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凭心里说不出的难过,鼻子一酸,眼泪要往外涌。她强忍着泪意,声音囫囵说:“我不是有意的,我不该在你生病的时候找别人解闷,我只是心里难受,想找个熟悉的人说说话,想发泄一下。”
    拓拔叡默了半晌,长叹道:“别说了,我没生气,睡觉吧。”
    冯凭吸了吸鼻子,道:“可是我生气了。”
    拓拔叡道:“你生什么气?”
    冯凭泪眼朦胧道:“我跟你说我心里难受,想找人说话,你就不关心我为什么难受,不想听我说说吗?你明明生气,却说不生气,就是不想听我抱怨牢骚,你宁愿我去找别的男人说话解闷也不想听我说。”
    拓拔叡本来就在上火,闻言顿时压不住了,说:“你有点过分啊?那你去找别的男人说好了,我说不生气就不生气。你牢骚多的是,那么多人不够你发泄的,非要去找个男人发泄。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还来挑我的错。你说我跟别的女人怎么怎么样,你看看你自己怎么怎么样。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你是怕我,朕若不是皇帝,你早就和他搞一块去了。别以为我会事事纵着你,哦我供着你养着你什么都给你还要包容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你有什么呀?你嘴里吃的身上穿的用的,你家兄弟享受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哪样不是我的?我不给你,你连一口水都没得喝。你唯一有的就是你这个人,你是专门来伺候我的,懂什么叫伺候吗?你连你头上的狗脑袋瓜子都是我的,我包容你个屁!回头把你打入冷宫去,看你还能不能晓得自己的身份。”
    冯凭埋着头就只能哭了:“我只是说了几句话,我没喜欢他。”
    拓拔叡指着她脑袋,愤怒说:“骗子!我太了解你了,你今天鼓起勇气跟他发牢骚,之前不晓得埋伏多久了。”
    冯凭哭说:“你有多了解我,你一点都不了解,少要那样说了。”
    拓拔叡说:“放屁!我了解,你就是骗子!别以为我当皇帝听多了好话就把脑子听傻了,我了解你的很。你这个女人,心机深的很,最会假惺惺的,说谎话放屁脸都不红,不要脸。”
    冯凭手到下面攥住了他的要害,拓拔叡啊、啊、啊、啊叫了几声,手撑着榻想要爬起来,又被她身体重压着,动也动不得,只有一张嘴能喊。冯凭泪汪汪地看着他:“你再说啊,你说的都是假的,我一句都不承认。”
    拓拔叡倒吸了一口冷气:“我想搞死你这臭婆娘是真的。”
    她委委屈屈,泪盈盈的:“你再说?”
    拓拔叡松了手喘气,缴械投降不说了。
    冯凭吻着他脸说:“你们男人真有意思,只要抓住这样就废了。这招百试不爽。”
    拓拔叡道:“不然怎么叫命根子。”
    拓拔叡热情洋溢起来,迎了呼吸吻她,冯凭也吻他嘴唇,道:“我真的想给你生个孩子,我好难过啊,为什么我的孩子无缘无故就没了,我想不通。”
    拓拔叡搂着她肩膀安慰道:“没有他,咱们也一样的。”
    冯凭道:“可我还是好难过啊。”
    她低低地哭了出来:“一个没了也就算了,可是怀了就会掉,以后再也生不了。我不想这样,我想要有孩子。你是好好的,随便跟谁想生就生,为什么我要一个都没有。以后我年纪大了,身边一个孩子都没有,你却膝下儿女成群。”
    那时候她老了丑了,他还会有很多美丽的女人供他挑选,还可以生许多孩子。而她一个人,连一个可以寄托安慰的孩子都没有。等她老了丑了,他还会爱她吗?她不敢指望,就算那时候他对她还有夫妻感情,还是看重她,还是让她做皇后,但是也会忍不住去亲近年轻美丽的女人吧。而他是皇帝,年轻美丽的女人,他不主动要,都会有人送到他床上来。想到会有那一天,她心中的痛苦和难过就难以抑制。她痛苦不已,无法再吻下去了,离开他的怀抱,转过身背对他默默流泪。
    拓拔叡伸手想去触碰她,她哽咽着打开他的手:“别碰我!我恨你!你想把我打入冷宫去你就把我打入冷宫去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第113章 兄弟
    拓拔叡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猛然一刺。他伸手扳她肩膀,口气不由自主放软了:“我胡说的,你不要当真。”
    他难过道:“兴你气人,不兴我撒撒气吗?”
    冯凭道:“我宁愿我早点死了,免得碍你的事。”
    拓拔叡又是难受,又是心凉。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然而她还是不满意。他收回手,躺回枕上,心平气和地说:“你不要这样说,我什么时候说你碍事,盼着你死了。你盼着我死还差不多,我死了,你就不用忍受我了。我晓得你忍我忍的辛苦,巴不得有机会跟旁人好。我把你给管着了,束着了,你别无选择才跟我在一起,你要是有选择,你就不会要我了。”
    冯凭听到他的话,则是又伤心又委屈。她埋着头流泪,哭声,抽噎声越来越压抑不住,她哭的悲痛万分,眼泪汹涌,好像死了人似的。拓拔叡却是没有眼泪流的,就默默躺在一边听。听了很久,他感觉她哭的那样伤心,自己一滴眼泪都没有,未免有些冷酷不近人情了,他又一只手伸出去,将她带回怀里来。
    冯凭这次没有拒绝,痛哭着,捂着脸投到他怀中。拓拔叡不管了,就是吻她,如饥似渴,他忍着伤疼用双臂去拥她。
    冯凭含着泪,直起腰,分开腿跪在他两侧,抓住他一只手按了回去。拓拔叡重新要抬起,她又按下去,两只手分别按着他左右双手,她低下头去,含住他嘴唇同他接吻,同时腰肢虚弱地往下一软,胸腹下落,轻轻叠着他,整个*皮肤柔软又温热地覆盖住了他。
    “你晓得我不能没有你。”冯凭泪目说:“我错了,我是个坏蛋,我的良心被狗吃了,我的脑子被狗吃了。”
    拓拔叡搂着她肩膀,注视着她哭的朦胧的双眼说:“那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冯凭小声说:“我是好奇么,好奇他是什么样儿的。可是他不小心碰到我的时候,我觉得很不舒服,立马就想起了你。我不想被别人碰,只愿意被你碰。我晓得了,以后不会再好奇了。”
    拓拔叡说:“真的?”
    冯凭说:“真的。”
    拓拔叡说:“你良心真的是被狗吃了,我为了你受的伤,你还有心思想那种事。你脑子里装的什么啊?”
    冯凭说:“谁专心想那种事了,我有那闲情逸致么。你睡了三个时辰,我有两个半时辰都在想你,就那么一会开了小差。”
    拓拔叡说:“那你表现的跟多么对不起我似的。”
    冯凭说:“我是觉得对不起你么。”
    拓拔叡见她懂事老实,认错态度良好,叹口气,也就不跟她计较了。
    拓拔叡起驾还京了。
    行到半途中的时候,拓拔叡得到朝中的传信,李益的父亲,英国公李慕薨了。李慕是历两朝的重臣,朝中少有的汉人高官,近些年一直担任尚书令之职,这人死了,算是朝中的大事,拓拔叡要说话表态的。拓拔叡只得又将李益召了回来,让他解职还京居丧丁忧。拓拔叡许他先行一步,回家处理事务。
    得知这个消息的李益,既惊诧又惶恐,谢了圣恩,当夜便乘快马,匆匆回京去了。
    李益到达平城时,父亲的丧事已经办完了。没能瞻仰到老父遗容,不过这也是没法的事,他打仗出征在外,不知道何事回来,总不能让遗体就那么放在那。李益和他父亲感情不深,见不见最后一面想必没那么要紧,他兄长李羡就自作主张,先把殡给出了。李益得到消息时人就已经下葬了,回去也只是做个样。
    李益深夜至京,下马进了门,没有换衣服,先到灵堂去父亲的牌位前磕头,上了一炷香。而后去见兄长。
    李羡同他的妻子华阴长公主常年分居,虽在一个屋檐下,但你东我西互不打扰。李羡夜里已经睡了,不过得知弟弟回家了,还是忙掀被,穿了衣裳下床去,同兄弟叙话。那时夜半更深,李羡披着衣,散襟赤脚坐在榻上,李益长途跋涉而来,一身风尘雪雾,手中的马鞭还没放下。对着几案和一盏昏暗的银灯,兄弟说起父亲逝世的事。
    兄弟俩都没什么悲伤,这点倒是默契的很,关心的都是一些随着死人而带来的家务事。父亲的官爵如何继承,家中的田地产业如何分配,父亲的遗物如何处置。这些繁杂的事情,一时是商量不完的,只是先说说,垫个底罢了。完了李益问李羡道:“父亲临终有什么遗言吗?”
    李羡道:“没什么遗言吧,我当时也不在场。”
    老父病终,两个儿子都不在场,这实在有点过分了。李益惊道:“你干嘛去了啊?有什么事情忙的不脱身。”
    李羡无语道:“没干嘛啊,我能干嘛啊,父亲的病你又不是不知道,说闭眼就闭眼。那几天我天天守在床边上伺候,喂汤喂药的,累的我半死不活,好不容易看他好点了,说回我那边去休息休息睡个觉,结果刚走就没了。我住那么远,三条腿跑断也没那么快啊。”
    李益默了,低头也叹气:“阿兄不要放在心上,父亲不会责怪的。”
    李羡道:“我没事儿。”
    “他那段日子,倒是一直在念叨你。”李羡有些酸溜溜的说:“可惜你当时不在。我这个长子天天在跟前,他都不带搭理的,只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喟然长叹,直了腰坐起来,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老二啊,我这哥哥不成器,以后李家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啊,你可不要让父亲泉下失望。”
    李益哑然失笑:“不是寄托在你身上吗?怎么变成我身上了。我可承担不起这家业,你是兄长,继承官位爵位的又不是我,恐怕我只能让他失望了。”
    李羡懒懒道:“我无所谓的。官位爵位,你若是想要,我向皇上上书,请求让你继承便是了。我本就对这没兴趣,把田地房子钱财给我就行了。”
    他笑了笑,看他,道:“老二,我什么时候同你争过了?”
    李益只感觉很好笑,嗤笑道:“就你淡泊功名,视官爵如粪土,别人都是利欲熏心,一门心思地争官。你是世上第一清高,我是俗人,你请便吧。”
    他站了起来,李羡道:“酒要热好了,不喝一点吗?刚回来,咱们难得说会儿话。”
    不管他语气如何嘲讽,李羡始终是淡淡的,也不生气,温言好语,好像没有心肝不懂得情绪似的。李益晓得他是什么人,也没心思跟他斗气,摇头拒绝道:“改日吧,我刚下马,累了,回去休息了。你说的事,改日再细分吧。”
    李羡起身道:“我送送你吧。”
    李益说:“不必。”
    他说不必,李羡还是下了榻。李益出了门,李羡依在门处,外面寒冷,他衣裳薄,不愿出去,只将身子躲在门后面,一个头伸出去,冲弟弟雪地里疾走的背影说:“老二,有件事我不知道当不当告诉你,是惠娴的事。”
    李益随走随回:“改日再说吧。”
    李羡高声说:“真的是大事,你不等我说完吗?”
    李益说:“改日。”
    李羡说:“那就算了吧。”
    李益走了。李羡抱了臂仰头靠在门上,摇头晃脑地想了半天。他和弟弟年纪仿佛,幼年的时候感情很好的,但是成年以后就不好了。到现在,每逢见面也说不了几句话,虽然也不吵架,但基本一说话就是这样,不欢而散。
    他年纪不轻了,少年肆意过,而今年过而立,珍惜亲情,想好好挽回同兄弟的关系,毕竟世上只有这么一个血脉兄弟,只是弟弟对他成见很深。他知道为什么,许多事许多事叠在一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久了就那样了。他又不是那种勤于反省,勤于改变的人。
    他想了半天,感觉无聊,还是回了榻上,一个人对着灯喝酒去了。
    李益穿过庭院,回到自己家中。这个点儿,他妻子惠娴竟然没睡,穿着小衣,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在哄。奶妈子丫鬟团团围着。
    惠娴天赋异禀,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几个月没回家,多了个奶娃娃出来了。李益一边解了披风,递给下人,一边问道:“这孩子哪来的?”惠娴又没怀过孕,三个月也生不出孩子来,李益知道这孩子肯定是她哪里抱来的。
    惠娴抱着孩子忙哄,见到丈夫回来,也没挪动,也没抬头,好像不在意似的随口问候说:“你回来了。这大半夜的,吃饭了吗?”没等李益回答,她就吩咐丫鬟:“让人送热水过来,叫厨房里准备着饭菜端来。”
    李益轻声说:“随便吃点就好,不饿。”
    然后他坐下来,一边看惠娴哄婴儿,一边等着丫鬟将沐浴的水备好,将食物送上来。这段时间里,他就只是出神,费心掏脑,找不到话来说。
    李益对着妻子,总是有种说不出的尴尬。两人若不见面,只让丫鬟家人传话,或者写信,还能感觉亲近一点,像夫妻那回事。但是互相当着面,总好像词少,找不到话说。
    惠娴从他进来,眼睛也没抬起来看过丈夫一眼。然而话不少,她像个小姑娘撒娇似的撅着嘴,眼角垂下来,满脸不高兴,见李益坐下,就开始抱怨:“你不在家,这段日子我要被气死了。阿龙天天生病,我要照顾他又挪不开身,就是几日没到你父亲床前去伺候,那位就说我,说我不孝顺。她爱说就说,反正我也不会搭理她,什么孝顺不孝顺,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我没给李家延后。”
    她三十多岁的人了,眼尾有了淡淡的细纹,然而说起话来还是一股娇娇气。撅嘴,吊梢眼,表情有种凌人的盛气,模样还是很美。她是这样的,年轻的时候就漂亮,娇贵而艳丽。
    李益开解道:“随她去吧,年纪大了,没办法。”
    惠娴说:“我当然随她去了,不然还要怎么样。她又不是我亲娘。”
    惠娴说:“我跟你说个事,我想把阿龙过继过来。”
    第114章 家庭
    李益知道她口中的阿龙应该是现在抱着的婴儿。李益不解问道:“这是谁的孩子?”
    惠娴说:“是你大哥的。”
    李益脸色一变,站了起来:“我不要,给他抱回去。”
    ????惠娴看他急了,心里有点不安,面上还是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她是很能拿主意的人,而李益一向不太关心家里的事,态度总是随便。惠娴说:“这孩子反正是外面人生的,抱回来养,华阴又不许看见。你大哥的儿子不跟你的一样的吗?反正咱们也没孩子,把他过继过来,再说他也姓李,也是咱们李家自己的孩子。”
    李益是个不擅长吵架的人,然而此时也压抑不住怒气了。他指着门外,强作镇定向惠娴说:“我只说一遍,这孩子我不会要。他自己搞出来的事情,他自己去解决,我不是专门收拾他的烂摊子的。几十岁的人了,他自己不知道轻重吗?让他带回去,谁生的谁养。”
    惠娴说:“他是你大哥,你干嘛这样说。阿龙不是他推给我的,是我主动跟他要过来的,他怕你不高兴,本来还不答应。因为咱们没孩子,他才过继给你。”
    李益诧异道:“你不是一向看他不顺眼吗?怎么突然帮他说话了?”
    惠娴抱着阿龙,低着眼,自顾自拍哄,有些倔强的神情。
    李益说:“我没孩子,也不需要他帮我生。够了,你们都盘算好了,这家中还有我说话的份吗?你们有没有在意过我的感受?我要去找他。”
    李益匆匆离去了。
    他脚步声急剧,帘子被撞的哗哗碎响,惠娴心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知道他生气了。
    李二性子温和,从来不发脾气,但他不是没脾气。她心里有点难受,有点茫然,但是她不想迁就他。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不就是过继个孩子么。看到他那么大反应,她感觉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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