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彦直觉得口干舌燥,他本以为这是一次私人性质的穿越,不会引起汉尼拔的关注,看起来自己猜错了,林素母子是被汉尼拔的人带走的,究竟带到哪里去他根本猜不到,也许是基准时空,也许是任何一个年代。
    急也没用,刘彦直努力镇定心神,从楼上下来,把行李从马车上卸下来,此时左邻右舍都来看热闹,唐人街上住的定然都是华人,人们依然保持着大清的衣着打扮,男的留辫子,女的裹小脚,他们说的是刘彦直听不懂的方言,估计是潮汕一代人居多。
    刘彦直四下拱手,指了指洗衣店的招牌,大声道:“我,刘彦直。”
    他说的是北方官话,有人听得懂,知道是洗衣店的男主人回来了,但刘彦直问他们林素去哪儿的时候,却没人答得出。
    刘彦直想到孙文的信,安顿了俩佣人,去找当地唐人街的侨领求助,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帮会,旧金山唐人街是洪门的地盘,有中山先生的信在手果然好使,侨领表示立刻派人查找线索,并设宴款待刘彦直。
    这种时候刘彦直哪有心情喝酒应酬,婉言谢绝,回到洗衣店,小翠已经把行李箱里的东西理顺了,阿基在烧火煮饭,热情的邻居们送来一些蔬菜水果,主仆三人在林素坐过的桌子旁吃了来美国的第一顿饭。
    饭后刘彦直来到楼上卧室,拨弄一下摇篮上的风铃,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耳畔似乎传来婴儿咯咯的笑声。
    卧室的书桌抽屉里放着一本日记,一行行蝇头小楷记录着林素来美国之后的经历,用的是文言文,言简意赅,其间的各种艰辛跃然纸上,令人看了不潸然泪下。
    当夜刘彦直就睡在林素睡过的床上,月朗星稀,刘彦直失眠了,这里到处都是林素和孩子的痕迹,让他魂牵梦绕,辗转反侧。
    第二天,唐人街的大佬亲自来到洗衣店,告诉刘彦直他查到的事情,林素和孩子确实是被几个白人带走的,走的很匆忙,但并非绑架,因为走的时候林素满脸都是开心。
    刘彦直拿出一张纸,这是他昨夜睡不着用炭笔画的汉尼拔的肖像。
    “是不是这个人带走的林素?”刘彦直问。
    大佬让人拿着肖像去找目击者,得到的反馈是模糊的,因为华人看鬼佬都是一个模样,而且普通人不刻意去记忆的话,很难记住匆匆一眼见到的事情,即便回忆出来的也多是错误的。
    线索断了,但刘彦直基本上可以确定,是汉尼拔的人带走了林素,他花钱在旧金山的报纸上打广告,寻找汉尼拔,如果这帮人还在1901年,他们一定会看到广告的。
    等待的日子里,刘彦直继续经营洗衣店,体验着林素的甘苦,在她的日记中有记载,初来美国的时候,身边是带着一个叫陈阿生的男仆的,可是没过多久阿生就水土不服患病死了,林素全凭一己之力盘下洗衣店,生孩子雇保姆,含辛茹苦,一边经营一边寻找丈夫的下落,其中苦楚不足外人道也。
    隔了一日,旧金山纪事报上刊登了对刘彦直广告的回应,豆腐块大的版面上只有四个阿拉伯数字:2018。
    这是只有刘彦直才能看懂的回答,汉尼拔在2018年基准时空等他。
    第七章 神婆的奥秘
    刘彦直决定即刻返程,回到基准时空和汉尼拔一决雌雄,去上海的轮船三天后才开,他还要在旧金山耽搁两日,如何妥善安排阿基和小翠让他伤了一阵脑筋,这俩孩子的命运都够坎坷的,阿基是戏班子不要的徒弟,小翠是淘汰下来的扬州瘦马,上海已经没有他俩的立足之地,还不如留在旧金山开枝散叶,也算自己功德一件。
    深夜,刘彦直睡不着,在旧金山街头闲逛,几个醉鬼看到他的中国人面孔,心生邪念想洗劫一番,华人在异国他乡总是被欺负的对象,但这回不一样了,这几个不开眼的家伙被刘彦直狠狠教训了一顿,起码要在病床上躺半年以上。
    当刘彦直回到唐人街口的时候就知道不妙了,火光冲天,呼救声响成一片,走水了!他迅速赶到火场,发现彦直洗衣店已经没得救了,烈焰熊熊从窗口喷出,不时有玻璃被烧爆的声音传出,街坊们拎着水桶来救火,最主要是防止火势蔓延到其他区域。
    刘彦直不惧烈火,破门而入,但是为时已晚,阿基是男孩子还能撑得住,但小翠已经不行了,她不是烧死的,而是被活活熏死的。
    旧金山市政消防队姗姗来迟,终于控制住了火势,沿街的三处建筑被火焚毁,其中就包括彦直洗衣店,失火原因暂未查明,但可以确定的是隔壁先烧起来的,洗衣店距离太近被殃及。
    这难道就是宿命!刘彦直心中巨震,乡下那位能通灵的神婆和胡半仙都说过,林素死于1901年的火灾,但是自己却看到了林素死在1906年的一幕,难不成说汉尼拔实际上是挽救了林素,改变了这段历史,让林素多活了五年,但林素离开了,火灾依然发生,烧死的可怜的小翠。
    可是胡半仙又是怎么知晓的呢,他不过是一只吞服了dna片段的狐狸而已,还有通灵的神婆,用科学怎么解释这种人的超能力,一时间信息量太大,刘彦直脑子都乱了。
    天亮了,刘彦直面对洗衣店的断壁残垣和一具尸首,心痛不已,他杀过不计其数的人,但依然保持着善良之心,小翠死的太可惜了,与其烧死倒不如送给孙文做下女,好歹也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哩。
    阿基被烟尘熏坏了气管,住院治疗,刘彦直随身携带的钱都付之一炬了,连住院费都付不起,当然这也难不倒他,连夜去了一趟银行就搞定了,他拿出一笔钱来委托当地侨领帮自己重建彦直洗衣店,并且请他们照顾阿基,埋葬小翠,随后离开了旧金山,乘船回国。
    刘彦直离开一年后,来自檀香山的清国旅客陈永仁风尘仆仆的踏上旧金山码头。
    ……
    2018年,翠微山穿越站,刘彦直从穿越舱里出来,外面陈设变了模样,冷冰冰的金属墙壁和地板换成了古色古香的幔帐、博古架、香妃榻,刘彦直还以为穿错了年代,直到他看到穿着长袍马褂的党爱国等人才明白,这是为欢迎林素所做的特殊安排。
    “弟妹呢?”党爱国看了看空荡荡的穿越舱,再看看刘彦直失落的脸,拍拍他的肩膀,叹口气道:“想开点,以后还有机会。”
    林素没能回来,大家都挺遗憾的,安慰一番各自散去,刘彦直自有打算,他找到了甄悦,约她再去南泰乡下算命。
    甄悦听说刘彦直的穿越经历后颇感兴趣,请了假驱车前往江北,去年她曾经找苦水井下马坡村的神妈妈算过一次,算是老客户了,熟门熟路,直接找当地村委会主任,主任是个精细人,打过交道的达官贵人全都记在脑海里,他认得甄悦是省里首长的千金,胸脯拍的山响:“你不要问了,这事儿我安排。”
    在村主任的安排下,刘彦直和甄悦插队提前被神婆会见,还是去年的老地方,还是那张慈眉善目的面孔,淡淡的表情:“想知道什么,问吧。”
    “你能看到别人的前世?”刘彦直问道。
    神婆不答话,她是四乡八县敬仰的大神,有着自己的矜持和骄傲,别管来头多大的人,到了这儿都得客客气气的。
    “你上次说,看到她的前世是难产而死,现在再看看,有什么变化么。”刘彦直又道。
    “看的人太多,不记得了。”神婆弹弹烟灰道,“人的命,天注定,看过一回就行了,人啊,别贪。”
    刘彦直坚持,神婆比他还固执,说凡事都有规矩,你上门是客,但不能坏我的规矩。
    一块五百克重的金条摆在神婆面前。
    “看你心诚,老身就破一回规矩。”神婆在鞋底上掐了烟,看了看甄悦,盘腿坐下,闭眼打盹,过了五分钟,一双昏花老眼睁开了,满是疑惑之色。
    “你看到什么了?”刘彦直问道。
    “你前世是官家小姐,坐大轮船去了外国,生了个孩子,孩子还小,家里失火被梁头砸死了。”
    刘彦直和甄悦对视一眼,愕然无比,神婆竟然看到了扭转之后的历史。
    “那生孩子的时候顺利么?”刘彦直追问。
    “在医院,洋人的医生给接生的,大胖小子。”神婆答道,她平时给人算命不会说这么多,这次也是破了例了,当然是看在金条的面子上。
    “好吧,还有一个问题。”刘彦直道,“你究竟是怎么看到前世的,是怎样的一个流程,我很想知道。”
    神婆面露愠色,这个年轻人太不懂规矩了,这相当于直接问魔术师戏法是怎么变的。
    “送客。”神婆摆摆手,又点上一支烟。
    刘彦直还想再说点什么,甄悦拉着他离开了。
    到了外面,甄悦向刘彦直讲述了神婆的来历,据说此人是大病一场之后才开了天眼,此前只是个文盲程度的农村妇女,也没有任何特殊经历和离奇的表现。
    “查她祖宗八代。”刘彦直道。
    甄悦是武警总队司令员家的千金,在政法口还是能调动一些资源的,但是苦水井乡下不比大城市,派出所管理混乱无比,户籍都是乱七八糟的,缺失严重,而且我国建政也不过七十年,农村基层地区的档案最早只能查到五十年代的,再早的都湮灭在历史中了。
    几经辗转,甄悦找到了乡派出所的退休指导员,老人家告诉他们,神婆早已去世多年的姥姥,据说也有通灵的能耐,但是其母一辈子务农,没干过此类事情。
    “谢谢您了。”甄悦放下两条香烟,带着刘彦直告辞而去,两人在车上商量着怎么解开这个谜团。
    “难道是隔代遗传?或者是大病一场诱发了基因突变?总之这人不简单。”甄悦说道,“但是我们总不能把她抓来审问吧,神婆在乡下的威信很高,搞不好会造成很严重的群体事件。”
    “我有办法。”刘彦直道。
    ……
    深夜,苦水井乡,下马坡村,神婆家的二层小楼上,老人家正睡的酣,忽然帐子被人撩起,一双手将熟睡的神婆裹在被子里,绳子一扎拎走,从窗口直接跃上天空。
    当神婆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人在云端之上,面前之人正是白天来过的那个言辞不逊的男子,她虽然也算见多识广,但上天还是头一回,登时吓得尿失禁。
    “我是玉皇大帝派来拿你的,泄露天机该当何罪!”刘彦直声色俱厉,颇有些天将的威严。
    如果对方以政府、公检法或者黑社会的身份来吓唬神婆,她是丝毫不会害怕的,但是对方提到了玉皇大帝,这位没什么文化的乡下老妪是真怕了,苦苦求饶,涕泪横流。
    刘彦直道:“你是怎么开的天眼,从实招来,你若是有半句虚言,就不是天庭来处理你的罪状了,我直接把你交给黑白无常带走。”
    “天将爷爷饶命啊。”神婆上下牙关不停磕击着,高空中太冷,加上害怕,她话都说不利索了。
    刘彦直降下云头,将神婆带到乡政府大楼天台上,告诉她说,大楼底下就是阴间入口,你不老实我就召唤黑白无常了。
    “我说,我什么都说。”神婆虽然没文化,但是有着农村精明人的狡黠和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她亲眼见识了刘彦直腾云驾雾的能耐,不疑有诈,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自己的所谓泄露天机的罪行。
    原来神婆确实具备某些超能力,多年前她生了一场大病,县医院看不好,市里医院也无法诊断,家里人把她拉到省城医大附院请专家看了,也说是从没见过的怪病,治不好不说,花钱还不菲,于是拉回家来等死,却莫名其妙的痊愈了,从此具备了开天眼的超能力,她能从人身上,或者从物品上看到一连串的虚幻场景组合,就像是电影中的蒙太奇画面,实际上她并不具备与死去的灵魂沟通的能力,只是擅长根据看到的画面来猜测真相。
    “老身这些年,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赚了些钱,也都给菩萨塑了金身了。”神婆哭哭滴滴,满肚子的委屈哩。
    刘彦直问她:“你姥姥也这样?”
    “俺姥姥死的时候,俺还不记事。”
    估计问不出其他的了,刘彦直便道:“念你初犯,这次就饶了你,你只记得给菩萨塑金身,把玉皇大帝放在哪里了?”
    神婆磕头求饶:“老身知错了,回去之后一定为玉皇建一座庙。”再抬头的时候,玉皇大帝派来的天将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早上,神婆才被乡政府的清洁工发现,她无法解释自己怎么上来的,因为通往天台的门是上锁的,所以只能扯个弥天大谎,说自己夜观天象,乡政府领导有难,特地飞过来降妖除魔的,一通云山雾罩的吹嘘,更添自己的神格。
    第八章 昆吾玉佩
    后来神婆拿出百万巨款在乡下修了一座供奉玉皇大帝的庙宇,从此香火不断,生意更好,值得关注的是玉皇大帝身边有一名金盔金甲的天将相貌酷似刘彦直,这是后话不提。
    刘彦直本想寻找胡半仙的下落,可是此人神龙不见首尾,雍和宫旁的算命小店也关门歇业许久了,暂时找不到人,只能进行下一步,前往美国找汉尼拔算账,他认为这是私事,就没麻烦党爱国,自己组了个队,人员包括关璐和刘汉东,这两位都欣然答应。
    一百年前只能乘坐邮轮跨越太平洋,耗时长达数十日,如今搭乘宽体客机,十个小时就能抵达旧金山,头等舱虽比不上邮轮宽敞舒适,但票价相当,在各自的时代都是最顶级奢华的出行方式。
    刘彦直不差钱,给两位队友都买了头等舱的机票,抵达旧金山之后,刘彦直想缅怀一下过去,在当地住宿一晚,去唐人街上凭吊,彦直洗衣店的旧地现在是一家大型连锁洗衣店,街道繁华,霓虹闪烁,一百年前的景象在他脑海里回放,林素啊林素,你到底在哪里。
    根据情报,汉尼拔这几日都在纽约,所以小组横跨北美大陆,在次日飞抵纽约,国内航班通常都是降落在纽瓦克机场,这不是刘彦直第一次到纽约来,当年处理塞缪尔博士的案子时,他就和关璐来过纽约和新泽西。
    刘汉东曾经在纽约混过一段时间,熟门熟路,带他们乘坐出租车在曼哈顿游览一番,路过一栋大楼的时候他介绍道:“前面那座楼是陈子锟家族的产业,前几年估价已经到十亿美元了,现在可能更贵……”
    “你多久没来纽约了?”关璐道,“那是一家高档酒店好不好。”
    车开过去的时候,刘汉东傻眼了,这栋大楼果然改成了酒店,门口有招牌,有门童和侍者伺候着,出租车司机是个很健谈的墨西哥人,全世界的司机都一个德性,就是话多,他告诉远道而来的异国客人们,这里以前确实是陈家的产业,但是去年陈家破产,房子变卖掉了。
    “陈家破产了?”刘汉东大为诧异,伊莎贝拉家不说富可敌国吧,也是纽约著名家族之一,怎么说破产就破产。
    回到下榻酒店,刘汉东上网查找陈家破产的相关新闻,原来是陈姣和谭鹤的儿子,也就是伊莎贝拉的舅舅参与国际金融投机失败,欠下巨债,直接导致破产,家族产业变卖了都不够,家里祖传的文物都要拿出来拍卖哩。
    刘汉东立刻联系伊莎贝拉,他并没有对方的电话号码,通过脸书账号才找到,一番询问,伊莎贝拉情绪也很低沉,不光是因为舅舅败光了家产,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她投资的电影《将军》票房惨败,输的一塌糊涂,这部电影是以陈子锟为主角反映中国近代历史的主题,本来谈好了引进中国市场并且大家都给予了厚望的,可是临到关头中方拒绝引进,于是遭遇滑铁卢,雪上加霜。
    没有百年不衰的家族,陈家早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陈子锟去世后就不复存在了,纽约延续的其实只是姻亲谭家,现在谭家也败了,纽约黑手党卡西诺家族也人丁不旺,风雨飘摇。
    “汉东,你可以帮我么,明天要进行拍卖了,都是我外曾祖父的遗物,外婆非常难过,但她没有办法,我们都没有办法,为了舅舅,必须进行拍卖。”伊莎贝拉哽咽道。
    “我……”刘汉东心说我也没钱啊,最多只能当个托抬高拍卖价格,当然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与此同时,刘彦直也在调查汉尼拔的行踪,党爱国的情报系统很给力,查到汉尼拔将于明天参与一个苏富比的小型拍卖会,在那儿可以遇到他。
    门被敲响,是刘汉东,两人将各自掌握的信息碰了一下,发现汉尼拔参加的就是陈家收藏品的拍卖会,索性两件并做一件办了。
    “我去准备武器,你喜欢用什么?”刘汉东道,“在纽约搞枪不容易,但我有门路。”
    “找家五金店,帮我买些最大号的水泥钉就行。”刘彦直道。
    ……
    次日上午,酒店预备的奔驰车等在门口,三人组穿着正装下楼,上车,直奔拍卖行,此前他们通过关系缴纳了押金,获取了竞拍资格,否则连会场都进不去。
    这是一次小型的拍卖会,竞拍品都是陈家藏品,包括陈子锟的九狮军刀、军服、陈家多年来收藏的檀木家具、名人字画等,其中最为宝贵的是一块玉佩,据说是陈子锟的贴身之物,底价是最高的,五十万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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