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文栩自然是欣然应邀,除了和谢兰馨相处和睦外,她也有几分也许能见着谢兰轩的期盼。
    只是这一次,谢兰馨却没叫她二哥陪着,她还正躲着谢兰轩呢。这回出门便只带了月白,由府上的家丁护送着来。
    两人会在一处后,谢兰馨便邀钟文栩与自己同车:“一路上说说话,也免得无聊。”钟文栩也正有此意,便上了谢家的马车,谢兰馨又让月白跟钟文栩的丫鬟坐去,这样两人说话就更自在了。
    谢兰馨看钟文栩临上车前,还忍不住扫了一下周围,目光中露出失望的眼神来,便笑道:“别看啦,我今儿没叫上我二哥。”
    “什么啊,我只是看看还有哪些人和你一道儿来呢。”钟文栩在她身边坐定,死鸭子嘴硬道。
    “原来是这样啊。”谢兰馨也不揭穿她,免得叫她恼羞成怒,“那你别看了,我和她们约定在邙山脚会合,这半道上可不一定遇上。”末了,还是小小逗弄一下钟文栩:“如今外头天气这么好,说不定齐贤书院的学子也会出来玩个曲水流觞什么的。”
    谢兰轩可不就在齐贤书院念书么?
    钟文栩眼睛一亮,便见谢兰馨笑眯眯地看着她,笑她口是心非,便也不甘示弱地道:“说不定顾世子也会趁此机会出来跑跑马啊。”
    这下轮到谢兰馨不好意思了:“他跑马光我什么事啊。”
    两人互相打趣了一会儿,方说起别的闲话来,钟文栩便说道:“听我娘说,东府里三婶婶在乡下和大伯母闹得不可开交,吵吵嚷嚷着要回京呢。”
    钟文栩说的东府,便是宁国公府。
    谢兰馨也从钟文采的信里知道这事了:“三舅母这般也不怕旁人说她不孝。”一家子都在乡下守孝,独她吵着回京,说起来,可不叫人笑话她。
    “可不是呢,听我娘说,京里都有人议论了,虽只说什么悖逆冯家出来的,怪不得没礼数,便是这样,我娘听了也觉得十分丢脸呢,毕竟也算是妯娌不是?何况估计背着我娘,只怕也有攀扯钟家的。”钟文栩上次去赴某家宴会的时候,都见人远远对着她指点,也不知是不是说的是这个事。
    谢兰馨便安慰她:“谁家没有一两个被人指摘的地方,钟家的名声在京中顶好了。她们既不敢当面说什么,可见也觉得这算不得什么把柄呢,你只别放在心上就是了。”
    “我倒不为自己,我们西府有那么一个卖女儿的叔叔,我早不把外头的闲话当回事了。”钟文栩道,“我是想着,宫里娘娘的日子并不好过,三婶婶这样的名声传出来,不也伤及娘娘吗?还有子枢堂兄,将来可还要科举入仕呢,有个不孝名声的娘,人家怎么看他?”
    谢兰馨便笑道:“你倒是想得多。”
    “也并不是我想得多,你不知道,听说皇后娘娘自生了公主后,一向身子都不大好呢,而公主也一直病殃殃的,朝里好些大臣都劝皇上选秀,广纳后宫呢。”钟文栩压低声音道,“皇上到现在还没有皇子,也难怪大臣们着急。只是咱们娘娘进宫这么久了,也没听说多少得宠呢。等新人进了宫,可不更退后了?”
    谢兰馨不免也为钟文柔叹了口气:“宫里的日子,哪有外头自在,偏还有许多人要往那里头钻。”当初三舅母死命要送文柔表姐入宫,可想过会有今天?谢兰馨想到那位温柔美丽的文柔表姐,真觉得她可惜了。谢兰馨还是真心希望她能在宫里过得好的,只是宫里哪有什么好日子呢。
    “谁说不是呢。”钟文栩也跟着叹息。钟文柔在闺中的时候,一向温和大度,待她们这些姐妹都很亲热关切,很有长姐风范,尽管钟文栩和她已经隔了房,又差着几岁年纪,但对这个姐姐也是真心喜爱的。
    一时两人心情都有些低落。
    幸而这时马车已经到了邙山脚,便有几个小姐注意到了她们的马车,过来招呼,钟文栩和谢兰馨也就整理好心情和她们一道儿玩闹说笑。
    难得出门来,姑娘们也不愿贞静地就在一处呆着,聚了没多久,便各自三三两两散开了,或去放纸鸢,或去骑马,或去爬山,或去照水,或去赏花作画,或去对景吟诗,有和姐妹们一道的,也有被兄弟接走的,钟文栩也被她母家的一个表姐拉走了,本也要带上谢兰馨的,但谢兰馨与那家的姐妹并不熟悉,便托辞累了,不曾去。
    把月白打发去车上拿点心,落了单的谢兰馨便在附近闲逛。这儿在这样的日子里聚了不止多少贵胄千金,因而只要留神别走得太偏,便不必担心安全。
    谢兰馨虽想清净一会儿,但也不敢走得太远,便只在附近的杏林里闲走。杏林紧挨着桃林,因已过了花期,并无人来,赏花人都在桃林呢。谢兰馨听着那边传来的欢声笑语,心中暗想,也不知道今岁的桃花能成全几对新人呢。
    正想着,突听见有“得得”的马蹄声传来,转头一看,便见远处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儿出现在视线里,它的身上还绑满了鲜花,远远看去,像是一团移动的花树。
    那马儿径直往谢兰馨这边慢慢行来,谢兰馨正疑惑呢,就看到随后而来骑着一匹黑色骏马的顾谨。
    两马一人都在谢兰馨身边停了下来,谢兰馨颇不自在地揪着身边的一棵树枝:又见到他了。他还真是不错过任何机会啊。
    “这是送给你的。”顾谨咳嗽了一声,没敢直视谢兰馨的双眼,带着些别扭和羞涩道。
    “送我的?”谢兰馨好意外地睁大了眼睛,看看那匹挨着自己的白马,又低头轻声问,“这不年不节的,怎么突然送起礼来了?”
    “我想送你就送你了,你收下便是,一定要原因的话,就当是我送你的生辰礼吧!”顾谨别别扭扭地道。
    这算是给自己的及笄礼吗?没想到顾谨连这个也想着了,可见是真的把自己放在心上的,虽然白马鲜花有些奇怪,但谢兰馨还是觉得欢喜:“那我先谢谢你的礼物了。”
    若去掉那身上鲜花,这白马看着也蛮漂亮的,脾气看起来也很温和,正适合自己骑,她很早就想有一匹自己的坐骑了,现在又正是适合踏春的时节,这份礼物很合心。
    可接着,谢兰馨就有些发愁,这马儿虽然好,先不说,回去以后爹娘肯定会盘问来历,就是自己把这载满了鲜花的白马牵出林子,就会叫那些姐妹取笑打趣。
    “只是你这礼物,可让我怎么拿回去啊?”
    “你骑回去就好啦!”顾谨在心里偷着乐呵呢,这一招可谓是一箭双雕了,既讨了谢兰馨的欢心,又在谢家夫妻面前过了明路。
    “骑回去?怎么骑啊?”谢兰馨看着那些鲜花,有些娇嗔。
    顾谨忙把马背上的那些花儿解下来,放在一边:“要不,你现在就试着骑骑看?”
    “好呀!”谢兰馨也不客气,她能得到一匹属于自己,而且还那么漂亮的白马,早就心动了。
    谢兰馨看着虽然相比别的马算是矮小的白马,还是有些儿胆怯的,顾谨便忙凑上前来:“要不要我帮你啊?”
    “你怎么帮啊?让我踩着你的背上去?”谢兰馨虽然也见过把人当凳子踩着上马的,可顾谨堂堂世子,自己要是踩着他的背上去,那成什么了。
    这谢阿凝真是想多了:“当然是我抱你上去就行了。”顾谨早有预谋。
    谢兰馨忙摆手拒绝:不行,不行,这男女授受不亲的,我怎么能让你抱我上去呢?”
    “事急从权嘛,这有什么呢?”顾谨不放弃这个想法。
    谢兰馨坚决不给机会:“这算什么事急啊,我自己能上去,最多到时你托一把好了。”
    谢兰馨也不是没骑过马的人,只是一时犹豫罢了。当下就自己试探着一只脚踩着马镫,爬了上去。她也想在顾谨面前表现得好一点,只是骑马实在不是她擅长的,越是想表现,越是做不好,结果就成了半个身子趴在马背上,撅着屁股,斜挂在马上的样子,亏得马儿温驯,任她折腾。
    顾谨看不过去,也没多想,便伸手托了她一把,把她托上了马背,谢兰馨这才坐稳了,只是想到顾谨刚才一双手托在自己的屁股上,便觉得羞也羞死了,脸红到耳朵根上,忙扯了缰绳,喝了声“驾”,匆匆跑开。
    顾谨想到自己刚才扶住的是什么,手心一片滚烫,心也热了起来,耳根子也跟着红了。不过看着谢兰馨跑开,担心她出事,忙也骑马跟了上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谢兰馨虽一时害羞骑着马跑了,但并没有失了理智,没敢跑出去多远,也没敢快马加鞭,再加上顾谨的骑术很不错,很快就被他给追了上来。
    对刚才的事情,谁也没有点破说起,不然更尴尬。尽管如此,两个人依旧都很不自在,一时便都沉默着,只听着轻轻的马蹄声哒哒。
    并驾齐驱慢行了一段后,两人都觉得这样沉默着好像也不大好,可是该说些什么呢?或者做点什么呢?
    有意无意间,两人避开了人群。
    顾谨今日来时,设想了好多计划,一路上还反复和暮雨讨论完善的,但事到临头,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本想趁这会儿四下无人,制造点什么意外——比如惊马什么的——好有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但又担心弄不好伤到谢兰馨,犹豫了再三,到底没动手。
    眼看着两人已经离开人群挺远了,顾谨当心这附近林深树密,有个意外,便忙叫住谢兰馨:“不要再往前了,我们往回走吧。”
    谢兰馨抬头看了看四周,没有反对,调转马头,往回走。
    既然开口打破了沉默,顾谨便有了继续的勇气:“谢阿凝,这匹马儿你还喜欢吗?”
    “嗯,这马儿挺好的。”谢兰馨低低地应了。
    “那……那……”顾谨想问,那送马的人呢?你喜不喜欢?话到嘴边却成了,“那你会收下的吧?”
    谢兰馨看着他期盼的目光点点头,却发愁怎么把这马儿带回家,又奇怪顾谨如此吞吞吐吐,难道就因怕自己不收下他的礼物?心里又是感动,又是觉得他傻乎乎的。
    顾谨越发欢喜,手握紧了缰绳,给自己鼓劲:当日都已经表白过一次了,还怕第二次么?
    “谢阿凝,我……我……”顾谨迎谢兰馨的目光,硬着头皮,认真地问,“我那日跟你说的话是认真的,今日……今日你能给我一个答复吗?”也省得他的心一直悬着。
    “什么啊?”谢兰馨脸上闪过一抹羞涩,避开了他的目光。那日顾谨表白的模样和眼前的情景重叠了起来。
    顾谨却以为她真没想起,急了:“谢阿凝,我是说,我心悦你,你愿不愿嫁与我?”说着,担心她再一次跑掉,说话间就先一步驭马上前,拦在了谢兰馨的马前,又探身从谢兰馨手里夺过缰绳,牵着她的马儿,正视着谢兰馨。
    谢兰馨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愣了一愣,方没好气地白了顾谨一眼,轻声嘟嚷了一句:“呆子。”
    这人怎么跟个木头似的,这样一直逼问个没完,自己要是对他无意,又怎会对他的无礼这般客气,更别说还收下一个外男送的礼物。
    顾谨先开始没反应过来,可仔细一品,这谢兰馨话里地意思可不是说自己迟钝嘛?人家早就答应了,自己还一直问,不然哪可能两个人有这么久的独处机会。
    顾谨此刻真是想欢喜地大叫起来,却强忍着,只痴痴地傻笑道:“我就知道,你也是心悦我的。”
    谢阿凝答应嫁与他了!想到这个,顾谨的喜悦就怎么也压抑不住。
    “呆子!”谢兰馨不由又轻嗔了一声。脸上却红如晚霞。
    一时间顾谨只顾着傻笑,谢兰馨也羞与开口,谁都不说话了,但空气中却仿佛弥漫着甜蜜的味道,跟刚才的沉默比起来,有种岁月静好的美好感觉,就算两个人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只觉得就这么静静地也很好。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啊?”远杵传来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恬静。
    谢兰馨听出是月白的声音,看了顾谨一眼,道:“我的丫鬟找我了,我们还是快点过去吧,免得她找不到我着急。”
    顾谨心内暗恼:又是这个丫鬟,怎么她老是出现地那么不是时候,上次在谢家的腊梅林里打断他表白,今天又来破坏他的好事。当下却只能把缰绳还给谢兰馨,让开了路:“我陪你一起过去。”
    谢兰馨没有应他,却也没有拒绝。
    这就是默许的意思了,顾谨这才又欢喜起来,颠颠地跟在谢兰馨后头。
    月白看到谢兰馨骑着马出现在自己面前,又是高兴,又是疑惑:“小姐,你哪里骑来的白马啊?真漂亮,小姐骑着好英气。”
    谢兰馨听到月白的夸奖也很开心,倒也没隐瞒自己的丫鬟马儿的来历:“这是顾世子送的。”想瞒也瞒不过去啊。
    月白这才看到从后面缓缓骑马出现在她们主仆二人面前的顾谨,眼睛转了转,许多事儿便明白于心了。当下便笑着谢道:“顾世子真是有心了,我家小姐很早就说想买一匹马,可惜一直没物色到她满意的,如今可算称心了。”
    瞧这情形,顾世子大有可能是自家将来的姑爷,月白自然要说几句好听的。
    顾谨觉得很是受用,还算这丫鬟识相。
    谢兰馨见月白也看出来了,十分不好意思,便忙转移话题:“你怎么过来找我了?对了,文栩姐呢,她可有找我?”
    “钟家小姐方才回来找过小姐一回,后来又叫她的表姐们拉去爬山了,托奴婢告罪,说如果小姐回去的时候,还没见她回来,也不必等她,自己先回府好了。小姐您一个人闲逛那么久,奴婢不放心,所以过来找找。”
    谢兰馨看了看天,道:“既然如此,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今天我们就先回去吧。”
    “我送你们。”顾谨当仁不让地道。
    当日谢兰轩都没能阻止顾谨送,更何况是对他有心的谢兰馨,和位卑言轻的月白。至于那些谢家的那些家丁,自然就更没意见了。
    当下,顾谨就得以幸福地陪在谢兰馨的马车旁。他送的那匹白马则跟在车后。
    一路上,顾谨自然有许多话要和谢兰馨说,不过碍于谢兰馨身边有月白,车旁又有那么多谢家的家丁,因此彼此间也就说些客客气气的套话,便是这样普通的话,说起来听起来,也多了三分甜蜜。
    顺顺当当地回到谢家,顾谨依然没有被邀请进去,但这回他有了谢兰馨给的回应,心里面已经填得满满了,又知道进了谢家也不会与谢兰馨多相处一会,也不要求,很自然地在门口和谢兰馨告了别,目送她们从侧门进了府。
    顾谨离开后,主仆两个便烦恼着怎么交代白马的来历。
    月白一改刚才地兴奋劲儿,担忧道:“小姐,这马儿虽然好,可要是夫人问起来,你怎么说啊?如果说是顾世子送的,会不会恼了?”
    谢兰馨迟疑地道:“这……应该不会吧,我娘才不是那么迂腐的人呢!”
    既然她娘都问过自己对顾谨的观感了,应该是同意自己和顾谨的来往的。不过,她暂时还不想跟她娘说实话:“不然,就说我自己买的好啦,我也不是没私房钱给自己买马。”
    月白担忧道:“可是这白马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的马啊,而要配齐这一整套马具也没那么容易,这出去踏青一趟,就带回家这么一匹马,夫人定会怀疑的。”
    “唉,不管了,你吩咐人卸了马鞍送到马厩去,叫人好好照看着,也别多说什么,等问起再说吧。”谢兰馨决定能瞒一天算一天。
    月白无奈,也只好找自家哥哥去安排,帮着先瞒着了。
    也幸好,谢家不是将门,没什么人会有事没事地去关注马的问题,谢兰馨算是暂时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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