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择推开他的手,后退数步,忽得想起眼前这人乃是下毒夺剑的大仇人,神色一冷,惊龙剑指向他:“赤霄剑在什么地方?”
    沈昀坦然望着他道:“我并没有盗剑,更没有毒害慈远大师与慕庄主,你若不信,即刻便杀了我吧。”
    慕云择冷笑道:“到了如今你还想狡辩吗?”
    沈昀向他走去:“自始至终我都未曾欺骗过你,你为何不肯信我?”
    慕云择道:“信?你让我如何信你?当日我问你是何人易容成我的模样,与你离开无锡,你始终不肯说,若非你们二人早有勾结,为何要处处包庇他!”
    沈昀急切道:“他并非普通人,我只是不想你与他起冲突!”
    慕云择像受到莫大侮辱般皱起眉头:“你是觉得我无瑕山庄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公子都对付不了吗?”
    沈昀耐心的解释:“此人诡计多端,设下诸多陷井,赤霄剑仅仅是个开端,我不希望你牵扯到其中,更不想你惹上这样麻烦的对手。”
    慕云择哈哈大笑两声:“沈昀,你就将我看成这样愚昧无知之人吗?你与他狼狈为奸,盗剑杀人,现在却还在这里说想让我置身事外,可笑,太可笑了!你自然希望我不要插手,这样你们就可以拿着赤霄剑为所欲为,如此痴人说梦,是将我整个无瑕山庄都当成傻子吗!”
    他神情激动,话语里充满愤怒,沈昀想要靠近他,却被那挺进的惊龙剑阻住去路。沈昀低头看着寒光迸现的剑尖,那日在陈家别苑里,这柄剑就毫不留情刺进他的胸膛,如今他是不是仍想置他于死地?沈昀苦笑一声,说道:“既然你认定此事是我所为,那便动手吧。”
    慕云择执剑的手微微颤动着,问道:“七香散的解药在何处?”
    沈昀道:“解药与赤霄剑,我都会交给你,但不是现在。”
    慕云择悲愤道:“那是何时?是我父亲毒发身亡之时,还是你们二人称霸江湖之时?”
    沈昀知道自己此时说什么都没有用,当日苏潋陌会留下慕百川活口,其目的不会那么简单,即便向他讨要解药,他也定然不会给,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静待时机,或许此事还能有转机,否则以苏潋陌的行事作风,极出可能会玉石俱焚。慕云择不会相信他这番话,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误会,当真已经无法解释得清了吗?
    沈昀悲伤地望着他:“云择,我从未负你,你为何不信我?”
    漆黑的夜色将他们完全包裹在其中,纵使慕云择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却也能清晰听出他语气里的落寞,似一抹冰霜落在他心头,冷痛了他的心。
    “亲眼所见之事,你要我如何信你?”
    沈昀拨开那柄抵在他胸前的剑,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直视那双在黑暗中愈显明亮的双眸:“我没有盗剑,没有下毒,没有杀人,更没有……碰那个女子。”
    那坚定的声音传进慕云择脑海,似乎要将他连日来的愤怒与怀疑都驱赶出去,他怔怔看着眼前的人,情深之时的缠绵点滴浮上心头,握剑的手不知不觉垂落下来。沈昀抚上他的肩头,动容地说道:“我定会将赤霄剑与解药一并取回,云择,你等我可好?”
    赤霄剑被任何人抢去,无瑕山庄被任何人陷害,慕云择或许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愤怒,他最不能接受的,是沈昀的欺骗。从相知那日起,他便全心全意信任他,一想到那些山盟海誓是沈昀用来接近他的借口,他便觉得心脏被扔在岩石上研磨般疼痛。这许多人众口一辞认定了的的事,他还要相信他吗?他还要拿无瑕山庄岌岌可危的名声、躺在床铺上危在旦夕的慕百川去赌吗?
    可若不再信他,是不是等于他们之间从此以后,只能是争锋相对的敌人……
    慕云择低下头,心中天人交战,不愿让沈昀看见他神情里的迷茫。沈昀低叹一声,抚上他的肩膀,心疼地说道:“你若觉得为难,便仍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今日所承诺的话,必定会做到。”
    慕云择想要挣脱开,沈昀却将手臂圈得更紧,渐渐的,连反抗的力气都在这温暖的怀抱里消失,只听见胸膛里那坚实有力的心跳声,亦如当初他们露宿山野水池边时的惺惺相惜。慕云择忽然觉得,他千里迢迢追寻而来,所想要的并非赤霄剑,也不是七香散的解药,而是沈昀的解释,或许在他内心深处,始终都给沈昀留了一分余地。
    慕云择抬眼注视着眼前这张在夜色中愈显温柔的脸庞,轻抿双唇,像是在给自己寻找一个可以后退的理由那般问道:“你当真……没有做?”
    沈昀心头狂喜,他知道慕云择问出这句话便代表已经信了他八字,剩下的这二分,只是缺少了能证明他清白的契机。沈昀伸手轻抚他的脸颊,坚定道:“我……”
    话还没有出口,一道人影忽然飞掠而来,一把将沈昀抓住,气急败坏叫道:“都要火烧眉毛了,你还在这儿跟人花前月下,沈昀,你可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啊!”
    慕云择一眼就认出他来,正欲质问,忽觉静寂中起了一股骇人的杀意,那漆黑的街道深处,一道鬼魅似的人影隐隐约约而来,铜铃声似有若无传来,仿佛催命招魂之音。沈昀眉头一皱,朗声问道:“敢问阁下是何人?”
    第55章 勾魂鬼手
    论及武功,苏潋陌虽算不上绝顶高手,但也绝不会被人追得如此狼狈,唯一的可能,便是此人的身手远在他之上。沈昀与无数人交过手,其中不过避世隐居的高人,但从未有一人能像远处那道影子般,看似毫无危险,甚至感觉不到气息,可那股骇人的杀意,却无处不在。
    那人本来离他们尚有些距离,但转眼之间便已到了丈远的地方,速度之快与沈昀的“微花残影”不相上下。慕云择本来想向苏潋陌讨回公道,见状也不禁愣住。那人站在他们面前,身着一件灰色长衫,衣摆飘动,更显身形瘦长,手中拄着一根拐杖,应已上了年岁,可那脊背却挺得笔直,周身散发出迫人的寒意,夜色中瞧不清楚他的模样,只听见那苍老的声音响起:“三个小娃娃,快些将东西交给老朽吧,莫要耽误时间,平白丢了性命。”
    那语调里没有丝毫波澜,好像只要他开了口,不管是谁,都只能乖乖听话。苏潋陌现在才打量清楚他的装扮,那细长的拐杖,那系在杖上的铜铃,令他想到了一个在江湖上消失多年的人:“你是郭鬼手?”
    此话一出,沈昀和慕云择都同时愕住。
    那郭鬼手,乃是二十年前响誉江湖的高手,据闻他性情古怪,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每每杀人时便先出现铜铃声,不管对方是谁,只要听到这声音,便绝不会活过三更,因此被称为“勾魂鬼手”。二十年前,他忽然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在江湖出现,有人说他归隐世外,也有人说他已经被仇家斩杀,渐渐的,记得他的人越来越少,偶尔被提起,也都是对他冷血作风的诟病。
    那人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说道:“你这小娃娃不错,竟然还识得我。”
    按年纪算起来,这郭鬼手如今应已年近七十,他失踪之时苏潋陌或许还尚未出生,怎会知道他的名号?沈昀暗暗诧异,听苏潋陌说道:“该记住的人,我总是不会忘记。”
    郭鬼手上下看了他一眼:“莫非我与你先人结过仇怨?”
    苏潋陌淡淡说道:“阁下所结过的仇怨,恐怕连自己都算不清了吧。”
    郭鬼手道:“不错,我平生杀人无数,像你这样的小娃娃,便是想要来寻仇,也只有送命的份。我已经金盆洗多许多年了,不想再看见打打杀杀的事,你们若能将东西交给我,至少还能活命,否则……”
    苏潋陌饶有兴趣问:“否则会如何?”
    郭鬼手的话音透出阴狠:“否则,我会叫你们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苏潋陌站在沈昀身后,将话说得极大:“太阳是每天都会升起来的,至于谁看得见,谁看不见,可还是个未知数。江湖从来都是后浪推前浪,二三十年前再大的阵仗,换到现在恐怕连阵风儿都刮不起吧。”
    郭鬼手哼哼两声:“好狂妄的娃娃,今日我便要看看你有何本领!”
    话音方落,他整个人已经飞起,长衫飞舞,手中拐杖化为最锋利的武器,直指苏潋陌胸口而来。苏潋陌自然没打算要跟他动手,很爽快的往后退去,沈昀无奈举剑迎击,那木杖正中无名剑的剑鞘。郭鬼手本未将沈昀放在眼里,这一击势在必得,偏就被这一生后挡下去路,神情不禁一变,收起木杖往后退了几步,上下打量起沈昀。
    沈昀知道此人难缠的很,压低声音对慕云择道:“云择,你先离开这里,我会再去寻你。”
    苏潋陌就在眼前,慕云择怎甘心离去,他正欲说话,沈昀又开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眼下大敌当前,并非时候,你不必着急,我方才说过的事,必定会一一做到。”
    慕云择犹豫片刻,自己方才已经受了内伤,即便留下也帮不上忙,思量眼前的情形,微抿双唇,说道:“你……你且小心些。”说罢这句话,他转身离去,未曾看见沈昀眼里的惊喜,短短几名字,是不是代表他已信了他?苏潋陌瞧见他那脸色,不屑的撇撇嘴:“大敌虽然当前,但你这心思跑得也真够远啊!”
    沈昀收回目光,定了定神,才望向郭鬼手,拱手道:“前辈,方才在下得罪了。”
    郭鬼手看着慕云择离去却没有阻拦,其目标显然就是另外两个人,此刻他的目光停留在沈昀身上,说道:“看样子你便是那个杀人夺剑的沈昀,不错,确实有两下子,难怪慈远与慕百川都栽在了你手里。”
    对这件事沈昀不想再重复跟人解释,他不失敬意地说道:“前辈避世多年,在下今日有缘得见亦算得幸事,望前辈能行个方便,放我二人离去。”
    郭鬼手道:“放你们离去倒也简单,只需将宝剑与地图留下,老朽自然就不会再与你们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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