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还是心虚,又问:那若我也出点什么事,你信不信我?
    陈虞渊大笑:哪个敢信你民国第一大恶人曹士越?疯了么不是……
    我:……
    他笑了几声,忽然敛住声,一扯我道:我有没有教你提醒我给你一样东西做纪念?
    我恹恹道:你就没跟我说过几句话。什么宝贝?尽管拿出来吧,也没几天了,往后你便只能隔空拜我。
    陈虞渊从来都是不耽搁不犹豫的人,他是说干就干,当即站起来,拽起我,一道回宿处去。
    他在卧室墙壁放照片的抽屉里翻找出一个绒布包,绒布包里还是绒布包……如此包粽子也似,包好几层。我目不转睛,就瞪着他,看他到底要拿出一个什么东西来,值得纳给老祖宗上供。
    他从最后一层几乎已经碎烂掉的绒布包里,掏出一个暗淡无光的玩意儿,在手心里还掂了掂,才递了给我。
    家里流传下来的,说是太老爷你的爱物。他说。
    我只掸了一眼他递过来的那个东西,登时浑身都起了寒栗。
    我喃喃说这不是我的东西。
    陈虞渊道:据说你下葬时想带着来的,家里人恨你,便不放进棺材。这一次回去,还给你好好带走了。
    我往后退了一步,想躲着那个东西。我说:这个真的不是我的。
    我说,这是我早就送了人的,它不应该……它不应该到我死还在我手上的。
    陈虞渊将手微松,那东西拖着一根链条垂坠下来,摇摇摆摆,如一个钟摆。只是已经损坏,它的心脏上插着一个生锈的弹头,早就死透,不能再履行它的工作了。
    它是我送过张文笙这个人两次的怀表,一眼看锈迹斑斑,连金壳都爬了浊污,就好像是被枪弹打过以后,又在冷水中浸透。
    再度过许多年,再换过许多手。它的伤口咧着嘴,像是在嘲笑我。
    第113章我记得我们的一切
    二十三、
    陈虞渊自然并不知道我跟这枚金怀表的诸般掌故,但他是极聪明的人,看到我的脸色与态度变化,立刻能意识到有问题。
    他当即把表收起来,扶我在床上坐下,自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密切盯住我。他是又停了一刻,等我气息都顺了才开始问话。我心中有数,颇感激他。
    陈虞渊问我:这块表是怎么来的?
    我心绪不宁,遂反问他:佟绍缨那本奇书里没有写么?
    陈虞渊道:没有提过什么怀表,这是我们家的东西,如此细枝末节的事情,她不能知道吧?
    我的心中又是突地一跳……佟家妹子即樱子小姐,确实不知道怀表的事。我送赠张文笙怀表的那晚,她还没有抵达兵营……我在小祥村悬崖底下,让张文笙拿走怀表的时候,她根本不知在哪里。
    这怀表就是我跟张文笙的隐秘,只是……为什么最后它还是到了我的手里?
    我与陈虞渊道:这是我为结交我爸爸副官,特地送给他的怀表。是托人在上海的洋行买的。
    陈虞渊想了想:哪一个副官?是非常英俊,很受你爸爸宠爱那一个么?
    我已懒得分辩细节,反正大头没错,张文笙当时确然是我爸爸跟前的红人儿。故我只简单认了:是,是同一个。
    陈虞渊顿时来了精神:你堂堂少帅,向他示好,这是天大的面子。那他收下了么?
    他只是好奇罢了,像我在家时好奇一出戏抖的包袱,好奇报章写的趣事。因为不是疼在自己身上,所以很好奇。
    然而,经他这么一问,我的眼前登时浮现出当时情形……我仿佛是又能看得到张文笙看着我手中怀表,陡然瞪大的眼睛……我记得他拿过去翻来覆去看过,很干脆地收下了。
    霎那间,我忽然心中一动。一个令我发抖的念头,此前从来没有过,此刻倏忽爬上心头:万一,张文笙是认出了这块表呢?
    万一他认得这块表呢?
    万一坐在军帐之中那个张文笙,跟与我跳下两万米天空的张文笙,是同一个张文笙呢?
    白老板跟我讲过穿越者之于穿越的道理,他说无论经过多少穿越的盒子,穿越者自己的年岁都是会继续生长的。诚然我在民国三年见到的,我爸爸的副官张文笙,比与我一道上天入水的笙哥,要年长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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