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流年害臊,任他怎么磨嘴皮子都不肯同意,他便抱着枕头,在她房门外睡地板,她心疼不过只能让步。
    许流年觉得自己穿梭了时空,从酷热的夏天一下子坠入滴水成冰的三九寒冬,周身害冷,足底都在发抖。
    “你是说,你坚持我跟我一个房间睡觉,是因为发现我爸……”
    他是她亲生父亲啊,许流年说不下去。
    “有一回,就是高三那年,我参加校蓝球队,你来亲戚事儿身体不舒服先回家,我放学回家时想给你个惊喜,在一楼脱了鞋悄悄上楼,看到他贴在你房门上,侧耳听着什么,那个样子,看来站了很久了,那眼神……”
    程迩然搓了搓手臂。
    许得福的眼神让他像吞了苍蝇似几欲作呕,那时还不懂什么是欲望的狼光,只是潜意识的非常不喜欢。
    许流年捂住嘴,冲到卫生间吐得天翻地覆。
    中午吃的咖喱牛肉饭经过肠胃发咀后吐出,像廉价的香水混杂着菜市场猪肉和霉烂的菜叶的味道,馊味冲天。
    许流年把水龙头拧到最大,冲走秽物了,又拼命捧水嗽口洗脸,头发散开了,乱蓬蓬贴到脸上,腿软得站不住,靠程迩然紧抱着她才不至于跌倒地上。
    “早知道就不跟你说,横竖现在你也不跟他一起住不用提防。”程迩然悔之不迭。
    “不知道我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看中他嫁给他。”许流年咬牙,看着面前洒满水珠的镜子,很想一拳头砸出去,弄出斑驳错落的鲜血,凌虐一切,毁灭一切。
    “阿姨肯定很漂亮,像你。”程迩然帮许流年抹脸上水珠,想了想,说:“如果你想知道阿姨的一切,我让人查一下。”
    许家大宅里面,许流年的母亲一张照片都没有,许得福从不提起,许流年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外祖,外祖家还有没有人,只知道母亲生她时难产而死。
    “不查了吧。”伸手抹了抹满是水珠的镜子,许流年幽幽叹了口气。
    她长这么大,外祖家的人从没出现过,想来,就算还有人在,也是丝毫不在意她。
    ☆、第13章
    和凯伦的合作案这块蛋糕很大,程氏自己吃下的话急切间会吃成大胖子,虚胖了怕积疾,如许流年猜测的那样,程迩然准备将蛋糕切成几块,程氏留下最大的一块,其他的几小块分包出去。
    要分给哪些公司许流年没过问,高伯傭打过几次电话,许流年只淡淡地说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这件事不容易办,许流年从程迩然这些天在研究的合作公司的资料发现,程迩然有意借凯伦这块蛋糕为诱饵,兼并一些资产优良发展不错的小公司,扩张程氏。
    高氏显然不是可以合并吞吃的对象,基本上,程迩然将它排除在外了。
    高庆阳的恩情,程迩然打算用物质酬谢,许流年自靠奋勇出去买礼物。
    “我陪你。”程迩然说,将文件推开。
    公事成堆,他却要陪她逛街?许流年疑心自己听错了,侧头看他。
    “我说,我陪你。”程迩然看透她,眼神对上便明白她心中所想,促狭地凑到她耳朵边。
    暖热的气息像细软的猫爪子,无声地撩拨着人的感官,许流年身子颤了一下,脸颊着火似滚烫起来。
    “好好干你的活,今晚不准再弄到半夜才下班。”许流年嗔道,极快地站起来拿起背包出门。
    关上房门时,许流年眼角余光看到,程迩然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她,柔情如湿润的潮水,涟漪荡漾,旖旎缠绵。
    日头白花花当空照射,柏油路热得哧哧冒烟,许流年没打伞,也没开车,踩着七寸高高跟鞋,一步一步有些艰难地走着。
    呆在程迩然身边的时间越长,仇恨越稀薄,心底深处,十五年青梅竹马的纯粹情感正在以无法想像的速度膨胀,充斥占领她的思维。
    脑袋中一片空白,一双脚却有自主意识,回过神来人已站在奢侈品名店林立的京华路。
    买什么礼物呢?
    视线飘忽,神思不属,细细的高跟鞋快踩断了时,许流年进了卡地亚专卖店。
    聚灯光照射下,一块块手表都是无与伦比的精致,小牛皮表带质感细腻,表盘上镶嵌的碎钻璀璨耀眼,许流年拿起表看了看,很完美,价格不菲,与高庆阳的身份也般配。
    “包装一下,送年长长辈的。”许流年说,把手伸包里掏信用卡,愣住。
    包里空空如也,侧面开了口,不知何时,背包被小偷用刀片割开了,东西被偷个精光。
    从程氏大厦出来时是下午两点,眼下,墙上挂钟显示晚上七点了,五个小时过去了。
    许流年被时钟指针扎了一下似,身体绷紧,一只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
    食指涡旋处淡淡的薄茧磨擦着掌心,带出些微的麻痒和细软的疼痛,许流年迟疑着,望着一脸同情的店员递过来的手机,迟迟没有接。
    “小姐,你不需要打电话叫人来接你吗?”店员关切地问。
    眼下最重要的只怕不是让人来接她,而是打电话给程迩然,告诉他,她平安无事。
    要打吗?许流年定定望着咫尺间的手机。
    5.5英寸宽频沉在暗黑中,像虎视耽耽的无底洞,金属中框冷硬尖锐,许流年一只手碰上,触电似缩回,笑了笑,说:“多谢,不用。”转身出了钟表店。
    路边一家音像店音响里播放着《何日君再来》。
    人生难得几回醉,不欢更何待。
    ……
    婉转清丽的歌声像鲜艳的亮光珠片,又像软糯糯玲珑剔透的冰糕,渗着甜甜的芬芳气息,许流年走了进去,慢条斯理,一张又一张看碟片。
    新奇的创意包装和优美的歌词,精湛的工艺制造诠释着生活艺术,许流年拿起一张放下,再拿另一张,津津有味欣赏,平静得感觉不到心跳。
    一家又一家逛下去,整条京华路只有一家店没进去,许流年抬步要进去时,背后有人大喊“许小姐”。
    是成方周。
    “程总快疯了,失踪不到二十四小时不能报警,已派出全公司的人找你,许小姐,你没事?”成方周小跑着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眼许流年,掏手机。
    “不要打电话。”许流年笑,拿过手机,往上抛,掉落时稳稳接住,“你的车在哪里?先上车。”
    四平八稳的大众就停在京华路路口。
    许流年口渴了,也不问主人,自己打开车载冰箱拿了一听青啤出来。
    砰一声响,易拉罐拉开后,白色的泡沫争先恐后冲了出来。
    许流年仰起脖子,大口大口往嘴里灌。
    “程总急死了,不给他打电话不好吧?”成方周犹犹豫豫问。
    “我说不打就不打。”许流年淡淡笑,喝完一听啤酒,周身毛孔舒爽,穿着高跟鞋走了七八个小时的一双脚后知后觉疼起来,火烧火燎,两只脚互踩蹬鞋子,也不管会不会把鞋子蹬坏。
    纤丽的一双秀足脱了束缚,莹白的脚背肌肤像刚挤出的羊乳,粉嫩细腻,漫溢着诱惑的气息,成方周急忙收回视线。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你住哪里?带我回去。”许流年微微笑,笑容极为暧昧。
    成方周有些恍惚,却没糊涂。
    身边女人是毒药,袅袅娜娜的风情,迷离欲醉的香气,铂金钻石堆簇出来的昂贵身价,眼下只是程氏集团里一个部门总监的他高攀不起。
    “走啊。”许流年不耐,眼皮翻了翻,似是晒白眼,其实不,只是让眼睛更大,半透明的琉璃珠子镶嵌在黝黑的天幕中似的,水汪汪盈盈荡漾。
    成方周狠狠地挂上档踩下油门,大众嗖地一下子上了公路。
    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靡迷流泻,许流年把座椅放后倾歪躺了下去,一双脚极放肆地伸到驾驶操作台上,腴润的脚趾在档风玻璃上来回勾划。
    成方周油门越踩越低,车速越来越快。
    “你进程氏几年了?”许流年低笑着问。
    “四年半,那年程氏动荡,不少人被高氏挖走,我就是那时进的。”成方周说,降下车窗,干燥的热风吹了进来,胸口的躁热没有减少,脑袋却微微清醒了些。
    许流年不再发问,手指在背包上轻抚。
    lv皮包价格不菲,咖啡色羊皮质感极佳,做工也很精致,针脚齐整有致,金色装饰扣恰到好处地点缀出奢华尊贵,这是程迩然给她买的,许多女孩子梦寐以求得不到的东西,程迩然眉头都不眨一下就送到她面前。
    太甜蜜的感情连命运之神也妒忌,于是,在甜蜜如最盛的正午阳光时,雷霆暴雨降下。
    成方周的车越开越慢,住处到了没停,又沿着城市兜转,期间他的手机响过,梁凡打来的,问有没有许流年消息。
    梁凡的声音很大,手机的隔离效果不好,远远的闷闷地传了出来。
    “程总快崩溃了,一有消息马上给我打电话,就这样,我得赶紧问一下其他人有没有消息。”他说,语毕,急急快了电话。
    “这样子真的好?”成方周小声问。
    “好的很。”许流年笑嘻嘻说,头发不知何时蓬蓬松松散开了,眼影在沉暗里有些残败,然,顾盼间却仍灼灼流辉,妩媚的颜色未曾消减半分。
    车子兜了几圈终于停了下来,老式的多层居民楼,大门形同虚设,没有保安,楼下停的汽车大多廉价,两三万的昌河面包车,乃至小奥拓北极星,成方周的大众像是山鸡里的凤凰。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功能齐全,收拾得也很洁净,成方周从衣柜里抱出一床干净的被褥床罩换上。
    没有提花没有刺绣,简单的深蓝色纯棉布料,倒也不错,许流年弯腰摸了摸床单,么斜眼看成方周斜。
    成方周只作没看到她的媚眼,低下头往外走,临关门时,再次问:“真的不给程总打电话?”
    “不打。”许流年淡淡道。
    再深的爱也经不起任性的挥霍,这么着几次伤他的心,也许,报仇成功后,他不至于太伤心,还能活下去。
    就当是作善事吧,她忽然良心发现了,不想程迩然还是如儿时一般傻傻地掏了心肝出来给她剁。
    当然,将成方周变成能为她所用的人是意外之喜。
    不管成方周愿不愿意,有了这个共同的秘密,往后,要差遣他为她办事容易得多。
    许流年抱着被子,小猫似在床上来回打滚,活泼泼的孩子行径。
    成方周在客厅中站了一会儿,拿起车钥匙出门一遍一遍绕着公路转,过得一个半个小时,便打一次梁凡的电话,告诉他,现在开在什么路上,查问过什么宾馆,一无所获。
    ☆、第14章
    夜里睡得不算好,却也不坏,天亮时许流年醒了过来。
    成方周不在家,许流年抓起门边鞋柜上的几张散钞出了门。
    一元二元五元的都有,加起来打车足够了。
    回到许家大宅,没有钥题难不住许流年,掰开雕花栅栏的一杆,猫着腰轻轻松松钻进去。
    小时候有时和程迩然忘了带钥匙,便是这样进门的,颜色一样的两根栏杆他们动过手脚,其实是空心细铁,软软的一拉就开。
    上了二楼来到卧室,许流年换个地方接着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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