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釉歇了好些天,才能够重返校园。
    这些天她栖歇在迟沥这处,这男人住处很大,足够纵容她裸着双脚踩在木地板上跳舞,对着窗口拉提琴也不教路人看见。哪里都是她的练习室。
    迟沥不常能见着人,家里多数时候只有佣人。这些天来她和自己这位小叔也没讲上两句话,凌釉倒乐得清静。
    毕竟她也不晓得自己能清净多久。
    鉴定的事儿迟沥不提,她也并不主动问。总归迟沥说要养她这个侄女的,总归她现下,只能倚靠他养着。
    于是这些天里她只跳舞练琴,漠然过了头,倒显得这二人相安无事起来。
    凌釉回校第一天,难得是个好晴天。冬日清晨里暖阳薄金似的铺了一片,凌釉醒来时从窗帘缝隙间窥见,眯了眯眼,在软绵绵的床榻上伸直舒展开身体,连带着脚趾也做了个晨间运动。
    跟着,房门被推开。
    凌釉以为是家里阿姨特意来提醒她回校第一天不可睡过头,于是从床铺上翻身爬起来。她昨夜没有噩梦,此刻心情尚可,声音里有刚醒来的低而绵,“等一会,我这就起来……”
    少女穿吊带,洁白的两道线衬着肤色。背对房门弓身动作间撑起脊背两边蝴蝶骨,她瘦过头,美丽里便有了嶙峋意。弓起的腰腹却柔软,像自她肩边滑落下去的绸缎里天鹅绒。
    凌釉低头摸索昨晚不晓得被她乱丢在哪处的内衣,等了一会儿,没听见答音,皱了皱眉头,扭过身,“怎……”
    话到一边,卡在喉咙里。
    那门口的,不是仆人,是主人。
    她试探般开口,“迟沥?”
    那人在门口,微微一点头,证明并非是梦。
    跟着,对方纠正,“叫小叔。”
    凌釉坐在床上,手指顿在原处。她缓一缓神,是岔开话题,也同样是暂住人口的客套,“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
    她并没有听见动静,兴许他会说,在她睡熟以后。
    迟沥眉眼低了低,里头还依稀夹着温暖空调房外的冷气。他“唔”了一声道,“你睡熟后。”
    猜中。
    凌釉问,“昨晚你进了我房间?”
    迟沥愣了愣,说没有。
    凌釉答得很快,像再一次猜中或是事先编排,“那你怎么晓得我睡熟没睡熟?”
    男人站在门边,同她视线相对。
    她坐在那里,发稍还乱糟糟地垂着,晨光却已照在她裸露在外的洁白皮肤和脆弱锁骨上。矇昧光线让卧房化成胶片,她是底片里最纯真而艳艳的相。
    眼睛在笑。
    能反将他一军,显然使她快乐。
    迟沥挑挑眉,终于迈开脚步,又顺手将门带上。
    凌釉望他靠近,手指藏在被子下,不晓得去处的内衣还没有被找到。于是她朗声道,眼里有笑,冷静笃定的模样,“小叔。”
    她第一次开口叫出这个称谓,后头却跟着一串恶劣词汇,小女孩的手段总是幼稚无畏,“可不可以从柜子第一格里挑件内衣拿给我?我找不到。”
    迟沥已到她眼前,弯腰看向她脸庞,手指点住她额头。凌釉下意识往上瞧,瞧见他手腕上那道她咬下的伤疤,她记得前几日还有印子留下,今天却已隐隐约约没了什么痕迹。
    他眼风似是扫过吊带下风光,点评一般的语气拉回凌釉飘远的思绪,“我从来不帮小女孩挑内衣。”
    凌釉回过神,望进他视线里。距离贴近,眼神亦同样贴近。她笑一笑,并不生气,也没有旁的情绪,“可我是你侄女。”
    光线里飞舞尘埃,隔着二人视线,飘忽落进眼里。
    迟沥先松开手指,丢下一句后转身,“今天我送你去学校。”
    额间温度散开,凌釉垂下眼睫,迟沥又重新替她合上房门。
    ——他要亲自送她去学校。
    如果理解没出差错,方才他话里是这么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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