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不厌倦,想着或许有一日,他们各自成家,择一处静谧而悠远的好地方,也许呆着就是一生。
    可那时候哪里会去想未来的变故或者责任呢?
    许念怔怔靠着窗,倏地轻轻阖上双眼。
    除却上一次停在门口而未进入,她已经很久都没再踏入过那座庭院,不仅仅是害怕睹物思人,也是因为那里面装着她的自由。
    曾经以为自己会无忧无虑不闻世间铜臭味,曾经以为自己会有花鸟相伴尝尽最美华年,可她现在呢,现在却深陷在这个肮脏的沼泽里无法自拔……
    下午三点半。
    心不在焉的从即将展开合作的知益科技办公楼出来后,许念找张伯拿了车钥匙,临时决定提前前往那座庭院。
    将近三个多小时的路程她只开了两个小时,一路飞驰,并不是急迫,而是她心底像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蠢蠢欲动,急需发泄。
    将车停在熟悉的院外。
    许念遥控上锁,旋即拿出庭院钥匙,开门直入。
    沿着几列绿树往前,循着人声,她绕到拍摄场地,看到剧组仍在忙碌。
    虽然发生了意外,拍摄却没有暂停,十一月底了,大家大概都希望在新年前杀青。
    视线随意的略过器材和人群。
    都是她不认识的人。
    忽的弯唇,弧度极浅,许念有点好笑,她认识的除了周子舰之外,好像也只有他,濯易。
    但,他们都不在这里。
    折身往西。
    双手套进暖和的大衣口袋,许念找到那处有所毁坏的篱墙小院。
    站在一米开外,她望着近在眼前的篱笆墙和栅栏。篱笆墙墙顶的红砖倒了小半,枯木栅栏毁得比较严重,年代久远的木桩东倒西歪,大部分从中折断,地上都是木屑。
    心疼的上前蹲下身子,许念扶起几根完好的栅栏枯木。
    这座小篱笆院儿是茶室,里头秋千上绕了藤蔓,凉亭有些破旧。
    但下雨的时候,淅淅沥沥中,接一壶雨水直接煮茶,器皿里放上一朵新摘的洗净的莲花,煮好的热水从顶浇下,霎时清香扑鼻。这时候,他们一家四口各自再卷一本偏爱的书籍,分坐在亭下屋檐下,整个雨季就这么打发了……
    “你怎么都来了?”
    身后蓦地传来一记诧异的声音,许念回神,她蹲在地上侧眸,看着逐步走近的周子舰,颔首,“想来看看,恰好今天工作不忙。”
    周子舰了然的应声,她的工作哪有不忙的时候?说到底还是太在意这里。
    “抱歉,我真的很抱歉。”周子舰蹲在她身侧,拾起一根折断的木头,语气含着满满的自责。
    “是它们太陈旧了。”扫了眼他手中的枯木,许念笑道,“好像是我八岁还是九岁的时候,嗯,当时小宇摸约才四岁。这里的一砖一木都是两个大人带着我们亲手锯亲手搬,很儿戏,这么多年,风雨雷鸣,它们终于也撑不住了。”站起身,许念深吸一口气,望着他道,“算了,如果有拍摄需要,你们就按照自己的想法修缮,如果没有需要,就这么放着吧。”
    周子舰定定望着她,低声陈述事实,“这块的取景我们已经差不多完成。”
    “那就好,这里放着吧!”许念避开他落在她脸上的视线,转移话题,“不是说还有演员受伤,他们怎么样,严不严重?”
    蹙眉,周子舰揉着太阳穴跟着起身,“几个群众演员目测是简单的皮肉伤,仍留在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另外两个骑马对戏的演员严重些,只怪当时现场太乱,大家都慌了,幸好骑在马上的一个演员有些功底,反应也很敏捷,这才降低了危险性和物件损坏,不过他本人却是更为严重些,脑震荡,腰部被刮伤了好几厘米的口子,至少得在医院静养一个月。”
    “那在赔偿和医疗方面得给他最好的待遇。”听完,许念抿唇,虽然她懂的不多,但档期问题还是知道的,她不确定的问,“他是主要演员?拍摄赶得及么?需不需要换人?”
    “是濯易。”周子舰忽然转头望着她道。
    蓦地抬眸,眼睛里划过一丝不可思议,许念顿了两秒,“怎么是他?”
    “为什么这么问?”周子舰眼梢微挑,“感觉你好像有点激动的样子。”
    “没有。”蹙眉否认,许念漫步往前走,“只是觉得他不像这么有勇气的人。”
    周子舰倒是一下就明白她话语里的真正意思,他藏住嘴角笑意,语气意味不明,“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连话都说不利索?可我虽然对他了解不多,却和他打过好几次照面,也才是第一次知道,他竟然会连话都说不利索……”
    想起那晚他主动拨来的电话,那吞吐磕绊的语调,周子舰就想笑。
    他觉得许念一定不知道,这个男人曾经为了拍戏差点被瀑布卷走丧命,也曾经在打斗戏份中险些丧失他的一条腿……
    这样的人,缺少的应该不会是勇气。
    倏地驻足止步,许念不走了。
    她沉默的看着周子舰,想知道他话里的别有深意。
    “说到这,我才想起来今天都没给他们打电话以表慰问。”避开她眸光,周子舰笑了笑,他找出手机先给几个演员致电,让他们不用担心任何事情,好好休息,等有时间大家会去医院探望他们。
    等拨给濯易时,开场白没讲几句,前头有人来找,道是马匹俱乐部的人过来给他们对马匹的检验结果。
    将未挂断的手机塞给许念,周子舰道,“你先跟他说,我去看看情况。”
    “周……”许念下意识抱住手机,想退还给他时他人却已经快步走远……
    “喂?”听筒里传来一声略微虚弱无力的疑问,蔫蔫的。
    许念将手机放在耳边,无奈道,“我是许念,周子舰突然有点急事要处理。”
    “哦。”他声音突然拔高了一个音调,似是惊讶惊喜,然后又“哦”了声,明显平缓压低,情绪上不知为什么显得低落极了。
    不懂他为何会突然出现这种反差,许念没有去追问。
    她对官方慰问并不陌生,便夹杂着周子舰方才说过的句子与他道,“大家都很感谢你的付出与帮助,休养期间不要想太多,好好调养身体,大家都在等你回来,等有时间了,我们也都会去探望你。”
    “你、你们会来探望我?”
    “嗯。”
    他莫名的又兴奋起来,声音从泥沼里挣脱,像春日潺潺流动的泉水,灵动而活泼,“真的?”
    许念耐心的肯定的继续答复他。
    “你、你们似乎挺忙的,如果忙就不用挂记我,但……”他显得有些赧然,“但要是不忙有时间的话,我会等你……们。”
    “好。”许念替周子舰答得很干脆,“会来看你。”
    “嗯。”他语气也跟着干脆起来,还透着郑重,“我等,会等的!”
    第十四章
    .
    第十四章
    医院里的日子极度无聊。
    加上濯易是公众人物,没有办法自如的和其他病人一样去庭院晒冬阳,只能躺在床榻看看杂志。
    当然,天气逐渐冷了,也不再有冬阳可晒,昨晚房顶就响起一阵清脆的“噼噼啪啪”声音,是细密的雪籽。
    但天气冷又怎样?他很高兴。
    饭菜不合胃口又怎样?他依然很高兴。
    整日沉闷枯燥的憋在病房又怎样?他还是很高兴。
    简直都可以改名叫濯高兴了。
    严彬在心里默默的吐槽。
    打从前两天起,他就发觉了,这人突然变得雀跃了起来,一扫先前的郁闷颓丧,整个像刚冒出土的一把新葱,充满热情和喜悦的对待着这个并没有任何不同的世界。
    世界变了么?没变,那只能是人变了。
    谈恋爱了?严彬警惕的思忖着。
    与此同时,他严苛的守在他身边,看进进出出的护士妹妹,寻找那一丢丢猫腻。
    自然是毫无收获。
    守了三两天后,陆陆续续有剧组工作人员和演员前来探病。
    严彬表面上说大家真是客气客气,来就来带这么多礼物干嘛啊,心里却想,要不是他们家那傻子不知分寸奋不顾身的为你们服务,你们现在还能笑得这么开心?所以这礼他当然收的脸不红气不喘。
    第一天是几个小演员,濯易脸上仍旧透着高兴劲儿,话比平时多了几句,大家聊得其乐融融。
    第二天是忙里抽闲的导演郑吕带着几位摄像过来,毕竟当时大家或多或少受了恩惠,都对濯易生出些亲近之心,彼此聊得也行,濯易还是高兴着的。
    第三天是戏里几个主要演员,平日跟濯易接触较多,交情说不上好谈不上坏,大概是凑个热闹,就大家都来了那我也得走个场面的意思。
    濯易笑容看着已经有些勉强。配合着接受大家的问好,然后颔首应下,便不再多言。
    好在他平日话就不多,大家也没觉得受到冷落,毕竟还有严彬这个话唠在不是么?
    第四天是周子舰带着两个投资方代表人过来。
    按理说这可是最重要的一天。
    严彬接待的最为慎重,奈何他们家那个傻子……
    没脸说。
    几次偷偷朝他使了个眼色,可他人依旧没什么改变,一副蔫蔫又无精打采的样子,头耷拉着,配合一室惨白,倒真是符合窗外北风萧萧的天气。
    很好,濯高兴又可以改名叫濯不高兴了。
    性情真是说变就变!严彬急得想抓耳挠腮!
    “看起来好像有些严重,这医院脑科厉不厉害?用不用转移到别家再检查一次?”投资方之一有点担忧的问。
    “不用不用。”严彬忙摆手,这家医院好像听说是另外个投资方家的家业啊,他奉承道,“这医院是极好的,服务态度和水平都极好,我们家濯易大概就是日日闷着有些兴致不高,加上天冷了,哎哟,窗外都在飘雪啦……”
    话题成功被转移,大家颇有兴致的站在窗边,看外头纷飞飘扬的柳絮似的雪绒。
    周子舰站在最边上。他察觉濯易目光数度落在他身上,有点儿欲语还休的意思。
    他莫名其妙的回看他一眼,他却凉凉的挪开视线,脸色苍白的低垂着头,不知在默默的想些什么。
    蹙眉,周子舰有些摸不着头脑。
    听前几日探病回去的人讲,濯易伤势不是恢复的不错?而且看起来情绪挺好。
    那今天算什么?对他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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