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尴尬地点了点头。
    因想到上回他踩坏自己风筝的事儿,奚画扬眉一挑,笑嘻嘻地凑到他跟前问:
    “送别人的?”
    正欲开口承认,余光瞥见她手里捏着的那只,关何眸色微沉,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不是。”
    “不是?”奚画皱起眉来,“那你做这个干甚么?”
    “……自己放的。”
    她讶然:“你,还玩这个?”
    后者不答反问:“不行么?”
    “行。”明知道这家伙是信口胡诌的,偏偏又嘴硬得很,死活不承认,奚画咬咬牙,“那你这是特地拿到这边儿来放的?”
    关何僵硬点头:“……嗯。”
    “成,你慢慢放。”奚画拍拍他肩膀,“我就先走了,不打搅你雅兴。”
    “……”
    还当真是说走就走。
    关何抬眸瞧她也顺着小径往讲堂处而行,登时觉得一股倦意油然而生……
    他瞧了眼手上的纸鸢,闭目暗叹。
    早知道,随意买一个说自己做的不就好了……
    哪儿来的这么多事。
    *
    傍晚回到房内,他将那风筝往桌上一拍,提了茶壶便倒水来喝。
    躲在屏风后面懒懒散散嗑瓜子儿的两个人听得声响走出来,见得这般情景,不由打趣道:
    “怎么?没送出去?是人家嫌丑了没要还是怎的?”
    “不是。”
    关何放下茶杯,摇头道:“是我嫌太丑。”
    “……这么有自知之明啊。”西江把那风筝举起来用深邃的眼神审视甚久,得出结论,“是画得不怎么好,唔……可也不至于说丑。”
    “我说什么来着。”花深里将手一摆,“都叫你们别鼓捣这个,偏不信,现在可好,丢人了罢?”
    关何兀自一叹:“是有人送她的,比我的好。”
    闻言,两人皆是一怔,相识对望了一眼,即刻明白过来,各自露出一抹笑意。
    “哟,谁啊,这么大胆子,和我们关爷抢姑娘!报上名来,爷爷我今儿就让他横着出去!”
    关何眉峰微皱,甚是不悦地睇他:“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怎么能叫胡说呢。”西江一手勾着他脖子,嘿嘿两声笑,“都对人家这么上心了,还藏着掖着作甚么?”
    关何深感无奈:“我几时有过?”
    “这话我可就听不下去了。”花深里吐了嘴里的瓜子壳,正经道,“你要是不在意,花心思做什么风筝?”
    对方想了想,不解其意:“是我欠她的,难道不该赔?”
    “这是两码事。”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怎么就算是两码事了?”
    花深里略一思索:“这么说吧,若是叫你弄坏的不是这姑娘的风筝而是我的,你肯给做?”
    关何未及多想便道:“你又不放风筝。”
    她不在意道:“我要是突然想放了呢?”
    “那也没可能。”他说得极其肯定,“以你的身手,十招之内我是弄不坏你的风筝,如果拆上二十几回倒是有几分机会,不过,好好的我作甚么要费尽心思和你过招?”
    “……”花深里头疼地摁了摁眉心,转头对西江道,“我没话说了,你来……”
    后者无可奈何地耸肩笑道:“我也……”
    话音未落,门外却听得有人叩门,他二人忙收了东西,转瞬间避至内室。
    关何这才起身,走到院内,取下门闩。
    “什么……”
    “人”字还没出口,门扉就被那人敲了开来,但见外头的方金枝抬着手,脸上带笑。
    “你果然在这儿。”
    自己和她应当并不熟识,这般时候了,找上门来意欲何为?
    关何不禁警惕地往外瞄了几眼,沉声问她:“有事?”
    “有事,当然有事了。”金枝神秘兮兮地对他使了个眼色,“我可是大老远跑来给你报信儿的,以后可记得谢我呀。”
    “报信?”他犹自不解,“报什么信?”
    “你随我来就知道了!”金枝一把拉着他,不由分说就往外走。
    *
    晚饭才用过,外头的天就已是渐黑下来,罗青站在院门口,回头就往里唤道:
    “小四,你宋大哥来了,碗就搁着别刷了,我一会儿自个儿来。”
    隔了半晌才听里面有人应声。
    奚画把厨房收拾好,匆匆忙忙系上钱袋往外走。
    刚出屋门,便见那黄狗声嘶力竭地对着宋初吠个不停,任罗青怎么呵斥都无济于事,后者倒是一脸淡笑。
    “这狗越来越没大没小的了……”奚画捡了个石头往它狗头上一砸,正中目标,且听那黄狗哀嚎一声,灰溜溜退开了。
    “何必呢。”宋初不由苦笑,“你这么打它,往后它该更不待见我了。”
    奚画不以为意:“一只畜牲,哪里记得这许多。”
    宋初朝她眨了眨眼睛:“那可不一定。”
    “好啦好啦,你们俩啊,有什么话路上再说不迟。”罗青自里屋取了一包蚕豆来,塞到奚画手里,“快走吧,一会儿别赶不上听戏了……这个拿着去,饿了的时候解解馋。”
    “哦。”奚画正接过来,却有些不明白,“不是才吃了饭么?”
    “啰嗦,万一一会儿人家云之想吃呢?”罗青拿眼神瞪她。
    “伯母,没事的。”宋初忍住笑,“今夜不宵禁,若是饿了,夜里还能吃点别的。”
    罗青只是笑:“不打紧不打紧,带上吃罢,这是伯母亲手炒的。”
    奚画把那油纸包叠好,收入怀中:“娘,那我们就先走了。”
    “去罢,记得早些回来。”
    “好。”
    “小心点啊。”
    “知道了。”
    华灯初上,皓月银辉洒于平江城一排屋瓦,滴水檐上未干的湿露映着满空流光溢彩。
    刚一上街,奚画就捧开那蚕豆,伸手拎了个放入嘴里,赞不绝口:
    “诶,我娘这包豆子炒的真心不错——你尝尝?”
    宋初闻言即笑道:“方才不是还说才吃了饭么?”
    “这是零嘴。”奚画摇头晃脑,摆手道,“不一样的。”
    “少吃点。”见她那嘴就没停过,宋初一把夺过油纸包来,正经道,“这会子走路正好消消食,你还往肚子里填东西,不怕不舒服么?”
    奚画往他手上望了一眼,不甘心道:“……那你可别偷吃啊。”
    对方将眼一低,淡淡道:“你以为我是你?”
    “我什么时候偷吃过……”
    今日适逢庙会,四通八达的街道上,游街逛市的,络绎不绝,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走了没几步,奚画忽而止了步子,回头看了看。
    “怎么了?”
    瞧她在往身后频频张望,宋初不由也随她目光看去,一条大道,行人熙熙攘攘,来往不断,并无异样之处。
    “……没什么。”奚画挠挠耳根,嘀咕道,“总感觉有什么人在跟着我。”
    “别成日里瞎想。”宋初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记,笑道,“上回见鬼的事还没留下教训呢?”
    “也是。”奚画揉了揉被他敲过的额头,颔首道,“兴许是我看错了。”
    不远处躲在茶摊幔子后面的金枝小心翼翼探了个头出来,拍胸庆幸道:
    “还好还好,我以为她当真看到我们了呢。”
    关何倚墙而靠,瞧着她这举动,简直不明所以:
    “作甚么要偷偷摸摸跟在他们后面?”
    金枝摇头叹气:“哎呀,你傻啊,小四这可是孤身一人和宋先生出来逛夜市,从前可没过这种情况。”
    “那又如何?”
    “又如何……”金枝被他问得有点懵,“你就不着急?”
    听闻此话,关何越发不解:“我急什么?”
    金枝神情严肃地打量他:“你不是和小四关系好么?看她和宋先生走一块儿了,你心里头难道不会不高兴?”
    思及适才在家中听花深里所问的那几句话,关何闭目沉思了半晌,又偏头往奚画那一处看去,忽然定了定神。
    “……她的脚,好像有点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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