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骋马上就反应过来:“他帮忙你了?”
    “对,他帮我查到了指使刘章书人的背景。”霍誉非习惯性的把顾骋爱吃的菜夹进对方餐盘里,偶尔也会故意夹一两个对方特别不爱吃的,比如青椒之类,然后看着他露出点嫌弃,不情不愿的放进嘴里。
    霍誉非说:“我欠他一个人情,这个以后再说。我们俩不是在非洲那边挖矿么?今天得请他吃饭,一个是要表达一下感谢,另一个是因为我们的一个合作人出了状况。”
    霍誉非最近开始会主动和顾骋分析,自己在做什么以及为什么这么做。
    虽然因为信息背景差距太大,顾骋未必能完全听明白,但是他都会认真记下来。
    不懂的地方也会问。
    “出了什么状况?”
    霍誉非又偷偷给他夹不爱吃的菜了,顾骋不爱吃的也是他不爱吃的,霍誉非会时不时给他餐盘里偷渡一点。
    “我们合作的那个当地的华裔,叫林玺,是林千悦的儿子,林千悦是上个世纪的纺织大王,在非洲那边被叫做非洲王,我们这次雇佣的工人,大部分是通过林玺介绍的。现在那些人向政府提交了抗议书,还拍摄了视频,要起诉我们。”
    “抗议书?视频?”顾骋马上意识到,“是因为薪水太低?”
    “基本工资加工时奖励,不算低。”霍誉非说,同时想到了什么,“但是工资也是从林玺那里拨下去的……你提醒我了,宝贝,你真厉害。”
    顾骋没怎么懂,莫名其妙就被表扬了。
    但是他还是挺高兴的。
    然后霍誉非又跟他讲了刘章书和应梅东都是受人指使的事。
    还提到:“如果不是应梅东贪生怕死,恐怕还不会这么快就抓到孙虎的尾巴。”
    “你知道吗?”霍誉非说:“按照他们夫妻两人的计划,应梅东是真的要从楼上跳下去的。应梅东一死,刘章书则一句话都不会多说,然后就有人安排应小芳去国外。她觉得自己握着孙虎的把柄,即使在监狱里孙虎也不敢违反约定。但是应梅东自己怕死,事儿就没闹大,本来想弄的炸弹因为他胆子小,也不敢真的弄进来。刘章书什么都做了,才知道应梅东偷偷买了车票想跑,一下子非常绝望。”
    顾骋听完沉默了好半天。
    霍誉非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两句话,”顾骋拨拉了一下盘子里的米饭,慢慢道,“一句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另一句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霍誉非心里微微一动。
    好久之后,他抬起顾骋下巴,看着对方的眼睛:“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第74章 我们的
    那一天受伤的人里,除了伤势最为严重的护士,另外的人都逐步恢复、没有大碍。
    而那位护士也得到了比较周到的治疗。当时被保护病人家属非常感谢她,一直积极的联络专家,设立医疗账户,使得她的情况渐渐稳定下来。
    尹哲算是受伤很重的了,后背、又上臂、脖颈,都被波及,这种伤势看起来就非常恐怖,他后来又因为体质原因反复发烧,情况一度比较危急,幸好后来也都转危为安。只是身上恐怕会留下一些难以消除的疤痕。
    这种事不可能不通知他的家人,但尹哲清醒的时候一再强调这件事不能让他妈知道,最后医院方面还是尊重了他的意见。但因为需要连续住院,也照样得告知一下他家里。宋誉莱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尹哲是单亲家庭。他们同学三年,男女朋友一年,尹哲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自己的家庭。偶尔说到两句,也都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琐事,不过这种琐事,在宋誉莱带尹哲回家过一次之后,也再都没有出现了。他们是同班同学,却一直关系不近,设计专业的学生好像比其他专业要思想开放一点,但宋誉莱却一直没有交男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宋女士的行为处事影响了她,让她觉得没意思也没必要。
    但是后来应小芳的事对她打击有点大,之前一起关系很好的几个女生因为这件事几乎再也没有说过话,宋誉莱就觉得很孤独,尹哲在这个时候开始主动照顾她,两个人渐渐有了好感,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尹哲在班里成绩不错,而他的长相又非常出众,大家就开玩笑说是班草。宋誉莱大一刚刚入学的时候就对尹哲很有好感,但这种好感在对方平淡的态度里面迅速的消散了,直到两年后,他们两个兜兜转转走到一起。
    尹哲对宋誉莱很包容也很照顾,但是却从来没有给对方提起过太多自己的家里事。也是这次的事情,宋誉莱才了解到,尹哲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是由他妈妈养大,家里条件也完全不是之前班里同学传言的那样好。
    宋誉莱知道了很多以前从来不曾知道的事。
    每个人都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
    有的人会顺着蛛丝马迹去寻找答案,有的人则丝毫不关心答案是什么。
    顾骋就不关心。
    不可否认,在霍誉非问到他“想不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的时候,他有那么一丝丝心动。
    但是下一刻,他就把这一丝丝心动亲手掐灭了。
    他对霍誉非说“我不想”,这是一句实话。
    他真的不想。
    可能他曾经想过,在他在京安福利院漏风的宿舍半夜被冻醒的时候,在他生病时多发的鸡蛋被大孩子们从手心抢走的时候,在他空着肚子翻进教室,只是为了多背几个单词的时候……可能在那么几个瞬间,他真的真的想过——
    我的父母是谁?
    他们为什么要抛弃我?
    如果我现在在他们身边,生活会是怎么样?
    是不是就能穿暖和的衣服、吃热腾腾的饭菜,哪怕住在很小的房子里,冬天被窝里也是暖暖的。我会很懂事,主动做家务,也会好好学习,长大之后努力赚钱。
    但是在现在——
    他离开了福利院,能够通过自己的能力赚钱,还有了心爱的人。
    为什么还要去好奇那对素未蒙面的父母?
    甚至于对他而言,小时候那么偶尔几次的幻想,都是一种软弱的行为。
    这个世界是这么的冷漠和残酷。
    顾骋不会放任自己软弱。
    只是当他坐在图书馆,打开桌子上的灯时,还是稍稍发了一会呆。
    他想到了他所看到的父母。
    张诚的父母、刘赟的父母、霍誉非的父母……还有应小芳的父母。
    这些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着优点、缺点,他们做的事中有好事、也有坏事。
    无一例外的就是,他们都很爱自己的孩子。
    他想到了张诚的父母,每到天气变化,就亲自来学校送换洗的衣服、被子、各种吃的。他想起刘赟的父母,亲自把他送到学校,帮他铺床、整理东西,临走之前还买了很多水果请他们宿舍同学吃,忧心忡忡的说这是刘赟第一次离开家出远门。
    他还想起霍誉非的爸爸妈妈,在那样的家庭背景里,最终却愿意为了照顾霍誉非的意愿,而放任自己的儿子找一个男朋友。
    还有应小芳的父母,当然他们做的事谁都不会认同……但顾骋为之震动的是,他们竟然愿意为了孩子不顾一切到这种地步。
    好像,父母关心爱护自己的孩子,就是人的一种天性。
    那么为什么他是例外的?
    顾骋默默的趴在桌子上,扭过头,反射在玻璃上的明亮眼睛里,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难过。
    孙虎被带到警局的时候,根本没有一丁点儿的心理准备。
    并不是说他把这件事做的多么天衣无缝,不可能被人发现。而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留下自己的把柄。无论是以脑外科专家的身份和应小芳的父母交涉,还是告诉他们,国内的医疗水平已经对应小芳束手无策,他都做的非常光明正大。即使是和刘章书签订的那份协议,也完全可以解释为是出于同情和人道主义关怀。
    那么在这样的基础上,孙智晨就能够保证他在这件事里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可惜有许多事超出了他的预料和控制。
    比如他所设想的“制造混乱”和“引起关注”从来不是真的让刘章书去给别人泼硫酸。
    再比如他也没有想到这事情会牵扯进来他根本惹不起的人。
    孙虎确实要把事情搞大一点,轰动一点,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借机有所行动将雷志文赶下台。不光是孙智晨眼热军总这边的位置,这种派系之争里,本来就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b市军总医院的院长……这里面牵扯的利益太大了。
    但是孙虎也知道轻重。
    军总这里接受治疗的人,有几个是他能够招惹得起的?
    所以摸着良心讲话,他是真的没有流露出半点,让刘章书照着人泼硫酸的意思。这对夫妻最终竟然把事情搞成这个局面,孙虎也措手不及。
    谁能想到刘章书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孙虎原本还心存侥幸,刘章书和应梅东夫妻二人还指望他照顾自己女儿,口风上留有余地。
    只要自己咬死了嘴巴,就能等到孙智晨把他救出去。孙智晨能够做到市医院的副院长不算什么,但是能够成为军总医院院长的候选人,足以看出他的能量不小。
    孙虎把自己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孙智晨身上。
    但是这种想法仅仅持续了一天,就宣告破灭了。
    他和孙智晨的真正关系被胡金山摆在桌子上的时候,孙虎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孙虎和孙智晨的关系非常隐秘,孙虎的母亲已经去世,除了他们当事人双方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
    也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因为孙智晨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很大程度上都借助他妻子的背景。孙智晨的岳父来头很大,在这一届领导班子上任之前,都一直牢踞卫生部部长的位置,提携孙智晨简直是手到擒来,不要更加容易。本来皆大欢喜的一家,却因为孙智晨的妻子没办法生育而出现了裂痕。孙智晨一边不能够放弃岳父的提携,尤其岳父对他还有知遇之恩,他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离婚,就会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头。
    而另一边,他又非常想要一个儿子。
    所以就有了孙虎。起这么个名字不图别的,就只图孙虎能够健健康康、虎头虎脑的长大。可见孙虎在他心中的地位。
    在同一时间,孙智晨也看到了关于他和孙虎之间关系的证据,本来还梗着脖子非说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孙智晨陡然消音,满身大汗被警方带走。
    而孙智晨的家人,尤其是他的妻子和岳父一家尚且还不知道具体情况,想尽办法上下疏通。
    直到几天之后,孙智晨和孙虎的所有犯罪事实被供认不讳,甚至包括多次医疗事故失职、侵吞国家资产、收受供药商贿赂等等。
    当然还有他在外面有一个儿子的事。孙智晨妻子身体不好,当时就站不住了,不管怎么说,二十几年夫妻,无论如何也不能够看着孙智晨后半生都沦落在监狱里。
    孙智晨的妻子只好去哭求自己父亲。
    孙智晨的岳父一言不发,把这些资料上上下下看了许多遍,忽然满身冷汗,大喝一声:“你就不能长点脑子?孙智晨这个狼心狗肺,这是得罪惹不起的人了!”
    不光是得罪那么简单。
    孙智晨几乎倾尽家财,到处奔走,还是求助无门。许多项罪名被接二连三的翻出来,最终数罪并罚,等待他的是漫长的牢狱之灾。孙虎也一样。这对在前二十年里每次见面都要偷偷摸摸、人不知鬼不觉的父子俩,倒是可以在监狱里朝夕相处了。
    父子二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刘章书更加是。
    这个把自己女儿看得比其他人重要一百倍的女人,直到最后一刻才恍然大悟,孙虎所谓的“国内医疗水平太低”“应小芳在国外才有机会醒过来”的“专家言论”,全部都是信口雌黄。
    她如梦初醒,继而彻底崩溃。
    可能从应小芳出事的那一天开始,刘章书就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噩梦,这个噩梦无处不在,一下子就打碎了自己美满和乐的生活。
    所以她闭上了眼睛,塞上了耳朵,假装看不到也听不见,那么是不是事情就可以当做没发生?
    她们家活泼可爱、聪明漂亮的小芳,还会亲亲热热的叫她妈妈,还会不打一声招呼突然跑回家,说是想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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