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晅闭着眼睛不吭声,邵萱萱拿小石子扔他。他迅速地偏头躲开,警告地看她。自从他手脚废掉之后,邵萱萱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他这样的神情,邵萱萱本来是十分惧怕的,可是这一路行来,他不是不能动就是动不了,眼神再凶恶,也只是笼子里的困兽,伤不了她分毫。
    邵萱萱觉得他有点虚张声势。
    “说说呗,躺着也睡不着。”
    秦晅不理她,邵萱萱饿得发慌,又憋了这几天,心里的火气渐渐起来了。你真以为自己穿越成了太子,就真的贵胄之身,与人不同了?
    之前种种一桩桩一件件从她脑海里掠过,最后都汇合成了一个念头:自从避开卫延之后,他就一直没什么着急赶路的意思,对自己手足被废似乎也浑不在意,是不是在等那位接应他的人呢?
    邵萱萱打了个冷战,抿紧了嘴唇,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现在不能丢下他走,这一走,就是把活命的机会给扔了;带着他一起走,势必要面对卫延的追杀和他那边人的围堵。
    邵萱萱想得头疼,睡意也渐渐侵袭而来,突然就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声音由远而近,明显是朝着这边来的。邵萱萱瞬间就爬坐起来,攥紧了匕首。秦晅显然也听到了,睁开眼睛,侧耳听着,半晌后说:“是蛇。”
    邵萱萱汗毛都竖起来了,不由自主往他的方向挨了挨:“什、什么蛇?”大半夜的不睡觉,爬来爬去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秦晅没好气道。如今天气渐寒,想来这个时间的四处出动的蛇,应该是为了冬眠做食物储备了。
    蚂蚁储存东西是存在蚁穴里,而蛇先生们,则更加直白的多,一般就一口吞下,放肚子里了。
    窸窣的声音响了一阵后,又低了下去,很快又在很近的距离响起。
    秦晅让邵萱萱把篝火烧旺一些,安慰道:“秋蛇肥硕,要是侥幸捉到几条,今晚就不用饿肚子了。”
    邵萱萱当然想吃饭的,可一想到对象是那些滑溜溜、软绵绵的爬行动物,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犹豫着捡了一根柴禾拿在另一只手,心里完全没底。
    秋蛇肥是肥了,攻击性也强,大有吃一顿少一顿的觉悟。秦晅让邵萱萱弄个树枝来做木叉,准备叉蛇的颈部。邵萱萱一面削树枝,一面小声抱怨:“你懂得倒是挺多的,以前也是咱劳动人民的一员吧,可我没经验呀,万一捉不到怎么办?”
    秦晅什么人,对这种程度的套话直接就当空气。
    声音越来越近,一条暗纹花蛇从草丛中冲出的瞬间,邵萱萱“啊”的惊呼了一声。那蛇长得可是真丑,但脑袋是三角形的,显然是条毒蛇。
    她没能成功叉住蛇头,只好挥动着燃烧着的木条驱赶。
    这蛇果然畏光畏火,昂起的脖子缩了又缩,最后居然灰溜溜钻回了草丛里。邵萱萱松了口气,秦晅却可惜上了:“就这么把晚膳放走了?”
    邵萱萱张嘴就要反驳,这时才发现自己刚才因为害怕,躲到他身后,赶蛇时候半个身体往前探,几乎就要躺到他怀里去了。
    她干咳一声,站了起来。
    秦晅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开话题道,“你坐下来,我教你一点些粗浅功夫,再遇到什么,也能抵挡一阵。”
    邵萱萱不大相信地坐下来,教会了她,他还能有好?
    但这时候若没有她,秦晅就跟废人没什么两样,任人鱼肉的主。
    秦晅让邵萱萱活动了下手腕,捡些大小趁手的石头来练习投掷飞石。什么阴手阳手邵萱萱通通听不懂,秦晅干脆放弃了,只让她盯着一处地方练习:“反正你也睡不着,一面练一面还能守夜,一石二鸟,是吧?”
    邵萱萱愤愤地把手里的石头砸向选定的树干,飞出四米后果然又一次偏移了目标。
    她倒是想放弃算了,但一想到刚才那条滑溜溜的蛇,又觉得还是老老实实再练一练——这些技巧,对付人也是一样的。
    虽然土气了点。
    秦晅所谓的练习技巧其实就是集中精神、注意手腕和手指的发力方法,枯燥乏味的要命。邵萱萱想起他拔下她头上的簪子,随手一甩就扎入小侍卫咽喉,渐渐觉得手心都有些出汗。
    这样的程度,需要多少次枯燥的练习?
    这样处心积虑地掌握这些杀人方法……“哗”的一声,石头这一次飞太高也太偏,落进了附近的草丛里,发出巨大的声响。
    她脸上有点烧,预料中秦晅的讽刺却没来,扭头一看,他竟然已经闭眼睡着了。
    ☆、第四十四回获救
    邵萱萱愣了一下,随即就有些愤懑,手上力气加大,“噗”一声,石块竟然掷入树身。
    她吓了一跳,爬起来走到树边一摸,废了半天力气才把石头挖出来。她有些惊诧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掌,依旧纤长细腻,只是因为生火和与石块的接触而染上了不少灰土。
    刚才,是自己扔的?
    邵萱萱有点小激动,捏着石头退回到刚才的位子,再一次用力掷出。
    石头飞出几米,直接落进了草丛里。
    再试,仍然失败。
    刚才那一瞬间的成功,仿佛做梦一样。但是树身上的小凹坑却明晃晃存在着,提醒着她,这件事情切切实实发生了。
    邵萱萱多少有些不甘心,努力把秦晅说的要诀在心里过了一遍,深吸了口气,再试了几次,再没有奇迹出现。
    她气喘吁吁地坐下来,却见秦晅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睛,靠在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干嘛,你不是睡了?”
    秦晅没说话,扯了扯嘴角,果然又把眼睛闭上了。
    那一瞬间的眼神,仿佛游客观赏动物园里的猴子,又像是饲养员观察进入繁殖期的动物,叫邵萱萱十分不舒服。
    月升星黯,夜风吹得林梢树影间全是沙沙的声音,甚至隐约有兽类的鸣叫声。
    邵萱萱裹紧衣服,想起刚才那条蛇,又爬起来往篝火堆里扔了好几根柴禾。她迷迷糊糊终于也睡了过去,再醒来,只觉得身下的土地都在晃动,仿佛又回到了船上。
    她睁开眼睛,头顶是一大片奇怪的褐色,既没有树影也不见青天。
    身体,或者说身下的土地依旧在规律地起伏、晃动着。
    她猛地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居然还盖着条薄毯,转过头,就见秦晅端坐在一旁,正侧头看着外面发呆。
    这是……
    她随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去,只看到大片大片的水,和倒映着的蓝天白云。
    被抓了!
    又被抓了?!
    邵萱萱瞬间紧张起来,扭头探向船头,果然看到一个撑着竹篙的人影,心登时就沉了下去。
    秦晅倒是很冷静,连回眸看她一眼的动作都懒得坐,只望着外面的江水发怔,看穿了生死一般。
    邵萱萱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边:“怎么办?我们……我们还是从水里逃?”不过这个卫延心也真大,都这样了,还敢不绑她,到底有多小瞧人呀!
    秦晅这才慢悠悠转过头,深看她一眼,轻声道:“你看这儿,美不美?”
    邵萱萱哪儿有空跟他扯这个,焦急道:“都到生死关头了,还看个屁的风景啊,不就是江水么,有什么好看的!”
    秦晅却道:“这水应该是青黑色吧——那边的远山该如何形容……呃,鸦青色?山鸠色?”
    邵萱萱压低声音打断他:“你真是不要命了?!他怎么找到我们的,我们难道就这样认命了?”
    秦晅笑笑:“认命了有什么不好”
    “可是……”邵萱萱都带上哭腔了,“好不容易逃出来,怎么就甘心这样死了啊——”
    “你能这样想,那是最好了。”秦晅淡淡道,“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邵萱萱觉得他今天真是怪极了,一时好似完全看穿了生死。一时又高深莫测跟自己说什么风景、生死。
    然后就觉得船身一晃,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她整个人都绷紧了,转过身,意外发现来人竟然不是卫延,瘦长身材,腰上悬着剑,躬身行礼道:“殿下,到地方了。”
    邵萱萱浑身一震,蓦然反应过来,这不是齐王的人!
    秦晅“嗯”了一声,那人打了个呼哨,很快又有人上船,还带了副肩舆,恭恭敬敬地将他抬了出去。邵萱萱往外看了两眼,隐约看到岸上还站着人,似乎还听到了马匹的喷气声。
    坐着秦晅的肩舆抬出去之后,外面有人轻轻说话,她觉得那人的声音十分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难道是张舜?
    她瞬间摇了摇头,张舜的声音要尖锐得多。
    船舱里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要是想跑,当然也可以——要再想拿解药,当然就不可能了。
    邵萱萱犹豫着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船身晃动,但因为有缆绳缚住,只稍稍离岸,很快又靠了回去。
    邵萱萱咬牙,也迈步上岸。
    秦晅已经上车了,方才说话的人披着大氅,带着帽子,转回头看到她,脸上神色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常。
    这个人,邵萱萱当然也认得。这不就是那个来过储宫探病的萧谨容?!
    太子说的接应人,居然是他。
    邵萱萱的讶异是写在脸上的,萧谨容皱了皱眉,然后就见马车内传来秦晅的声音,“敬之。”萧谨容疾步上前,秦晅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半晌,萧谨容才慢慢地点了点头,回眸瞥了邵萱萱一眼。
    刚才那个撑船的男子摸了摸马脖子,向邵萱萱道:“邵公公,殿下请你上车。”
    邵萱萱这时还真有点怕秦晅就这么把扔下了,快步走到马车前,抓着门框勉力爬上去,掀开帘子迅速就进去了。
    用力过猛,差点一头撞到秦晅身上。
    那位船夫和萧谨容也上了马车,却不进来,挥鞭驱马前行。
    邵萱萱都不知要说什么了,被齐王抓住的危险是排除了,可是现在……她实在开心不起来。秦晅脸色倒是不错,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偏头去看马车外的景色。
    邵萱萱悄悄跟着打量了片刻,又疑惑出来。这马车似乎并不是往京城方向去的,这个路线,倒是跟秦晅之前同她说的寻药之地有点类似。
    她茫然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秦晅意外道:“你不是想去寻空花阳焰?”
    邵萱萱哑然,她当然是想的,可是现在你都恶虎归山了,还愿意带我去?
    秦晅正色道:“孤既然答应你了,必然不会反悔,你我同心协力,方能成就大事。”
    邵萱萱“啊”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能说服自己相信他会有这么好心,试探道:“你身上是不是也没有药了?”
    秦晅扭头看向窗外,邵萱萱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人总是对未知事物恐惧异常,一旦知道对方是真的有所求才做出的决定,心反倒安定下来。
    不过……邵萱萱还是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药瓶,今晚就又到了该服药的日子,秦晅真没药了的话,会不会抢自己的呢?
    秦晅似有所觉,余光往她这边瞥了瞥,冷笑出声。
    邵萱萱掩饰着放开袖子,脑袋转来转去打量马车里的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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