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荀已然整张脸都黑得跟锅底似的。
    气氛一时里陷入诡异,小剑似有所察觉,从自己兜里掏出块糖递给楚荀:“大大,吃糖糖。”还冲楚荀献媚一笑,模样可爱得叫人忍不住心生喜爱。尤其是叫“大大”的时候,奶声奶气,十分好听。这称呼当时是梅千灯想出来的,既不绕口又表达了对太子殿下的滔滔敬意,女侠向楚荀得意了一把,楚荀则哼哼着接受了。
    “太子以后是要执掌天下的人,与常人不同,我不敢妄加评论。”
    楚荀决定给自己一个台阶下,附和:“那是自然,本太子什么身份,怎好随便被人议论,你还是别说了。”
    然后起身,招呼也不打便走了。
    这货面上逞强,内地里难免失望,自尊受挫,如霜打了的茄子,蔫蔫儿飘回寝殿里发呆。楚荀回忆梅千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琢磨她没敢说出口的话。在梅千灯心里,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太子呢?臭屁自恋?幼稚任性?凶悍霸道?
    不会吧。
    恩,应该没那么夸张。
    但本太子先前在梅千灯面前的形象好像确实不怎么好,老凶她却还被宋阁老那次装鬼吓哭过。
    楚荀甩了甩头,小镜子恰好进来,双手呈上一份黄纸:“殿下,有密报。”
    他接过打开仔细去看。
    密报上罗列了十几个与小剑年纪样貌相仿的失踪孩童信息,楚荀一一比对,最后烧了那黄纸。小镜子在旁静观,只觉得太子殿下脸色抑郁,似是有啥心事,八卦又不敢明问,舔舔嘴角小心试探:“殿下,这密报里可有线索?”
    “吩咐下去,不要找最近丢的那些,我要失踪一年以上,甚至是刚出生就不见了的那种家里。”
    小镜子追问:“为何要找这样的人家。”
    楚荀此时神色凝重内敛,倒有几分天下至尊的霸气。
    “你会想爹娘,想家吗?”
    小镜子被问得一愣,对楚荀跳跃的思维有些招架不住,尔后眼眶微微泛红,他家里穷,很小的时候就被买进宫里,记忆中爹娘的样子已经十分模糊,算来小镜子也不过十多岁的大孩子,何尝不渴望爹娘疼爱,一家团聚。
    楚荀接着说:“你这么大了,都会想爹娘,那孩子不过两岁,最是黏爹娘的时候,却从来不哭,也没找过爹娘。”尤其是今日,小剑献媚的给他吃糖,那种小小的狡猾……
    “哦!殿下的意思是,小剑可能从小就是个孤儿?”
    确实如此猜想。
    如果小剑是哪个大户人家从小宠到大的小少爷,这么多天没见到爹娘,定然会哭闹,那是孩子的天性。而楚荀每每问小剑:“爹爹呢?”“娘亲呢?”小剑总不大有反应,好像是……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爹娘。
    楚荀灵光一现:“再叫他们查查近两年里,武林和朝堂中都死了些什么人,尤其是二十到三十岁的男女,或是……”楚荀停顿,“满门被杀的。”
    ☆、第51章 暗流涌动
    楚荀并未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梅千灯。
    他怕梅千灯担心。
    从前,他用有色的眼光看梅千灯,蒙蔽的,看不清的,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梅千灯尽管口无遮拦,可心地善良。若是知道小剑可能是个孤儿,必会愈加疼惜,在小剑身上投入更多的感情。
    楚荀是太子,生在帝王家,血液中似乎流淌着一种冷漠。他能清醒的意识到,这个孩子身上的危险和未知,如果真相大白的时候,小剑的身份或者小剑的存在会威胁梅千灯的安全,威胁到皇家,那他会选择保护梅千灯和皇家。这势必要造成两人之间的矛盾。
    此时此刻,楚荀只希望这孩子背后牵扯出的事情,越少越好。
    最好真的仅仅是一个孤儿,被某位大侠捡到,再无心之下送来了皇宫想让这孩子过上好日子。
    “太子?”
    正发呆的楚荀忽然对上梅千灯清澈的黑眸,脸上一红,险些没坐稳摔去地上。他手忙脚乱稳住重心,想吼她,又立即忍住。不行!他要挽回自己的形象,硬是咽下一口气,端出稳重沉稳的架子:“怎么了?”
    “赵公子约我晚上去他家吃饭,小剑有些咳嗽,我不带他出去了,太子你能帮我照顾一会儿小剑不?”
    楚荀立马不高兴,赵墨染单独约你吃饭?不叫本太子一起去就算了,还要本太子帮你看孩子?梅千灯你咋不上天呢。
    不过他收敛了情绪,只板着脸:“宫里这么多太监宫女看着,丢不了。”
    “我不放心。”
    “那你别去赵墨染家吃饭不就好了。”
    梅千灯眨巴眨巴眼睛,她现在学会装无辜了。楚荀一见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就心软下来,“行行行,你想去就去吧,本太子帮你看着还不成。”
    梅千灯道了声谢,把小剑塞进楚荀怀中,一溜烟就跑了。
    楚荀低头看小剑,小剑抬头瞅楚荀。
    “梅千灯自己出去玩,不带我们,你看着我也没用。”
    小剑忽而一笑,扑在楚荀胸前,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很是喜欢与楚荀独处。
    楚荀白了一眼:“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个势利眼,晓得本太子位高权重能罩着你,就这般狗腿。小小年纪便那么多心眼,长大以后八成是个祸患。我跟你说,你要是敢害梅千灯,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大大,大大!”小剑一点没听懂,只在楚荀怀里乱扑腾。
    “诶,你说梅千灯偷偷摸摸和赵墨染那厮干嘛去了?平白无故的,赵墨染为何要请她去家里吃饭?”楚荀抱起小剑,左右打量,“你咳嗽?你嗓子眼痒不痒,咳两声给我听听,我怎么瞧着你挺健康的呀。”
    再说梅千灯那儿,她跟着赵墨染回到别院,一路无话。
    还是赵墨染开口,淡笑:“你就没有急着要问我的事儿?”
    先前赵墨染偷偷跟梅千灯说找到了些关于小剑身世的线索,但又不想让宫里的那位知道,才单独约梅千灯出来说话。梅千灯心思虽然单纯,脑子却也不笨,不动声色瞒了楚荀,准备先听听赵墨染怎么说。
    “那请赵兄直说。”
    赵墨染有些失望,不过梅千灯的性格向来如此。摇头叹了一声息,直奔主题:“你可知道鹿鸣山岳家?”
    梅千灯心头一沉。
    鹿鸣山顶有一铸剑百年世家,技艺精湛,曾经名动江湖,许多人都去鹿鸣山求剑。不过传说那家主人性格十分古怪,钻研铸剑之术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为了铸剑还杀过自己儿子丢进铸剑炉。若是他看得顺眼的人,白送一把上好宝剑也有可能,但若是看不顺眼的人,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见得肯卖。因此,得罪过不少江湖人。
    大约两年前,岳家一夕之间被血洗,没留活口。赵墨染他爹是武林盟主,此事一出少不得要调查,故而赵墨染对岳家一案印象颇深。江湖人打打杀杀,刀口舔血没有怕死的,但也惜命。能把岳家杀得这么干净,一般混子做不到,武功厉害的人自负甚高,杀人大多留名,赵盟主简单看过现场后,只叫人收尸焚化,调查一事十分低调。
    “小剑是岳家遗孤?”梅千灯不太相信。
    “他随身那把袖珍剑,是岳家手艺。”
    “你确定吗?”
    赵墨染挑眉,“我只能说那孩子或许与岳家有关系。”
    梅千灯点头,若有所思。赵墨染默默观察着她,犹豫了一会儿又开口道:“岳家满门被杀,你可知道是谁所为?”
    梅千灯沉默须臾,答:“不像江湖仇杀,倒更像是朝廷的人……”
    赵墨染微愕,他接触梅千灯这段时日,晓得她看似单纯,实际上心中澄明,看事物十分通透,然,这时听她说出这个答案,心仍旧颤了颤。赵墨染反而希望梅千灯可以傻一点,只专研武学,旁的事情都不去理会。
    “你既然猜到,剩下的话我也不多说。千灯,你不适合宫里的生活,早些寻个机会请辞,尚能全身而退。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他说着,贼手不由自主攀上梅女侠的胳膊,把两人距离拉得极近。
    对赵墨染挖墙脚一无所知的太子殿下左右没等回梅千灯,心里烦躁,正想让小镜子出宫去催人回来,小镜子倒是先敲门进来。
    “殿下,密报。”他呈上新的一张黄纸。
    楚荀把小剑塞给小镜子,自己细细看那黄纸。
    纸上内容亦是关于鹿鸣山岳家一案。但细节比梅千灯那头描述的清晰许多。比如岳家夫人被杀当时刚生产完不久,并没有找到那个孩子的尸体,但传说那孩子一出生就被岳家主人丢进了铸剑炉,为了铸一把绝世好剑。那把剑也出世了,然而下落不明,杀人者或许就是为了抢夺那把宝剑。又比如杀人者,密报上有提及。
    楚荀越往下看,脸色越发沉重,看到最后提到凶手,楚荀眉头紧蹙,那目光里含着十足的怒意。
    “殿下?”
    “啪!”楚荀突然拍案而起,先烧了那黄纸,又叮嘱小镜子照看好小剑,自己则往皇上的寝殿走去。
    常笑公公告诉楚荀,皇上在御书房与几位重臣议事,请他去偏厅休息会。楚荀哪里坐得住,撇开一众侍从跑去御书房门口候着,想等他爹说完事,马上能见上一面。皇上其实也被几个老头吵得头疼,听笑公公来报太子在外面候着,挥手赶走了那几人:“朕乏了,明日再议。”
    楚荀走进去就看到他爹在那儿揉太阳穴。他心里揣着事儿,生怕再烦到他爹,反而不敢脱口而出。
    “荀儿这么晚来找父皇,所为何事?”
    “儿臣……”
    他站在龙案前,眼神飘忽,猛然间看到那龙案上展开的奏折,也怪太子殿下视力太好,就是匆匆一瞥便看到若干字眼——梅子洲头,回收,疆土完整。
    什么鬼?!
    楚荀打了个激灵,忙问:“父皇要动梅家那块地?!”
    皇上的神情可以说是淡漠,答:“那块土地本就是王土,开国之初国库空虚,有人给始祖出此下策,如今天下太平,国库充盈,是时候要回来了。”
    楚荀思路奇快,将许多东西连在一起,得出了个答案。他道:“父皇当初下旨召梅千灯入宫伴读,就是在布这个局。”
    他爹不回答,算是默认。
    “父皇,那是梅千灯的家啊!”
    “朕又不是要赶走他们,不过是收回那块地的使用权,成官府管辖之地。”方才丞相几人也围着他说梅子洲头的事儿,应是苛责的多,皇上并未答应,他也是念着梅家通情达理,还与皇家有一段渊源,并不想为难他们。梅千灯入宫当太子伴读已然表明皇上亲和的态度,只要梅大当家肯把始祖盖龙印的那张地契还给朝廷,凡事皆好商量。
    楚荀万万没想到,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时把小剑的事情抛之脑后,专心跟他爹拉锯:“不过是块地,梅家也没做伤天害理之事,皆是安居乐业的良民,父皇全当给这天下留处世外桃源,也给始祖留点面子。”
    皇上脸色难看起来,随手抄起一本奏折砸向楚荀的门面。
    “看来朕是不该给你留面子!”
    “父皇息怒。”楚荀立即跪在地上,腰板却挺直,“梅千灯曾救儿臣性命,这些时日朝夕相处,情同手足,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他爹冷笑:“且不说朕现在还没下命令去动梅家,你就如此着急护着梅千灯,你先跟朕说说,先前你不是挺讨厌梅千灯那孩子的么,闹得差点把人给赶走,怎么突然转性了?还情同手足?”
    “我那是……!”楚荀噎住,如何描述出青春期少年复杂的青春期综合症和那些半夜三更莫名生出来的灵魂深处的悸动?
    姜还是老的辣。
    皇上:“问你个话,你脸红什么?”
    “儿臣没有。”
    “你这么晚来找朕到底为了何事,再不说,朕就把你踢出去了。”
    楚荀一时说不过他爹,决定暂时缓一缓,转回去先说起小剑和鹿鸣山岳家一案。
    皇上听完,冷冷道:“若当真是他干的,其心可诛。”
    “儿臣不敢妄定,但所有线索都指向皇叔。”
    “继续查。”
    “是。”楚荀咽了口唾沫。“父皇,那梅家的事情……”
    “笑公公,送太子回明觉殿。”
    【小剧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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