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嘴,就是会填糊人。”
    傅书言望着老太太的脸,老太太不安地道;“我怎么觉得今晚四房要有事。”
    傅书言也有这个感觉,她四婶那个脾气,能容丈夫跟别的女人顺利入洞房。
    四太太柴氏越想心里越咽不下这口气,手里把个绣帕扯来扯去,坐在炕边良久,一眼看见熟睡的儿子,小婴儿过一会醒了,要吃奶,奶娘解开怀,刚要喂奶,柴氏倏忽想到一个主意,挥挥手,制止,目光暴露出似乎内心有些矛盾,须臾,便被嫉妒所代替,沉声对奶娘道;“你先下去,我不叫你不用上来了。”
    奶娘瞅瞅炕上瘪嘴男婴,不舍,“太太,小少爷饿了。”
    柴氏果断地挥挥手,“我说的话,没听明白吗?我不叫你不用上来。”
    奶娘可怜看看躺在炕上的婴儿,心里叹一声气,无奈下去了。
    傅瑞跟梅氏入洞房,闹洞房的人被二太太宁氏拦下,轰走了,关起门,吩咐丫鬟站在外面守着。
    洞房内,剩下新郎新娘,并肩坐帐,按习俗,傅瑞将自己的左衣襟压在新娘的右衣襟上,表示男人应该压倒女人一头,傅瑞觉察到梅氏很紧张,身子一动不动,把自己的左衣襟悄悄拿下来。
    回手一摸,床上撒的枣、粟子、花生,早生贵子,把床上的东西推到一边。
    傅瑞看着梅氏,体贴地道;“闹了一日,你也累了,早些安置。”
    梅氏成婚前舅母讲过男女新婚夜,洞房内喜烛高烧,屋子里通亮,面红耳赤,娇羞极小声音唤,“老爷。”
    傅瑞喜她温顺,温和地道;“没人时叫我相公吧!”
    梅氏更加害羞,声如蚊呐,叫了声,“相公。”
    傅瑞伸手刚想揽住她的削肩,猛听得一个丫鬟惊慌的声音,“让我进去,小少爷病了,我要见老爷。”
    门口老太太拨过来的两个侍候梅氏的大丫头拦住,柴氏的贴身丫鬟嚷道;“大胆,耽误了小公子的病情,你们吃罪得起吗?”
    傅瑞跟梅氏已听见门口吵闹声,傅瑞推门走出去,问:“有什么事?”
    “小公子病了,太太让请老爷过去。”柴氏的丫鬟道。
    傅瑞皱眉,刚才在花厅看还好好的,心里不信,还是不很放心,犹豫了一下,转身回屋,梅氏看着他,小声道:“相公快过去看看,小孩子有病耽误不得。”
    梅氏脸上担忧没逃过傅瑞的眼睛,被梅氏善良所感,拉过她的手,伏在耳边小声道;“等我。”
    梅氏连耳根都红了,垂眸。
    傅瑞这才大步走出屋子,往正院去了。
    傅瑞走到正房门口,就听见里面婴儿的啼哭声,傅瑞尽管不大相信孩子好好就病了,毕竟是自己儿子,骨肉亲情连着心,心里着急,跨步进门,柴氏正抱着孩子在地上来回走,傅瑞近前看,儿子的小脸哭得通红,拧眉道;“怎么了,是不是病了?孩子太小一路折腾的?”
    柴氏抱着晃悠,“夜里经常这样,吵得人睡不好觉,抱着来回走,不能放下,孩子小闹人,今儿不知怎么了,比往日哭得厉害,大概换新地方不适应。”
    傅瑞担心,“用不用请大夫来瞧瞧,这么哭哭坏了。”
    柴氏道;“老爷抱着哄哄试试,你是他父亲,小婴儿也知道找人。”
    说罢,不由分说,把怀里的儿子递给傅瑞,傅瑞没哄过这么小的婴儿,抱在怀里很紧张,越哄越哭,傅瑞闹得一头汗。
    柴氏看着丈夫手足无措,笨手笨脚的样子,心里称愿,望了眼偏院方向,偏院亮如白昼,心想傅瑞不过去,让那梅氏新婚守空房。
    婴儿哭了一阵,迷迷糊糊睡了,傅瑞便想放到炕上,刚一放下,小家伙又醒了,扯开嗓门啼哭不止,傅瑞不敢放下,柴氏目露得意,看着傅瑞被小家伙折腾得甚是狼狈。
    新郎走了,躲在洞房窗户根下听房的丫鬟媳妇们,干等新郎不回,一哄而散,老太太房中的丫鬟媳妇们扫兴而归,老太太问丫鬟媳妇们,“老四小夫妻俩歇下了?”
    就有快嘴的丫鬟说;“小少爷病了,四老爷跟梅姑娘的洞房没入成。”
    傅老太太哼声,“我知道四房要出事,果然孩子病了。”
    唤丫鬟,“去问问小少爷得了什么病?用不用请大夫,人小有病耽误不得。”
    傅书言已料到这是她四婶搞的鬼,主动请缨,“祖母,言儿去看看,顺带看看八妹妹。”
    傅老太太道;“你要去多带两个人,提灯照着路,天黑别跌跤。”
    傅书言很同情她这个四叔,柴氏所作所为令人费解,傅书言怀疑柴氏隐瞒一些事,柴氏性子乖张,怎肯轻易让她四叔和梅氏入洞房,小婴儿在花厅时还好好的,病来得也太快了,一定是柴氏从中动了什么手脚,傅书言不愿意往歪了想柴氏,柴氏偏激,担作为一个母亲,虎毒不食子,朝自己的孩子下手,未免心太狠了了点,傅书言总隐约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傅书言带着檀香和老太太屋里两个丫鬟去四房,傅书言到四房时,她母亲杜氏刚进门,杜氏闻听小叔洞房没入,出事了,三房挨着四房,离得近,就赶过来看看。
    傅书锦和安哥也在屋里,杜氏看一眼,婴儿小脸都憋红了,道;“这样小的孩子,哭下去不行,还是找大夫来看看。”
    杜氏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奶娘哺乳,傅书琴姐妹刚生下时省事,从来夜里不哭,杜氏没什么经验。
    柴氏倒没惊慌,道;“夜里一闹觉,就哭个没完,哭累了才睡,我整晚哄着,找郎中看过,说大大就好了,今晚不知怎么了,大概府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
    这话很不好听,柴氏意在有所指,傅瑞皱了下眉头,“府里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是你多心胡想。”
    柴氏看丈夫护着梅氏,不免吃醋,满肚子牢骚,“我没说什么,是老爷自己心惊。”
    傅书言看她四婶,儿子有病,她还有闲心拌嘴,这是真担心儿子吗?
    杜氏接过婴儿,抱着哄着,道;“有小孩子白日睡饱了,晚上闹人的,八成这孩子是白日睡多了。”
    傅书言凑到跟前,“弟弟怎么了?哭得脖子都红了。”
    傅书言抓住婴儿的手腕,听哭声嗓子有些沙哑,想是哭的时候长了,声音高亢,不像有病,婴儿夜里哭,必要原因,这个朝代的人也许不知道,以为有的婴儿是夜哭郎,其实,婴儿夜里哭闹、抽泣,大凡有几个原因,缺钙、惊吓、患病、饥饿,昼夜颠倒。
    傅书言观察婴儿白胖,健壮,患病哭声微弱,不能这样有力气,惊吓,可能性不大,昼夜颠倒,一般大人哄哄,就不哭了,这婴儿一直啼哭,只剩下一个可能,饥饿。
    傅书言左右看看,屋里没有白天抱着婴儿的奶娘,不想往哪个方向想,事实摆在这里,傅书言暗中观察柴氏的表情,没看出柴氏半分着急,这不是一个母亲该有的表现,即便是心狠的母亲,当孩子遭罪哭得几乎背过气,没有丝毫动心,心疼,说夜夜都这么哭泣,却一点不急,傅书言尽管不想相信,但不由不往那上面想,这个弟弟,是柴氏亲生吗?柴氏在娘家住到孩子生下来,这其中若动手脚,人不知鬼不觉,无处可查。
    当然,傅书言心里话决计不能说出来的,医学落后古代,亲子关系的鉴定真让人头疼,扰乱血缘关系,别说平常百姓,帝王家血脉混淆,成了千古疑案。
    傅书言压下这个念头,对柴氏道;“四婶,弟弟是不是饿了,弟弟的奶娘去哪里了?”
    众人才注意,屋里没有那个年轻的奶娘,柴氏道;“闹肚子,如厕。”
    杜氏忽悠想起,“八成是饿了,快找奶娘来。”
    一会儿,丫鬟把那个奶娘找来,奶娘解开怀,婴儿叼住□□不撒口,也不哭了。
    傅瑞看向柴氏的目光暗了几分,若有所思,杜氏笑道;“多亏言儿提醒,还真是饿了,一个奶娘倒不过来,明儿我寻个妥当的奶娘来。”
    八姑娘傅书锦看着婴儿吃奶,高兴地道;“弟弟真是饿了,吃这么多。”
    柴氏暗恨傅书言,哪里都有她。
    杜氏推着傅瑞,“快走吧!梅姑娘在洞房里等你,这里没事了。”
    傅瑞没再看柴氏,转身走到门口,不等丫鬟挑帘子,自己啪嗒一声甩了帘子走了。
    傅书言对她四婶实在失望,宅门里妻妾斗,那是成年人的事,傅书言不愿意趟这个浑水,但是一个母亲狠到利用一个刚满月的小婴儿,这种手段令人不齿,她不能袖手旁观,柴氏人性泯灭,难道真像她猜测的,这个孩子的出身存疑?
    ☆、第49章
    傅瑞回洞房,梅氏急忙问;“孩子怎么样?”
    傅瑞心底苦笑,看着她关切的神情,心微热,“没事,不用担心。”
    傅书言回到老太太屋里,傅老太太问;“你四婶作什么妖?”
    傅书言就把经过跟老太太学了,半晌,傅老太太道;“没见过这样当娘的,在自己孩子身上下手,一点不手软,歹毒心肠,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这样,难怪对八丫头和安哥不好。”
    傅老太太停了一会,又道:“看着吧!四房还有的闹。”
    傅老太太眼前又晃过柴氏怀抱的婴儿,突然说了句,“你四叔真是个厚道人,你四婶说什么信什么。”
    老太太惊觉自己话多了,尤其对着孙女,还是个孩子,傅书言心想,四婶说什么信什么,老太太是说四婶生的四叔的孩子,老太太难道也怀疑……四叔是庶子,不是老太太亲生,老太太心里怀疑,嘴上不说,若是亲生儿子,亲孙子,老太太绝不能含糊。
    傅瑞衙门里准假三日,家里有喜事,傅书言学里放了两日假,吃过早膳,傅家的三位太太带着姑娘们来给傅老太太道喜,围着老太太七嘴八舌。
    傅瑞带着梅氏过上院来给老太太叩头,经过昨晚,梅氏跟傅瑞更亲近了一层,进老太太上房门槛时,傅瑞拉了梅氏的手一把,梅氏望向他的眼神柔情似水。
    两人双双给老太太叩头,傅书言站在老太太身后,看见两人面上祥和,傅瑞内敛,梅姑娘温顺,怎么看比跟柴氏登对。
    两人刚落座,门外丫鬟一声,“四太太来了。”
    众人望向门口,替梅氏捏着一把汗,柴氏进门,先给老太太请安,扫了梅氏一眼,梅氏赶紧站起身,柴氏走过去,坐在梅氏方才坐的位置上,挨着傅瑞身旁坐,丫鬟另外在柴氏下首安了个座位。
    四太太柴氏是正妻,傅老太太打心眼里是维护她的,柴氏做法过分,傅瑞提出休妻,老太太都没答应,听说了昨晚的事,对柴氏很失望,道;“你三个以后一心一计地过日子,关起门,不论妻妾,一切虚礼都免了。”
    一句话,省了梅氏不少麻烦,不用每日去上房给柴氏请安,减少相见产生的不必要的矛盾。
    柴氏纵然不满意,自己有错在先,昨晚演的一出戏,傅瑞也看出来了,对她态度冷淡,柴氏嘴上答应,“媳妇听母亲的。”
    三个人一起给老太太叩头,三人一同回房,傅瑞和柴氏并肩走,梅氏自动退后半步,傅瑞放缓脚步,等她的意思,柴氏瞥见,勾起满腔的醋意,只好先忍耐一时。
    走到四房地界,柴氏回主院,梅氏俯身,“妹妹告退。”梅氏便要自己回偏院。
    傅瑞脚步跟梅氏往偏院走,梅氏小声道;“姐姐刚回来,老爷去陪姐姐吧!”
    傅瑞脚步没停顿,柴氏站在原地,望着二人的背影,两人边走亲昵说话。
    柴氏直气得头晕,又不能喊回丈夫,只好眼睁睁看着二人去了。
    侍妾桂姐打听得梅氏从老太太屋里回来,走去梅氏屋里,“婢妾拜见二太太。”四房关起门,称呼梅氏做二太太,称呼柴氏为太太。
    梅氏赶紧扶她起来,“不用多礼,你我都是一样的人。”
    梅氏待人温柔平和,傅瑞看了,对她又多了一重喜欢。
    四房的下人们都来给梅氏叩头,梅氏命丫鬟给了赏钱,赏钱都是二太太宁氏事先准备好给她的,知道梅氏的境况,让她做脸,梅氏的舅父一文钱不花,把外甥女打发了。
    梅氏初到国公府,府里的太太姑娘们没小看她,不把她当妾看待,对她和善,相公傅瑞是个温厚之人,庆幸自己嫁到好人家,一心一计跟傅瑞过,对八姑娘和安哥极关心爱护。
    自此,柴氏和梅氏各过个的,除了有时梅氏来老太太屋里,跟柴氏碰面,两人各住一个院子,几乎不怎么见面。
    傅四老爷对柴氏彻底冷了心,不过一个月里头,偶尔来柴氏屋里一二次,余下的日子,多半去梅氏屋里。
    国公府有一宗意外的喜事,傅书言进宫给修宁公主伴读的事定下来,杜氏请外头成衣铺的人来府上给女儿量尺寸,做衣裳。
    杜氏嫌府上针线上的人活计拿不出手,女儿进宫给公主做伴读,穿戴要体体面面的,傅书言这半年又长高不少。
    六姑娘傅书湄过了年,已经十一岁了,容貌不及五姑娘傅书琴,心眼却比谁都多,三房的几位姑娘,五姑娘傅书琴婚事已定下理亲王世子,七姑娘傅书言又进宫伴读,日后婚事错不了,唯有自己什么都靠不上,盼着姨娘生个弟弟,在父亲面前硬气,日后自己的亲事能说上话。
    成衣铺的顾娘子给傅书言量身高,笑着道:“七姑娘身材匀称,身姿挺拔,是个衣裳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成衣铺的顾娘子一半奉承,一半说真话,傅书言练跳舞,腰背挺直,肩打开,挺胸收腹,时间长了,养成习惯,走路小腰板挺拔,运动量大,又正长身体,身上没了多余的肉,只稍显丰腴。
    杜氏亲手为她做了个书包,傅书言从傅老太太屋里搬回自己的小院子,杜氏每日吃过晚膳,给她讲宫里的规矩,和后妃公主们的事。
    傅书言认真听,都记在心里,当今皇后是皇帝的发妻,无子,只有一位公主,如今宫中最得宠的许国公府的惠妃娘娘,还有孔贵嫔和梁昭仪。梁昭仪是安王妃的表妹,郑贵妃和惠妃不睦,孔贵嫔和惠妃是一路的,
    后宫女人多是非多,杜氏道;“你只要记得修宁公主是惠妃娘娘生的,惠妃娘娘跟我们是亲戚,连在一起的,在南书房进学的公主有两位,六公主和七公主,六公主的母亲是梁昭仪,梁昭仪的母家尊贵,梁昭仪的父兄屡立战功,记住千万不能得罪,。”
    杜氏身为国公夫人,交际圈子是本朝上层社会,后宫跟前朝息息相关,后宫动向京城贵妇们知道得一清二楚,杜氏脑子不灵通,后宫的事也听到不少,得丈夫耳提面命,把一些厉害关系说给女儿知道,以免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傅书言过东府,东府有个喜讯,东府大姑娘傅玫张罗操办婚事,严学之找官媒上门提亲,讨八字,问名纳吉,古代问名,问清是亲生的还是收养的,是正室所出还是继室生的,嫡庶不能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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