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义沉默不语。
    长英见他久久不作声,也不再追问,只淡淡地道:“你既然不肯说,我便将一切回禀王爷,凭王爷的聪明,想来很快便能知道真相到底是怎样的。”
    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开,刚跨出一步,便被长义死死地扯着他的臂。
    “你若是为了王爷好,便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长英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是怡昌长公主,对不?”
    长义又是一阵沉默。
    长英见他仍然不肯坦白,愤愤地推开他的手就要转身离去。
    “王爷乃先帝唯一嫡子,先帝在位之时对他甚为宠爱,不少朝臣都以为先帝最终或会弃长立幼,便是当时的宣王,如今的皇上亦有此想法。皇上当年受尽懿惠皇后恩惠,懿惠皇后为了护着他的生母,连自己的性命亦不在意,最后更是为了打消他的不安而临终托子,可他却仍然会因为害怕先帝最终册立嫡幼子而险些对一直信赖他的王爷出手。”长义并不阻止他离去的脚步,而是缓缓地道。
    长英愣了愣,显然对这些秘事一无所知。
    “王爷今日所谓的得圣宠,全是懿惠皇后用她的才智,甚至性命换来的,如今瞧来皇上对他甚是信任,可是你不要忘了太妃娘娘。太妃娘娘因为对懿惠皇后的心结,这么多年来一直视王爷为眼中钉肉中刺,再加上周氏之事,誓必对王爷更为恼恨。皇上乃太妃亲子,虽多数时候站于王爷一边,可那毕竟是他的生母,久而久之,心中难免不对王爷有些看法。”
    “那又关怡昌长公主什么事?”长英不解。
    长义冷笑道:“太妃屡屡对王爷的不满及干涉,最终都会不了了之,你以为这是谁的功劳?还不是因为怡昌长公主从中规劝。再加上皇上对这唯一的胞妹甚为宠爱,假若长公主与王爷对立,再加上太妃从中作梗,你以为皇上最终会偏帮何人?”
    “我亦不再瞒你,当日暗杀了周氏那两名下人及吕洪的,确是怡昌长公主的侍卫,可那又如何?我不管她是为了杀人灭口还是另有目的,只要王爷不牵涉其中便可。”
    长英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王爷为了王妃一直不肯放弃追查此事,可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便是父亲,也绝不会愿意让王爷与怡昌长公主生出哪怕一点嫌隙!”长义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
    长英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才缓缓抬眸迎着他的视线,轻声道:“大哥,我不是你,也不是父亲,我永远做不到对王爷欺瞒……”
    “你给我站住!”长义咬着牙挡住他欲离开的脚步,“你怎么就没有脑子,所有的利害我都已经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把王爷牵扯进来!”
    “大哥,我相信皇上待王爷是真心信任……”
    “放屁,伴君如伴虎你懂不懂?!若是先帝再长寿些,今日正阳殿上坐的人就不会是他,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心中有着这样一根刺,他能对王爷没有一丝半点的猜忌?!”长义气极,直恨不得敲开弟弟这榆林脑袋。
    “皇上不是这样的人……”长英欲分辨,可长义根本不再听他说,突然出手,狠狠地往他后颈上一敲……
    长英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随即身子一软,“轰”的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他的兄长居然会暗算他……
    ***
    饶得秦若蕖再怎么大而化之,哪怕陆修琰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而纵容着无色不停地闹她,可最终仍是挡不住她的怀疑。
    “青玉怎么还不回来?都好些天了,菁丫头病也该好了吧?”这日,她终于忍不住拉住了素岚,道出了心中疑问。
    素岚勉强冲她笑笑:“菁丫头的病确是好了,过几日不是金州城的庙会么?她又与菁丫头看热闹去了。”
    这借口着实烂了些……
    门外的陆修琰听到她这话只想叹气。
    果然,下一刻,屋内便传出秦若蕖满是怀疑的声音:“真的?”
    “真、真的。”
    “不可能,青玉才不会扔下我这么多天而自己跟别人去瞧热闹!”秦若蕖相当肯定的话语传出,让陆修琰再听不下去,掀帘迈步而入。
    “阿蕖。”
    “你回来啦!”秦若蕖见是他,便暂且放下心中疑惑,欢欢喜喜地笑着迎了上来。
    陆修琰牵着她在榻上坐下。
    素岚如蒙大赦般连忙退了出去。
    “陆修琰,你可知青玉去哪儿了?我问岚姨,可她却总搪塞我,怎么也不肯说真话。”秦若蕖依偎着他,娇声抱怨道。
    陆修琰端茶的动作一滞,略思忖片刻,放下茶盏,认认真真地望着她,轻声道:“青玉她出了点事,我怕你担心,故而才让素岚瞒着你。”
    “什么?青玉她怎么了?”秦若蕖一听,险些急得哭了起来。
    “莫要怕,她只是……病了。”最终,他仍是不忍心告诉她青玉被伏击而身受重伤。
    “病了?生的什么病?可严重?”秦若蕖连声追问。
    “嗯,说严重倒也不算,就是不好、不好轻易接触人。”他含糊其词。
    “她的病会传染么?”秦若蕖皱着眉头问。
    “……对,就是因为会传染,所以才一直没有回府。”陆修琰见她居然想到了这层,自然顺着她的意思道。
    “我不怕,我要去见她!”
    陆修琰愣住了:“你不怕会被她的病传染?”
    “不怕,陆修琰,我要去见她,现在便要去,你带我去好不好?”她软软地求。
    陆修琰被她磨得毫无办法,更是知道若不让她去看看,必是难以心安,思索一会,道:“这会天色不早了,明日我再带你去看她。”
    秦若蕖想了想便也同意了。
    翌日一早,秦若蕖便催着他让他带她去看青玉,因昨晚便命人准备妥当,陆修琰也不再拖延,扬声让人准备车驾,亲自陪着她往青玉养伤之处而去。
    鹅毛般的雪纷纷扬扬,给大地披上一层银装素裹。
    某处街道的角落,一名身形瘦小的“乞丐”缩着身子抱着捡来的馒头狼吞苦咽。
    突然,一阵马车前行发出的辘辘响声隐隐传来,紧接着,周遭便响着路人的议论声,她也毫不理会,直到某个名字传入她的耳中,一下子便让她呆若木鸡。
    “……真没见识,这是端王府的车,一群乡巴佬!”
    “……想来王爷又陪着王妃回娘家了。”
    “……十有□□成是这样,都说端王待王妃宠爱有加,如今看来确是如此。”
    “……这老秦家必是祖坟冒青烟了,才能将姑娘嫁到端王府。”
    “说来说去还是老沈家的姑娘没福气,否则今日的端王妃可就落不到老秦家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关老沈家什么事啊?”
    “说你们是乡巴佬了吧,还不承认!早些年端王原与工部沈大人家的大姑娘有婚约,谁知那沈大姑娘命薄,还没过门便一病没了……”
    ……
    端王、沈大人家、沈大姑娘……
    久远的记忆排山倒海般朝她汹涌袭来,她紧紧地抱着脑袋,一张脏兮兮的脸满是痛苦……
    ***
    马车在一座二进的宅子前停了下来,秦若蕖也不知身在何处,只能紧紧地跟着陆修琰,直到他止步冲她道:“青玉便在屋里。”
    她先是一怔,随即大喜,连忙拂开他的手便要推门而入,却被门外守着的侍女制止了动作。
    “王妃,青玉姑娘刚服了药睡下了。”
    “噢,那我轻些。”她了解地点点头,果然便放轻了脚步,由着侍女将她引了进屋。
    进得屋内,便见里面摆着一张宽大的架子床,透过纱帐隐隐可见床上躺着一名女子。
    “王妃请这边来。”侍女引着她到了纱帐前,“青玉姑娘便在里头,除了大夫与侍候之人,旁人不得轻易接近。”
    秦若蕖颔首表示明白。青玉既然得了会传染之病,大夫自然不会轻易让人靠近。
    她透着薄薄的纱帐望进去,果然见青玉安然地躺在里面,虽瞧来脸色有些苍白,可那轻缓的呼吸声却是那样的清晰可闻。
    她顿时便松了口气。
    “如今可放心了?”陆修琰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牵着她的手低声问。
    秦若蕖点点头,片刻又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问:“陆修琰,她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我答应你,一定让太医全力把她治好!”陆修琰低声保证。
    她张张嘴欲再问,可不知怎的脑子突然变得一片空白,想问的话怎么也记不起来了,唯有挠挠耳根,憨憨地道:“既如此,那咱们便回去吧!”
    陆修琰意外她竟然这般轻易地便肯回去,只也不多想,与她携手走了出去。
    “这里是什么地方?”往院门外走的中途,她仿似不经意地问道。
    “是父皇早些年赐给崔老大人的宅子……”说到此,陆修琰方猛然想起,刚才好像不见长英。
    他皱了皱眉,他明明已经吩咐长英要亲自守着这处的。
    崔老大人的宅子……竟将青玉安置在前青衣卫首领崔老大人的宅子里,可见背后重创了青玉的绝非等闲人物。
    她低着头,掩饰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101|
    凛冽的北风呼呼地刮着,似一把把刺骨的刀往行人身上戳,冻得人瑟瑟发抖。街边的一处后巷里,衣衫褴褛的瘦弱乞丐,双手紧紧环着身子缩在角落处,可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不远处宅院的大门。
    突然,大门从里面被人打了开来,随即便有几名侍卫引着一名锦衣华服的英伟男子迈了出来,那男子的身边紧紧跟着一名身披大红撒花斗蓬的年轻女子。
    两人行至大门前的马车前便停了下来,男子转身为女子紧了紧身上的斗蓬,脸上漾着温柔宠溺的浅笑,而后半牵半扶地将她送上了车。
    马车从她身边经过时,恍恍惚惚间,她好像能听到男子低沉醇厚的带笑嗓音。眼泪,就这身般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片刻,她抑着倾泄而出的泪水,狠狠地擦了一把脸,紧了紧身上的衣物,迈步从另一条道路上离开。
    她拖着如千斤重的双腿也不知走了多久,当记忆中的那座府邸出现在眼前时,她的眼睛陡然一亮,忍不住便加快了脚步欲往前走去,走出几步,瞳孔骤然惊恐地张大,下一刻,她飞也似的闪到了拐角处,身子因为恐惧而颤栗不止。
    是他们,是他们追来了……
    她的身子哆嗦得如秋风落叶,牙关不住地打着颤。她拼命将自己缩作一团,一点一点远离那座府邸,远离那隐在暗处的刽子手。
    ***
    昏暗的灯光下,长英愤怒地瞪着推门而入的兄长,他想不到大哥为了阻止他向王爷道明真相,竟然将他困在了地牢里。
    “大哥,你到底想将我关到何时?”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从牙关挤出一句。
    “关到你想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长义将手上的食盒放在桌上,缓缓地将里面的菜肴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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