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太太听下人回禀,说孔家的族人来了,傅老太太一闭眼,孔家人真会挑时候,下人引着孔家一个长者和年轻后生来给老太太拜年。
    见到孔家人,傅老太太极客气,命人,“设坐。”
    孔家长者做了个长揖,落座,一番客套,“早就想来给老太太请安,农闲赶过来,一来拜见老太太,二来侄媳妇府上住着,府上费心了,想接回家去,亲戚总打扰过意不过。”
    孔家这是来要人,老太太若是现在把乔氏推出去,乔氏倒霉不说,孔家难缠,口水官司打起来,夹缠不清。
    傅老太太思量,道:“节下走亲串友,我表外甥女凤英昨早出门,说去亲戚家中住段日子,不知何时能回来。”
    老者小眼睛眯缝,道:“侄媳妇没在府里,侄孙女请出来见见。”
    傅老太□□详地道;“凤娴丫头跟她母亲一块去了。”
    老者还不死心,“请问老太太,侄媳妇去了谁家?”
    傅老太太寻思半天,模棱两可地道;“好像说去了陕西。”
    孔家老者,怀疑傅老太太的话真伪,指着旁边的后生道:“这是她堂兄的小子,最是人义,过继给侄媳妇,老太太您说,这不是为了侄媳妇好,闺女嫁了,有男丁顶门立户,侄媳妇老来有个依靠。”
    傅府的主子下人,听说孔家来人,乔氏要过继的儿子也来了,都跑来瞧热闹,傅书言趴着帷幔,露出条缝看那个后生,确实像乔氏说的,跟乔氏年纪没差几岁,认乔氏当养母,明着图孔家的家产。
    身后的二姑娘傅书毓和三姑娘傅书岚都快趴到她身上,抻长脖子往里看。
    傅老太太知道孔家的人三言两语打发不走,命人取了二十两银子,道:“拿着这点银两,路上做盘缠。”
    对庄稼人来说,二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老者看见五两一封的雪花白银,笑得合不拢嘴,打躬作揖,“谢老太太赏。”
    来时,没把握带乔氏回去,国公府京城大官,打官司打不赢,乔氏没在国公府,白来一趟不说,还搭上盘缠,没想到国公府老太太出手大方,二十两对国公府来说九牛一毛,得了好处,便不逗留,千恩万谢告辞走了。
    傅书言赞祖母行事周全,孔家的人若不得些好处,纠缠不清,二十两银子打发了,省心。
    孔家的人走后,乔氏听说,扶着一个丫鬟走到老太太跟前,跪地叩头,“谢表姨母护住我,外甥女以为表姨母不疼我了。”
    傅老太太懒得看她,淡淡地道:“我不是为你,我是为国公府,你安心养胎,等过几个月把孩子生下来,滴血认亲,若是我傅家的骨血,我傅家认,若不是我傅家的骨血,你咎由自取。”
    乔氏轻轻吁了一口气,滴血认亲,就可以证明她腹中的胎儿是傅鸿的,她就可重见天日,跟傅鸿尽释前嫌。
    傅书言手放下帷幔,不解,乔氏听说滴血认亲,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笃定孩子是父亲的,父亲却抵死不认,这又是何故?
    傅书言刚要转身,听里面傅老太太说道;“你准备一下,明日送你去乡下庄子,你不能留在府里,太扎眼。”
    次日,备车,傅老太太派两个妥当的媳妇跟去侍候乔氏,乔氏登车,离开国公府,去乡下农庄待产。
    这一宗事先放下,傅家筹备傅四老爷纳妾的事,乔氏的事一出,二太太杜氏心口疼病犯了,傅书言和傅书琴两姊妹镇日过去陪母亲,傅明轩撒学回来,去上房看杜氏,宋姨娘临产,呆在屋里不去上房请安。
    送乔氏到乡下庄子,杜氏听说,心情略好,傅鸿心中有愧,待杜氏百般温存,杜氏心里闷气散开了,跟宁氏一起,张罗四老爷傅瑞纳妾的安排。
    先找工匠把四房一处偏院收拾出来,房屋粉刷一新,屋里摆设一应都是簇新的,新人用的被褥,府上绣娘连夜赶制。
    傅瑞过来给两位嫂嫂道了劳乏。傅书锦姊弟跟着高兴,但愿父亲能有个知冷知热贴心的人。
    杜氏病了一阵子,傅四老爷的婚期向后拖,直到过了二月二,一切才准备停当。
    三月初一,良辰吉日,傅府张灯结彩,吉时,花轿到门,鼓乐喧天,大摆酒席,按娶平妻礼迎花轿进门。
    新娘子身穿喜服,头罩喜帕,在喜娘的搀扶下,缓步上得堂来,傅府主子下人争相看热闹。
    京城官道上行驶两辆两匹马拉着车,初春,京城街道两旁店铺生意兴隆,银杏树初发绿芽,车里一个女子的声音,“还有多远到国公府?”
    “快到了,太太。”
    ☆、第48章
    春暖花开,四太太柴氏从泗州娘家回京城,车子到了庆国公府门前,柴氏陪嫁的大丫鬟从车子里探出头来,“太太,府里好像很热闹,有什么喜事。”
    柴氏探出头去看,只见傅府门前张灯结彩,地上跟着的下人喊;“四太太回府。”
    看门的下人朝门外一看,赶紧打开大门,柴氏的车子入内,停在前院,车帘挑起,一个大丫鬟先跳下车,扶着柴氏下车,随后下来一个年轻奶娘,怀里抱着一个刚满月的婴儿。
    柴氏身后跟着两个贴身丫鬟,和一个奶娘抱着婴儿,进了垂花门,看府里往来下人身上穿的焕然一新,人人脸上喜气洋洋,三三两两奔花厅,有两个媳妇看见柴氏,脸上露出怪异的神情,蹲身避过一旁,恭敬地道;”四太太。”
    柴氏也没多想,朝了老太太上院方向走,隐约听见花厅里鼓乐之声,遇见的丫鬟媳妇看她的表情极不自然,柴氏暗想,出了年,府里喜庆热闹,看样子像是操办喜事,
    这时,前面夹道上一个丫鬟回头喊另一个丫鬟,“快点,晚了就看不着了,新姨娘跟四老爷拜堂了。”
    两个人从柴氏前面不远的地方过去,没看见柴氏。
    柴氏听见那个丫鬟口中喊四老爷,想叫住问问,那两个小丫鬟,一溜小跑往花厅去了。
    柴氏刹住脚步,低头寻思,四老爷,新姨娘,调转方向往花厅走。
    傅四老爷新纳了的妾姓梅,叫梅月秋,家里突遭变故,只好投奔舅父,舅父想把她卖给一个商人做妾,商人家是江西的,到北边贩货,路过京城,卖个妾带回江西,梅姑娘自是不愿意跟他远走他乡,命运难料,赶巧傅四老爷纳妾,她舅父贪图傅家钱财,毁约,把她说给了傅家四老爷。
    喜娘搀扶梅姑娘拜天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傅老太太上座,跪拜傅老太太,夫妻对拜,一应正式夫妻的礼仪。
    梅姑娘蒙着盖头,感觉身边男子的气息,惴惴不安,她没见过傅四老爷,听说不用跟商人去江西,满心欢喜,待傅四老爷给她揭了盖头,她眼前站着一位温文尔雅的年轻男子,看她的目光温和,梅姑娘羞红脸,垂眸,不敢乱看,心下满意。
    梅姑娘余光扫见堂上坐着个雍容华贵的老夫人,出嫁前,舅母叮嘱过,庆国公府最尊贵的是傅瑞的嫡母,傅老太太,左右首坐着几位妇人,大概就是傅家的三位太太。
    一个媳妇引着她给老太太和太太们敬茶,“这是老太太。”梅姑娘跪下端起丫鬟递过来的茶碗,恭敬地呈上,“婢妾给老太太敬茶。”
    老太太一团和气,眉开眼笑,“以后跟你四老爷好好过日子。”命丫鬟赏了两只金钗。
    老太太敬完茶,从大太太打头,挨个敬茶,余下皆有赏赐。
    敬了一圈茶,傅老太太招呼站在身后的姑娘们,“你们都来认识一下,以后住在一处,知道称呼。”
    傅府八个姑娘,大姑娘傅书韫打头,梅姑娘刚要行礼,被二太太拉住,笑道:“她们是晚辈,你不用给她们行礼。”
    傅老太太笑着对姑娘们道;“你们以后就叫小婶娘吧!”娶亲时说好的,外头还是做妾,自家里按平妻礼,这是傅老太太多一层考虑,以后四太太柴氏回来,依四太太的个性,定然欺压折磨小妾,老太太也是喜欢这个温婉的梅家姑娘,护着她的意思。
    一张张笑脸,脆声叫,“小婶娘。”
    轮到八姑娘傅书锦,傅书锦刚叫了声,“二娘。”梅姑娘拉着她的手,红着脸道;“我刚进门,以后有不到的地方,姑娘多包涵。”
    梅姑娘对傅书锦比旁人亲近,傅瑞一旁看了,梅姑娘言行举止得体,对她多了一层好感。
    大太太陈氏朗声笑道;“该见的都见了,良辰一刻值千金,别在这里耽误正事了,快入洞房吧!”
    众人起哄,两个丫鬟走上前,搀扶梅姑娘,梅姑娘余光扫见傅瑞含笑看她,越发不好意思,两人刚要往出走,就听花厅门口,冷冷的一声,“老爷纳妾,怎地也不等我回来,老爷也太心急了。”
    众人顿声望去,柴氏背光站在门口,高仰着头,柳眉上挑,冷傲地看着眼前的丈夫和丈夫新纳的妾。
    众人从她身上移开目光,赫然发现她身后一个年轻的奶娘抱着一个小婴儿。
    柴氏身体挡住身后奶娘,傅瑞没看见那奶娘怀抱婴儿,淡淡说了句,“你回来了。”
    柴氏上下打量梅姑娘,睨眼,“这是你今日新纳的小妾?”
    梅姑娘听二人对话,明白了柴氏的主母身份,翩翩下拜,“妹妹参见姐姐。”
    柴氏听姐姐,斜眼,没好气地道:“不敢当,那个是你姐姐。”
    傅瑞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你别在这里闹,要闹回去闹。”
    “我怎么是闹,我还要恭喜老爷。”柴氏看丈夫恨意难消。
    大太太几个不能插嘴,这是四房的家务事,傅老太太看不过眼,叫道;“四媳妇,老四纳妾是我做的主,你要有气朝我来。”
    柴氏闻言,当然不敢朝老太太问责,上前跪倒,给老太太叩头,“媳妇不敢。”
    柴氏跪着,老太太不叫起,不敢起来,请罪道;“母亲,媳妇这次回娘家,路途颠簸,动了胎气,到娘家后,镇日卧床养胎,不敢动弹,怕母亲惦记,不敢稍信说,便想等生下来带回来,并非媳妇不孝,不能回婆家过年,实在是不得已,请母亲饶恕。”
    不管怎样,这理由还说得过去,怕路上有闪失,才在娘家生产。
    “过去的事就不用提了,念在你为傅家添丁,今儿我就不责罚你了,你起来吧!”傅老太太不愿意跟儿媳撕破脸,不痴不聋,不作阿家翁。
    柴氏叩头起身,回身让奶娘抱过婴儿到老太太跟前,“母亲,这是您的孙子。”
    傅老太太打柴氏进门就看见奶娘怀里抱着婴儿,多半已猜到,态度缓和,慈爱微笑,“抱近前我看看。”
    奶娘抱过去,掀开薄被,傅老太太低头仔细看一眼,是个男婴,白胖胖,回忆起四老爷傅瑞刚出生时的样子,倏忽又想起接过刚出生的安哥,傅老太太眸光闪了闪,对柴氏道:“四媳妇,你辛苦了。”
    四太太柴氏有错,生儿育女,大功一件,足以抵消之前错处。
    八姑娘和安哥上前拜见母亲,柴氏不见怎么亲热,之前对她姊弟的芥蒂没消除。
    柴氏在在二太太下首坐下,几位太太挨个看婴儿,二太太宁氏对傅瑞道;“四叔也来看看。”
    自己的骨肉,傅瑞想看看什么样子,迈步过去,低头看奶娘怀里的婴儿,傅四老爷心底柔软,对柴氏不似方才冷淡,说了句,“你受苦了,一路劳乏,回房歇着吧!”。”
    梅姑娘站在那里,略有些尴尬,傅瑞看过儿子没忘了她,走过去,伸出手,梅姑娘犹豫了一下,羞涩地把手递给他,让傅瑞牵着,往花厅门口走。
    柴氏脸色瞬间变了,失声叫道:“老爷。”
    傅瑞和梅姑娘站住,回身,望着她,傅瑞平静地道;“你今日远道回来,累了,改日我过去看你!”傅瑞总念在柴氏替他生了儿子,之前的种种不快,揭过不提。
    柴氏恨恨地道:“我母子今日刚回来,难道老爷就这样慢待我母子,我是你的正妻,难道都比不上一个贱妾。”
    梅姑娘听说,想把手从傅瑞手里抽出来,傅瑞攥紧她,梅姑娘往外抽了两抽,没抽出来。
    傅瑞面色无波无澜,“你还记得你是我妻子,我以为你早不稀罕正妻的位置。”
    柴氏变颜变色,刚想反驳,傅老太太皱眉,对柴氏道;“四媳妇,今儿当着阖府人等,我就把话挑明了,你离了婆家,一去半年,老四几次三番稍信,你不回来,四房无人主持中馈,信里告诉你娶平妻,打理家事,你总不会连这些都忘了吧?你既然回来,就按先前说好的,梅氏跟你姊妹相称,对外你还是四太太,内里你二人平起平坐,这是我这个婆婆定下的,你不用跟老四闹。”
    柴氏跟傅瑞吵闹,但不敢忤逆婆母,不敬公婆,七出之罪。傅老太太一句话,便可以让傅瑞把她休回娘家,别看她生了孙子,傅家不缺男丁,四房嫡长子是安哥。
    老太太发话,柴氏只好忍下一口气,低声道;“媳妇知道了。”
    傅老太太不压住这个媳妇,四房不定闹成什么样,梅氏日后要吃多少苦。
    四太太柴氏没进门前,人人脸上喜色,现在花厅里气氛紧张,没人能笑得出来,一场喜庆,最后悄无声息,傅四老爷和梅氏草草入洞房。柴氏带着孩子回房。
    柴氏屋里几个看屋的小丫鬟看太太回来,忙着烧水,太太一路劳顿,备好香汤,柴氏沐浴。
    柴氏洗完澡,奶娘喂了小少爷的奶水,哄着睡着了,柴氏坐在妆台前的绣墩上,叫过一个口齿伶俐的小丫头,细问老爷纳的这个妾的情况。
    小丫鬟把知道的全说了,又道;“梅姨娘之前来过府上,老太太太太们都相看了,都很满意,才定下来的。”
    “你老爷也相中了?”柴氏酸酸地问。
    “老爷没看,今天拜堂成亲才刚见着。”
    柴氏目光透过窗棂,看隔壁偏院,灯火通明,一串串大红灯笼高挑,红光一片,隐约听偏院里热闹,好像不少人闹洞房,柴氏不免吃醋拈酸,男人守不住,自己刚走半年,夫妻见面,成陌路,男人喜新厌旧,他傅瑞说不定巴不得自己不回来才好,自己若再晚回来半年,他二人过上小日子,这四房日后还有自己立足之地吗?
    傅府开宴,姑娘们坐一桌子,笑闹一片,傅书毓喝酒豪放,喝得半醉,吃吃傻笑,傅书琴喝了不少酒,比划着跟傅书岚划拳。
    傅书言看长辈席面上,老太太提早回去了,怕老太太今儿因四太太心里不自在,溜出去,回老太太上院。
    傅老太太还没歇息,看见她,道:“你怎么也跑回来了?不跟她们多玩一会,离睡觉还早呢?”
    傅书言爬上炕,偎在老太太身边,道:“我怕祖母一个寂寞,回来陪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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