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盐出来之后,皇帝心中就稳了一半。
    小样,敢为难朕,想跟朕谈条件,看朕腾出手来怎么收拾你们。
    ……凌蔚任务完成,带着大批的盐回京,惊掉一群人的下巴,让一群人咬牙切齿。
    皇帝得到新的制盐法子了心里也在琢磨,现在有底气了,要不要把盐的经营改一改。
    这历朝历代都把盐管的很严格,盐铁两样东西,都是官产官营,然后发盐引让盐商们代理销售。
    当然这其中有多少猫腻自不用说,凄苦的被剥削的盐工们和肚满肠肥的盐商及官员也暂且不说,但只是从控制上来说,规矩都是很严苛的。
    但晏朝此时对于盐的政策,和唐朝时差不多,并未对盐有多严格的管控,而是让商人们自产自销。
    不过现在皇帝陛下被盐商摆了一道,觉得受这种桎梏心里不爽,自然就想着怎么把盐的经营销售权力给收回来。
    盐可是家家户户都需要的东西,要是由官家销售,国库得赚多少钱啊。
    凌蔚自然是不希望晏朝的盐也像明清时候那样,制度那么严苛的。那种严苛的制度不但没有给国家带来好处,反而养肥了一群蛀虫。
    凌蔚就劝皇帝陛下,如果把盐的经营权拿回来,一些人肯定会叽叽歪歪皇帝陛下小气,因为盐商们遭灾没能按时筹集盐而发火,不是仁君所为。
    皇帝陛下一听,觉得是这么回事。但是他又觉得心里堵着慌,难受啊。
    凌蔚提议道:“陛下不收回盐商们的经营的权力,但是不代表皇庄不可以继续产盐啊?这海边多荒地,荒地都是国家的,都是陛下的。陛下把地圈起来,生产盐,然后销售出去,那是正当行为吧?至于盐商什么的,他们也可以继续制盐销售啊,大家公平竞争就好。”
    皇帝陛下似笑非笑的看着凌蔚:“公平竞争?”
    凌蔚非常正直的点头:“公平竞争。百姓们又不是傻的,谁的盐更好更便宜,就买谁的不就成了?”
    皇帝陛下点点头:“是这么回事。等你从缅甸回来,就着手办这件事吧。”
    凌蔚噎住了。他怎么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好大的坑?
    “不去,太得罪人了。”凌蔚耍赖了。
    皇帝陛下瞪他一眼:“你把盐做出来,已经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也不差后续的事。”
    凌蔚蔫了。他当初出来承诺这件事的时候,咋没想到后续效应呢?
    不过就算想到,他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在军备物资上出幺蛾子,实在是太恶心了。
    将士们为了国家在流血拼命呢,后面的人不但不支援,还扯后腿,简直令人寒心。
    “如果盐商们的盐卖不出去了,接下来怎么办?”皇帝陛下见凌蔚蔫哒哒的,忍不住乐了。
    凌蔚叹气:“盐商们要是肯服气,陛下可以以低于市场的价格批发卖给他们,让他们做二道盐贩子。这样官家的盐场就可以专注于产盐,把后续销售的事让给盐商。只是盐场中最好留一部分盐直接销售,这样一是可以稳定盐的市场价格,不让盐商们乱来,剥削平民;二是在急用的时候,可以随时拿出盐来。臣就只知道这些了,具体的实施法子,还请陛下召集各位大人们集思广益,肯定比臣一个人琢磨来着靠谱。”
    皇帝陛下点点头:“你能想那么多也不错了。接下来就专心做好军备的事。盐的事,朕会让其他人做接下来的事,你不用担心自己被人恨得入骨。”
    凌蔚瞬间满状态复活,感动到:“陛下!舅舅!您真是个好人!”
    皇帝陛下一巴掌胡在凌蔚脑门上:“滚!一嘴胡话!朕当然是个好人!”
    凌蔚屁颠屁颠的滚走了。
    太子默默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道:“父皇,为何不让我出来?”
    “瑾堂见着你,不自觉就会靠谱一些,估计是当老师当惯了。”皇帝陛下笑道,“朕就是让你看看瑾堂不靠谱的样子。”
    太子疑惑道:“瑾堂在我面前思虑可周到了,怎么在父皇面前就……嗯……”
    “自己给自己挖坑跳还不自知是吧?”皇帝陛下乐了,“所以没有朕护着他,他不知道要被坑几次。”
    太子也笑了:“等下次见着瑾堂,我也要嘲笑他。”
    皇帝陛下道:“你可知为何瑾堂在朕面前,和在你面前,行为不尽相同?”
    太子摇头:“启辰不知。”
    “因为瑾堂当朕是长辈,能包容他;而他当你是晚辈,希望能引导你。”皇帝陛下叹气,“你也要大婚了,朕终究会把这天下交给你。你现在就得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信任,什么样的人不用信任但可以用,什么样的人不可以信任但不得不用。”
    “可以信任的人,不但要重用,还要护着他,不能事事都让他去做。甚至在所做的事和他的安危有冲突时,要优先保证他的安全。”皇帝陛下顿了顿,“不只是因为值得信任的人会让你的皇位更稳固,还因为,皇帝也是人,也是有感情的。多愁善感当不了好皇帝,但是完全泯灭了人性,也绝对不是一个好皇帝。朕不但是个皇帝,还是个父亲。你不但是太子,也是朕的儿子。朕不但希望能好好的把这江山坐稳,也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太子红着眼跪下道:“儿子知道了。”
    第七十章 神机妙算凌瑾堂(大雾)
    凌蔚还是第一次随军出征。
    不过有一次遇袭的经验,到不至于让他手忙脚乱。何况他是搞后勤的,前线的战斗也和他没多大关系。
    凌蔚本来坐镇后方就成,但他闲不住,也不太放心,就随着运粮的队伍两边战场来回的跑,还真发现一些问题。
    凌蔚这么敬业,其他的人想懈怠或者想搞其他什么鬼,都要掂量着点。
    太子还是跟着凌蔚跑。本来其他将领见着太子出现,总担心太子为了捞功劳,对他们指手画脚,或者提一些什么让人为难的要求。
    但太子只是老老实实的干活,真一副当自己是副手的样子,到让将领们吃惊之余,对太子的亲近也越加的重。
    其实皇帝的意思,本来是让太子带几个兵去捞一点功劳的。
    历来皇子都是这么捞军功的。
    凌蔚谏言道,太子年纪尚小,又没有行军打仗的经验,到了战场别说刀剑无眼,就算安全没什么问题,但是添乱是肯定的(也只有凌蔚敢这么说了)。到时候将领们虽知道这是平常之事,但对太子就算不会不喜,也不会多尊重。
    太子为国之储君,本来就是正统继位,又不是因功封赏,像古时候那样禅位,有没有功劳,有多大的功劳,本就没多大意义。怎么尽可能的学到多一点的东西人,让将士们大臣们更服气,比捞一个表面的功劳更重要。
    皇帝想想也是。太子已经是在他之下,最高的位置了。就算得了功劳,还能怎么封赏?
    也只是面子好看罢了。
    但是他又不是看功劳选儿子当皇帝,无论哪个儿子功劳再高,太子永远是太子,这才是正统,捞功劳什么的的确没多大必要。
    他想让太子捞功劳,也只是想着有了军功,会让那些武将文臣们更加亲近太子,别老想些有的没有的。
    但是又正如凌蔚所说,太子要上战场,也不用急于此时。这攻打缅甸可是他即位以来,甚至是大晏朝建立以来第一次对外战争,意义重大,将士们都绷紧了神经,要太子真惹出什么麻烦,难免会有人对此不满。
    与其捞虚的功劳,不如退一步,让太子做他擅长的事。哪怕功劳没有军功显眼,但参与其中的人,却是知道太子实实在在所出的力的。那功劳,也是实实在在,毫无虚假的。
    皇帝从来不认为自己的臣子们是傻的。皇子们那些虚假的功劳,不过是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个歌功颂德的借口而已。
    太子身份贵重,地位牢固,不需要那些虚名撑门面。正如凌蔚所说,如何在臣子心中真正得个实干的好名声,才是最重要的。
    皇帝陛下越发觉得凌蔚忠心耿耿贤才难得,虽然惫懒了些,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很靠谱嘛。
    于是太子继续跟着凌蔚混了。
    凌蔚也自在。反正太子虽然渐渐长大,但和凌蔚之间的交情并没有因为时间而发生改变,两人相处十分默契,比普通的长官副手的工作效率还要高许多。
    太子声望渐渐见涨,汉王就逐渐着急了。他连番给皇帝陛下上奏,要求奔赴战场杀敌卫国,都被皇帝驳回了。
    为了让这次战争取得胜利,他连太子都没派去前线惹麻烦,何况是本来就和这几路将军不和的汉王?
    再说了,之前反对对缅甸战争跳的最高的就是汉王,现在他改变主意要通过战功给自己镀金了,也不看皇帝陛下乐意不乐意。
    ……大晏朝的这次战争准备十分充分,兵强马壮,将领各个都是战功卓越的良将,士兵们还刚经历过一次重大伤亡,所谓哀兵必胜,这战前动员就吼着给同袍们报仇呢。
    而缅甸本来就遭遇了大败,朝廷还正陷入皇位争夺,内乱不止,其本来有十分的战斗力,经过相互之间的扯皮,也只剩下不到五分了。
    对比晏朝,无论是海上还是陆地,自然都节节败退。
    不出半月,晏朝的军队势如破竹,就跟摧枯拉朽似的,海上军队已经登陆缅甸陆地,而陆上的军队已经深入缅甸腹地,对缅甸的都城形成了两面夹击的姿态。
    缅甸朝廷这时候也知道不是闹内乱的时候,一边连忙把原来能打的将领拉出来组织抵抗,一边连忙向晏朝求和,什么割地赔款和亲统统都可以,只要晏朝退兵。
    缅甸求和的声音传到京城的时候,原来的反战派此时又跳出来了,整天上蹿下跳说要求和,让皇帝退兵。
    所说的那一套说辞,仍旧是什么打仗有伤天和,什么打仗劳民伤财,什么打仗不是仁君所谓。
    得饶人处且饶人啊陛下,人家都投降了,就回来吧。不但要回来,最好再给人家点金银财宝补偿一下人家受伤的小心灵。
    别说京城中皇帝气得吐血,这消息传到前线之后,正在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更是气得捶胸顿足。
    打仗打的再容易,那流血牺牲也是再说难免的。别说牺牲了多少人,就连主将身上也挂着彩。眼见着胜利在望,你让退兵?不但退兵,还要给赔偿?
    这牺牲掉的士兵们是不是晏朝人?他们流的血丧的命就白费了?
    “瑾堂,就这么算了?”亲历了这场战争,虽然没上前线,也见过许多伤亡,吃过许多苦头的太子愤怒道,“那群庸碌,除了添乱,还会什么!”
    凌蔚淡定道:“殿下息怒。殿下要相信陛下,陛下是那种会被人闹一闹,就改变主意的人吗?”
    太子眨眨眼:“瑾堂,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凌蔚道:“下官只是知道,陛下是个圣明的皇帝。”
    “父皇当然圣明。”太子不依不饶,“瑾堂你肯定知道什么,跟我说嘛。”
    凌蔚被闹的头疼,停下手中的笔,道:“求和的大人们不是说打仗有违天和,违背民心民意吗?那么就让他们看到民心所向即可。”
    “民心所向?”太子一头雾水,“这民心所向要怎么看?”
    凌蔚道:“东南贼寇肆虐那么多年,在京郊修养的伤兵、涌往京城的难民、由东南搬到京城周边投靠的地主商户,其数目肯定不少吧?除了东南受到贼寇骚扰的民众之外,北方搬往内地的民众也不少吧?我想他们也很容易联想到自己的境遇的。毕竟无论哪里的贼寇,都是贼寇。朝廷今个儿给这边贼寇补贴,明个儿不是还要给突厥这些也补助一番?更别说,京城还有许多修养在家,曾经在边疆战斗多年的老将军和他们的子孙呢。”
    见着太子若有所思,凌蔚叹气:“这仇恨啊,不是耍耍嘴皮子,就磨得掉的。就算没有私仇,这国仇总是有的。普通人中,也不乏血性之人。咱们华夏乱了这么多年,被外贼欺负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除非有小算盘的人,谁会愿意继续忍下去?”
    太子松了口气:“瑾堂,你是不是早料到如此?”
    “不是下官早料到,而是陛下早料到如此。”凌蔚道,“陛下深谋远虑,这些事怎会没事先想过?何况既然战前就有求和的,那么战争中不可避免的也会有不同的声音出现。何况大臣们什么心态,陛下当了这么多年皇帝,怎么会不明白?”
    “可是我还是觉得瑾堂肯定也有出谋划策。”太子坚持道,“只有瑾堂才会出这种主意。”
    凌蔚忍不住郁闷了。他在这小孩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什么叫做只有他才会出这种主意?
    ……当然,太子猜的没错。皇帝陛下是早料到有人会中途捣乱,因此提前就召集了凌蔚等人商议此事。
    那以“民心”对抗“天和”,确实是凌蔚提出来的。
    不过后续怎么具体实施的,那主意就不是凌蔚所出的了。准确来说,凌蔚只是起了个头而已。
    绑架民意什么的,现代社会京城遇到这档子事,所以凌蔚也就是突然想起来了。不过后续他就要忙着后勤的事,自然顾不上这么多。
    在他想来,大概也就是来几个民众打着横幅请一下愿,意思意思一下,给皇帝陛下找个台阶下就成了。
    然而事实却出乎他的意料。显然古代帝王大臣的厚黑学比他这个现代的土包子强太多,在他得知后续事情之后,惊吓出了一身毛毛汗。
    这民意事情的起端,是一老汉冲撞某御史车架,在被人拖走的时候边哭边骂,最后一头撞死在路边。
    这期命案因为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皇帝陛下大怒,下令彻查。最后查出那御史和那老汉之前并无过节,但那老头原是军属,籍贯就在东南沿海。他大儿子从军后牺牲,二儿子也在贼寇上岸杀烧抢掠时抵抗,落下残疾,而他妻子和幼子也在那时被杀。
    而后他们一家进京投奔亲戚,那残疾的儿子也算出息,虽说仕途无望但商业头脑不错,也混成了一个小有薄产的商人,后定居在京城郊外买了几亩薄田,家中尚属安定。
    朝廷攻打缅甸的事传出之后,老汉高兴的多喝了二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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