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就是这样!真是久违了……这种孤注一掷、赌上一切的情感!就差最后一击了!让我将你碾碎吧!
    于是它目不转睛地欣赏她慢慢将玉瓶摆在脚下——突然!剑光暴起一闪,旁边的一排梁柱和帐幔应声倒下,横在二人中间!同时,一股巨力将它们狠狠地推向天魔,在密布的空间碎片下被割的支离破碎!而紧随其后的剑气轻易避开了这些被探查出的陷阱,以正确的方向,带着前所未有的磅礴之力,直接就要将它就地斩杀!
    虽然心中吃了一惊,但是它一路走来也是步步为营,选择的路线一直就有可以供它紧急逃离的通道,所以虽然被杀了个措不及手,但它也在千钧一发之际有惊无险地安然躲开。
    竟敢逼得它如此狼狈?!
    从远处的帐幔后转出的天魔脸山也失去了一贯的从容,带着一丝狠绝,那是想要将对手折磨致死的表情。
    可是大殿中空荡荡的,哪有可供它泄愤的对象?
    “跑了吗?你以为……就跑得掉?可笑!”这整座船都以它的意志运行,本来就决定拿到精血就封印出口,然后闭关几日慢慢消化,再顺手将他们三人杀掉取乐。这样一来只有先关闭出口,等会来个瓮中捉鳖了。
    这时,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吸引了它的注意。天魔寻味而去,赫然发现出口的方向掉落了一只手臂!断臂飞洒的鲜血足足溅了数步之远。
    而那手中紧紧地握着一只白玉小瓶!正是它方才所见到的化生天魔精血!
    “呵呵……果然我之一族才是受上天眷顾的,哈哈哈!”
    被封印于此进过漫长的岁月,它早就对空间乱流出现的规律了如指掌,断定门前必然会有一些难以察觉的空间碎片。所以,无论夏元熙选择奋力一搏,还是将瓶子交给它,前后都会遇到这些陷阱。只是没想到运气这么好,门前的空间碎片刚好割下她带着瓶子的手臂,这样就算被她逃得一时,也不会对它最终胜利的结果产生什么影响,本来还会顾忌她走投无路毁掉精血,现在完全不会投鼠忌器。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服下精血,然后开始驱策奴仆们,去捕杀三只逃窜的猎物了……
    天魔志得意满地微笑,然后从断臂手中拿起瓶子,迫不及待地打开它。
    可是难以置信的事发生了!瓶中一道玄黑的烟气喷涌而出,迅速化为一个半身染血的人影!
    “抓到你了!”
    一直以来掌控他人生死的天魔终于感觉到人为刀俎的恐惧感!在它措不及防,紧缩成针尖的瞳孔中,最后映照的影子唯有单手执剑的夏元熙凌空落下!这里是她在缓慢撤退中探查好的点,附近再也没有可供它逃脱的通道。
    在剑所能及的地方——那是她主宰的领域!
    所以,仅仅只简单一挥,天魔的头颅就随之滚落在地。
    “哈……哈……”
    忍耐着及肩断臂之痛,再强杀敌人的夏元熙此时也是强弩之末。早在一开始,蓝针和铃音就给了她很大创伤,加上刚才自断一臂,几乎疼得她快要虚脱了,但是胜利的战栗和杀戮的愉悦感充斥全身,让她精神将冷静和亢奋完美的融为一体。
    即使一开始被压着打,完全没有反击的机会,她也忍耐着没有用玄冥阴鱼斗篷护体,更没有暴露它可以让自己化身烟雾的力量!
    自始至终,她的目的就是杀死对方罢了。
    所以无论是先示敌以弱,忍受挨打,再到后来的精血引诱,步步为营,都是一条计划好的路线,为的是将猎物引向她的巢穴——那是用杀机织就的巨网,一旦踏入,必将被她所捕食!
    果然,天魔被一再自以为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失去一开始的警觉,当它看见夏元熙遗留的断臂时,并没有任何怀疑,而是急不可耐地打开瓶子,放出隐藏其中的夏元熙,然后被欺进三尺之内的她轻易斩杀。
    但是一切必须有着绝对严丝合缝的执行力,和冷静沉着的应对,因为猎物和猎手的身份随时可能对调。这场游戏中,她近乎冷酷的将自己也当做一枚棋子,以自损八百的觉悟布下重重巨网,直到天魔察觉端倪之时,已经是身死之期了。
    尘埃落定后,对她来说比刚才更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
    “该怎么蒙混过去呢?”单手扶额,她想起自己还有两个队友等待她去解释,而且门派里还有个阴沉的魔王呢……
    想起来就觉得忧郁……
    ☆、第99章 秘传·闻香教(九)
    还剩最后几层了,楚明逸一边走来走去巡查,一边暗自调息。
    一路上,他用大衍乾元剑经施展炼剑成丝,次次都将来犯之敌一网打尽,只是对方数量太多,一波一波袭来连他都有几分支撑不住。只是比起梁映雪尚且好一点,她修为本就不如楚明逸,除了焚尽魔仆外,还要施展旃檀佛火为尚未转化的修士们驱邪,真元更是捉襟见肘,好几次脸色都苍白得跟透明一样。
    只是梁映雪自己却不当回事,屡次拒绝了他打坐休息的提议,若不是现在已经完全用不出道法了,只怕她还想一鼓作气,将剩下几层的魔仆全部超度。
    “小夏还在下面独力对抗卓空远!你让我怎么静下心调息?要快点做完,下去助她一臂之力才是!”
    梁映雪咬牙硬撑的神态仿佛历历在目,作为养尊处优惯了的楚明逸少爷,面对这种情况不由得大为震撼,他估摸着自己虽然是第一次参加团队任务,也不能太掉链子,堕了剑湖宫威名,于是大度地让她去休息,自己负担起巡视警戒的工作,防止有漏网之鱼趁着梁映雪入定,偷袭得手。
    突然,远处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站住!谁在那?”他一声轻喝,光芒黯淡了许多的离尘赤空也随即出鞘。
    “哟~败将君你在啊……”向下的阶梯上,伸出一个脑袋定定地看着他,不是夏元熙又是谁?
    “这么快?卓空远人呢?”他松了一口气,不在入定状态下,始终恢复起真元还是太慢了,他现在的状态也支撑不了几次战斗,不是敌人真是大幸。
    “战五渣一个,连我一招都接不下。看来你们也进行得很顺利,不枉费我对你平日的教诲啊~~败将君……”小小脸蛋上写满了洋洋得意。她这可不算是说谎,居于卓空远体内的天魔意识局限肉身素质,确实没有接下她全力一击的实力……当然,在空间乱流的环境下,通常也不要妄想能打得中他。
    “哼,那就好……我们这边可是很辛苦,两面女在这里西北转角过去三百丈左右的位置,你快过去为她护法,我虽然大致巡视了一遍,但防范也不是万无一失。”
    “额……这个嘛……刚刚他们的老大才挂了,这些魔仆应该都和没头苍蝇一样,不会有什么威胁,你不用巡视了,直接回去守着梁师姐,然后小心谨慎,慢慢推过去便是。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债见~”夏元熙脸色微变,左右言他,看架势是想临阵脱逃。
    楚明逸心中顿时火起:“喂!她是为你才这样赶时间的,你不去看一眼就算了,直接走人是怎么回事?!”虽然他一直觉得夏元熙为人莽撞,不怎么靠谱,但没想到她竟然做得出搁挑子走人的事,当下也动了无名,直接御剑过去就抓住她想要阻拦。
    “你……你的手怎么回事?!”本想逮住她左臂,却只握到了空荡荡的袖管,楚明逸瞳孔一缩。现在他和夏元熙一同站在楼梯上,这才看见了她的全貌!一身青白道袍被染成了斑驳的血衣,足见刚才的战斗有多么惨烈!
    眼看自己立刻被拆穿,夏元熙“啧”一声,偏过脑袋一脸晦气的样子。
    看这情况这人本打算蒙混过去!楚明逸瞬间秒懂了!怪不得她只敢远远露出个脑袋……
    “没什么,不小心被卓空远砍掉了。”
    “你刚刚才说,他不是你一合之敌吗?”
    “那只是我单纯的想要耍帅罢了,请不要在意。”
    虽然不知道耍帅什么意思,但是楚明逸仍然识破她企图赖掉的意图。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毫不犹豫用干货打脸:“你我同是剑修,更在弈剑阁交过手,敞开说亮话吧!你当我看不出,这伤是你自己的太华雷音剑砍的吗?”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这只是伟大的我诱敌深入计划中的一环,因为它的顺利达成,所以我才能这么快把天魔芯子的卓空远做掉。”果然瞒过同行还是不太现实,于是夏元熙就将战斗的过程实话实说告诉了楚明逸。
    她一边讲着,只觉得唯一那位听众握住自己袖袍,越捏越紧,还道是自己战术绝妙,讲述故事惊险刺激,不由得大为得意:“……怎么样?是不是被我的聪明才智折服了?”
    “天魔最擅长洞察人心,我就问你,要是被它识破了怎么办?你自废一臂,到时候连自保都——”
    “世间没有如果,事实是我赢了!这就是唯一必然的结果,其他臆测不在我们讨论的范围内。”夏元熙打断他的发言,满不在乎道:“我只告诉了你一人,你可别跟梁师姐说,不然她肯定要担心的。我就先走了,找个地方把手臂接上,估计两个月后就能恢复了。记得帮我保守秘密,合作愉快~”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没想到一股大力几乎拉得她一个趔趄。
    “你做什么!”她怒道。
    “那你把这个告诉我,是觉得我不会和两面女一样,因为队友涉险而产生顾虑吗?以你现在的状态还想要独自闯过银霜海去疗伤?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放你走?!”楚明逸阴着脸,一字一顿说:“放心吧,这事不但两面女会知道,我还会写上一封文情并茂的书信,向玄微真人娓娓道来,想必他看过后,也会对你的行为表示激赏。”
    “喂!打小报告可不是君子所为!不要拖!我自己会走!”
    声音远去,夏元熙几乎是被一路“押送”到梁映雪面前。
    正在打坐的罗刹少女听到熟悉的声音,忙收了功,看见夏元熙凄惨的模样,一双美目里满是关切,几乎是扑过来抓着她问道:“小夏!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人竟敢伤你至此?”
    一边说着,漆黑的长发竟有变红的趋势,开合的檀口中犬牙也似乎比平日长了些,显然这位罗刹是动了真怒,连外形都快维持不住了。
    “我以手中的剑担保,断臂之伤是她自己砍的!哼,就为了能杀死那天魔,这蛮子女竟然能做出那种事!”楚明逸在一旁抱着剑,冷冷说道:“不仅如此,她还想瞒过我们,一个人出去治伤,被我半路抓回来的。”
    “你做的很好。”
    喂,我不在的时候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觉得好像有种被针对的感觉?
    夏元熙惊觉,这二人目光都相当不善,而且显然目标都是她自己。
    “……我们有话好说。”
    在双重虎视眈眈的高压逼供下,她只得竹筒倒豆子般老实交代。这次她不敢渲染自己多么英明神武,干巴巴地把前因后果总结了,却只见梁映雪听到最后已经是面无表情。
    “……事情就是这样,其实断个手没什么。我自己也会炼丹,据我所知,能接上断肢的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伤口只是看着可怕而已。”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梁映雪淡淡问道。
    “绝无虚假!”
    “我还以为我们是好友……看来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你根本就不曾信任过我!”湖绿色的双瞳里满是决绝。
    “这一定是个误会!我这人从来没有对不起朋友……”
    “呵呵……你要是心中有考虑到我,可曾想过要是自己有什么万一,我会怎样想?你觉得我会一如既往的地修炼,只因为帮你报仇就心安理得了吗?!”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发火,不过道歉总是没错的。
    “对不起,我错了……”一遍遍悔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反省的样子。见梁映雪一言不发,看样子消气了不少,她小心试探道:“所以能不能让我去洞阳上馆住一阵,养好伤我就回去。”
    “你要住的话多久都可以,本派还是有一些疗伤圣药,我这就叫姐姐帮你备好。”最终关切还是战胜了怒火,想起夏元熙的伤,她又恢复了黑发明艳少女的模样。
    “太好了!”夏元熙抓住梁映雪的手,高兴得几乎跳起来:“对了,这事还请不要告诉我门派,就说任务还需要收尾,两个月后我再回去。”说罢对一旁抱剑沉默的楚明逸眨眨眼,显然这话也是对他说的。
    “这又是为何?”收留她自然是梁映雪求之不得,但是隐瞒消息就太奇怪了。
    “我师兄烦人得很,他知道肯定会唧唧歪歪,给我小鞋穿,所以请务必帮我瞒混过去!”万分真诚的眼神。
    但是梁映雪却冷了脸,慢慢将被握住的手抽离:“只是希望我帮你隐瞒吗?老实说,虽然我不喜欢玄微真人,但如果他对你比较有办法的话……似乎把你当面交给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还是请你回昆仑养伤吧。”
    “算上我一个,一起‘送’她回去。”一旁的楚明逸也不容置喙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这点上他们倒是以惊人的速度达成一致。
    夏元熙感觉到了世界深深的恶意。
    ☆、第100章 番外
    又是一年上元节,如果是往年,只怕就算在这深宫内都能听到,那潮水般的欢呼一浪一浪,不断拍打宫墙的声音吧……
    夜深露重,远远望去,奉天殿的方向依旧闪耀着微光,看样子父皇还在忙着批阅奏章。
    如果我能为父皇分忧的话……
    刚准备移步过去,宫中教习的女官忙拦住他:“殿下,夜已深了,还是早点歇息吧。”
    “只是去奉天殿问候父皇罢了,片刻就回来。”
    “可是……陛下近些日子事务繁多,殿下还是不要去打扰为好,明日还要早些起身,跟随那位有名的大人学习诗赋呢……”或许是觉得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去了也是添乱,女官忙笑着劝阻。
    “终日吟诗作赋,可是国难关头,胸中实无一策……这等只会寻章摘句,搦管抽毫之辈,以后都不用见了,就说我身体欠安。”正在变声的嗓音清冽中略有几分沙哑,只论音色来说,还只是一个少年。但那堪称龙章凤姿的俊美容颜却有如冰封,一双锋锐的眸子冷冷扫过,和平常的十一岁孩童有泾渭之别。
    果然,生于帝王家的孩子始终都较为早熟,不能以常理看待。女官认识到了自己的逾越,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告罪。
    “殿下,光线昏暗,还请多多小心。”走过殿门前长长的回廊,值夜的侍卫想过来搀扶,被他拒绝了。
    光线昏暗也是没办法的事,今年水患蝗灾相继而来,不少田地都是颗粒无收,地主士绅仍然大斗收租,小斗出粜,盘剥百姓,以至于流民四起。很快,各处关隘相继失守,告急书信如雪片般飞来。都道是乱民草寇势大,丝毫不提自己之过。虽然他尚且年幼,但自小学习帝王心术,心中跟明镜似的,知道这满朝文武都已经腐坏掉了……文臣视财如命,无论什么钱,都要雁过拔毛,武官也上行下效,克扣军饷,以至士卒疏于操练,武事废弛已久,自然是抵御不住。
    为了节约宫中开支,他父皇一再下令节俭度日,连这宫内的灯烛都削减了一大半。所以夜间来往,还要注意脚下,不然免不了要跌几个跟头。
    轻手轻脚走进奉天殿,果然那位当今的九五之尊还在伏案疾书。几日不见,父皇貌似又苍老了许多,他本打算默默守着,等到父皇忙完了再向他请安。可是事与愿违,昏黄的油灯照明能力太差,他不小心踩到一块碎瓷片,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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