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这里风大,还是进去吧。”梁萦道。
    “嗯。”昌阳也觉得这里冷的慌,还是回宫室中舒服。
    但是两人回到长信殿的时候,就看到太皇太后满脸怒容,将手边一个玉珏重重的丢掷在地上。
    那一块上好的美玉落地之后,立刻在清脆的声响中碎成碎片。
    昌阳从来没有见过盛怒的母亲,吓了好大一跳。梁萦扶住昌阳,小声劝慰几句。那边蔡阳已经在劝说了,“阿母不要动气,那些人说出这些混账话,想必陛下是不会听从的。”
    “不会听从?!”太皇太后闻言,转过头看着蔡阳,眼中幽冷的怒火看得蔡阳都忍不住一锁。
    “朝廷之事不必过问东宫。”太皇太后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笑起来,但是在场的人个个都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弄出半点声响,让太皇太后更加发怒。
    梁萦听到这里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恐怕又是那些儒生向刘偃进言,朝廷大事不必问过太皇太后。
    老太后几十年来,在两代天子面前都是一言九鼎,如今虎符更是在东宫,说一句大权在握完全不夸张,但这外人要夺了她的权,要她一心一意在长信殿养老,这可真的是要老太后发大火了。
    “阿母,待会去叫中宫来。”梁萦压低声音道。
    这个时候是曹皇后在太皇太后面前给刘偃加印象分的好机会,尤其她还是曹家女,这个简直算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
    梁萦有意向曹婧卖个好,毕竟是皇后,日后她还是少不了要和曹婧打交道,曹婧现在怀疑她和刘偃不清不白的,解释也不好解释。等到时间长了,估计也能忘记了。但是眼下这个机会还是要抓住的。
    “她?”昌阳蹙了眉头,曹婧在她面前毕竟算是晚辈,而且在昌阳看来,曹婧是抢了她女儿的皇后位置,对这位皇后,心里一直都不喜欢。“太后这会已经派人去了,不必你操心。”
    梁萦听了也觉得邓太后已经派去了人,也没有说话了。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发这么大的火,身体哪里能受得住?昌阳过去和蔡阳一道和太皇太后说了不少话,想要老人家开心起来。
    平常太皇太后是很给女儿们面子的,但是这会,脸却是冷冰冰的。
    梁萦也没有说话,连亲女儿都不能让太皇太后笑一笑了,她这个外孙女恐怕也没什么用,何况这事动到的还是太皇太后手里的权力。这可真的不是说几句就能解决问题的。
    不多时,曹皇后赶来了,她面上着急,眼里还带着一份迷茫,想来也不太知道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曹皇后看了一眼邓太后,邓太后瞟了一眼上首的太皇太后。
    “阿萦,你先退下。”太皇太后道。
    “唯唯。”梁萦这会巴不得赶紧走,听到太皇太后这一句,立刻从宫室中退出来。这件事肯定是要闹大没跑了。
    后来还真的和她想的一样,太皇太后把皇后训斥了一顿,皇后的父亲曹郃不仅仅是信奉儒学,而且还是丞相。作为曹家人在这种时候不但不拦着皇帝,反而任由那些儒生和少年天子一起胡闹,在太皇太后就是不该,曹郃人不在眼前,曹皇后就成了出气筒。
    曹皇后挨了一顿骂之后没完,东宫把刘偃叫过来,也是一顿骂。夫妻两个谁也别落下。梁萦听昌阳说,太皇太后当时连‘就这么觉得你祖母碍眼’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吓得刘偃一个劲的对太皇太后磕首。帝后都挨了骂,宫外的那些贵妇又不停的入宫哭诉,宫里头热闹的简直和过年似的。只不过这里头热闹的都不是好事。
    闹哄哄的,片刻都不得安宁,梁萦瞧着都觉得脑袋疼。这个节骨眼上,邓不疑这只吃醋的小猫竟然找上门来了。
    梁萦看到他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知道长辈们乐意给她行方便,私下里会会情郎也可以松松手,但是这个节骨眼上,见面似乎有些不太好。
    “你怎么来了?”梁萦一开口就让邓不疑蹙起眉头,但是他拉起梁萦的手。
    “到那边说话。”邓不疑拉着梁萦进了那边的亭子里,宫廷中山山水水美景不计其数,梁萦体力上是有些比不过他,被他拉着到了宫室内。
    到了宫室之内,他看着她,梁萦知道他有话要说,看了一眼那些宫人和阉寺,“你们都下去。”
    待到宫室里就剩下他们之后,梁萦叹口气,“你是不是为了最近陛下的事来的?”
    邓不疑的性情高傲,又不通风情,方才拉她的时候都有些僵硬。
    “……你知道了?”邓不疑听梁萦说起,他低下声道。
    “这时候上门,我也只能想到这个了。”梁萦好气又好笑,那点事她怎么看不出来。
    “我……”原本这次是邓太后要他过来打探点消息,这次闹得真的很大,甚至太皇太后亲自出山,令人查皇帝提拔上来的那些儒生的不法事,被查的还不是甚么小人物,直接就是御史大夫和郎中令。而且牵涉范围也很广,甚至皇后之父,堂堂丞相都牵扯在里头,这架势看着人都心里害怕。
    太皇太后那里正在气头上,邓太后便要侄子来梁萦这里打探一下,毕竟梁萦也是太皇太后喜欢的外孙女。
    邓不疑根本就不想插手这件事,他对朝廷上的事基本上是两眼一抹黑,也不像刘偃那么野心勃勃,他就是想要上战场,而不是和那些人精打交道,说一句话都要在肚子里转个三四回,简直觉得闷得慌。
    但是这件事关系到陛下,他也只能来了。
    “你还在生气?”邓不疑觑着梁萦的脸色,小心问道。
    “我生甚么气呢,要说生气,那也是你。”梁萦想起邓不疑吃醋起来,还要她去哄就哭笑不得,她可没有什么哄吃醋少年的法子,“陛下那事,不必太过担心。”
    “你这话……”邓不疑听到她这句,眉头蹙起,“这事难道……”
    “陛下才继位不久,根基还不深厚,”梁萦不知道他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陛下是东宫的孙子,从来就没有听过亲祖母对孙子如何的。只不过这事……陛下是真的败了。”
    刘偃野心勃勃,一上来就想要做出一番成绩来,但是新政哪里是这么好推行的。
    “我知道了。”邓不疑点点头。
    得了她这一句,邓太后那边已经好交代了,他垂下头伸手握住梁萦的手。
    梁萦一笑,“想要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怎么还不放手啊?”
    “我……”邓不疑张了张嘴,说出一个字之后,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你以后不要见江都太子了。”
    梁萦挑了挑眉,怎么说来说去还是这么一句,“我和江都太子没有甚么,何况宫中相见,于礼来说哪里能装作看不见?”
    “他心思不好。”邓不疑沉声道。
    “好好好,我知道了。”梁萦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也没有提见到江都太子不搭不理,因为在宫廷中这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宫里的人,哪怕心里恨对方要死,也要面上如同春风一般。
    梁萦见他雾沉沉的眼,见四周无人,在他面上亲了一下,算是安稳一下他的心。
    **
    长安这段时间,人人都不好过,大风大浪的,简直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先是天子闹腾着要新政,启用了一大批的儒生,闹哄哄的要列侯回封地,解除关禁。结果就在最热闹的当口,东宫出山,把那些儒生全部给打压了下去。御史大夫和郎中令下狱,在狱中就自尽了。甚至丞相被罢,搀和到这件事里头的外戚统统被免,比起那几个自尽了的,太皇太后已经仁慈的不能再仁慈了。
    长安里又恢复了平静,贵族们也恢复了平常的生活,该取乐的,都宴请起宾客了。
    宴请宾客是一件小事,但是那位主人却是请了邓不疑和江都太子两个人。一个是天子近臣,哪怕眼下皇帝被东宫给收拾一顿,但那也是皇帝。邓不疑是外戚又是近臣,多的是人想要讨好他。
    江都太子是宗室,自然有人想要交好。
    但是这两个人从见面开始,就一直盯着对方不肯放。在场的人摸不着头脑,也没听说过建成侯和江都太子有过节啊。
    宴会之上丝竹声声,舞姬身段窈窕,看得在场的宾客们眼里都露出些许迷离来。
    一曲舞罢,江都太子从席上起来,对着那边的主人直笑,“只是歌舞,太不尽兴了,若是不弃,某愿意和一位宾客剑舞为诸位佐酒。”
    平常也有宾客兴起剑舞的,主人也是含笑,“那么就有劳王太子了。”
    江都太子一笑,将目光投向那边坐着的邓不疑,“不知君侯可愿意和某剑舞?”
    邓不疑手里正拿着一只漆觞,听到江都太子这么说,立即将手里漆觞放下,按剑而起,“恭敬不如从命。”
    ☆、第78章
    邓不疑伸手按在佩带在腰上的长剑上,此刻在场的宾客都看出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太子,不如换个人吧?”有个宾客担心两人真的恶斗起来,会不好收场,坐起身子说道。
    “不必。”江都太子含笑道,他双眼微微眯起,看向邓不疑。他在长安这么久,自然是知道建成侯和阴平侯女有情愫,只不过到这会建成侯还没有到昌阳大长公主府上下委禽之礼罢了。
    江都太子为了这件事简直在心里骂了邓不疑许多次愚蠢,但是也庆幸,只要两人没有定下,他还就有机会。长乐宫并不好进去,而且就算得了太皇太后的诏令可以入长信殿,也不一定能够见到梁姬本人。他并不是第一次猎艳,但这次毕竟是冲着娶妻去的,不能像以前在江都国那样,以亵玩之态对待梁姬。所以就显得格外不知从何处下手。
    往常都是他让那些女子心甘情愿送上门来,这要俘获女子的芳心,可真的花费不少功夫。哪怕身边有女弟指点,还是觉得困难重重。
    但这些一点都不妨碍江都太子对邓不疑的嫉妒和厌恶。此人在他看来容貌尚可,爵位不过是得了先祖的便宜,也不是靠着他自己的本事得来的。怎么就让两个女子对他死心塌地?
    “……”邓不疑已经从席上出来,他身材修长,对上首的主人颔首示意之后,转过身来,看着那边已经走过来的江都太子。
    江都太子也是相貌清俊之人,只不过此刻他眼里的阴鹫将那份俊秀褪去了些许。
    相由心生,容貌好坏,凭借的并不是一张面相。
    两人相互行礼之后,拔剑出鞘。
    贵族佩带长剑,乃是先秦遗风,但是不少贵族佩带长剑只不过是为了面上好看罢了,不少人会的剑术只不过是花花架子。瞧见两人持剑,那些年轻的宾客顿时就兴奋起来了。
    邓不疑和江都太子互相打量了一下,算是掂量了对方,过了一会,江都太子持剑向邓不疑刺去。
    铁器碰撞的声响听得人后槽牙都觉的酸,但是两人过招,那些宾客们也看得入迷,甚至看到邓不疑反身一刺,长剑之上冷光泠泠。
    剑原本就是被君子佩带,邓不疑又下定决心上战场,除去骑射之外,他常年练剑,对于剑术已经有自己的心得。
    江都太子反手一挡,两把剑紧紧的格抵在一起,两人的劲道使得两把剑发出难听的声响。
    邓不疑和江都太子冷冷相识,手上没有减少半点力道。
    突然邓不疑口中一声叱喝,江都太子察觉到压迫而来的力道加大,他咬牙要抵抗,结果被邓不疑一把甩开。
    邓不疑的力道很大,江都太子在众人勉强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众人看到江都太子差点扑倒在地,险些惊呼。
    邓不疑一手持剑,走在江都太子身边,不慌不忙的开始绕圈子。他垂下头,仔细的打量在众人面前已经出了丑的江都太子。
    “你……”江都太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他提起剑就朝着邓不疑劈去。他作为江都太子的这二十年里,从来没有人敢让他在众人面前出这么一个大丑!
    邓不疑早就有所防备,抬剑便挡住了他,下一刻他便做出让所有人意料不到的事来。邓不疑抬腿一脚重重的踹在江都太子的膝盖上。
    顿时江都太子就扑倒在地。众人大哗。
    贵族比较剑术应当有风度,方才江都太子在胜负已分的时候,就应该住手了。而邓不疑也不该这么一脚踹过去。
    “君侯,胜负已分,过来饮酒饮酒!”在座的宾客已经看出邓不疑看向江都太子的眼神中有了杀意,几个慌忙上前,将邓不疑拉开,还有人去将他手里的剑拿开。
    邓不疑避开那些人的手,自己将剑收回鞘中,回头对被人搀扶的江都太子道,“多谢太子谦让。”
    这句一出来,江都太子原本白皙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方才众人看得清清楚楚,哪里是他相让,根本就是邓不疑将他挥开的!
    “君侯……也胜之不武。”江都太子抬头笑道。
    这笑里多少都有些咬牙切齿。
    邓不疑闻言,没有半点要和江都太子继续发火的意思,他赢了就行了,至于是其他的甚么话,他统统都不在乎。
    宴席上又恢复了欢声笑语,主人为了给两位贵客掩饰方才的尴尬,让家中最为美艳的家伎前来献艺,还特别让那些貌美的家伎陪在客人的身边陪酒。
    江都太子心里有火没地方发,身边娇小客人的家伎柔声细语,他一把攥住那家伎的手,让家伎差点痛叫出声。
    “王太子,主君已经为王太子准备好了地方,若是王太子对此姬有意,可前往此处。”家人见状,连忙上来小声说道。
    宴会之上常有宾客喝多了酒对家伎动手动脚的,原本家伎就是用来待客的,所以也准备了那些供宾客暂时休息的房间。
    江都太子拉起那个家伎就走,他在家人的引导下走到一处房间前,推开门就扯着家伎走进去。
    一会儿里头就传来女子的嘤叮和摇晃声。
    外头守着的家人早就已经习惯,让人准备事后擦洗的温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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