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群臣逼宫么?”敬公公冷冷一笑,想说什么,又竭力忍住,转而言道,“其实那时除此事,郡主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不伤太后的心?要知虎符之事正是因豫章郡王回邺都而引起的,那时太后一心想促成你和郡王的好事,而郡王南归、你却独留北朝,违逆之意不言而喻。可即便太后当时又怒又伤心,她还是亲自写了书信给北帝,为你暂留北朝之事予以通融。”
    话语一顿,他叹了口气,尖细的声音慢慢放得轻柔:“郡主,说句实话,我此生陪伴太后六十余年,从未见过她对谁是这般放任的宠溺和宽宥。你在外逍遥了这么长的日子,如今要你回邺都陪伴她最后一程,可是强人所难的要求?”
    夭绍摇头,苦笑道:“自然不是,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郡主明白便好,”敬公公淡淡道,对着她浅浅躬腰,“方才老奴言有不敬之处,还请郡主勿怪。”说罢,后退三步,转身正要离开时,恰对上沐奇病怏怏的一张面庞,眉梢轻扬,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敬公公皱了皱眉,斜睨他一眼,不发一言越过他,自去前面与侍卫首领说话。
    “郡主,”沐奇踱至堤岸,犹疑了一下,道,“方才敬公公的话我都听到了,沈太后怕是真的病重了。郡主如今是要回邺都,还是……”他放低声音道,“去江州?”
    夭绍抿唇不答,沐奇斟酌片刻,又道:“可是公子那边也有信过来,太傅并不想让郡主回邺都,想来此间事情还有些蹊跷。”
    “我知道。”夭绍轻声道,望着水天之际日落金晖,双目渐沉渐黯。
    不多时,诸人返身上马,将行之前,夭绍目光一瞥,透过帷帽轻纱,正见菱册道上一列冗长的车队,每一辆车皆披薪积重,车轮留痕甚深,往西北慢慢行去。她想了想,勒住缰绳,问身旁的侍卫首领:“可是粮队?”
    “正是,”那首领道,“今日朝上陛下当众问责了苻大人,令他即刻往陇右派遣粮草,如今看来,想必这些就是了。”
    夭绍闻言疑惑:“从洛都运去的军粮,何时才能到凉州?而且此去中原一路上都是烽火关卡,这样走下来,少说也得一个月吧。”
    首领含含糊糊道:“此事怕是说不准。”
    夭绍看了他一眼,未再多说,扬鞭上路。沐奇紧随她身旁,低声道:“北朝北疆多为胡虏,常年战事不断,翼、雍二州的粮仓应该囤积甚多才是,且中原战场的军队自有潼关永丰仓的储备,断不会挪用翼、雍粮草太多,如今苻景略却为何要舍近取远,从洛都调粮草?”
    夭绍听罢一笑:“三叔是不是想提醒我什么?”
    沐奇道:“郡主一向机敏,北朝君臣角逐之局想已看明,自是不用我多嘴的。”话虽如此,眼角却微微斜挑,偷瞟那张被轻纱罩得朦胧的面容。夭绍如何不知他的言下之意,环顾左右围得密不透风的侍卫,无奈叹息:“知晓局势又如何,只可惜你我无辜,如今却注定是人家局中的棋子了。”
    .
    入夜歇在庐池驿站,一宿无事。次日仍起早赶路,天将黑之前到达曹阳,进城时天际劈过一道闪电,白练森森,穿透阴云密布的天宇,张牙舞爪地直坠红尘。空中雷声不住轰鸣,未过一会,雨珠便飘飘扬扬地洒下来。
    起初的雨下得并不大,夭绍走入驿站池馆时,衣衫微湿,无碍大雅,就此用了晚膳。又记起北行送亲时自己也在这间驿站歇过,于是便选了原先住的阁楼。
    自里阁沐浴出来时,听闻窗外雨声如泼,推开窗扇,方见廊檐处水帘密密,雨势甚大。夭绍想到去年来此时,大雪初降,虽满庭花木凋零,然月色下雪景如画,连心情也是一般剔透纯净的,而今庭间树木繁盛,纱灯飘摇的夜色下,稀薄雨雾笼罩绿荫,模模糊糊,看不清远方一点山色,亦正如此刻她的心境,思绪一时茫然,一时迷乱,想起江左的诸事诸人,又想起如今的困局,不辨是思念多一些,还是伤愁多一些。
    这也才知道,南北轮回一趟,变了的不止是冬夏交替、树木枯盛,人心无常,世事变迁,却是过犹不及。
    她躺在窗旁榻上看了会夜雨,想要阖眼休憩,心中却始终不宁,又起身坐去书案后,端详那朵藏于晶石里娇色鲜妍的雪魂花,一时默然出神。
    “在想什么?”不知何时,窗外忽有人道。池馆寂静,他的声音低沉轻缓,穿透雨声随风送至,如幽魅飘忽而来。
    夭绍一惊起身,望着窗外廊下的那人。白袍临风,黑玉簪发,袖袂上金色苍鹰烈烈展翅,夜色中有着刺眼的璀璨。他淡淡一笑,慢步走至窗旁,室间烛光照上他的眉目,容色华美,神情温和。
    夭绍一时结舌:“你……你,又是这样……”神出鬼没,来去无声,恰如魂魄一般。
    商之自知她的腹诽,看着她,微笑不语。她心有余悸,又看看他浑身上下,衣裳干净,一丝不湿,更是惊讶:“难道你一直在驿站中?”
    “嗯,”商之颔首,眸光飘过她湿漉漉的长发上,面色忽有异样,“我来接你去明泉山庄。”
    夭绍至此才想起那日在王府说的话,略起尴尬:“你当真来了?我只以为是……”
    “以为是戏言么?”商之轻轻扬唇,“我此生从不说戏言。”
    夭绍心思却不在此处,想起前日看见的那支粮队,盯着他看了片刻,慢慢道:“山庄何时都能去,可如今北朝这般局势,你并不适宜离开洛都。”
    “何时才是适宜?”商之看向室中,视线在雪魂花上停留一刻,又落在夭绍面庞上,“之前或有顾虑牵挂,今后么……”他低声笑了笑,“也罢了。”
    夭绍体会着他的言下之意,良久,才勉强弯了弯唇。而后也不再多问,转身自案上收起雪魂花,又拿了南海檀木、血苍玉等诸物,抱了满怀,走到窗前,微微笑道:“可以走了。”
    “给我吧。”商之将包裹取过,拎于手中。
    夭绍飘身掠出窗外,将要行时,脚步又止:“我还要去告知一下三叔。”
    “不必,”商之道,“三叔已在馆外等候。”
    夭绍闻言侧首,注视他一瞬,移开目光,淡淡道:“好,那你带路罢。”
    .
    不知商之用了什么法子,一路沿着长廊走去驿站偏门,途中竟不曾遇到一位禁军侍卫,便连一直放心不下夭绍行踪的敬公公也不见如昨夜时时徘徊左右的影子。廊下两人静静而行,毫无一分惊险地走出驿站。
    外间等候着十几骑黑骊,人与马俱悄无声息。夭绍环顾一周,见一众披着玄色斗篷的武士之间独一人身穿灰色布袍,蓑衣斗笠,对着自己颔首微笑,正是沐奇。
    “上车吧。”商之撑开一柄油伞,罩住夭绍的身子,携着她往不远处梧桐树下的马车走去。驾车的人仍是离歌,扬起脸笑望着夭绍,风灯微弱的光线下,那张沾雨的面容十分清秀明亮。
    “高兴什么?”夭绍见他笑容不住,不由盯了他一眼。
    “郡主可有眼福了,主公他……”离歌话才出嘴,不小心瞥见商之微寒的脸色,又生生将话吞下,喃喃道,“没高兴什么。”低下头,专心致志检查手中马鞭,嘴角却仍是忍不住上扬。
    “眼福?”夭绍心觉不解,转顾商之,却见他神色冷淡,看也不看她,打开车门先探身而入。夭绍撇唇,扶着车轼上车,关上车门的一瞬,却见驿站偏门处一道暗影闪闪缩缩,朝外张望片刻,忽隐入院墙下不见。
    “那人……”夭绍正要追下车去,商之却拉住她,反手将门扇“啪嗒”扣紧,淡淡道:“无碍。”敲指车厢,“回山庄。”
    “是。”离歌在外清脆应声,长鞭一扬,车马迅疾没入风雨夜色。
    明泉山庄筑于曹阳一处山顶,雨夜山路湿滑,离歌驭驾之术再好,上山时亦不免有些颠簸。眼见车中烛台摇晃不稳,商之却流览着手中谍报毫无察觉,夭绍轻轻摇头,伸手扶住烛台,运力令烛火平稳。
    商之阅罢数件密函,待要引火燃去,抬起头,方见紧握烛台的细白手指。怔了一怔,朝对面看去,一霎又哑然失笑。只见夭绍半靠在身后软褥上,双目阖闭,已然是昏昏欲睡。他坐去她身边,轻轻揽住她的上身,本要令她靠着软褥躺平,谁料道路不稳,车行忽震,她身子一滑,柔软的身躯便依偎入他的怀中。
    他僵了僵,低头看着她入睡的容颜,目光渐渐柔和,转眸又望着她执住烛台的手,唇角微扬,挥了挥衣袖,将烛火熄灭。
    满目黑暗,他在寂静中听闻她轻柔的呼吸,心中亦喜亦哀。原来只是在这样漆黑的夜色里,他才可如此小心翼翼地感受她片刻的温柔依靠。手探上她的指尖,慢慢揉去滴落在她手背的烛泪。她在他怀中微微一动,侧首,脸颊贴上他的衣襟。
    这一刻便是最后的温存――他比谁都清楚地知道。
    .
    夭绍并未察觉自己就这般睡了过去,待耳旁迷迷糊糊听闻男子对话的声音,又响起骏马低低嘶鸣、铁蹄遥遥远去的动静,恍惚之下,猛地惊醒过来。睁开眼,才发觉自己躺在车厢中,外面灯火晔然,透着纱帘照入车内,满目光明。她望向对面,商之已不在,茫然坐起,揉了揉脑袋,正觉昏沉时,车外有人低声道:“郡主,已到明泉山庄了。”
    却是沐奇的声音。推开车门,夜雨仍大,沐奇蓑衣未褪,将伞递给她。撑伞下车,放眼一望,脚下黛色沉沉,山岩嶙峋,一侧悬崖深邃万丈,俯望云烟蔚然,她这才恍悟过来,自己已在众山之巅。转过头,面前古树参天,青石道铺迤其间,正对一座轩昂府邸,中门大开,里间灯色飘摇,朗如白昼。夭绍抬头望了望,煌煌灯火间那一座座阁楼似悬空而筑,自府前远眺,雕甍层迭浮出,池馆变幻无穷,夜雨之下,恰如水间晶殿、云中仙阙。
    夭绍有些愕然,疑惑自己仍在梦中。只是那立在府邸前望着自己的白衣男子,却是一如平常的淡静面容。
    “你这是做什么?”夭绍走上前,心道终于明白离歌方才所谓“眼福”是说什么,笑了笑道,“难道你要带我夜游山庄?”
    本是玩笑之语,不料商之却点头道:“正是。”
    夭绍怔了怔,商之微微一笑,转身先行入府,说道:“你行程也急,在庄中待一夜罢,明日一早便送你南下。”
    夭绍闻言驻足,山顶风大,又兼夜雨,湿寒之气穿透裙裾,冷意之下,她终于全然清醒。低下头收了伞,跟着他走入府中长廊,状似随意道:“这里可是我向往长久的地方,让我多待一日如何?”
    商之止住步伐,回首望着她。满庭灯火虽盎然,然他站于廊柱旁,微微垂首,面庞便笼在一片朦胧的阴影中。夭绍在他面前扬起脸,正对上那双沉沉如墨的凤目,相视许久,她启唇道:“既煞费苦心让我来了,又何必这么急着赶我走?”
    商之目中隐现冷冽怒色,盯着她长久,张了张唇,却又紧紧抿住。夭绍亦始终不曾低头,明眸如水,其间情绪一丝没有隐瞒,由期待转为失望,似也不过一刻的事。他面容一暗,挪开目光。而后终是什么也未说,便蓦地转身,往廊中深处走去。
    “主公……”迎面走来一身披狐裘的男子,刚揖手想说什么,不料眼前白袍一掠而过,已飘入夜雨间,径往内庭。那男子站在原地愣了一刻,掩袖轻轻咳嗽起来,半晌转过头,看着孤身立在门扉处的夭绍,微笑迎去:“郡主来了?”
    夭绍恍过神,望着来人,讶然:“贺兰将军?你何时来了雍州?”
    “亦是昨日刚到,”贺兰柬面容仍是病弱,狐裘披身,似还不能抵住寒冷,拉了拉衣襟,稍稍避开当风处,揖手道,“郡主,主公怕是另有要事处理,我领你游一游山庄吧?”说着,一瞥夭绍不豫的神色,微笑着流盼左右,叹道,“因郡主要来山庄,满庄上下费了一夜一日的功夫将府中布置如斯,人间仙境,亦不过如此吧?郡主若不走走看看,主公这片苦心,可就白费了。”
    夭绍咬了咬唇,看了一眼商之离去的方向,轻声道:“如此……只能辛苦贺兰将军了。”
    “不辛苦,”贺兰柬笑意从容,展臂道,“郡主这边请。”
    .
    贺兰柬话说得轻便,然两人未逛完一半山庄,他便已累得气息不稳、手足发颤。夭绍自知他的病情,当下亦到了曾听沈伊说起奇巧可夺天工的凌空阁,已是心满意足,便道:“今夜先到此处,贺兰将军回去歇息罢。”
    “也好,”贺兰柬摸着胸口,在阁中榻上坐下,努力平稳音调,微笑道,“我在此歇一会,郡主……也歇会吧。”
    夭绍见他神情间有些异常,看向自己时目光深刻,似是憋着什么话,但又说不出口。于是笑笑,也不急着走,站在一旁抬起手拨弄窗旁悬坠的琉璃灯。凌空阁筑于万丈高处,底下雨雾缭绕,如履云端。夭绍望望外面夜色,阵雨稍住,淅淅沥沥水丝绵绵飘动,再无方才滂沱之势。
    “雨要停了。”夭绍说,伸手出窗外,任屋檐上滴落的清凉水珠滚入手心。
    贺兰柬于榻上静坐无声,看着灯光下她秀丽的容颜,忽道:“我有几句话要与郡主说,不知郡主能否一听。”
    夭绍将手收回,回首笑道:“将军请讲。”
    贺兰柬目光流转于她面庞上,缓缓道:“郡主聪慧,想来是明白了主公深夜携郡主上山的用意。”
    夭绍默然一会,颔首:“是,明白。”
    贺兰柬微笑道:“那么郡主是在怨主公?”
    “不怨,他自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夭绍别过头去,苦笑着低声道,“何况……这亦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第一次?贺兰柬想了想,念光闪过脑海,懊悔不已:“郡主难道是说,上次在岐原山,被沈少孤带回柔然之事?”
    夭绍侧身对着他,手抚窗棂,沉默不言。贺兰柬叹了口气:“郡主错怪人了,那次是我瞒着主公截断密信,并以郡主引开沈少孤的。”
    夭绍僵了片刻,扶在窗棂上的手乏力垂落,却依旧侧着身,背影静柔,不知何想。
    贺兰柬满面愧色,站起身,在夭绍身后单膝跪了下去:“此事是我对不起郡主,私为鲜卑生存而未顾郡主安危,好在彦公子相救及时,未曾让郡主有何不测,我亦因此未成罪人。”顿了一顿,又道,“上次郡主经过云中时,我便想如何对郡主说明此事,只总找不到机会开口说明,今日才道明缘由,还望郡主莫要迁怒于主公。”
    夭绍默立长久,还是一声不吭。夜风夹雨袭身,紫裙飞乱,冷亦不觉。琉璃灯摇晃不住,光影茫然间,似有无数过往在眼前流逝。她淡淡一笑,终于出声:“事过境迁,我既安然无恙,将军亦不必放在心中。”言罢,转身扶他:“将军起来吧。”
    贺兰柬颤颤起身,看着她隐隐苍白的面色,暗叹无声。
    .
    贺兰柬来到内庭书房时,已是子时深夜。商之正看着一卷书简,衣裳已换成一件墨色长袍,抬眸看了他一眼,道:“坐吧,我正有事和你商量。”
    “是,”贺兰柬自盛了一盏热茶汤,倦然歪坐在一旁席上,道,“郡主逛了一半说累了,我已让人送她回青蔷园休息。”
    “嗯。”商之低低应了声,放下书简,提笔在一张已写了不少字的卷帛上继续落笔。烛光下那张面容平静淡漠,如冰冷的玉石般,不现一分喜怒。
    贺兰柬看了看他,又微笑道:“郡主说明日一早便会离开南下。”
    商之笔下稍顿,依旧声色不动:“那样便好。”
    “我刚刚和她说明了岐原山一事。”贺兰柬吹着茶汤热气,似漫不经心道。
    商之面色一变,笔下僵住。贺兰柬捧着茶盏微笑,故作不察,低下头慢慢饮茶,不慌不忙道:“郡主一直都在误会主公,主公为何不解释?”
    商之失神不过瞬间,下一刻面色如常,垂首继续落笔帛书上,冷冷道:“解释了何用?贺兰族老今夜是闲得无聊了么?”
    “无聊?”贺兰柬放下茶盏,含笑道,“此事干系主公终身,怎是闲事?”
    “贺兰柬!”商之至此耐性全无,手指冰冷,竭力按住怒意,将案边一卷密函递过去,“华伯父刚送到的信,你看看罢。”而后不再管他,提笔蘸了墨汁,继续行书卷帛上,待满满一卷写罢,才停下笔来,将卷帛放至一旁。
    贺兰柬早看完了密函,知他心中纷乱,便一直没有再出声。此刻等他望过来,方才一笑开口道:“南柔然已将粮草、战马、兵器等如数运至陇右,以拓拔轩的脾性,想来金城这两日便要攻下了。”言罢掩卷,长长叹道,“人人都说我是草原神策,但和华公子相比,却是望尘莫及。仅长孙静一个小小的姑娘,便原来是这样举足轻重的筹码,先令柔然局势大变,鲜卑东邻顿去隐患,而今又因她使得长孙伦超顾虑万千,如此南柔然才成了我鲜卑的重要后援,至今日困局,亦无后顾之忧了。”
    商之脸色稍霁,闻言微微一笑:“柬叔过谦了。”
    贺兰柬在案上摊开一卷图志,望着西北沉思道:“我们之前估算的日子想来不差,最迟明晨,北帝必然得知拓拔轩继续攻打姚融消息。”他抬起头看着商之,唇边笑意深深,“若是再得知金城被夺的战报,届时北帝心中的惶恐和忌惮,怕就升腾到不可不发的一刻了。”
    商之抿唇不言,烛火映照的侧颜竟不复往日冷毅,晕黄的光泽下,眸光暗晦难言。
    贺兰柬皱眉:“难不成主公心中仍有顾虑?”他轻轻冷笑道:“你可知今夜带了郡主离开驿站后,曹阳府兵便已倾巢而出,如今潜伏山下的人数不下万众,如此难道还不知北帝待你何心?”
    商之缓缓摇了摇头:“他毕竟曾是我的兄长,但想终有一日要玉石俱焚,谁能安乐?”
    “玉石俱焚?”贺兰柬扬唇,言词不以为然,“怕是未必。”指着地图道,“如今西北姚融已无应对之力,凉州迟早归为鲜卑所有,东面幽州为慕容虔公子常年经营,早已是我鲜卑附属,只幽、凉二州之间所夹翼州为苻氏辖地,虽将士劲悍、戎马烈烈,但府兵如今多数调去河东战场,有谢澈将军居中策应,翼州府兵与延奕殊死一战后,不足为虑。北方三州如囊中之物,并不难取,除此之外,仅余北陵营与雍、青、兖三州府兵。青州文风儒雅,多名士之辈,将士孱弱;兖州南临怒江,水师神勇,却可惜不擅弓马便利,由此可见,一旦鲜卑与朝廷势如水火不得不反时,我们所面对的,只有北陵营和雍州府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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