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关注你了,我……先去收拾一下碗筷!”
    贝果迅速地把桌上的盆盆碗碗收好,一沓抱起来,冲到了厨房里。
    她一边洗碗一边平复着心情,果然要离贝多芬远一点,大脑才能够好好思考。
    “你没有洗碗机吗?”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贝果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叶天泽正斜靠着厨房的门栏,双手交叉放在胸口,皱着眉一副很不满意的模样。
    “没有洗碗机……”贝果也不知道为什么叶天泽又不高兴了,嘟囔道:“手洗也可以洗得很干净呀,你看!”
    “这个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
    “你应该好好保护你的双手。”叶天泽语气严厉地说:“你的手很宝贵,剥虾,洗碗这种事情,以后都少做。”
    贝果洗碗的动作明显停滞了一下,她怀疑叶天泽是不是故意在暗示什么,难道他还没有对她是小提琴手的事情死心吗?
    “我又不做手模,哈哈哈,没必要那么小心吧。”贝果故意不接茬。
    “你明知道我不是指的这个。”
    贝多芬竟然不跟她绕弯,贝果不知道怎么回答,低下头继续默默的洗碗。这时候,叶天泽却走了过去,抓住贝果的手腕,把她拉到了一边。
    “你做什么?”见到叶天泽卷袖子,贝果一脸的惊诧。
    “帮你洗碗。”叶天泽无奈地说。
    又是剥虾又是洗碗的,叶天泽只庆幸这一段不会被放进直播里,要不然传出去,他在乐团可能真的要没有权威了。
    厨房的位置很小,贝果退到后面,看着叶天泽洗碗的背影,心情矛盾。
    想了很久,她终于开口道:“我不是小提琴手,你知道的。”
    叶天泽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我知道,你说过的。”
    “所以你还是要帮我洗碗吗?”
    “嗯……”
    贝果心念一动,觉得心里有一块倔强,似乎要有缓缓融化的痕迹。
    “叶天泽,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贝果低着头,两只手缠在身前,声音低低地说:“假设,只是打个比方……如果你有一天真的发现了一个默默无闻的音乐天才,你会怎么做呢?”
    “我会让她站上这世上最好的舞台。”叶天泽毫不犹豫地说:“我会锻造她的技巧,让她的才华得到最好的发挥,让她成为不朽的音乐家,让她的名字不被历史遗忘。”
    “如果她不想呢?”
    “不想什么?”
    “不想站在这世界上最好的舞台上,不想不朽,也不想成为音乐家,不想不被历史遗忘……如果她希望全世界都不要发现她呢?”
    叶天泽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她为什么不想?”
    “因为她不想要别人的认可,不想要成功,她觉得这些都不重要啊,她不在意这些啊!”
    “如果她真的一点不在意这些,真的觉得这些不重要,那么登不登上舞台,又有什么关系?真的是要也可以,不要也可以,为什么就偏偏不要呢?”
    贝果觉得有些被叶天泽绕进去了,疑惑地问:“你能说明白一点吗?”
    叶天泽放下手里的碗,看了看周围,见到柜子上有一罐子饼干,拿下来问贝果道:“你现在想吃它吗?”
    怎么忽然就转移话题了?贝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我刚刚已经吃饱了,不过我也吃得下就是了……”
    “所以你可以吃,也可以不吃,对吗?”
    “对呀……”
    叶天泽打开管子,递给贝果一块。
    贝果接过来吃了一口,正准备吃第二口,叶天泽却忽然说:“别吃了。”
    “哦……”贝果老实地放下了饼干。
    “再吃一口。”
    贝果正准备再张嘴,可到了嘴边,叶天泽又说:“不准吃。”
    就这样来来回回了几次,贝果觉得叶天泽在逗她,气得把饼干放在一边道:“不吃了不吃了!”
    “再吃一口。”
    “坚决不吃!”
    “你懂了吗?”叶天泽问。
    “我懂什么了?”贝果莫名其妙……
    “你对一块饼干不在意,那么你不吃的确可以,但是吃了又有什么关系?所以我叫你吃的时候,你也愿意去吃。但是现在,因为我的反反复复,你对这块饼干的情绪改变了,你强烈的排斥不愿意吃它,所以你现在对它的感情不再是无所谓,而是在意得不得了。”
    贝果一愣,终于明白了叶天泽的意有所指。
    “这么说你明白了吗?你越是排斥一样东西,只能说明你在乎它。你反感舞台,反感成功,不是你无所谓,而是因为你在意的要命。你需要搞清楚的是,你为什么如此惧怕舞台,如此惧怕成功,而不是假装你一点都不在意它。”
    贝果沉默下来,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直把心灵的某一部分尘封起来,而现在,她却有一种要被撕开封条,推开门的感觉。
    她看着叶天泽,发现叶天泽的神情少有的郑重和认真,没有丝毫的轻佻和暧昧。
    “贝果,为什么你那么不希望被人发现你的音乐才华?你到底在怕什么?”叶天泽问。
    ☆、cp.27
    九月的意大利热那亚市, 风和日丽。
    这是一年意大利气候最宜人的时节,天气凉爽,气温在20度左右, 是最适合旅行的季节。街上有许多带着遮阳帽的欧洲游客, 意大利一直都是热门的旅游国家,然而大家来到热那亚市, 很多都是为了探访小提琴家帕格尼尼的故乡。
    九月到十月,正是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比赛的日子, 比赛两年举办一次, 是世纪最顶尖的小提琴比赛之一, 历史悠久,要求严格,之前的两届比赛冠军都是空缺。
    今年, 张延宇老师有两位学生都通过了国内的选拔赛,一位是他的大弟子冯知洋,一位是他最小的学生,跟他学习不过三年, 却天赋异禀的贝婧殊。如果不是因为有贝婧殊,张延宇是很看好自己这位钟爱的大徒弟冯知洋在这次比赛里取得冠军的。
    冯知洋的天赋不是最高的,但是他极其勤奋, 对待自己严苛到他这个老师都觉得有些过分,在同一个阶层里,大家的天赋差距并不是特别大,能专业从事这一个行业的, 没有毫无才华的人,所以最后决定高下的,往往与个人的勤勉以及人格气质有着巨大的关系。
    然而,他的小徒弟贝婧殊却跟其他人不一样,她的天赋跟所有人都不在一个层面之上。
    花园里有帕格尼尼的雕塑,这位传奇的小提琴家生前有无数的传说。
    有人说他把情人的灵魂藏在了小提琴里,有人说他杀死了敌人并且用敌人的肠子制成了琴弦,有人说他跟魔鬼做了交易,换取了来自地狱的高超琴技。
    有这些传言是因为帕格尼尼的天赋技巧已经与其他人不在一个位面之上了,就像此刻,坐在花园的长凳上,一边开心地晃着腿一边大口吃着披萨的贝婧殊。
    这个13岁的小女孩拥有让每一个专业的小提琴手绝望的天赋。
    即便是张延宇,他早就是中国第一号的小提琴手,成名多年,在国际上也享有盛誉,也依旧会在这个小女孩的琴声里感到自己的渺小。
    收这个徒弟张延宇也是犹豫过的,因为她太好了,所以张延宇有些担心她会给自己其他的学生造成压力,说不定还会影响他们对职业生涯的信心 。然而一个天才就在自己面前,任何一个小提琴家都无法放弃这个把自己的名字跟她联系起来的诱惑。
    不过幸好贝婧殊没有天才的乖僻,性格热情可爱,因为年纪小,很得别的师兄师姐们的喜爱,尤其是他的大弟子冯知洋,对贝果非常好,刚刚贝婧殊说肚子饿,他马上就去给她买披萨。对于这一点,张延宇是很欣慰的。
    在这个秋天,在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比赛的准备区域,13岁的贝果抱着她的小提琴等待着她的初赛。
    冯知洋拿着披萨走过去,递给贝果道:“紧张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要!”贝果毫不犹豫地答道,开心得眼睛眯成了两道月牙。
    贝果把小提琴放到一边,两只手在连衣裙上摸了摸伸手就去拿披萨,大大的一口咬下去,满足得一脸幸福的笑容。
    只有在这种时候,冯知洋才觉得贝果是个小孩子。
    而在别的时候,冯知洋觉得她简直就是魔鬼,一个摧毁他所有信念的魔鬼。
    什么天道酬勤,什么努力就会有回报,什么人生的每个挫折都有意义,什么人能够靠自己的坚持改变命运。
    这些鬼话都是骗人的,不过是让他们这些平凡的人甘心在这世上受罪而已。
    “超级好吃呀!师兄你不吃一个吗?”
    “不吃……”冯知洋微笑道:“给你买的,你都吃了吧。”
    “好的呀!”
    贝果又伸手去拿了一大块,吃得嘴角都是番茄酱。
    冯知洋看着开开心心吃着披萨的13岁的小女孩,有那么一刹那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他嫉妒一个13岁的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嫉妒到变成了一个卑鄙的人。
    可是比赛只有一个冠军,她才13岁,她又有那么可怕的才华,如果她真的出现在国际的舞台上,很快的,别的小提琴手都将黯然失色,她会是这个时代所有小提琴手的噩梦,每一个人都会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那是他们职业生涯的天花板,不,是他们的苍穹,只能仰望,伸手却永远不可能触碰。
    所以他只是想给自己一点机会而已,至少这一次比赛,她不要出现就好。
    “贝贝,怎么没看到你爸爸妈妈?”冯知洋假装不经意地问。
    贝果吃完了披萨,满嘴的油,她这才发现陪她来参加比赛的爸爸妈妈不知道去哪里了。
    “不知道啊,说不定又到哪里去吵架了吧……应该一会儿就会过来了。”
    虽然父母现在和好了,但是两人依旧时不时的争吵。
    这两个人追求的完全是两码事,贝果的父亲是个充满了浪漫色彩的理想主义者,在贝果祖父的影响之下,也喜欢音乐和艺术,明明天赋有限,却时常做一些不切实际的大梦。而贝果的母亲却是一个理智务实的现实主义者,她追求世俗的成功以至于很多时候显得不近人情。
    这就是多年来这对夫妻争吵不断、彼此憎恶的原因。
    然而,就在贝果的小提琴天赋被发现之后,这对夫妻的追求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完美的融合。贝果是艺术灵魂的理想主义的,与此同时她又将是成功伟大、充满商业价值的。
    终于贝果的父母不再争吵了,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梦想,他们的女儿,即将成为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小提琴家的女儿。
    两人开始全心全意地培养贝果,父亲关注贝果的技巧,陪他学习,而目前关心着各种比赛,希望贝果能够出成绩。
    这一次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塞,是他们全家的机会。
    然而就在方才,这对父亲接到国内打来的电话,贝果的祖父,他们的父亲,贝霖逸在医院里心跳鄹停,过世了。
    贝家夫妇因为这件事大吵了起来。
    贝果的父亲觉得他们应该马上回国参加父亲的葬礼,而贝果的母亲觉得人死不能复生,现在最重要的是贝果的比赛,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影响贝果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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