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应容几乎是把宋辞拽走的。
    “要不要和我跳一支?”顾白伸出手,“看看你有没有进步。”
    阮江西将手放在了他手里。
    “谢谢。”她突然道。
    曲调缓缓,顾白揽着她的腰,动作好似懒懒散散:“谢什么?”
    顾白喜欢华尔兹,他说,他喜欢那种随性肆意的感觉,大概因为如此,他的舞步总是慵懒又散漫的,像夜里的猫儿,有些性感。
    阮江西回:“谢谢你能来。”
    “既有美人又有美酒,我何乐不为?用得着你谢。”
    阮江西淡淡笑着,语气笃定:“你是来给我撑腰的。”
    顾白失笑:“我家江西以前不这么直来直往的,是不是宋辞把你教坏了?”
    阮江西笑而不语。
    “江西。”眼里隐了笑意,他看着她,目光专注。
    “嗯。”
    顾白停下脚下的动作,手扶着她的肩:“你不要忘了,你的户口与我写在了顾家的同一页里,你是我顾家的人。”
    她点头,十分认真:“是,我是顾家的人,从十三年前我的名字写进顾家族谱的时候,我就是。”
    顾白笑了,拂了拂她漂亮的盘发,叮嘱她:“所以以后不准随随便便就和我说谢谢,不然,”他恶狠狠地道,“不让你进家门!”眼里,却满是笑意,温柔了眸色。
    她顾盼轻笑:“知道了。”
    顾白拍拍她的头:“真听话。”扶着她的腰,抬步,在水晶灯下慢慢舞动,“叶家,你有什么打算?”
    “一笔一笔算。”
    “那就好好算,陈年老账一笔都不要漏。”顾白沉吟了片刻,“叶宗信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最可能会软硬兼施,先演演慈父博得舆论的同情,然后,应该会从你手里那份股权让渡书下手,他以你母亲唯一的法定继承人代理叶氏股份十五年,在法律上,他可以申请逆权侵占。”
    阮江西只是皱了皱眉。
    顾白放慢了步调:“不用担心,要玩法律,叶宗信玩不过我。”再说,宋辞又哪是吃素的。
    阮江西摇头:“我不担心。”尔虞我诈,最是倦人,她只是厌烦了。
    “叶家那边不用担心,他们玩不过你。”顾白环着她的腰,转了个角度,笑着问阮江西,“那她你担心吗?美人为馅。”
    阮江西抬眸望去,女人背着灯,走向宋辞,风吹裙摆,掠过女人纤细的脚踝,她径直走近。
    “宋辞。”
    宋辞微微抬头,无波无澜的眸,似春初的星子,有些冷意。
    隔得近了,她说:“宋辞,好久不见。”
    “什么事?”他似乎心不在焉,眸光落在他处。
    于景致摇头:“没有,只是太久没见过你了。”她仰着头看他,一定是灯光太亮太刺眼了,微微一敛眸,眼泪猝不及防便滑落下来了。
    泪湿了眼眶,风吹开有股涩涩的味道,于景致只是来见宋辞一面的,仅此而已……
    于景言端着酒杯的动作都定住了,看着那边灯下的男女,难以置信:“我从来没见她哭过。”景致生来便是天之骄女,医学天赋又极好,何曾受过委屈,怕也只有一个宋辞,能让她放下身段。
    于景安自顾饮酒,叹了叹气,有些感慨:“她骄傲惯了,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也能这么卑微,为了见宋辞一面,连尊严都可以不要。”摇摇头,看向于景言,耳提面命般有些严肃,“所以,不要轻易毫无保留地爱上一个人,更不要去爱一个不爱你的人,不然有的你哭的,景致就是最好的例子。”
    于景言不说话,又满了一杯酒。
    单相思,本就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结局便注定以惨败收场,这个道理他懂,只是,不伤筋动骨,哪算爱情。
    他将酒杯晃了晃,一口饮尽:“心不由己,若是遇上了那样一个人,也只能认了。”目光,下意识落在了远处。
    于景安一个勺子扔过去:“你小子,装什么情圣!”
    于景言吃痛地捂着头,这才将目光从阮江西身上收回来,骂道:“你怎么这么粗鲁。”
    于景安粗鲁地又赏了他一个爆栗。诶,她家这傻弟弟,明知道情深空付,还一股脑往里栽。摇摇头,她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呢。
    月上云梢,还未夜深,竟冷了几分,宴不成宴,陆陆续续便散了场,酒杯碰撞的声音停息,露天的天台下,离会场十几米远,没有灯光布置,有些昏暗,远远听见有隐约的男声,似乎在争吵。
    “我是你父亲。”
    “如果可以,我宁愿不是。”
    隐隐听到了两句,不是太真切,林灿正要过去,便见柳是走过来,大概是刚刚争吵得厉害,他眼睛都有些红。
    柳是与他父亲,每次见面,都少不了一番争锋相对。
    他径直走开,好像没有看见林灿一般。
    “柳是。”
    柳是停下,林灿追上去,问他:“要不要去喝几杯?”
    他没有回答,敛着的眸,深邃而望不见一点情绪。林灿走在他旁边:“酒可是个好东西,能轻易叫人缴械投降。”
    柳是还是没什么反应,思绪很重,眉头拧得紧紧的。
    林灿却笑笑,好似不在意地玩笑:“我不骗你,你看你后母,嘴巴那么严的一个人,平时就知道装深沉睿智,刚刚才几杯下肚,就拉着我开始胡言乱语口无遮拦了,你猜她刚才对我说了什么?”
    柳是只是听着,一言不发。
    林灿话语一转,学着她母亲的醉话:“叶宗信当年还是不够狠,比不上狼狈为奸的那两个人。”
    柳是猛地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林灿,脸色转瞬就刷白:“她还说了什么?”
    “你是不是太紧张了?”眸光近乎逼视,她盯着他,“像欲盖弥彰。”
    柳是转头就走。
    林灿喊住他:“柳是。”顿了许久,她走到柳是面前,正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问道,“那两个人,除了苏凤于,还有谁?”
    他回视她的眼:“我不知道。”几乎脱口而出,柳是回答得太快了。
    他啊,还在欲盖弥彰。
    “你在撒谎!”
    他突然沉默,墨染的眸,沉沉浮浮的光影乱得一塌糊涂,就那样直直看着林灿的眼。
    她突然发出一声轻笑:“柳是,若你以后要对我说谎,千万不要刻意看我的眼睛,”她走近,抬起手,放到他眼睫之下,并未触及到柳是的眼,“知道吗?你说谎的时候,眼睫毛会动。”
    柳是猛地后退几步,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一句辩解都没有。
    林灿却逼近,盯着他的眼,不容他半分闪躲:“你知道是不是?你知道当年阮清出车祸的那辆车,动手脚的除了叶宗信还有一个人!你装傻了这么多年,你不敢让我知道,你到现在都还在否认,”字字铮铮,几乎嘶喊,“到底是你无地自容,还是你要袒护你那个狼子野心的父亲?”
    他后退着,撞在护墙上,额头全是汗,紧抿的唇却沉默不言。
    “你说啊,说啊!”她重重推着他,大喊,“柳是,你为什么不否认?为什么不解释?”
    “林灿,”柳是坐在地上,抬起眼,苍凉空洞极了,他说,“林灿,我不敢。”
    “你在怕什么?”
    他缩在地上,肩膀颤抖得厉害:“我怕她知道了,就再也不理我了,我怕她责怪,怕她像看陌生人一样看我。”毫无生气般,眼神冰凉冰凉的。
    人啊,最怕的那个人,总是最爱的人,因为太在乎,所以丢不得,丢不起,患得患失得像个傻子一样。
    呵,这个傻子,怯懦又卑微的家伙。
    林灿屈膝,蹲在他面前:“怎么这么傻呢,你以为她真的不知道吗?”柳是睁着眼,暗影沉沉,全是零碎的光影,慌乱得一塌糊涂,林灿笑他,“你真傻,居然忘了我家江西有多聪明,更何况,还有一个宋辞。”
    林灿扯扯嘴角,笑得荒诞:“她什么都知道的,知道你的父亲如何人面兽心,知道当年那场车祸缘由,知道你这个傻子有多害怕与怯懦……”
    散席时,深夜已至,阮江西出七九大厦,叶以萱等在门口,似乎久候多时。
    阮江西淡淡睨了一眼,置若罔闻,窝在宋辞怀里,倦怠得有些昏昏欲睡。
    “阮江西!”
    叶以萱大喊她的名字,阮江西抬起眼,神色淡漠,她越是无关痛痒,叶以萱便越是难以压制愤怒:“你以为你赢了吗?”情绪失控,叶以萱像个疯子一般大喊大叫,“你以为你什么都得到了吗?”
    阮江西抬抬眼睫,不惊不喜,好似陌路。
    “哼,”叶以萱哼笑着,眼神极尽嘲讽,“你不过是有人生没人要的野种!”
    话音方落,空气骤然紧凝,宋辞眼底一瞬便寒霜覆尽,他欲上前,阮江西拉住了他的袖子:“让我自己处理。”
    霜染的目光稍稍褪了几分冷意,宋辞点头,站到阮江西身后。
    “最后那句话,”隔着三四米的距离,阮江西眼波平静地看着叶以萱,“请你再说一遍。”
    不疾不徐的语调,好似平常,没有半分压迫,却让叶以萱惊了心,慌张失措。
    “你、你不过是有人生没人要的野种。”
    言语支吾,叶以萱哪里还有半点底气,阮江西进一步,她下意识就退一步。
    阮江西好似也不怒,还是那般波澜不惊,清雅的嗓音问:“那你觉得,你又是什么呢?”
    “我——”
    不等叶以萱说完,阮江西眸光一凝,嗓音忽而清冷:“叶以萱我觉得我该让你醒醒了。”
    叶以萱猛地惊退,瞳孔骤然放大:“你,你要干什么?”
    “有人生没人要的野种,”她淡淡轻语,抬眸,黑瞳冷凝,说,“明天我就让你尝尝是什么滋味。”
    这夜鬼魅,她似妖娆,如此叫人惊心动魄,叶以萱整个人重重往后一跌,瘫软在地上,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阮江西转身,走到宋辞身边,嗓音又复轻轻软软:“宋辞,我要去和叶宗信做个交易,你陪我去。”
    “好。”宋辞揽住她的腰,“然后再陪我去个地方。”
    “去做什么?”
    宋辞心情颇好:“给我买东西。”
    从方才跳舞时,宋辞便心心念念着此事,阮江西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她家宋辞如此惦念。
    一个小时之后,宋辞牵着阮江西进了一家珠宝店,没有精挑细选,直接指着专柜里罗列的一款十分精美的戒指。
    “我要这个。”
    阮江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宋辞紧紧一勒她的腰,不由分说地命令:“别的不我管,戒指,一定要你给我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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