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芳从小就懂事,学习也好,上的是全国顶尖的大学,顶尖大学里录分最高的专业。
    她的小芳今年才刚刚二十岁。
    刘章书忽然如梦初醒,继而泪流满面。
    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应小芳从此都不会醒来了,
    刘章书嚎啕大哭起来。
    这个世界上充斥着多少欢声笑语,就一定有着至少一倍多的哭泣哀嚎。
    幸运多一些,不幸总是要更多一些。
    但这又如何呢?
    就算是再漫长、再煎熬的黑夜,也终究会被黎明的曙光吞没。
    每一天的太阳都会照常升起,这是人世间最大的幸事。
    但这样的幸运并不都属于每一个人。
    应小芳的父母犯的最大的错误,可能就是早早放弃了希望。他们的一切所作所为,虽然打着“救女儿”的名号,实际上却只是发自于内心的恐惧。
    恐惧生活的不幸。
    恐惧自己的无能为力。
    恐惧看不清楚的未来。
    于是他们把这种恐惧发泄在了别人身上,才做出了那样可怕的事。
    所以就注定看不到烈日灿阳。
    因为就在刘章书入狱的当天,应小芳醒过来了。
    半年之前,有霍启东出资建立的那个专家小组,一直在针对应小芳的情况做持续而深入的研究。这些人都是领域内的知名专家,而霍启东在资金上的支持也从不吝余力。尽管霍誉非后来对关磊说,削减“不必要的开支”,最终也没有真的解散专家组,而是把应小芳的病例作为一个立项的科研题目,给予支持。
    没有人对此报以太大希望,但是也没有人因为希望太过渺小就提前放弃。
    至少除了她父母之外的人通通没有。
    霍誉非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好和李泽吃饭。
    他们两个人这段时间已经很熟悉了,他也没有太过客气,和对方示意了一下就走到一边接通了电话。
    回来之后,他也没有特意提这件事。无论是应小芳醒过来还是没有醒过来,以及应小芳的父母得知这个消息会不会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都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
    他向李泽端起了杯子:“旗开得胜。”
    李泽和他轻轻碰了一下:“大吉大利。”
    人间四月芳菲尽,基本到这个时候,春天里百花争奇斗艳的热闹也差不多要稍稍告一段落了。但在p大的校园里,还是有很多不知名的花朵悄悄的在四月的尾巴里舒吐芬芳。尤其是在夜晚的时候,路灯暗淡,你也看不太清楚路两边究竟长了些什么,却能够闻到连绵不断的清淡香气。有一点像茉莉花、又有一点像是栀子花,霍誉非也闻不出来是什么。
    他双手插着口袋,几乎是一蹦一跳的从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抄近道。几分钟之后就站在了图书馆的大台阶下。
    图书馆灯火通明,他没有进去,而是在台阶上光线比较暗的地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从这个位置,能够很清楚的看到整个校区大部分建筑,现在都被星星点点的点亮了。甚至再远一点,还能看到飘满了花瓣、被沿岸的暖灯照亮的湖面。
    那也是p大风景最好的地方之一,冬天的时候银装素裹,结了冰的水面上堆满白绒绒雪花,夏天水色清碧,倒映着天上缓缓漂移的云彩。又因为种植了很多银杏和花木,到了春秋两季,更是漂亮极了。秋天银杏的叶子会铺满整个河岸,巨大的穹隆在岸边落下窸窸窣窣的影子,风一吹,那些金箔似的叶片就翻卷着滚进水里。而到了春天,只要稍微有一点点儿的风,河岸边的花木就会争先恐后把花瓣丢在灯光照耀下晕黄的水面上。于是红色的花儿就变成暖红、紫色的花儿就变成暖紫、白色的花儿就变成暖黄,眼睛看到的一切都被叠了一层柔光。
    霍誉非就坐在大台阶上,吹着夜风,想象着湖边的样子,歪着头微微笑了。
    没多久,闭馆时间一到,藏在里面潜心修炼的学生开始收拾东西,三五成群的走出来,霍誉非站起来,原地跳了跳像是抖掉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走到了一个比较显眼的地方。
    结果等了一会还是没有看见顾骋,他低头掏出手机,刚想着给对方发一条短信,忽然被人从身后蒙住了眼睛。
    霍誉非嘴角勾了起来。
    然后那个兔子尾巴已经露出来的家伙,还假装压低声音,粗声粗气的问:“猜猜我是谁。”
    霍誉非不紧不慢收掉手机:“声音有点耳熟啊,是不是敏之?”
    那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变得有点不痛快了:“不是。”
    “那是不是海源?”霍誉非又猜。
    “……不是。”
    霍誉非心里偷笑,生怕自己的小兔子真的生气了,连忙道:“我知道了,那一定是慧能大师了,不知道大师是不是觉得我很有慧根,想收我为关门弟子?”
    其实已经长出来一茬头发的大师默默放下爪子,然后突然圈着腰把他原地抱了起来。
    几秒之后又放下,一本正经道:“施主你的这个分量……不适合修佛。”
    霍誉非满脸问号,虚心求教:“为什么啊?”
    顾骋和他目目相对:“因为吃的太多了,佛祖养不起你。”
    但他马上又说:“不过我养得起,以后就是我的了。”
    霍誉非忍不住笑了,一把抱住他,趁着天黑在耳朵上亲了一口,非常的从善如流:“好啊好啊。”
    他们一起走下台阶,却并没有回宿舍。今天是周五,顾骋明天一早要去玉宝斋那边上班,他们一般都会当天晚上赶到雍和宫那边。
    从这里过去的话,开车肯定方便一点,但是相比于开开车,或者叫家里派司机来,他更乐于和顾骋一起挤公交。这边有一趟车可以直接坐过去,但每到周末的时候,坐这趟车的学生就非常多,说是“挤”公交绝对不是一个夸张的形容。
    虽然他从来都不说,但是顾骋心里很明白,现在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一直是霍誉非在迁就他。顾骋不太喜欢这种状态,但是让他自己想一想,也确实想不到更加好的解决方案了。
    顾骋开始也建议让霍誉非早上就过去那边,因为霍誉非早上没有课,这个时候车上人也少。而且顾骋也知道,如果不是和他一起,霍誉非选择就很多,没有必要一定坐公交。
    但是霍誉非不乐意,每次听到他这么说,都会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他:“有你这样谈恋爱的嘛?才刚刚在一起多久,你就不愿意无时无刻和我在一起了?”
    顾骋无话可说。
    然后每次上车,就伸开胳膊,把霍誉非牢牢包围在自己怀里。
    他养的向日葵是娇贵着呢,被挤坏了怎么办?
    今天还是一样,顾骋一上车就站好位置,示意霍誉非过来。
    霍誉非有点没办法……好吧,其实更多的是不好意思。
    满车基本都是大学生,男男女女恋人也不少,但是都很少有哪个男生这么着把女生护在怀里。车上人太多太挤了,想这么做就特别艰难,很费力气。况且车子一摇一晃,自己站稳都很难,再不要说护着别人了。
    但是顾骋好像有特殊的技巧?
    霍誉非一过去,车子刚好猛然晃了一下,就被搂在了怀里。
    等到车子开稳了,周围那么点空隙也被周围人挤得严严实实,没法撑开胳膊了。顾骋把霍誉非圈在怀里,靠得近近的问他:“怎么样,今天好像人特别多。”
    “放小长假嘛,快要五一了。”霍誉非这个姿势转身都没办法,周围也没有什么能扶的地方,他瞅了一圈,想抽出胳膊抓住吊环上面的栏杆。
    结果被察觉到意图的顾骋突然搂得更紧了一点,低声道:“别乱动。”
    刚好一个刹车,霍誉非下意识搂住顾骋的腰,然后就被鼓励了:“就这个样子,你抓我抓紧点。”
    车厢被学生挤得满满当当,顾骋说话声音又没有特意压低,不免被周围人艰难的转身拧头垫着脚多看了两眼。顾骋倒是丝毫都不在乎的样子。
    霍誉非当然就更加不在乎了。
    看到顾骋这么坚持的样子,干脆彻底搂紧了对方。
    于是就这么晃晃悠悠站了一路。
    他们晚上回到家,洗过澡就上床睡觉了。因为住的比较近的缘故,顾骋的工作就改为了一星期一天,一般是周六,从早上八点开始,拍到下午两点左右,差不多就能收工。
    如果时间充足,中午顾骋就会回家吃饭,时间比较紧的话,霍誉非就会做好给他送过来。然后围观一会顾骋工作的样子。
    然后就回来做自己的事。
    李泽打算下个月跑一趟非洲。
    为了要说服家族为他的项目投资,这段时间他都在新加坡和b市之间不断往返,不久之前终于在家族方面达成了目的。按照惯例,在考验进行的过程中,一般是不会得到任何来自于家族的援助。但是这一次事情有点例外。
    被霍誉守作为生日礼物送给霍誉非的石上水,是港岛的恒隆集团和g市的兴滨地产联合开发的项目。恒隆集团有宋氏持股,兴滨地产则是李允投资。就在几个月前,李允还曾和霍启东说,他打算将兴滨交给李泽练练手。但实际上,兴滨却被划归到了李允的长子李浩名下,同时这一年内兴滨的所有盈利,也将成为李浩为家族摄取的利润。
    李泽才刚刚开始,就输了大面江山。
    当然这是非常不公平的,就算当初李允想要把兴滨交给李泽,也绝对不是说将兴滨的盈利算在李泽头上。
    这件事也是李泽只在除夕当天现身的原因。
    也是迫不得已,他才突然决定改往非洲捞金。
    非洲的情况比国内要复杂的多。
    受到国家大力支持的g市,在发展上面有着无穷的潜力和机遇,李浩接手兴滨简直躺着就可以数钱。而前往非洲的李泽,却时时刻都要承担功亏一篑的风险。
    就像是他们在当地的合作人,那位非洲王的独子林玺,之前就仗着自己的本地势力,吞没了大笔工人薪水奖励,然后又教唆工人联合工会罢工。
    霍誉非给出的解决方案是和林玺协商,把合约中应付给他的款项和分红全部折合成股份。
    林玺最开始还不乐意,因为项目有成功也有失败的风险,而合约的款项分红则旱涝保收。他甚至还可以趁机薅一薅羊毛。
    霍誉非当即就冷笑一声,知道对方是吃定李泽孤立无援,没有家族支持。
    当即就要过电话,亲自和林玺谈。
    霍誉非也没有说什么不利于和气的话,而是很简单的向他阐明利害关系。
    “这个项目我也有注资,不好意思,我应该首先自我介绍的,林公子,我是霍誉非。没有听过?不要紧,我父亲是霍启东,也没有听过?我母亲是宋国珍,大哥是霍誉守,爷爷是霍璋祚……林公子说笑了,确实就是这个霍。是了,言归正传,李泽是我的好朋友,但是我注资这个项目仍旧是为了赚钱。按照我们签订的合约,如果回报率没有达到预期,我将会全线撤资,这样这个项目肯定就没办法继续推行下去了……我当然没有开玩笑,林公子和我也不熟,随随便便开玩笑就太失礼了……是了,李泽当然是我的好朋友,这边撤资之后,我们难道不能另起炉灶?”
    霍誉非拾起一只叉子在桌布上面随便的戳戳点点,一点都不在乎上菜的侍应生有点微妙的视线,继续说着,“林公子慧眼如炬,这样子当然会有损失,损失数目也不小,但是我相信后面会赚回来的。而现在这个情况,恐怕赔钱不会只有一次……惭愧,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想要家里插手,大家都想要打自己的江山,还要父母扶持是有点丢脸了……哈哈,林公子玩笑了,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如果这个项目出现什么问题,我也绝对会向家里开口的。毕竟还是为了赚钱?”
    林玺终究被说服了。
    他们重新签订了合同,把他也绑到了自己的船上来,林玺上船之后,事情就好办了很多,毕竟他背后还有个疼爱儿子的林千悦。
    他和李泽私下里分析,觉得最开始林玺咬死不愿意持股应该也是林千悦在背后指点。但是从自己合作伙伴身上薅羊毛就非常不地道了,霍誉非和李泽都不相信非洲王会教儿子做这种事。
    不过毕竟事情已经解决,这些也都一笑而过。
    李泽这一次非洲,是想要继续下注,他专门飞来b市见霍誉非,就是想问一问他要不要跟注。
    霍誉非有点心动。
    但是他本身手上的钱就不多,即使和李泽做的这个项目,也是东拼西凑得来的,
    在这之前,他一直没想过向家里伸手,但是和林玺通过电话之后,他不但给林玺成功洗脑,还自己把自己给说服了。
    既然他可以四处筹资,为什么不能向家里借钱?又不是不会还了。
    霍誉非想到这一点之后,就打算亲自去和霍启东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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