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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宫。
    身手已经很不错的刘凌,趁着天黑的时分悄悄离开了东宫,避开了路上的侍卫,摸回了静安宫的边缘。
    高高的围墙依旧竖在那里,隔绝了内外的联系,也隔绝了外人窥探的眼光。
    但这对于刘凌来说,都不算什么。
    翻墙对他来说,早已经是驾轻就熟。
    越过冷宫的围墙,刘凌难掩心中激动地向着静安宫而去,怀中揣着陆凡托戴良带进来的书信,心中激荡着薛家人的消息,脚步轻快极了。
    打探了这么多年,今日总算有了一点成果。虽说薛棣是送上门来的,可看他对自己的态度,保不准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存在才冒险出山。
    自己终于能给冷宫里的太妃们带来一些好消息了,怎能不高兴?
    刘凌到达绿卿阁时,夜已深沉,即使是冷宫里也都闭门锁户,绿卿阁向来是没有人守夜的,当刘凌敲响大门时,顿时惊起一片灯火,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满脸疲惫之色的如意给刘凌开了门,见到刘凌时,还惊讶地揉了揉眼睛。
    “三三三殿下?”
    自从知道这位叫做如意的宦官可能是自己的某个叔叔后,刘凌对待他的态度也有一些别扭。不过大概是因为从小接触,这种别扭倒不是恶意的,只是感情上难以接受有一个亲人成了傻子罢了。
    “如意,劳烦你去帮我通报下……”
    “不必,太妃已经醒了。”
    称心从内阁探出了个头来。
    “太妃正在更衣,劳烦殿下在外面等会儿。”
    刘凌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
    自他九、十岁后,冷宫里的太妃们就开始避讳起他来,毕竟男女有别,太妃们虽然名义上都是他奶奶辈儿的人了,但还有很多还维持着少女时期的习惯,言行上对于这些特别注意。
    这样的“避讳”也让他渐渐明白这些太妃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奶奶,几乎是一夜之间,刘凌就变成了彬彬有礼的孩子,不再腻在她们怀里撒娇嬉戏。
    众位太妃之中,唯一对他态度不变的大概就是萧太妃,不过萧太妃原本就不是宠溺他的性子,变不变差别也不大,再加上“瑶姬”带来的秘闻,让他更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太妃,哪怕他对自己的态度不变……
    过了一会儿,刘凌被称心请了进去。看得出薛太妃也是匆匆而起,头发依旧披散,见到他来了,首先就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半夜来了?”
    “我给太妃带了一个好消息。”
    刘凌笑的明朗。
    “我前几日早朝,见了今科的三鼎甲,见了一场好戏。太妃可知道这科的状元是谁?”
    薛太妃摇了摇头。
    “我多年不出宫,王宁现在又在东宫里,怎能知道?!”
    “状元是戴良的父亲,沈国公的长子,戴执。”
    薛太妃微微怔了怔,细细思量后了然道:“难怪沈国公愿意用那幅图换两个殿试的名额,一个名额估计做了人情,另一个是要让自己家的子弟风风光光的重回朝堂。有什么比先抑后扬更能吸引天下人的注意?这下子,戴家大郎的名声怕是要传遍天下了!”
    “正是如此。殿中直侍从未有过中了状元的时候,戴执直升殿试,人人都以为他即使不是不学无术之辈,也绝不会多有才学,结果却独占鳌头,怎能不惊掉人的眼珠子?”
    刘凌有意让薛太妃高兴,说的是眉飞色舞。
    “但戴执再怎么让人吃惊,也没有这届的榜眼让人吃惊……”
    “咦?还能有谁?”
    薛太妃莫名地看着刘凌兴奋的表情。
    “这届的榜眼姓薛名棣,自称父母双亡,所以无人取字。太妃,他是薛家的后人!”
    薛太妃当场捂住了口鼻,身子忍不住颤抖了几下,强忍着维持在刘凌面前的风仪,没有哭出声来。
    “那位榜眼授官之时拒绝了外放的官位,留在父皇身边做了一个近身的中书舍人,我早上回望他时,他还对我眨了眨眼……”
    刘凌走近了一步,眼里满是欣慰的表情。
    “太妃,您的子侄知道您在这里,重登朝堂来找您了!”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一大颗眼泪,像是从灵魂里结出的珍珠,慢慢地在薛太妃眼里出现。
    “我的胞兄生有两子,长子薛棠,幼子薛棣……”
    “老天多么仁慈啊……”
    薛太妃轻声说着。
    “他总是还给人留下一线希望。”
    “您何必哭呢。”
    刘凌抿了抿唇,伸手抹去了薛太妃脸上的眼泪。
    “这是好事啊。”
    “是,是好事。”
    眼泪没有继续落下来,薛太妃将它收回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微笑。
    “既然是陛下身边的中书舍人,你也没法子和他接触,等着时机,慢慢来吧……”
    “是啊。”
    刘凌满是喜悦。
    “你这孩子,乐什么呢?”薛太妃的微笑里带着一种不安,“我离家时,薛棣还没有出生,我和他毫无交集,不知道他的性格为人,也不知道他的品性志向。你心善,只看到他来了京中,我却担心他来京中为什么。我薛家一门皆亡,就算剩下的也都苟延残喘,不敢露出行藏,这孩子不但自己暴露了身份,而且还留在了皇帝的身边……”
    她摸了摸刘凌的头。
    “如果他是来复仇,你该如何呢?如果他就是来搅得天下不安的,你又会如何?”
    “不会的。”
    刘凌抬起头来看向薛太妃,眼中带着一种崇拜的神色。
    “薛太妃教导我,‘有明白是非的聪慧而不至于被蒙蔽,能宽宥别人的过失不至于偏颇’。陆博士教导我,‘穷不失义,达不离道’,能教出这样人物的薛门,又怎会生出一个只想着私仇,却不顾苍生社稷之人?那位薛榜眼,必定也是和薛太妃一样出众的人物。”
    “聪明人做错事,有时候往往比蠢蛋更有破坏力啊。”
    薛太妃继续微笑着,这个温柔的微笑使她端庄的容貌越发有神。
    “但不管怎么说,我长久以来背着的罪孽感,总算是能够松上几分……”
    刘凌跪坐在薛太妃的膝下,静静地感受着她的喜悦和感恩,心中也熨帖一片。
    称心站在一旁,忍不住地抹着眼泪。
    没一会儿,被出门跑腿的如意喊来的王姬,迈步入了屋子,一见到这幅架势,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了?小三儿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告状来了?”
    刘凌这才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是,我来给太妃们传个消息。”
    “什么消息要你连夜过来?”
    王姬打了个哈欠。
    “你不知道冷宫里没消遣,我们都是早早上/床睡觉的吗?”
    “回了泰山宫的太玄真人派人飞马送了封信来,看时间应该是半个月前的了……”
    刘凌从怀中掏出那封信。
    “信是我的好友张守静写的,说的是这几年在关中地区名声鹊起的王七财神。”
    “嘁,这世上还有人敢自称财神?”
    王姬龇了龇牙,接过那封信后看了下去……
    “是,张守静说,那人默认了自己是王家后人。”
    刘凌挠了挠头,不太明白张守静信中最后为什么要问一个叫王静娴的人。
    “他姓王,自称行七,黑瘦身材,年约三十多岁。”
    “行七?”
    王姬露出一副“你开玩笑吧”的表情。
    “除非我哪个姐妹生了个三十多岁的大侄子,又恰好行七,否则我王家和我同辈的,没有男人。”
    “哈?”
    刘凌傻眼。
    “我王家要有男人,何必把我送进宫去。我祖父大概是造孽造多了,到我父亲这辈,兄弟三人,生的全是女儿。”
    王姬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女儿家虽然可以从商,但顶门立户行走四方是差了点,我若不是进了宫,大概就要招赘个男人回家了……我妹妹七娘如今算起来,大概也是三十多岁,可惜她一身细皮白肉,从小丰腴,跟黑瘦完全扯不上关系。”
    “所以那王七,不对,不对!”
    这下子,一屋子人都沉默了起来。
    “那,张守静说的那位王静娴……”
    刘凌睁大了眼睛又问。
    “这个,哎,这个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家姐妹几个没有嫁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这位姑姑带累。”
    王姬摸了摸下巴,满脸感慨道:“别看我这位姑姑名叫‘静娴’,其实从小泼辣,跟着我父亲走南闯北,掌着家中所有的绣庄。也不知怎的,居然恋上了一个专骗女人财色的恶棍,花了三千两银子包了那个男人做面首。原本说,那恶棍也答应了入赘的,结果有一天,那个恶棍卷着我姑姑的所有首饰跑了……”
    “呃……”
    “啊?”
    刘凌傻眼。
    “结果你们可想而知。我姑姑后来一生未嫁,为了不带累家里的女儿,出家做了女冠。”
    女冠,便是女道士。
    “其实出家还是好的……”
    王姬的脸上一片木然。
    “总比后来,我家一门女眷都落入贱籍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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