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有蝎子的毒。”晏轻打开背包,从里边取出来了一个布包:“我刚刚放进去的。”
    陆尧:“……”
    他眼睁睁的看着晏轻不紧不慢的解开布包,露出了里边英俊的、略带邪气的脑……他一把按住晏轻的手,崩溃道:“你给我收回去!”
    “蝎子的毒能两用,能杀人,也能解毒。”
    “收回去!”陆尧头皮都快炸了:“你一直背着这玩意儿?!”
    晏轻就算是再迟钝,也知道晏重不能再帮他更进一步了,颇为失望的把布包放了回去。
    陆尧被他气得没脾气了,揉揉太阳穴,仰头躺了下去。
    他脑袋下垫着件旧衣服,光滑修长的脖颈微微抻直,弧线紧绷流畅。晏轻坐在床边,乖巧得不得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喉结,半晌伸出舌尖,舔舔嘴唇,渴望不言而喻。
    陆尧闭着眼睛,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察觉的?”
    晏轻感应能力比他强了不止一星半点,从最开始,他莫名强烈的警惕就不仅仅是因为吃醋,更多的是因为符虞隐藏起来的身手。
    晏轻说:“一开始。”
    陆尧觉得自己血压蹭的一下子就上去了,压都压不住:“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晏轻没说话。
    “还知道什么,一起说了吧。”陆尧幽幽道:“我想巫龄了。要是这事儿换成是他干的,我早就爬起来打他个满脸桃花开了,还好声好气的问问来龙去脉?做梦!”
    晏轻还是不说话。
    陆尧盘腿坐了起来。他把垫在脑袋底下的旧衣服抖开,刺啦一声撕成布条,抖两下,想把血流如注的小臂包扎起来。晏轻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捧着他的胳膊,抬头看了他一眼。
    “包吧。”陆尧妥协了,“好,现在我不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了。我们说一下另外一个问题。”
    “——村子里真的只剩下两个人了么?”
    他忽然想到了其中一个点。
    他笃定这村子除了符虞跟符兰外再无活人,是基于村子里都是遗弃者的基础上。遗弃者身体羸弱,跟普通人差别不大,所以他才能用正常人的生命迹象判断他们存在与否。但如果符虞从一开始就在撒谎,村子中并不都是遗弃者,还掺杂了一部分流放者的话,他们完全可以屏住声息、避开他的探究。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就被晏轻否定了:“只有两个人了。”
    “那……”
    晏轻一丝不苟的给他包好伤口,轻声道:“只有两个人,符虞隐藏实力,符兰目前不在周围……棺材中有生人气息,靠近山坡坡地的那一片,能跟村子中最近活动的气息对应起来。”
    “符虞要是我,会图你。”
    少年声音冷淡,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她不是我,但是她也图你。”
    陆尧沉默了一会儿,重复了某个词汇:“‘对应’。”
    晏轻点点头,说:“是对应。”
    “还能跟哪儿对应起来?”陆尧五味嘈杂。
    屋子逼仄沉闷,陆尧转身打开窗户,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晏轻低声说:“还有一个地方,有那些失踪村民的气息——”
    “符虞身上。”
    陆尧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生死中出入无数次,该懂的都懂,这事儿传出去何止是惊世骇俗,只怕是要把一群干文职的小姑娘都吓坏。
    对应。
    怎么个对应法?
    气息这东西很难说,只要是人走过的地方,都会留下对应的痕迹,碰一下袖子有,亲两口也有,但是都不会很浓,喷两下香水都能隐藏起大半来,风再一吹就散得差不多了——长时间保留的气息则透漏出了另外一个信息。
    气息的主人在这个地方停留过很长时间。
    那么这三个地点的对应,就很有意思了。村子到棺材,棺材到……符虞。
    她吃了他们。
    怪不得棺材中没有尸体,也没有骨灰。怪不得晏轻说,她图的也是他——不只是他,应该是他们两个人。
    陆尧怀中忽然一暖。
    晏轻把脸贴在他胸口,环抱住了他的腰,他垂着眉眼,一声不吭。
    陆尧注视着他,轻轻挑了挑眉。
    “对不起。”晏轻小声说:“我错了。”
    “我知道我应该尽快告诉你,但是我……”
    陆尧心口一动。
    吃了蜈蚣之后,晏轻就发生了一点看似微不足道的变化。
    是一点并不明显的、原来藏在骨子里的强势。
    陆尧感觉到了,但是没在意。人总是会变化的,更何况晏轻年纪还小,只要大路不走偏,也就随他去了,有不想说的事情,也正常。
    “算了,我不问了。”陆尧说:“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他这话刚说完,外间木门忽然被敲响了。
    陆尧还没有说话,晏轻忽然一改刚才委屈后悔的样子,直接抄起被子,一把把他按在了里面。陆尧一脸懵逼,问:“谁?”
    云姜。
    云姜左手鸡右手鸭,怀里揣着个胖娃娃,正微笑着敲门。
    他姿态悠闲,笑容漫不经心,左手边是被绑起来的符虞,右手边是垂着头、灰头土脸的蟾蜍,脚底下是一塑料袋新鲜的食材。
    “有人在么?我饿了。”
    第71章 相似性
    清脆的敲门声骤然响起,配合着那道清润的声音,惊悚效果远胜于大半夜敲门的青面獠牙的恶鬼。
    陆尧:“……”
    陆尧:“你先等一下。”
    晏轻手里抓着被子,几乎要把棉絮扯出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浑身上下的毛都炸了。
    ——之前看符虞果然不是吃醋,这才是,陆尧想。他试图把被子抢过来,谁知道晏轻这次是铁了心,力道大的吓人,三下两下又把他按到,混乱中还不忘护住他手上的伤口,从背包中翻出根绳子,把他受伤的手臂绑在了床头。
    “又要做什么?”
    晏轻俯下身,在他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又把被子给他盖好。
    陆尧冷静的靠在床头,跟晏轻对视一眼。
    少年别扭的别开了目光,说:“不许见他。”
    “……”
    “你想找符虞,可以,我这就去把她抓回来。”晏轻小狗一样吭吭哧哧的吻他脸颊,说:“但是不准见云姜。”
    “……”
    晏轻见他安静下来,站起身往外走,几步都没迈出去,就听见身后陆尧无奈道:“晏轻。”
    他转过身。
    陆尧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那目光犹如实质,晏轻抿了下嘴,咬牙继续往外走,走两步脚步忽然一停,快步走回去,把绳子给他解开了。
    他抱着那一团麻绳,垂着头,蔫蔫的。
    陆尧活动着手腕,站了起来。
    背包中就是普通的绳索,这点小东西他两根指头都能扯开,但是他没有。
    “你自己在这里待着,好好反省一下。”陆尧穿好鞋,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他冷着脸把门打开,云姜笑着冲他一摆手,问:“今晚吃什么?”
    陆尧两只手把门框捏得咯吱作响,气极反笑,没跟往常一样明里暗里堵他几句,蹲下来拍拍符虞的脸,说:“就这姑娘吧,皮薄肉厚,多剁两下那就是一桌好菜。”他伸手掐着符虞狼狈的脸,声音阴冷,问:“——自己干过的事儿,是要我帮你挖出来,还是自己乖乖说?”
    符虞蹲在地上,已经彻底懒得装了,闻言冲他嗤了一声,偏过了头,摆明了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陆尧捏住她肩膀,冷笑道:“你不说是吧……”
    云姜笑着打圆场:“别吓着人家。”
    他偏头看一眼蟾蜍,后者颤颤巍巍的低下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地上的塑料袋,窜到了陆尧身后,说:“大大大大爷我去帮您洗菜!”
    云姜往前走一步,陆尧头都不抬,甩了一下门板,云姜用膝盖顶住,又给他推回去,笑道:“天冷了,煲粥就要尽快。”
    “煲粥?”陆尧问:“谁给你煲?”
    云姜微微一笑,意思不言而喻。
    陆尧站了起来。
    云姜跟他差不多一样高,眉眼却比他更清秀无害,陆尧双手抱胸的时候跟个混混似的,实际上很少主动惹事儿;云姜就不一样了,这人顶着一张老少通吃的脸,就没干过一件人事儿。
    “将功抵罪。”云姜说:“蟾蜍帮你找回来了,符虞也抓住了。食材有人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陆尧问:“你是因为大限将至才性情大变的么?以前快入冬的时候你都是宅在家里不出门的,纯喝水都能挺下来,现在是看戏不过瘾,准备亲自下场拍戏了?”
    云姜眼睛弯的像是狐狸:“你不说,我都快要忘记我死了……”
    陆尧脸一黑,拎小鸡崽一样的把符虞扯了进来,然后手一抬,哐当一声甩上了门。
    蹲在角落里的蟾蜍刚把菜放进小盆里,站都不敢站起来,生怕自己变成城门失火里被殃及的池鱼,半晌才颤抖着举起盆,问:“大爷,水在哪儿?”
    “院子里。”陆尧挑着眉,问:“你要出去?”
    蟾蜍默默的把盆子放了回去。
    云姜站在门外,弯起修长的手指,扣在木门上。
    咚咚。
    陆尧在里边,踹了一脚门,问:“符虞我收下了,这边的事情不劳你再插手,我之前从火车上滚下来,已经给你演完一百二十分钟了,你最好也别来惹我——”
    “……”
    天色将沉,云姜天生体寒,手腕素白的一片,在寒风中留了这么一小会儿,那张不见瑕疵的皮上就已经冻红了一大片。他垂下眼睛,遮住里边起伏的心思,半晌抬起头来,嘴角又挂上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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