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妃恍然大悟,她就说,怎的兄长是与司马太君一并上山的,原是秦寿使的手段。
    果然,就听秦寿面无表情的道,“司马家作为圣人的座下大臣,又是三朝帝师的清贵世家,奈何一直秉性中庸之道独善其身,实乃最为自私自利,须知一国不存,何以有家,故而眼下,正是圣人让司马家彻底臣服的好时机。”
    息潮生并不笨,优柔寡断并不能说明他没那些弯弯道道的心思。不过是时常主意太多,拿不定用哪一个罢了,是以,秦寿这样一说,他就明白了。
    他一手搁腰腹,一手背身后,来回走了几步,与秦寿视线撞上,刹那,两人心照不宣,却是已经明了很多。
    雒妃瞧不明白,不过有秦寿插手这事,她便晓得,司马家的下场几乎是注定了的。
    息潮生与秦寿并未再深论其他。两人还联袂去见了玄明法师,至于雒妃,却是被息潮生给赶回去休憩,并严厉告诫她,此事不用她搀和。
    雒妃郁悴地回了厢房,她今日不必再喝药,盖因初初病愈,嘴里没味,便用了好几块季夏做的小点心,用不完的分了两三块玉息芙,旁的却是尽数送给了寺中小沙弥。
    临到晚上,皇帝那边有传话来,说是请雒妃与驸马同去皇后小院子用晚膳。
    雒妃并不想去,她简直司马初雪的那张脸就觉得膈应。
    奈何秦寿过来,并悄声道,“公主不想看场好戏?”
    如此,雒妃才勉勉强强换了身衣裳过去了,而息芙似乎有点畏惧皇帝息潮生,故而留在了厢房,雒妃便吩咐季夏陪着她。
    到了地头,不仅是皇帝与皇后在。就连司马太君也是在的,并玄明法师与得舍也在列。
    雒妃冷笑一声,当即敛了心思,摆出公主的架子来,除了皇帝,谁她都不给好脸色。
    这般娇纵任性,反倒让旁的人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娇宠着的长大的金枝玉叶,可不就该是这样的派头。
    皇帝与皇后坐高位,雒妃与秦寿坐皇帝的左手下方,对面就是司马太君与玄明法师,而得舍却只能站在玄明法师的身后。
    地位轻重,一并了然。
    他一身如玄明的灰色僧袍,手腕缠着串佛珠。敛着眉目,即便是有戒疤的光头,也不损他半分的清隽之气,整个人就想是幽幽檀香,浅淡又沁人心脾的亲切。
    若不晓得他那一肚子的男娼女盗,便是雒妃都会对他生出好感来。
    且雒妃揣测,上辈子得舍主动找到秦寿入他麾下。指不定就是因着司马初雪,毕竟要是皇帝哥哥有个万一,他才能有机会得到司马初雪。
    事实上,最后的结果,可不就是那样。
    她虽没问过秦寿司马初雪的下场,可想来有即将被封为国师的得舍在,又哪里会有不好呢?
    这会。雒妃特意瞄了司马初雪几眼,见她看都不看得舍,就仿佛根本不认识一样,她心头不屑,面上就带出冷凝来。
    长条的桌案上,摆满了精致又可口的斋饭,皇帝扫视了圈。感叹道,“朕上一次用普陀寺的斋饭,却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会皇后还没进宫呢。”
    皇后司马初雪微微一笑,端庄又大方,“那圣人今晚可得多用一些。”
    皇帝点头,“皇后说的是。”
    紧接着所有人听他话风一转,“不过,皇后这些年倒常到普陀寺来,并三不五时的住上几日,瞧着朕念想寺中斋饭,都不记着要与朕带上一些回来,真是该罚罚。”
    皇后嗔怪了他一眼,遂端起面前的果子酿,“那臣妾就自罚三杯,圣人可息怒了?”
    那果子酿,也是寺中僧人酿制的一种酒,实际并不能说是酒,因为都是用时令鲜果腌制了的,但又确实清甜好喝,且并不太醉人,故而取名果子酿。
    见皇后这样识趣,息潮生就意味深长地笑了,他拍手吩咐宫娥,“与皇后满上。”
    一连满了三盏果子酿,皇后笑着抬起宽袖,半掩着一饮而尽。
    如此,皇帝才算息事宁人。他动手执竹箸,“都用吧。”
    一桌的众人这才跟着动作。
    一顿斋饭,就用了将近半个时辰,期间,皇后喝的果子酿最多,雒妃本也是想用一些的,哪知秦寿手一挡,眉目舒展又柔和的道,“公主贵体欠安,由九州来吧。”
    说完,不给雒妃反应的机会,他抢了酒盏去就一饮而尽。
    雒妃嘴角含笑,可那笑并未到眼底,旁的司马太君还打趣道。“驸马,真是个体贴人的,就该如此。”
    驸马转着空酒盏,忽的勾唇点笑,凤眼深邃有朦胧地望着雒妃,低声笑道,“是哪,这般娇娇的人儿,谁舍得她不好呢?”
    雒妃让秦寿的眼神和口吻激的头皮发麻,她恨不得离他远点,然众目睽睽之下,她只得僵硬笑着应付。
    一顿饭罢,一行人又移居清凉的院中。
    院中点了八角宫灯,亮若白昼。众人围坐,当先与玄明法师探讨经义佛法议论开了。
    便是连得舍都有了一席之地,能侃侃而谈。
    雒妃却是听的直打瞌睡,秦寿便寻了由头,带着雒妃回去了,皇帝也转头对皇后道,“时辰不早。皇后与司马太君也先去休息,朕与得空小法师谈到兴头上,还要有一会。”
    皇后并不推辞,她起身,目光从众人身上一晃而过,在得舍身上就没留恋半点,司马太君冲她招手。祖孙两人想携而去。
    如此,整个院中,就只余皇帝与玄明师徒二人。
    三人继续起先的话题,一直到亥时中,皇帝见得舍面上生出了困意,遂笑着道,“得舍小法师当去休息了。”
    说完,他还多看了玄明一眼,玄明不动声色,得舍却是一下就懂了,这多半是有事相商,又不便他在场。
    得舍顺势起身,冲皇帝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又与玄明点点头。跟着就欲回自个的禅房。
    得舍一走,皇帝自顾自斟了凉茶,慢悠悠地抿着,不大的茶盏,他硬是喝了一刻钟的功夫。
    玄明脸上依然是悲天悯人的浅笑,他也不开口问询,就仿如佛雕一样作陪着皇帝。
    皇帝倒了第二盏的凉茶。他才不冷不热的道,“朕观寺中香火还不错,又离京城近,且皇后时常过来,不若朕将普陀寺册为皇家寺院,法师以为如何?”
    宣明法师一愣,他一只手不疾不徐的捻着佛珠,另单手一竖道,“阿弥陀佛,老衲替寺中上下,谢过圣人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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