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孝图睡意全无,直愣愣地盯着顶棚看,心里的欲望还在翻腾叫嚣。
    他低低地开口:“我去找下卫生间。”
    她背着身子,没什么反应,大概是已经重新睡回去了。
    他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穿上鞋往门外走去。
    进房间之前,郭逸珣就告诉过他们厕所在哪儿,但凌孝图推开门后,看着对面青莲厢房门口的灯笼,一阵微风掠过,那朵橘黄色的光团轻轻晃动起来。
    他突然觉那像是什么东西在冲自己招手。
    鬼使神差般的,他走过去,轻轻叩响了青莲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写春梦使我脸红……
    而且初审神奇地没通过,我又跑来删改了一次qaq
    ☆、桃魅(09)
    “对付青莲……怎么样?”危素问。
    “就照着你跟我讲的那样做。”其实在危素没告诉他之前,叶雉也是这么估摸的,危素那么一说,他就更加有把握了。
    “金克木我懂,青莲是‘木’,‘金’上哪儿找去?”
    他听了危素这话,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床头的七玄古刀,“就它。”
    “就它?”危素半信半疑,“这玩意儿,够分量吗?”
    这把短刀长三寸有余,两头开刃,刀柄暗簇簇的,看着挺古旧,好像还刻了些东西。
    危素拿过手电往上面一照,仔细分辨了一下,原来是上古瑞兽,东青龙,南朱雀,西白虎,北玄武。
    至于剩下的三样图式,已经模糊得辨认不出是什么了。
    “勉强能一试。”叶雉说,“春秋末年的越人欧冶子,给勾践铸了五柄宝剑,湛卢、巨阙、胜邪、鱼肠、纯钧;还给楚昭王铸了三柄名剑,龙渊、泰阿、工布。世人都说他一生只铸剑,其实他还打过一把刀。”
    他点了点七玄古刀的刀柄,“就在这儿了。”
    他说得一套一套的,危素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笑了笑,“你来头还真不小。”
    “我就当你这话是赞美吧。”叶雉听出她的试探,但没有正面回答。
    “光靠这个,还不足够吧?”好奇心害死猫是常有的事儿,危素也不追问下去,回到了正题。
    老鬼能说话的时候一开口就叫她毁掉井水,可见这一步之关键。她明白,那是要摧毁青莲的凭依。
    可话又说回来了,丫真是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毁井还好说,推掉填平就是了,可怎么样才能把水源毁掉呢?
    即便把那口井推倒填平了,青莲命脉的根须还是深深地扎在地底下,能从同样深埋地下的水源处汲取所需的养分。
    思及此,危素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如果水源深埋地下,青莲又何必多此一举,筑个井出来惹人注目呢。
    于是,她猛抬头,问:“那口井,也不简单吧?”
    “嗯,如果我没猜错,这一井一树,是共生关系。”叶雉道,“树是活的,井底下可能有个东西,也是活的。既然是活的,就得透气。”
    这么说来,井是开来给地下的水源通风透气的?
    危素心里突然直发毛:井底下……究竟有什么东西?
    她开始天马行空地发挥想象,“这庙里就俩人,对应着一树一井,青莲既然是树,那口井,会不会跟郭逸珣有关系?”
    “不,郭逸珣就是具行尸走肉。”他解释道,“你还记得之前说的‘山生魅,魅食人’么?确切地说起来,不是食人,是食人精魄。”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很重,发音清晰。
    “你找的郭逸珣,魂魄早就被吞了。”
    危素闻言心中一颤。她和老鬼以为用唤魂术找不到魂魄,说明郭逸珣不是没死就是魂飞魄散,却忽略了一个可能性:他们要找的人,魂魄已经被吞噬——另一种意义上的魂飞魄散。
    让铜镜镜面起波动的,还有吹响古铜铃的,应该都是郭逸珣没被吞走的魂丝。毕竟,打个不好听的比方:谁保证自己吃饭能一粒米一滴菜汁都不剩下。
    “至于尸体,是青莲在操纵着——木偶戏,知道吧。”说到这,叶雉似乎起了些怒意,冷哼一声,“要不我说这些妖孽个顶个儿的都是心理变态。”
    “为什么青莲要这么做?”操纵尸体,也是要消耗精力的吧。
    “估计是想让‘迷路’上门的游客放心留下。如果这里自始至终只有它一个,会显得非常可疑,多一个人,反而能减少戒备。”
    危素不置可否,他这话虽然符合人的心理,却和事实有悖。
    她记得很清楚,初入桃源庙那天晚上,郭逸珣不是自己走出来的,而是坐在角落里被她发现的。如果是出于减少游客戒心的目的,这实在不太合理。
    于是她向叶雉提出自己的质疑。
    他想了想,推测道:“我看郭逸珣手上的尸斑是雾状的,应该死了还没几天,也许青莲当时恰好没来得及处理。”
    “郭逸珣明明失踪了一个多星期,你说他才死了没几天?”危素不可置信。
    叶雉笑得颇有深意:“这你就得去问青莲了。”
    “……”危素语塞。
    她扶额,事情乱七八糟的,她目前没有更多精力去深究什么了,郭逸珣为什么比预想中多活了几天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要怎么保命。
    她坐直了身子:“怎么毁掉水源?”
    “说难也不难,我们人类还挺擅长干这事儿的。”他卖关子逗她。
    “什么?”
    “污染。”
    危素还想问下去,叶雉突然冲她做了个“嘘”的嘴型,拧着眉头道:“隔壁有些不对劲。”
    危素方才全身心沉浸在谈话之中,就差没把凌孝图和赵沿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没想到,叶雉倒存了心,还惦记着,分了一只耳朵去听隔壁的动静,她顿时有些惭愧。
    几乎是在叶雉那句“隔壁有些不对劲”出口的同时,赵沿雨迷迷瞪瞪地睁开了双眼。
    她伸手,摸到自己身旁空荡荡的一片冰凉,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心底里渐渐漫上一股不详的感觉,她颤着声:“孝图?”
    当然没有人接她的话。
    她翻身下床,没了厚厚的被子当屏障,夜间高原的寒冷直往她衣服缝里钻,冻得她直哆嗦,才把登山靴穿好,嘴都已经微微发紫了。
    她跺着脚,把椅背上挂的羊毛围巾捞了过来,一圈圈地围在脖子上,把鼻子和嘴巴都埋了进去,试图汲取多一点暖意。
    赵沿雨刚推开房门,便遇上了过来查看的危素和叶雉。
    她遭了这一趟狠冻,这时才发现,面前的两人就跟感受不到冷似的,衣服不算厚,面色也健康自然。
    虽然疑惑,她也没心思问原因,她抓住危素的衣袖,就像抓住了救星一样,她看着两人,“我男朋友……凌孝图,他不见了!”
    叶雉和危素对视了一眼。
    危素开口问:“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我不知道啊……之前我听到他说要去上厕所,但那时候我想睡了,就没有回答他,没想到,没想到,我一觉睡醒了,他还没有回来。”赵沿雨慌慌张张,甚至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他是不是出事了?”
    “你先冷静一下。”危素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似的说,“别自己吓自己。”
    说实话,她直觉凌孝图不会遇上什么好事儿。
    赵沿雨声音弱弱的,颤抖着:“我想去前面找他……”
    在她们说话间,叶雉已经走到了对面青莲厢房的门口,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哐哐地敲门,动静很大,声音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异常刺耳。
    过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应门。
    危素走上前几步,不近不远地对叶雉说:“要不直接踹门吧。”
    也不知道是他反应快还是跟她恰好想到一块儿去了,她的“吧”字还没说出口,叶雉已经横出一脚,砰地一声踹开了青莲的房门,大步流星地踏了进去。
    里面空无一人,床上的被褥也是整整齐齐的,没有人躺过的痕迹。
    叶雉环顾四周,更进一步地仔细观察了起来。危素见他半天没出来,觉得有些奇怪,嘱咐赵沿雨站在原地不要乱跑,便也走进了青莲的厢房。
    “有什么问题吗?”她问。
    整个房间干净简朴,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他敲打过一些看上去稍微可疑的地方,也没引动什么暗门或暗道,他摇摇头,“暂时没有发现。”
    危素扫视了一圈,“那我们还是先去找凌孝图吧。”
    两人走出门,一看,赵沿雨她人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
    赵沿雨眼里泪花直打转,她带着哭腔,压低了声音喊凌孝图的名字,在庙里四处打着转找他。
    明明地砖是铺得平平坦坦的,她用自己那双发软的腿走在上面,竟时不时要向前打个趔趄,险险地扶着墙才能稳住身子。
    在寺庙里好端端的,能发生什么事呢?她猜不到,可心里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慌,就好像这颗怦怦狂跳的心脏比她的眼睛更先一步看见了不好的事情。
    女孩子的心思是很敏感的,处在恋爱期间的尤为如此。凌孝图面对青莲时的异样,她感受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
    但她不怪他,因为她自己也是一样……那张脸任谁见了都会这样的,毕竟美好的东西谁不喜爱,谁不想多看两眼?她没必要,也没资格责备他。
    她就告诉自己,走了就好了,再好看的脸也不能当饭吃,何况对方是个吃斋念佛的和尚?
    说到底不就是个匆匆过客么,离开这里以后,生活自然会回到正轨上,再过几年,能记得的也就是曾经遇上过一个长得很美的和尚罢了。
    她都已经说服孝图留在广东找工作了,来巴朗山的前几天,他还有意无意地提起了买房的事情……
    是啊,毫无疑问,她和他是要结婚生子白头偕老的。
    毕竟他和她只是两个普通人罢了。
    普通人的日子,能起什么大波大澜?
    老天不会那么残忍,一定不会的。
    所以,她真不是怕孝图动歪心眼,她所害怕的,是更超乎想象的……意外。
    小跑到主殿上的时候,赵沿雨终于站稳了。
    朝着满堂的黑暗,她嗓音略哑地唤了一句:“孝图,你在这儿吗?”
    满堂烛火轰然点亮,突如其来的光刺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她半眯着酸涩的眼睛,向前走去,慢慢的,轻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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