子屁股的褶子脸上是意味深长的笑意。待秀棠掀开轿帘,媒婆将手中的饭伸到了筠娘子跟前。
    隔着红盖头,筠娘子看不清碗里是什么,秀棠看了过后,脸色顿变。
    秀棠秀娇给筠娘子陪嫁前做足了功课,知道这开口接饭的意义。有钱的男方家为示对女方的尊重,会用精细饱满的香米煮饭,寓意吃穿不愁。也有故意给女方脸色看的,或是一些清流人家,给新妇喂粗粮,以示女子进门后要艰苦持家。
    要是只是一碗粗粮,那倒也罢了……而这碗里分明是一碗酒滓和谷皮!
    畜生吃的糟糠……周家这是什么意思?
    第120章 洞房初见
    媒婆很得意,完成了这一茬,那一锭黄灿灿的足金可就到手了。媒婆阴阳怪气道,“你这个陪嫁丫鬟,还不伺候内司夫人用饭?这还没进门就耽误了吉时……”秀棠瞪圆了杏眼,恨不得叉腰跟媒婆干一架,只得愤愤的附筠娘子耳边说了这事。
    让人吃一碗糟糠,确实不是人干的事!媒婆赶紧腆脸笑道,“内司夫人若是腹中充实,吃上一口,圆了这么个意思,就成了!”
    媒婆心里亮堂着呢,旁边看热闹的人这么多,捅出糟糠的话,嫁不成是小,嫁成了日后还不被夫家怨怼死?宋筠娘先前与周内司成双入对的,于理不合名节有污,这个下马威按理说就该受着!再说这诰命都封了,难道要忤逆皇上的旨意不成?何况,她都说了,只要意思一下咽一口,一个高嫁的小娘子这么点亏都忍不得?
    筠娘子的眼睛眯了起来,伸手接过饭,啪的一声给掷到轿外,瓷碗被砸碎在了地上,煮熟的酒滓和谷皮引百姓争相观看。周宋两家联姻的排场哪个不嫉恨?媒婆不想筠娘子居然不要脸面给捅了出来,暗骂商户女就是没教养,却也知道这事不好了,赶紧撒腿去报信。
    “啧……喂过门媳妇一碗糟糠,难道周家一家都是畜生么,天天就吃这么个东西!”
    “皇上一说崇俭戒奢,那些个清流就回家吃粗粮,周家倒好,连谷皮都吃上了,往后啊咱们家的谷皮酒滓都往周家送……让周家一家人吃个饱!”
    “哎呀,我今个可是来吃喜酒的呀,这桌上不会就让我吃这个罢!”
    “要我说,周家此举可是别有深意呀……糟糠,糟糠……说的是糟糠之妻呀,这不是说宋家娘子才进门就招周内司嫌弃?”
    媒婆利索的又端了一碗饭过来,这回是粒粒饱满的香米饭,讪笑,“内司夫人请接饭,刚才是我不小心端错了碗,这吉时就要到了……”
    旁边的人越说越不堪,筠娘子悦耳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媒婆这碗糟糠搁哪端来的,我瞧着还热乎着呢。”
    “是锅台上顺手端的。”
    “周家这是养了牲畜不成?是与不是?”
    “没……周家又不是农户,哪能呢,”想想又道,“办喜事买了活鸡鸭,拿来喂活物的。”
    “拿喜碗喂畜生,岂不是说今个上桌的人都是畜生?我可听说了,周内司不少同僚都来吃酒呢,这是说满朝文武都是畜生?再说,这都什么时辰了,连鸡鸭都没宰好么,这是吝啬给人吃酒么?”
    “这……”
    “分明就是强词夺理!我还是第一次瞧见人家把糟糠洗的干干净净煮熟给牲畜吃的!我宋家的嫁妆前头才送过来,你们周家这头就给我糟糠吃,你们看不上我这个皇上钦点的‘上瑞麒麟’,想忤逆圣旨直接找皇上说去!我可都听说了,你们周家夺起孙媳妇嫁妆来就不手软,这是要活活把我噎死、好霸占我的嫁妆么?好歹毒的心思!”
    媒婆就没料到这一个刚出阁的小娘子这般冷静厉害,本来她只是打算搪塞搪塞就能囫囵过去,结果犯钻进了筠娘子的套,这事越说干系越大,大到她一脸冷汗没了主张。
    而大老爷大夫人很快也得了消息,正在二进房里审人。大老爷气的摔了好几个杯子。他们千防万防没想到这节骨眼上出了岔子!最后还是一个厨房里的嬷嬷说了,这事是老太爷吩咐的,她们下人也都是奉命行事。老太爷能干出这事就不奇怪!
    大老爷一脸凶气,老太爷眼下躺在屋里歇息,大夫正在看诊。大老爷脸色一凌,“这天赐的好姻缘,老祖宗是得了失心疯了罢!这事追究起来,万一被文人上纲上线,我周家世袭的一品官位都是难保!”
    大夫人也没了主张,“那老爷咱们眼下该当如何?谁能想到这大儿媳是这样的烈性子!我还真是愁了,这一点亏都吃不得,以后还不倚仗着一品诰命压咱们一个头?”
    大老爷眼睛一瞪,“侍奉公婆是天理,她还敢对咱们不敬?”烦躁的摆手道,“眼下说这事也没用,先想着哄着她舒坦、把人弄进了门再说!”
    大老爷老眼一扫老太爷紧闭的房门,心下有了法子,嚷嚷着,“这是老太爷自个造的孽,可怨不得我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周家着想!”
    一碗饭已经凉了,大老爷领着大夫走了出来,大老爷清了清嗓子道,“教诸位见笑了,这可真的是误会一场!你这个媒婆怎么做事的,家丑不可外扬,我知道你这个媒婆是好心给瞒着,可是内司夫人是外人么?”
    “儿媳洗耳恭听。”筠娘子好笑道。
    大夫适时开了口,“酒糟有活血行气、健脾润肺之效,老太爷胸闷气喘气血两亏,多吃酒糟有益无害。”
    筠娘子自然不会就凭这么一句话就放过他们,“我这还没进门就打翻了老太爷的药,怕是……我见这药还热气腾腾的,料想老太爷等着吃呢,老太爷万一因为我这一个无心之失、婚宴上不上桌,这该如何是好?”
    大老爷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没想到这人给了脸还不行,为了让筠娘子宽心,讪笑的又补充一句道,“无妨,锅里还在煮呢,老太爷刚好歇下了,等上桌时再吃。”
    有人嗤笑开了,“咱们今个刚好能瞧瞧周老太爷跟牲畜同吃一物了!”
    **
    新房在三进房的东厢,寻常人家图热闹,随大人来吃酒的孩童会簇拥在新房门口,拦着新郎进门。媒婆会拿着盛碎银彩果的花斗,向门首撒去,孩童们争着捡拾。孩童们图钱果,大人们可不一样了,文人成亲的话最是风雅,通常会有文人的几个好友拿准备好的对子谜面拦新房。
    今年的大举因周内司进言誊卷制,很多同僚官宦子弟被淘汰,当初与周内司在禹州牡丹园流觞曲水的新学文人倒是中了大半。敌友都在,一边借诗含沙射影周内司的,一边打起擂来,以至于周内司被推过来时,两边都已经红了眼要抄手。越闹越不像话,院子里很快挤满看热闹的宾客。
    一波未平,宾客教唆自个的孩子过去拦新房,媒婆正要撒钱果。
    一个七八岁模样的男童哭道:“好吓人的蛤、蟆脸,母亲我刚碰到他的衣裳,会不会我也变成一只癞蛤、蟆?”
    一女童哭求:“母亲我害怕,呜……!”
    一悍妇教训:“来之前我怎么跟你说的,你还哭!看我不打死你!”
    一女童尖叫:“嫂子休要哄我!太医都说了周内司活不长了,这晦气钱,谁爱捡捡去!”
    真不吉利!
    周内司转过轮椅,不加盖头遮掩的蛤、蟆脸一览无遗,明明眼睛都成一条缝了,就那样定定的扫过这些人。芹竹指着刚才说话的人,挨个说这是哪家的闺女,那是哪家的媳妇。多半都是二房人沾亲带故的,始作俑者被他眼里的森寒摄的魂不附体,一个个行了礼撒腿就跑。
    总算是清净了!
    周内司的轮椅转了过来,红对联挂在新房门边,门前吊着一双喜字八宝琉璃灯,窗棂上也糊着喜字。周内司居然不敢向前,调转了方向。
    芹竹知他心中难过,小心道:“爷?奴婢当初就说了咱们要加紧防范,是爷由着他们来。夫人还在屋里等爷呢!”
    他双手拳起,黯然闭目:“爷什么都能受着,唯独舍不得连累她也受着……周家做的越过分,日后周家灭门时、她才能没有负担的改嫁!有周无元、有元无周……”
    “爷心里都明白,那咱就进屋罢!”
    “爷还要拿周内司的身份糟践她,让她断了对周内司的念想……爷……爷舍不得呐!”
    “这么多年不都忍过来了?爷再忍忍?”
    “爷忍够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外间箱笼案桌都贴上了大喜剪纸,秀棠秀娇恭恭敬敬的给他行了礼。刚才屋外的事秀棠秀娇也听的清楚,周内司携着一身冷气进屋,秀棠秀娇担心周内司心里不痛快,秀棠忍不住多嘴道,“娘子说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大喜之日,旁人欢喜不欢喜那是旁人的事,自个心头欢喜就成了。”
    她是欢喜嫁给周内司的!
    红漆喜床摆在里间的西北角,喜床上铺着厚厚实实的红缎双喜字大被褥,喜庆的彩缎百子喜被、鸳鸯戏水的喜枕。销金帐上挂着龙凤呈祥的帐帘。
    双手交叉,端坐于床上的新娘美好的不切实际,周内司只觉她身上的云霞五彩帔肩和百花裥裙让她瞬间长开了一般,柔美窈窕更甚。
    媒婆抱着装满同心金钱、五色彩果的金盘子,准备撒帐。媒婆的笑里是遮掩不住的嘲讽,“周内司赶紧坐上床,我要撒帐喽!撒了帐才能早生贵子呀!”
    周内司这才回过神来,眼前的新房和新娘……又想起屈死的双亲,他该在自己的本家娶她、叩拜高堂!周家?他怎么能在周家娶她?
    筠娘子只觉周身莫名的一层寒意,倒是冷静了些许。周内司转着轮椅过来,停在了床边,双臂撑着轮椅就要往床上挪。
    他们已有三个月未见,她还不曾问他雅岷江的那次落水是不是吃了大苦。她不敢问他是不是知道了周司辅救的她,他是不是介意上了这茬?
    筠娘子怜他辛苦,不消他开口,一手穿到他膝腘,一手搂住他的腰。隔着滑腻的绸缎,她的声音悦耳动听,“内司,我抱你上床。”
    第121章 洞房花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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