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心脏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放缓了跳动,咚,咚,咚,她一步一步,踩着自己心跳的鼓点,突然有种不真实感。
    殿中央的木雕大佛安然静坐,造像姿势是“大庄严说法圣像”,即结跏趺坐,左手横置左膝上,右手向上屈指做环形。
    之前在云南旅行的时候见过同样姿势的金身大佛,当时凌孝图还特地查了资料告诉她,这个手势就是有名的“说法印”。
    火光在佛像的脸部一跳一跳地跃动着,白天里宝相庄严的大日如来,此刻看上去竟有几分狰狞,那一抹慈悲怜悯的微笑,似乎也变作了充满恶意的讥讽。
    终于,她找到了凌孝图……的一部分。
    他的头颅。
    双眼圆睁,死未瞑目。
    就插在佛像右手竖起的指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立场不坚定的小凌同志今天终于领了盒饭……
    ps.走过路过的朋友们请留下你们的评论~
    有评论我就很满足了,有收藏那我简直要炸成烟花~
    ☆、桃魅(10)
    “青莲估计是懒得再陪我们玩了。”叶雉神色有些凝重。
    “先前我把刀钉在它的太渊穴,时间长了,它伤了元气,急着食人精魄来缓解,那男的八成已经遭了毒手,”他顿了顿,“那个姓赵的女孩儿,现在不知在哪里,多半也难逃一劫。”
    危素有些急了:“那我也得去找找看!”
    她也很想跟在叶雉旁边,但不知道自己是惦记着赵沿雨的一饭之恩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她做不到无动于衷地面对着一条生命的逝去。
    说完了,她也不等叶雉回话,转身就往主殿的方向跑去。
    “等等!”他在后面喊了她一声。
    “你甭拦我……”她转身,话还没说完便看见一枚莹白色的小物件在半空中向自己抛了过来,她下意识地接在手里,定睛一看——
    是个和田玉的螺纹平安扣,跟一片同样材质的玉叶子绑在一块儿,正面有个繁体的“叶”字,反面则刻了个繁复的图案。
    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我去取刀,待会儿在那片空地上见。”他的声音传了过来。
    危素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抬眼一看,叶雉已经背过身去了,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见他冲自己挥了挥手:“活着过来啊。”
    “傻逼,耍什么帅。”危素咕哝了一声。
    她唇畔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要是她死了,尸体被青莲操纵了,肯定能和郭逸珣一起打得他满地找牙。
    ————————————
    凌孝图死了,死相惨不忍睹。
    这么大的刺激就摆在眼前,赵沿雨连叫都叫不出声,嘴里只是嗬嗬地喘气,连连倒退了几步,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团上,最后狠狠地跌在了地上。
    她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晕过去呢?
    刹那间堕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噩梦,晕过去了,这噩梦也就会醒来了吧。
    殿上的黄布幔帐无风自动,一会儿在地板上拂动,一会儿卷起在半空中,像张牙舞爪的鬼魅,使得烛火忽明忽暗地闪动着。
    赵沿雨浑身僵硬,像是被定了身一样,眼睛没有办法从佛像的右手上挪开。她的瞳孔缩小再缩小,还是倒映着凌孝图死灰的脸。
    她清晰地听见自己脑子里的弦因为承受不了压力,一根一根地绷断开来。
    一直含在眼眶里打转的泪花,终于从圆睁的眼睛里坠落下来了。
    泪眼模糊之间,青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面前,微笑着,向她伸出手:
    “赵施主,发生何事了,可有大碍?”
    赵沿雨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他身后的木雕大佛,嘴唇上下碰了好几下,才勉强磕磕巴巴地吐出几个字:“你,你,后面……”
    青莲侧过脸看了看,从额头到鼻尖再到下颔,划出了一道完美的轮廓弧线。
    他神色泰然自若,好像那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声音清清朗朗的,说出来的话却寒凉如屋外的雪:“人固有一死,还请施主节哀。”
    赵沿雨蓦地瞪大了眼睛,那是她有生以来听过最恐怖的一句话。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了气力,手脚并用,狼狈地撑动身体往背后退去,一边退一边叫出声来:“你!你,不是人——”
    她并非在骂他,这句话已经不是平常时拿来泄愤的那种意义了,而是她突然发觉……青莲可能,真的不是人。
    不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青莲从容不迫地朝赵沿雨走去,弯下腰,把脸凑在她面前,伸出玉雕般的一双手,动作轻柔地捧起了她的脸,就像在对待自己的情人一样。
    他睫羽微动,眼瞳里光华流转,桃花瓣一样的双唇贴上了她的鼻尖。
    她盯着他的双眼,鼻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源源不断地流出,但她整个人却如同泥雕木塑,竟然没有一丝力量去反抗。
    可没过多久,青莲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急急忙忙地将手一甩,袍角生风,赵沿雨一下子被他挥了开来,瘫软无力的身子在地上滑行了好几米,直到撞上了背后的桌椅才停了下来。
    那些桌椅跟在地上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赵沿雨却昏死了过去。
    青莲锁着眉头,飞快地转身离去。
    赵沿雨这送到嘴里的食物,他不打算要了,现今有更要紧的事情。
    这座桃源庙,或说桃源庵,与他的命脉紧紧相连,其中有半点动静,他都能一毫不差地感受到。
    前天深夜里到来的那一男一女,他早知他们并非善类,只是仗着这儿是自己的地盘,又加上近日来实在无聊,才跟他们搞些猫逗老鼠的把戏。
    可就在刚才,他感应到那女人正往主殿这边赶来,这也许不算什么大事,可那男的……他回房去取墙壁上的那把刀了。
    那把刀钉在墙上,只能伤他分毫,倘若是钉在他的本体上……想到这,青莲不免有些慌了,脚下运力,迅疾地往后.庭赶去。
    ————————————
    主殿里边是一团团的黑暗,却又仿佛有生命一般涌动着。
    危素暗暗后悔走得匆忙,没把手电筒带上,手还是习惯性地往裤兜里一摸,结果竟然摸出了从旅馆前台买的那盒红头火柴,她吁了一口气。
    她擦亮一根火柴,就着那微弱的光,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一边低唤赵沿雨的名字,可她发现这儿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没道理呀,她记得当时赵沿雨说过,想去“前面”找凌孝图。
    更何况,她能隐隐感觉到,这里除了她,还有别的……生物。
    殿上安静得有些可怕,她想起第一天夜里,她和叶雉明明在同一间房里却找不到彼此的事情,怀疑是青莲故技重施。
    火柴快要燃尽了,她顺手拿起桌上一座烛台,点燃了上面的白蜡烛。
    寺庙里其实一般点红蜡烛,烛身上还会有金色的阳文字,但既然是在这个死人都行走自如甚至还能剃度出家的桃源庙里,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危素脚下飞快地走着,又点亮了几个蜡烛,殿内便慢慢地亮了起来。
    本来她还打算叫几声赵沿雨的名字,可当转身看到那尊木雕大佛时,那个“赵”字便生生地哽在了喉咙里,出不来,也下不去。
    ——凌孝图的人头。
    被水淹死全身肿胀的,被车撞成两截的,上吊自杀舌头垂到前胸的,喉咙里插着一把水果刀的……自从老鬼第一次跟她说话之后,什么样的死状她没见识过,饶是如此,这时候看了眼前的一切,她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发毛。
    大慈大悲普度众生的大日如来,右手手指上插着个人头,那血都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掉,落在圣洁的莲花宝座上。
    她真是没见过比这更暗黑更恶心更讽刺的画面了。
    “……变态。”下意识地骂出这两个字,危素才想起叶雉也曾经这样评价所谓的妖孽。
    的确是够变态够扭曲,把人的魂魄吞下肚子里去了,还不肯留人一条全尸,它们都把活生生的人当作什么了,用来取乐的玩具么。
    危素回过神来,刚想动,地板便震动了起来。
    她一把扶在檀木供案上,这次,她不会再以为是地震了。向地上看去,她甚至能用肉眼看到一横排的地砖向上拱起又很快回归平坦,像是有什么东西用它庞大的尾巴从地面下扫了过去。
    波动只发生了一次,危素心道叶雉大概是拔刀了,导致青莲再一次受创,才会产生了现在这种异动。
    但水源还没有被毁掉,也许青莲很快就能愈合……现在情况危急起来了,指不定会有什么变数,她告诉自己,最好马上去找叶雉。
    可是,当危素直起身子的时候,她听见自己手腕上的古铜铃轻轻响了几下,然后赵沿雨就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她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膝盖,长长的卷发散开来,整个身体弓得就像一只虾,不停地抽搐着,显然还活着,但是双目无神,嘴里喃喃着,一会儿叫“不是人、不是人”,一会儿又喊凌孝图的名字。
    危素登时心里一酸,忙上前拍她的脸,试图让她清醒过来:“赵沿雨!”
    赵沿雨慢慢地反应了过来,她扼住了危素的手,可眼神还是痴痴呆呆的,嘴唇开合了好几下发出声音:“不是人……鬼,是鬼啊……”半晌,滚下一颗眼泪来,“孝图死了……死了……”
    危素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靠,赵沿雨不会被活活吓疯了吧?
    毕竟是在安定环境下成长起来,经历这样的事情,对她而言的确太过残忍。
    想当年,危素自己见到自己妈妈的魂魄一身是血体无完肤地站在面前,吓得灵魂都打身体里飙出来了。这事儿,老鬼后来还埋汰了她好一段时间。
    她急着去叶雉那边,然而看眼下的情况,带上赵沿雨是不可能的了,再拖拖拉拉他们仨都要死在这儿,哦,不对……准确来说,是她和赵沿雨都会死,叶雉那样的,死不死还是个未知数呢。
    危素半拉半抱地把赵沿雨从地上搀了起来,牙一咬,把腕上的红绳古铜铃褪了下来,紧紧地系在她手上,交待她:“往门外跑,跑远一点!”
    赵沿雨茫茫然地看了她一眼:“跑……跑去哪里……”
    她也说不上来,只好告诉她:“至少要跑到大门外面。”
    回想起自己之前短短一段路却像跑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赶紧给她补充了一句:“不管你有多累,一定要跑出大门,知道吗?”
    赵沿雨的眼泪又开始簌簌地往下掉:“我……我不知道啊……”
    危素顿时深切地理解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但对方只是个普通姑娘,而且还是个受刺激受大发了的,她不可能拿要求自己的标准去苛求她,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念六字真言,六字真言知道吗?”
    “什么啊……”赵沿雨哭得更厉害了,她似乎是极其痛苦,一把挥开了危素的手,抱着自己的头,突然就爆发了,喊得歇斯底里:“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危素用力拉下她的手,狠狠掐住她的肩膀,逼视着她:“跟我念,嗡嘛呢呗咪吽。”就像教三岁小孩说话一样,“嗡嘛呢呗咪吽,念,念啊!”
    赵沿雨被她狠叨叨的眼神给吓住了,嘴里无意识地跟着念道:“嗡嘛呢呗咪吽……嗡嘛呢呗咪吽……”
    “对!就是这样,不要停,一直念,一直往前跑,”她顿了顿,“……如果你想,试着活下去的话。”
    她用了“试着”这两个字,是因为她自己对最终的结果也没有把握。
    危素伸出左手,越过赵沿雨的肩膀,指向了那一扇似远非远、似近非近的庙门,右手轻轻地搡了她一把,声音很坚定:
    “跑!”
    作者有话要说:  祝福小赵,小赵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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