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君泓一听她这话,不禁莞尔。
    小丫头这是还记着上一回的事情呢。旧账新账一起算,这回可把怨气直接说出来了。
    端王爷心情甚好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元槿完全没料到他居然将她刚才那句话应了下来。先前准备的反驳的话一时间哽在了喉咙里,竟是没机会说出来了。
    女孩儿气闷的时候,双眸晶亮,满含嗔意地看过来。双颊米分米分的,透着一股子郁气。
    怎么看……怎么招惹人。
    端王爷凝视了片刻,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这才说道:“我来是想告诉你,什么也不用买了,东西我早已备齐。天那么热,你莫要再四处奔走了,直接去我那里便可。”
    元槿怔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虽然不至于恼了,但心里憋闷得很,也当真是不舒服。
    “原本就是我想要谢谢你方才起了这次聚餐的念头。怎么……”
    “你非要和我算得这么清楚?”
    她话没说完,就被蔺君泓不冷不热的一句堵了回去。
    “若是真想细细算,你我之间,许多事情三天三夜也算不完。你如果真想的话,不如就在我那里住下。我们一人一个算盘,面对面地算个仔细清楚。不算完不罢休,你待如何?”
    他这话说得太冠冕堂皇了,太气定神闲了。以至于刚开始的时候,元槿差一点就信了。
    转念一想,不对。赶忙驳斥。
    “我和王爷不过才见过几次面、说过几次话。哪里来的‘三天三夜也算不完’?”
    “你真想知道?”端王爷微微挑眉,勾唇一笑。
    看着他这成竹在胸的样子,元槿心中一动,忽地起了个念头,狐疑地问道:“谢大人的琴,当真是你赢过来的?”
    蔺君泓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在这个时候、这个时机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端王爷那自信满满的笑容霎时间有了一丝裂痕。手中紧握马鞭和缰绳,竟是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了。
    承认下来吧,联系到之前两个人的对话,倒好像是他为了这么个琴和她计较似的。可这并非他的本意。
    否认吧……那不就是欺瞒她了?!
    这可要不得。
    万一日后她发现真相和他清算,那又该如何是好。
    元槿看端王爷没了话,顺势朝他挑衅地笑了笑,十分自得地缩回了马车里,放下了车窗帘子。
    明亮的光线被车窗帘子遮住后,车内瞬间暗了下来。
    在这半黑半明之中,元槿轻轻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虽然蔺君泓没有明说,但她已经看出来结果了。
    她没想到,东西竟然真是他送的。
    要不要退回去呢?
    马车重新行驶。
    咕噜噜的车轮碾压声让她慢慢回了神。许久后,拿定了主意。
    那琴一看便知是贵重之物。稍晚一些寻机和他提起此事,把那琴还给他吧。
    不然的话,她亏欠他的越来越多,可真是要算不清了。
    比如今天这次。
    明明应该是她请他的,如今又反了过来。光这一桩,就还没计算清楚。
    思及此,她又不由按了按眉心,兀自发愁。
    正郁闷地想着怎么会和端王爷有所牵扯呢,忽然,车壁边传来了咚咚敲击声。
    元槿撩开了一点车帘往外看。便见端王爷正单手持缰,勒马缓行。另一只手执着马鞭,刚刚往回收起。
    想来,刚刚他是在用马鞭敲击车壁的。
    “你不用多想。这次我并非故意为难你而特意安排好了一切。既是答应了你,断然没有随便反悔的道理。”蔺君泓笑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若是碰到这样的情形,你就算想要做出安排,也是没有办法的。”
    他这话让元槿十分好奇,不由细问。
    谁料蔺君泓却在这个时候但笑不语了。无论她怎么说,他都轻轻笑着,只一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便将她所有的话堵了回去。
    元槿就更加好奇起来。
    端王府是先皇赐予心爱幺子的。占地极广,足足延伸了三条街去。在京城之内,恐怕这是头一份了。
    往年的时候,端王爷不在京中,这里只留了些许仆从在京看管打扫。后来他回到这里,左右无事可做,就将府内好生修葺了一番。
    原本这里便是风景极好的府邸,如今更是亭台水榭假山楼阁一应俱全了。
    而且,他将每个院子设置成了不同的风格。
    有的清幽,有的华丽,有的淡雅,有的奢靡。但凡是人们能够想得到的种类,在这里基本上都能寻到。
    无怪乎小皇孙和小郡主都说他这里好玩。
    单单逛一个府邸,就看遍了所有的风景。怎能不尽兴、不欢喜?
    车子最终停在了端王府的大门前。
    元槿下了车子,一抬眼,望见了那极尽奢华的大门。
    明明是绚烂的色彩,明明是夺目的气势,但她却从中看出了无奈与愤慨。没来由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悲凉的感觉。
    ——他究竟是在怎样的心情下,筑起这样的一座府邸的?
    他是在用这样的行为方式来抗议自己得到的不公,还是说,在用这样看似毫无节制的生活,来消除某些人的戒心,让那些人误以为他已经陷入了奢靡之中,再无丝毫的斗志、再也构不成威胁?
    元槿心中思绪纷繁,竟是有些迈不开脚了。
    蔺君泓轻唤了一声后,等了半晌没有听到女孩儿的回答,便笑着回头看她。
    结果,就望见了她盯着那大门时,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各种复杂情绪。以及掩藏在各种情绪之下的淡淡心疼。
    没错。是心疼。
    她没有在看他。她只是在望着那奢华的府邸和大门。
    她的情绪,是给了这座府邸的主人的。但那人,偏偏就是他。
    少年静静地看着女孩儿。
    她似有所感,慢慢地往这边侧首望过来。
    只是,视线还没来得及相触,突然,几声喊叫和笑声蓦地响起,打破了这份静谧和默契。
    好几名华衣少年行了出来。或是英武,或是清雅。全都是陌生的面孔。
    他们笑着和蔺君泓打招呼。又都驻了足,齐齐地望向马车边上的俏丽女孩儿。
    元槿看着这些全然陌生的面孔,很有些缓不过神来。
    ——原本打算好了四人一同吃饭、而且已经计划了两天,结果,忽然蹦跶出来了几个大小伙子,说是也要一起聚会的人。
    任谁碰到这个情形,恐怕都没法立刻接受吧?
    元槿将前因后果仔细想了一遍,忍不住气闷。
    难怪端王爷提前准备好了东西。却原来是计划有变,而他,根本没有提前通知她。
    看着女孩儿静立在马车边,和少年们格格不入的模样,蔺君泓又是心疼,又是惋惜。
    想到刚才女孩儿初初下了马车时的神色变化,他突然觉得,若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里,那该多好。
    “抱歉。”
    蔺君泓抽空走到元槿的身边,轻声和她说道:“原本没有请他们。不过今日穆效刚刚回京,说是要和大伙儿聚一聚,他们就都到我这里来了。并没提前知会一声。”
    元槿经过了刚才的短暂错愕后,此刻已经回了神。于是笑道:“没什么。其实,人多了热闹。”
    就在这时,噔噔噔的脚步声传来。
    杨可晴欢喜地一路跑出,张开手臂,一下子扑到了元槿的怀里。
    小皇孙蔺松华走在最后头,慢慢悠悠踱到了众人旁边,朝着蔺君泓重重一揖,恭敬喊了声“小爷爷”。
    他转眼看到元槿,十分欣喜。一声“槿姨姨”差点又要喊出来,看了眼蔺君泓,硬生生憋成了“邹姑娘”。
    顾青言笑道:“小郡主可是唤的姐姐,小皇孙怎地这么疏离,叫邹姑娘呢?”
    这些全是勋贵子弟。家中长辈都是教习过蔺君泓的,他们算是和端王爷一起长大。
    因此,看到小皇孙蔺松华的时候,就少了几分疏离和恭敬,反倒多了点看着晚辈时候的亲近。
    蔺松华也很喜欢这样的状态。所以对着这些少年的时候,他也很是开心和自在。
    听到顾阁老的嫡孙打趣他,蔺松华板着小脸说道:“邹姑娘年纪还轻。叫一句‘姨姨’没的把她叫老了。还是邹姑娘好。”
    少年们哈哈大笑,都赞小皇孙懂得顾及女儿家的心思。
    端王爷却是脸色愈发黑沉了许多。
    蔺松华叫他小爷爷已经成了定局无法更改。
    偏偏这臭小子说叫她‘姨姨’都还把她叫老了。难道这臭小子还当她是同辈不成?!
    端王爷深深呼吸了好久,来平息心里头那无法浇灭的怒火。好半晌,才让自己的脸色和缓了点。
    ……罢了。
    他和她的辈分已经成了谜一样的无法直视的存在了。还是不要计较太多为好。
    到时候,总有那臭小子后悔的时候!
    元槿正牵着杨可晴的小手往里走,冷不防眼前投下了大片阴影。这才发现,原来之前顾公子身边的那个英武少年特意落后了几步,竟是走在了她的侧前方。
    “姑娘是邹家的三姑娘吧?”剑眉星目的少年笑得爽朗,“雨薇很喜欢你。时常和我提起你。”
    雨薇?
    元槿忽地反应过来。细看眼前少年的眉眼,果然有几分眼熟,分明是葛雨薇有些相似。
    她反应过来,这位应该就是镇国公府的少爷了,便笑道:“葛姑娘性子和善,很好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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