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多讽刺,他那么爱她,可最终的结果竟然是他杀了她。
    他爱她,切切实实的爱,可这份所谓切实的爱,却抵不过他更爱她的江山和天下。
    东方长青坐在他们曾经恩爱缠绵过的龙榻上,低头伸手轻轻的抚摸着手下的锦被,即便过来这么多年,他却依旧是想着,或许,就如他们曾经调笑过的那样,她就是他的劫,他一生一世纠缠在心里的劫。
    这个劫,却在她逝去之后,成了他的心魔,挥之不去。
    天下人都说,他是痴情种,他知道他不是,否则他就不会舍得对她下手。
    无数个夜里,他都会梦到她最后的眼神。
    她看着他,眼神中带着无尽的绝望,带着刻骨的恨。
    她宁肯以帝王之身驾崩西去,也不愿以皇后之名苟活于世。
    这就是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她。
    这天下,如何再找到第二个她?
    东方长青抚在床单上手狠狠的攥紧,找不到了,他找了这么多年,都未曾找到。
    他初闻天禹女帝之名时,心里掀起的波澜不是一点两点。
    魏西溏!
    魏西溏啊!
    这天下有几个人会叫魏西溏?
    可天禹女帝不避讳这样同名同姓,竟然诏告天下取了和大豫女帝一样的字。
    这是巧合还是有意?
    曾几何时,东方长青曾迫切的想要见一见那位新登基的天禹女帝,他不信会有这样的巧合,他刻意送出那对留仙琴求娶,原本是试探,可结婚竟然让他那样失望。
    留仙琴,那时他们当年最为琴瑟和谐之时的见证,若真的是她,她绝然不会是使臣所说的反应。
    他竟异想天开,以为另一个叫魏西溏的女帝,就是他的西溏。
    大豫的国力如今正是昌盛之时,东方长青有他的才能,这是有目共睹之事,就算魏西溏,也要敬佩他治国的才能几分。
    她师出东方长青,她的所学所用全来自东方长青,但是上天给她的机会便是让她有机会重学一次,所以,她有了第二个老师教导,也让她能摆脱东方长青多年来带给她的影响,所以她的治国之策有东方长青的影子,同时也有其他太傅的影子,这般真真假假,谁有能知道原委?
    她总算是成长成了另一个魏西溏,而不是东方长青教导下的傻女人。
    魏西溏多年不做梦了,却在今夜从梦中惊醒。
    柯大海急忙冲了进来:“陛下!陛下!”
    魏西溏满头是汗的坐在龙床上,大口的喘着气,半响才道:“无事,朕不过是做了噩梦,没甚要紧的……”顿了顿又说:“水!”
    柯大海赶紧着人端了温水过来:“陛下,水来了。”
    她接过来喝了一口,近来也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自己想起大豫的事要多一些,可她这心里头,却又老觉得又忘了什么东西,有些空落落的,倒是想起东方长青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恨的咬牙。
    不过,她对东方长青确实恨之入骨,遇到那样的事,换了谁谁会不恨?
    一时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去把昨晚上没批完的奏折取来。”
    “陛下,这明儿还要早朝呢……”柯大海小心的提醒。
    魏西溏摆摆手:“无妨,取来吧。睡不着也是干耗着,与其浪费时间,还是做些有用的事好些。”
    柯大海只得让人去取奏折,她靠着床头一份一份的翻开,一直把搬来的那些都阅完了,才有些困意,问了时辰,知道明日早朝也是不大好了,这顶多只能再睡个大半个时辰,精神不济了呀。
    果然第二日她就只能顶着一双熊猫眼上朝了。
    朝臣私底下都在嘀咕,陛下昨晚上干什么了,脸色那么差还有黑眼圈,是不是身体不适?
    普通人身体不适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帝王却是不同的,只要皇帝的身体有一点问题,朝臣都能设想到一大堆不可预设的问题,单单一个黑眼圈,就让他们想到了无数可能,甚至有人开始把主意打到了明王身上,是不是明王的时代快来了?
    陛下就算有子嗣,和明王的血统相比,陛下的子嗣还是不如明王纯正呀。
    季统倒是一脸担心的看着宝座上的女帝,不知女帝在为什么事烦心,他很是担心,女帝是因为他的存在多了困扰。
    相卿面上看着一片从容,不过,高湛还是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丝丝担忧,他懂药理,自然是担心陛下身体抱恙了。
    高湛再过些日子就要离开金州,如今正在查阅《利民策》属地的各种资料,和工部以及户部尚书请教日常。
    说是请教,不过就是做做面上功夫,这些远离田地的高官,又哪里比他知道民间事务会更多?
    素垣让位,那是让的彻底,她也算是个很有见底的奇女子,说放下,就真的这样彻彻底底的放下,半分私心都没有。自然,这也是她眼光毒辣,就是认准了高湛的人品,才敢这放心大胆的把身家都交给他,高湛确实不是那等负心之人,这也是素垣的幸事。
    朝上遇到大事,自然又是一番争锋相对的争吵,魏西溏昨晚上没睡好,精力不济,就是看着他们吵,吵完了相卿和高湛蹦跶出来配合一番,顺在魏西溏的话说了来了结此番争论。
    局势很是微妙,如今这种家事早已不是魏西溏考量的范围,外事才是她关注的。
    昨天夜里探子来报,果然如相卿之前所言,西阐向大言下了战书,大言也不示弱,直接应了,两国开战不过就在前后日,他们这一打起来,可就有好戏看了。
    魏西溏连在几件事在一块,睡得着才怪。
    她现在需要高湛尽实施《利民策》,迫切需要看成果,虽然知道这事急不来,没个一年半载是看不出成功的,不过尽早实施还是好的,失败了不影响天禹国势,若万一成功了,就等于是加快了对战大豫的进程。
    下朝之后,魏西溏留下了高湛,相卿倒是主动要求留下,说有事要奏。
    跟高湛说了国事,抬眼看到相卿还在,不由问了句:“左相有何事要奏?”
    相卿直接道:“陛下,臣观陛下面色不假,双目下方略有发暗,担心陛下身体不适……”
    高湛一脸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知道左相精通医术知晓药理,不过,他作为左相,管到了陛下的龙体,这是不是抢了御医的活了?
    不单是高湛,魏西溏也呆了下,才道:“朕无碍,稍晚些时候会宣御医诊治。”
    “臣曾替陛下炼了药,担心可是药物和陛下饮食有何冲突,臣以为还是让臣替陛下瞧上一瞧,才更为妥当。”相卿弯着腰不起身,还说的言之凿凿的。
    之前魏西溏可是问过那药有没有其他连带的反应,如今他又这样说,魏西溏差点气歪了鼻子:“难不成你现在是要告诉朕,你让朕服的药还有什么让朕失眠的作用?”
    这就是把原因说了出来,高湛都听出了了,相卿自然也听了出来:“原来陛下的昨夜失眠所致,是臣多虑。”
    魏西溏搁在龙案上的拳头敲了下桌子,差点哼出声来,这就是多管闲事,他当宫里的御医都是摆设?要是让那帮老家伙知道他特地留下来就是为了替她诊治,老家伙们还不气死?
    “行了行了,朕知你一片忠心,不过这宫里的御医还是有些用的,不老左相担心。”魏西溏随口说了句:“若是没什么事,就都回去吧。”
    说起来相卿也有功劳,因着他老是抢功,宫里的那帮御医们为了前途,个个拼了命的研究,就怕再让左相抢了功劳。
    为官多年的老御医们,原本早就懈怠惯了,如今倒是个个发奋起来,势必要每个人都琢磨出一种独门绝学,以便在陛下需要的出手大展身手。
    高湛和相卿一起退了出去,高湛低头认下,跟在左相身后走,显示出低人一等的谦逊。
    他小时候就是个机灵的主,如今更是有了颗七窍玲珑心,这干什么都低调不得罪人,必要的时候还要示弱,自然,该强硬的时候他也不会软弱,总之,这个度是把握的正正好。
    相卿在前走了两步突然又站住脚,回头看了他一眼,开口:“当年你可是所有人里最为落魄的一个,如今倒是成了他们中最为得意的一个。”
    高湛急忙躬身抱拳:“托左相大人吉言。”
    相卿没有回答,却是嗤笑一声,转过身,抬脚径直走了。
    待他离开之后,高湛才慢慢站起身,脸上没有半分表情,看着左相离开的背影,慢慢的出了宫门。
    ☆、第267章 调戏
    溧水城城主一行人在金州待了一段时间后,便从金州离开,返回溧水城,被溧水城城主一并带走的,还有几个城主大人精心挑选官员。
    女帝对溧水城城主十分重视,不但封赏无数,还亲笔题署《利民策》三个字,足以显示她对溧水城城主的看中。
    素垣抱着小兴儿坐在车里,待马车出了金州城门,高湛也跟着钻了进来,他在素垣身边坐下,半响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才回了一趟金州,只待了三个月就离开。”
    素垣扭头看了他一眼,怀里的小兴儿早已睡的昏天暗地,光光的小脑袋靠在素垣的肩膀上,睡的十分香甜。
    “你若是以后想回来,自然还有很多机会。”素垣说着,腾出一手握着他的手,对他款款一笑,“我和兴儿都陪着你一起回来。”
    高湛紧握着她的手,半响才道:“嗯。我真是三生有幸,能娶到你。”他伸手替她整理了下鬓角的发丝,“我有今日,有你,有兴儿,我以前的那些经历,真的都不算什么了。为今之计,我就是要好好待你和兴儿,管好溧水城,让你们衣食无忧一世安康,我还要尽我所能替陛下分忧,不枉陛下当年对我的提携之恩。”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只是付大哥……”
    话没说完,只长长的叹了口气。
    素垣知道她和青王以及陛下自幼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不比寻常,一想到青王英年早逝,他心里自然是百感交集的,一时找不到话安慰,只轻轻把头靠了过去:“我与兴儿,会一直陪着你的……”
    夫妇二人在诸多护卫的保护下,自返溧水城去了。
    高湛离开金州,自有他的用处,魏西溏要的是用高湛养民,也相信高湛定不会让她失望。
    这两年一直在打仗,战力消耗过大,养民养兵都是迫在眉睫的事,养兵的事她也提上日程。
    明王归朝,魏西溏倒是觉得如果让他当个闲职,那自是浪费了季筹这样一个大好的战力,是以,她把金州郊外的一个懒散的兵场交给了他,甚至给他下了一道圣旨,把那支懒散习惯的队伍练成强兵。
    人数不多,不过都很难关,这个兵场之所以懒散,皆是因为在这里入伍的都是关系户,大多是朝中大臣家的亲朋好友,一个个借机到战场上走一遭赚点好名声,日后入朝为官也算是有功勋的人,所以,这里的统领压根不敢苛责,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什么朝中要员。
    魏西溏自然也知道,她倒是想找个人教训一群这帮乌合之众,不过毕竟是个得罪人的事,她这当皇帝的也不能明白着得罪臣子,正好拉上了季统这个垫背的。
    这是早朝的时候提出来的,明王丝毫没有犹豫,一口应了下来。
    别说是陛下的圣旨是让他去练兵,哪怕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会吐半个不字。
    他应的轻快,不过朝中大臣可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议了,谁都知道这是个苦差事,得罪人的事,比御史那活还要得罪人,当初驸马爷裴宸裴小侯爷在金州的时候,可是称病抱恙什么借口都找出来应付陛下了,说什么也不愿去接这个烫手山芋,如今好了,落明王手里了。
    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知道陛下自然是不喜明王的,这说不得就是故意整治明王来着,可谁又敢说什么呢?朝中那位左相大人可素来就是陛下的左臂右膀,谁出来说个反驳的,左相大人一句话能噎死两头牛。
    碍于左相大人的身份特殊,谁都不能当面驳斥,毕竟谁想跟陛下身边的红人为敌呢?
    季统领了圣旨,退朝之后就去了那个练兵场。
    兵场军机军规好不好,到门口转一圈就知道了,那哨兵站着岗都能打着呵气,这算什么哨兵?得亏这是天子脚下的金州,换个地方,有多少个哨兵也被人办了。
    兵场里的人显然已经接到了陛下的旨意,说是请了一位地位尊贵的王爷过来操练他们,势必要把他们练成强兵良将。
    虽说是个王爷,不过这位王爷身份特殊,是后来才回归的,女帝其实也是不待见的,是以,季统初到兵营,各方的怠慢还是很明显的。
    魏西溏虽然人在宫里,不过,关注度可不少,她追问前来禀报的暗卫:“明王可有生气?”
    暗卫应道:“回陛下,明王殿下并未生气,只是弯腰把那杯子捡了起来,还反过来安慰了那送茶的下人。不过,明王殿下从头到尾,眉头都是拧着的。”
    魏西溏不由笑道:“那是自然。他素来是练兵场上的好手,忍不得军营混乱,只怕他今日所见所闻,该是超出了他所想。”她的手在桌子上敲了两下,道:“无妨,那帮纨绔子弟,也该有个人治治他们了。你们的任务是保护明王殿下,他在金州一日,便不能让他有任何事,若明王被人割了一根头发,朕唯你们这帮暗卫是问。”
    暗卫急忙称是,然后乖乖退了下去。
    魏西溏想了想,也觉得好笑,只怕季统和那帮纨绔还有一阵好斗。
    伸手拿了奏折想要翻开,不妨柯大海低头走了进来:“陛下,左相大人求见!”
    魏西溏抬头,“哦?请他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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