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妖惊呆,磕巴了,“不、不是么?可是青璃还说,你看上我,全是因为我与女君珈罗长得十分相似……”
    封霄随手将药盒子放到一旁,淡道,“没有的事。”
    她惊疑不定,脸蛋皱成一坨小包子,“真的么?”
    帝君沉吟片刻,垂眸看她,嗓音极是低沉,“我是你的夫君,你不相信我,反而信一个不相干的人?”
    “夫君”两个字听得田安安又是一阵脸红,她生怕这只喜怒无常的上神又生气,赶忙摇头,“我当然相信你了!”说完顿了下,又忍不住好奇兮兮地凑上前几分,道,“那……帝君,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尊神将动来动去不安分的小猫妖重新塞回云被里,替她掖好被子,气定神闲地答道,“我喜欢爱吃鱼,有尾巴,抱起来很软的类型。”
    “啊?”听见这个答案的安安有点失望,从云被里探出个脑袋里看他,“原来是只猫你就喜欢?”那可就难办了,要是将来他看见比她还喜欢吃鱼还软的猫咪怎么办?
    帝君思考了会儿,然后摇头,不紧不慢道,“你当然也有自己的独特之处。”
    “喵?”小猫妖眼睛一亮,顿时振奋了几分。
    封霄勾着她的下巴亲了亲她略微苍白的唇,告诉她她的独特之处:“你很笨,并且很好骗。”
    “……”
    青璃的剑术虽不甚精湛,但好歹顶着个上□□号,修为道行皆是上上乘。小猫妖元气大伤,被帝君一日一碗龙血和太上老君的各式仙丹将养着,数日才见复原。
    这一日,照着天簿记载,应朝山一带该阴有大雨,共工神君同夫人正在茯苓幽境一带游山玩水,于是乎,这个差事便落在了少君琼莹的头上。由于要布雨的地方是好友的家乡,琼莹便很讲义气地邀了田安安一道,两人踩着祥云悠悠地来到一十三天,正对应朝山上方一带。
    安安磕着瓜子,坐在云头上朝下观望,只见连绵山峰在云海间露出青翠山头,飘渺不可方物。琼莹捏了法印略带生疏地施云布雨,司雷电的神君立在一十三天卖力地配合着刚出道的小水神,一时间,电闪雷鸣乍起,天河水被引出,化作瓢泼大雨倾洒凡间。
    自诛仙台大伤之后,小猫妖便不曾走出过太极宫,也不曾听过青璃的任何消息。此番琼莹邀游,少君欷歔言谈之间,倒是令猫妖得知了一些事。
    一些,她养病这几日,宫中没有人对她说起的事。原来在帝君将她从诛仙台救回之后,他曾去见过青璃一次。根据琼莹绘声绘色手舞足蹈的描述,帝君同青璃见面的时间,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而两人见面的地点,却正好也是诛仙台。
    田安安诧异地瞪大眼,“诛仙台?莫非帝君下了战帖,与青璃决斗?”
    琼莹白了猫妖一眼,伸手从她的小兜里掏出些瓜子,垂眼一看皱起眉,“有没有五香味儿的?”小猫妖便换了另一只小兜给她掏。须臾,少君终于心满意足地吃到了五香味的瓜子儿,续道,“别傻了,青璃怎么可能是帝君的对手,即便帝君真对她下了战书,她也不敢应啊。”
    安安狐疑,“大晚上去诛仙台,不打架,聊天么?”
    少君耸耸肩,“这就不知道了。不过,青璃私纵妖兽之事已惊动了天帝,听说数日前便被夺去了上神尊号,贬去了凡界一处仙山,思过五千年,待交接完她在九重天上司辖的事宜,便要动身了。”
    ***
    世间诸事,许多时候都逃不开缘法二字。关乎猫妖被伤的后半段,天界诸神只知其一,未知其二。那日诛仙台上,猫妖伤重昏迷不醒,青璃闪避不及,被昆吾剑的凌厉剑风所伤,瞬间倒地吐出一口血水。
    她抬起眼,看见尊神手持昆吾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原本清定淡漠的双眸中,似乎有什么凝结了,覆起层层严霜。她视线下移,看向尊神怀里的猫妖,看见那妖物的眉心封印于万千浊戾之气下若隐若现。
    青璃半眯了眼,旋即后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竟低低笑了起来,半带嘲讽半带戏谑道,“魔界的养魂之术?过去我一直以为是传闻,今日倒终于有幸得见了……”她像是知道了什么可笑至极的事,讥讽道,“她体内竟养着珈罗的残魂……原来帝君每日一碗龙血,是为了给她续命?”
    封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半晌后收了昆吾,抱着猫妖大步离去,只寒声扔下一句话,“念及你父君的情分,我不杀你。”
    神女嘴角淌着血,迎着雷电之声伏在诛仙台上放肆大笑,“帝君何必呢?这只猫妖与女君已是一体。你若不杀珈罗,待她破除封印,这只猫妖的元神便会被吞噬。你若要替天行道杀了珈罗,这只猫妖也必死无疑。有意思,真真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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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44章
    第四十五章
    青璃私纵妖兽之事触及天规,天帝震怒,却又顾念青璃的父君伏周仙祖曾为神族立下汗马功劳这一情分,发落上头便从了轻。是以,青璃只被夺去了上神。尊号,贬去凡界一处灵山做山主,思过五千年。
    一时间,上至天界诸神,下至八荒群众,均是大为震动。
    撇开青璃的狠毒心肠不提,她的修为与道行却是真真的高深,六界之内的高手若是排个名,她是唯一一个能跻身前列的女子。女神女妖女魔们觉得这四海八荒,又少了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例子,此乃一唏嘘。又叹那青璃数万年苦恋封霄帝君无果,最终走上虐待可怜小动物这条不归路,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委实是情字误神的典范,此乃二唏嘘。
    听说,青璃走的那一日,她贬居的那处灵山正是好一番雷电交加凄风苦雨。神女走得孤寂,因是被贬下凡,身边的侍女同随从都不过寥寥。据琼莹从司命那儿打探的可靠消息证实,青璃坐的那辆仙舆在半路上还扯了拐,车轮子陷入了一方泥潭,颠簸之间,还直接将神女摔了个狗啃泥……
    听闻这个消息时,待嫁的小猫妖正抱着尾巴趴在清风苑里晒太阳,晒一会儿就变个姿势,晒完背又晒肚子,懒懒洋洋十分惬意。
    黑蛇精近来迷恋上了凡界的话本子,为此还专门托晏伽小哥的外公的七房姨太太的表弟捎了一大摞,成天翻看十分入迷。是时,应常羲正捧着个话本子蹲在田安安身旁,听完水神少君的话,他咂嘴,合上话本子啧啧道,“这都是报应。那个青璃,漂亮是漂亮,可长了一副刻薄相,当时我就觉着吧,她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白猫懒懒地摇了摇小尾巴,闭着眼睛随口道,“你过去又没来过天界,都没见过青璃,怎知她一副刻薄相?”
    黑蛇精一嗤,“谁说我没见过她?五百年前我去鬼都,路上途经一处凡世,正好遇上青璃在那儿伏几只恶灵。”说着,他伸手接过琼莹递过来的几瓣橘子肉,说了个“谢了”,然后边嚼边续道:“那几个恶灵虽行恶,却未害人性命,且生前却都是冤死之辈,十分可怜。照理说,神仙不都该有一副菩萨心肠么?遇着这样的可怜恶灵,就算不度化他们去往生极乐,消去戾气之后,放条生路总没错吧?你们猜,青璃怎么着?”
    琼莹吃着橘子听得聚精会神,凑上前几分,“她怎么?”
    应常羲比划出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压着嗓说:“她使的那把承影剑,寻常小鬼沾着点儿剑气便要灰飞烟灭。那神女也利索,直接一刀一个,全给砍了。”
    小白猫听得冷汗直冒,小猫爪交叉起来互相搓搓,小猫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也太残忍了……”
    “可不是么?”蛇精半眯了眼,目光悠远地望向别处,“所以啊,神仙真的没几个好东西。”
    一旁的水神少君听得皱眉,飞起一脚就朝应常羲踹了过去,“说谁不是好东西呢!”
    黑蛇二大王没留神,被琼莹踢翻在地,只好拍拍灰,陪着笑脸重新爬了起来,干笑道,“我只是随口那么一叹,少君这般风姿,当然是为数不多的“好东西”之一!”
    说完往四周神神秘秘一番环顾,复弯下腰,朝小白猫低声道,“哎,蛇哥和你说真的,你同那条龙的婚事,现在后悔可能还来得及。赶明儿回了应朝山,蛇哥在方圆百里地给你好好挑一挑,什么狼妖虎妖豹子妖,要什么妖有什么妖。虽然长相可能没法儿与封霄比,但你要知道,男人嘛,不能靠脸吃饭……”
    应常羲是条记仇的蛇精,上回被帝君的三昧真火灼伤手背后便怀恨在心,觉得自己身为一山之二大王,若不伺机报复报复那个尊神,实在有愧应朝山的一众妖族子民。应常羲琢磨着吧,论道行论术力,他与封霄之间可能差了八百个青璃,硬的行不通,便只能智取。
    可问题是,究竟要怎么智取?
    蛇精很严肃地思考了起来。他思考了好几日,终于极有智慧地想出一个办法——撺掇这只一看就很好骗的小猫妖,逃婚。
    听完应常羲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告之后,小白猫闭上眼,拿粉软粉软的小猫掌无力地撑着额,无语道,“常羲君,关于逃婚之事,你已念叨我整整三天了。”说完长叹一口气,掀开眼帘望向黑蛇精:“我与帝君的婚期已定,就在下月十五,距今只有一个月不到了,你觉得我像那种关键时候掉链子的猫么?”
    黑蛇精仍旧不愿死心,捉了她一只小猫爪再接再厉:“我说你啊,就是太年轻。你嫁给了封霄,将来就是他的帝后,这四海八荒哪儿来两百岁不到的帝后哟……”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娑罗树后头便缓缓走来了两道修长人影,间或夹杂些人声,似乎是在交谈。一人的嗓音低低沉沉,清冷之中又带着一丝慵懒悠闲,很特别,也很好听,小白猫大眼眸子一亮,尖尖的小耳朵顿时竖了起来,听出这是帝君的声音。
    她听见帝君闲闲地问另一神君,口吻透出点儿疑惑:“我这紫凊葫芦,近来的手感不大对。”
    另一神君也疑惑,“哦?”
    帝君大概是沉吟了会儿,淡淡续道,“轻飘飘的。总觉得,应该装点什么。”
    应常羲嘴角一抽。不过他好歹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大妖,行走江湖几千年,见风使舵的本事极其高深。他笑了笑,郑重地握住小白猫的爪子拍了拍,续道,“两百岁不到的帝后哟,开天辟地以来,八荒罕见。做妖啊,一定要追求,要敢于开创先河,做时代的先锋。你与帝君实是天造地设,金玉良缘。”说完不等田安安回话,脚底抹油眨眼间就溜了。
    “……”
    小白猫额角悬着两滴冷汗,默默地在原地无语望天,正感叹常羲君这手翻脸比翻书快的本领何其了得之时,忽闻身旁的琼莹恭恭敬敬的嗓音响起,“帝君,梓微上神。”
    小猫妖这才回过神,转过身子正要给两位上神行礼,却被帝君提着颈子揣进了怀里。她喵喵了两声,两只软软小小的猫爪子搭在帝君胸前,抬头就对上他沉冷的目光。接着便听帝君淡道,“你那姓应的好友,似乎对我有点儿意见?”
    安安被这句话问得头皮发麻,干笑着拿猫掌垫子拍拍帝君的脸颊,打哈哈道:“帝君想多了吧,他心中对帝君的敬仰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呢!”
    帝君垂眸,瞥她一眼。小猫妖一通鬼扯听得自己都有点尴尬,被这道目光看得悻悻然,当即垂下头不敢说话了。
    尊神在前,身为小辈的琼莹少君自是惕惕然如畏天地,拘谨得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放一般。僵立须臾后,琼莹拱了拱手,端庄且恭谨地说,“那……琼莹就先告辞,不叨扰帝君和梓微神君了。”
    一听少君要走,小白猫立刻有些稳不住了。今日琼莹来太极宫,本就是找她玩耍的,她养病期间憋了数日,此时正该是撒欢的时候,没有玩儿够,心中极其沮丧。幸亏梓微神君很是善解猫意,和蔼地端详了那只小猫妖几眼后,他笑盈盈道,“帝后……像是十分的依依不舍?”
    “喵呜?”安安抬起眼,朝封霄投去一记十分哀怨的小眼神。
    帝君慢条斯理地替小白猫按摩肚皮,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来回抚摩,垂着眸子淡道,“你的身子还未大好,需静养。”
    小猫妖立刻伸长了脖子瞪他,小猫爪蜷成个毛茸茸的肉球,义正言辞道:“不,帝君,我的身子已大好了,没有一点问题了呢!”
    帝君扬了扬眉,“是么?”
    “嗯嗯嗯!”
    出乎田安安的意料,今日的封霄竟格外好说话。闻言,他点点头,将她放到了地上,“和少君去玩儿吧。”
    “喵?”她大喜过望,连忙蹬蹬后腿从帝君怀里跳了下去,追着琼莹一道往太极宫花林那头颠颠儿地跑去了。
    梓微神君在一旁随手化出两方矮榻一方小桌和两杯清茶,自己撩了袍子坐下去,略蹙眉头道,“说来,我倒是十分惊讶,你这小帝后同那只蛇精关系十分亲近……你竟也能忍?”
    封霄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轻描淡写地说了几个字,“那只蛇精是个断袖。”
    梓微上神那头也在喝茶,闻言被呛住了,咳了几声擦擦嘴,不可置信道:“这等事……你怎么知道?”
    帝君放下茶杯眼也不抬,续道,“我还知道,应常羲与重光,有一段姻缘。”
    梓微瞪大眼,“重光?鬼族行七的少君,前些时日才同瑶族的扶姒帝姬成婚的那个?”说着顿住,换上一副被苍蝇噎住的表情,支吾道,“想不到多年不见,帝君竟也关心起了这等八卦之事么?”
    封霄黑眸微抬,遥遥观望他那只上蹿下跳玩儿得不亦乐乎的小白猫,淡淡道,“我最近在思考,如何缩短和两百岁之间的代沟。”
    “两百岁?”梓微诧了一诧,皱着眉头仔细思索了一番,又严肃地道,“这恐怕十分的困难吧。而且你那小帝后的性子太活泼,你想与她神形俱合,不易。”
    尊神颔首,略带勉为其难道:“既然‘神’不合,只能在‘形’上弥补了。”
    “……”
    当天晚上,和琼莹疯玩一下午的小猫妖十分疲惫,沐完浴后便早早地上了床。睡得迷迷糊糊间,被人从背后搂进一副胸膛,她皱着小眉毛咕哝了几句,被帝君身上的檀香撩得头晕目眩。未几,她转过头,红着脸去捉他不规矩的大手,道:“我身子还未大好,需要静养!”
    他吻住她的唇,哑声道,“我似乎记得,你说自己身子大好,没有一点问题了。”
    “……”
    田安安娇红的脸皮子一阵抽搐,霎时间无言以对。
    前些时日由于小猫妖受了伤,帝君禁。欲多时,爆发一次着实威力惊人。小猫妖连着三天没起得来床,羞愤交加,连宰龙的心都有了。
    ***
    依照天族的婚俗,新人成婚的前一个月不能见面,是以元月十五的这一天,田安安仔细收拾好自己的行囊,随同黑蛇精应常羲一道回凡界的应朝山,静候二月十五,封霄帝君和太极宫上下来迎亲。
    临行之时,小猫妖同宫中的元君们依依作别,同小胖子晏伽依依作别,同小仙婢槿缳依依作别,总而言之,太极宫的每个神,她都极有礼貌地专门去作别。四位元君中,当数珞玟最为多愁善感,送小猫妖至三十六天天门时,她没忍住,转身与小胖子晏伽抱头痛哭,念叨道:“呜呜呜居然一个月看不见小猫了,我好难过……”
    晏伽小哥也痛哭,呜呜呜道:“常羲君,你和小猫欠我的鱼干花生瓜子,记得还……”
    田安安立在原地揉了揉额角,半晌才道,“不过分开一个月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干嘛哭得这么伤心,喵= =……”接着还想说什么,帝君却已搂了她的纤腰御风疾行而去。
    小猫妖回头朝背后张望了一眼,看见云海沉浮间,太极宫诸神的身影已经化作了几个遥远的黑点。
    一路难得的清净。封霄静默不语,田安安同应常羲则是想到要回家乡,兴奋得没功夫语。垂眼向下张望,只见云头渐渐在风中低了下去,拨开了雾霭同天光,起先只有依稀的山头露在云层间,不多时,便能看见重峦叠嶂若隐若现,江河在皑皑银白之间蜿蜒犹如玉带。
    田安安眼睛一亮,看见了她魂牵梦萦无比熟悉的那座山头,连忙伸手指着那方兴冲冲道,“帝君,那儿就是我老家应朝山!你记得吧?那时你受伤,上次我就是在那个地方遇见你的。”
    封霄颔首,伸手揉了揉她乌黑的长发,道,“回到应朝山之后不要到处乱跑,知道么?”
    她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个有些羞涩又有些甜蜜的笑,“婚期将近,我当然不会乱跑了。你放心,二月十五,草长莺飞的日子,我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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