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毫无星子,月色被云覆盖,阴湿的地牢昏昏暗暗,忽而,有凛冽的夜风卷入,吹着石壁上的烛台摇摇晃晃,星火晃动。
    “你甘心吗?”
    女子嗓音毫无预兆地响起,似从上空飘来,竟有几分鬼魅。
    苏暮词抱着双膝,埋首趴伏,猛地惊醒,抬头:“谁!”
    不知何时,铁牢门口立了一个人影,一身墨绿的裙,白纱覆面,昏暗不明的烛火,背光打下,只隐隐约约能看清那女子身影,纤细婀娜。
    “你是何人?”
    女子回苏暮词一言:“助你之人。”
    苏暮词紧紧凝视女子的眼:“你为何助我?”
    女子侧身,面纱下,眼角有赤红色的朱砂痣若隐若现。
    “因为我们有同一个敌人。”
    少顷,天牢外有异动,风卷明火。
    “什么人!”
    侍卫刚转身,喉咙便被扼住,他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瞳孔骤缩,满目惊惧,眼底,映出那人红唇,吐出细长的蛇信子,扬唇一笑,利齿尖尖,猝然俯身……
    “呃……呃!”
    男人睁着眼,眼珠充血,不停抽搐,片刻,便一动不动了,倒在地上,脖颈上两个深深的洞,却流不出一滴血,尸首迅速变成了乌黑色。
    月夜洒下,昏昏沉沉,女子伸出长舌,舔了舔唇边的血,墨绿色的眸,缓缓染成墨色。
    “红茗。”
    红衣女子从暗处而来:“主上。”
    “人可备好了?”
    “已经在地牢里。”红茗迟疑,“主上,琉璃宫的宫人愈渐减少,恐怕会惹人生疑。”
    “那便去把星月殿的人捉来。”女子扬唇似笑,媚眼妖邪,“这宫中,最不缺的,便是活人,和死人。”是以,她幻了张脸,隐匿宫中。
    女子转身,掀去面纱,五官扭曲变幻,片刻,眼睑下的赤色泪痣隐而不见,绝艳妖媚的容貌幻化成了另一副模样。
    正是琉璃宫太妃,陈氏。
    红茗起身,周身晕开赤色的薄烟,待烟散去,草丛里,一条赤链蛇吐出了蛇信子。
    北赢野史有记,上古禁术,食人血修行,可敛妖气,可驻容颜,可弹指杀戮。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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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四章:三尺白绫送她一程(一更)
    当夜,文定太后沈氏重病,太医院等皆无药对症,太子束手无策,携沈右相一同前往星月殿,特求国师大人准罪臣之女苏暮词为太后就诊。
    国师大人暂允苏家三女暮词前往华阳宫替太后诊治,后夜,沈太后病情方有好转。
    次日,华阳宫的宜阳郡主凌织便携礼前来星月殿道谢。
    “国师大人。”凌织欲言又止,似是不大好开口。
    萧景姒浅斟了一杯,递给凌织:“这清酒刚酿好,不易醉人,郡主要不要浅酌几杯。”
    凌织点头,接过酒盏,浅尝了一口,品得酒水并不算烈,便一口饮尽了,酒意上脸,片刻染了几分绯色,这才道:“凌织此番前来,除了替皇祖母聊表谢意,还有一事相求。”
    萧景姒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是为了太后的病。”
    国师大人当真是聪明人,凌织便也不忸怩迂回:“皇祖母这恶疾着实古怪,毫无征兆地便病倒了,昨夜高烧凶险,幸有苏姑娘诊治,这身子才暂时好了些,只是皇祖母仍是恹恹昏睡,苏家姑娘言明,此病非一时半会儿能根治,是以,凌织造次特前来求国师大人允苏姑娘暂留凉都,等皇祖母痊愈,再让其流放边关。”
    见萧景姒沉默,凌织面露难色:“是凌织冒昧了。”毕竟,这苏暮词乃戴罪之身,流放圣旨已下,如今再收回成命,确实强人所难了。
    萧景姒放下酒杯,懒懒后靠在椅背:“我若不允,只怕明日早朝百官罢黜国师的弹劾奏章便能堆满整个御书房了,而且,”她笑了笑,稍显无奈,“只怕过不得多长时间,这大凉的臣民们又该说本国师祸乱朝纲为政不仁了。”
    确实如此,她一个年轻女子,堪当一国大任,如今已是万人之上,天下对这国师摄政的局面,颇有非议。
    凌织心生歉意:“让国师大人为难了。”
    她起身,福了一礼,便欲告退,萧景姒轻声唤住:“她留下也不足为惧,我既敢留他苏家一条生路,自然也不怕她再翻起什么风浪,留下也无妨,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倒也放心几分。”
    凌织面露喜色:“凌织谢国师大人恩典。”
    萧景姒示意她无须多礼:“郡主,我有一事相问?”
    “国师大人请说?”
    萧景姒稍作沉思:“昨日夜里沈太后突然染恶疾之前,可曾见过什么人?或者是用过什么膳食?”
    想来,国师大人是有所怀疑,凌织细细回忆,道:“皇祖母的膳食一贯是由我亲自安排,也会有华阳宫里的掌事嬷嬷试吃,倒也与往日并无不同,不过申时,陈太妃来过华阳宫,与皇祖母话了片刻家常,其他,便无异常了。”
    萧景姒默然,啜了一口清酒,又给凌织斟了一杯。
    凌织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萧景姒摇头,笑笑不语,凌织便也不再多言,将那清酒饮下,淡淡花香留于唇齿,味道极好。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凌织便请辞告退,紫湘将她送出了星月殿,不大放心。
    “主子。”
    “嗯?”
    紫湘好笑道:“我看凌织郡主脚下虚浮,怕是清酒的后劲起了,郡主不胜酒力,像是醉了几分。”
    只饮了两杯便醺了,也忒不胜酒力了。
    萧景姒哑然失笑:“倒是我忘了,凌织酒量浅,一杯便倒。”
    紫湘眼角抽了抽:“那方才饮了两杯,岂不是走不到华阳宫了,我还是让宫人去瞧瞧,别醉在了半道上了。”
    岂止是走不到华阳宫,才刚出了星月殿百步的距离,凌织便脚步虚浮,趔趄着摇摇欲坠,身子一跌,便要往雪地里栽——
    有灰影从屋檐上飞下,一只大手箍住了凌织的纤纤腰肢。
    好细,好软,小灰还是头次碰着人类女人的腰,好生好奇,这般柔软纤细的腰肢不会走着走着便折断了吗?
    凌织愣了一愣神,许久才扭头看去,醉眼迷离的,眨了几下眼,突然眉开眼笑:“是你啊,小灰将士。”
    小灰把她的身子扶正,刚松开她的腰,她就踉踉跄跄地站不稳,小灰只得拽住她的胳膊,一脸僵冷的样子,纠正她的称呼:“我叫灰猫,不叫小灰将士。”
    她喊:“小灰将士。”
    小灰:“……”无力跟一个人类女人讲道理,更何况是一个神志看起来不清明的人类女人。
    “小灰将士。”凌织试图站稳,还试图去把小灰抚稳,摇头晃脑地说,“你别动。”
    小灰将士:“……”特么的他不叫小灰将士,也特么的没动!
    酒意上头,她脸红得厉害,眸光像水洗了似的,水灵灵亮晶晶的:“我晕得很,看见两个你了。”她抬手,端住小灰的脸,用手掌拍了拍,嘟着嘴咕哝,“你别晃。”
    小灰表示,他没有动,更没有晃。人类,好愚蠢,好无知的样子。
    “你喝了酒?”小灰扯开她放肆的手,继续面无表情。
    凌织不好意思伸出手,比了个小指盖:“就浅酌了一点点。”身子摇摇晃晃的,“小灰将士,我想、我想……”
    小灰凑过去:“你想作甚?”
    她一脸痛苦:“我想吐。”
    然后头一歪,唔了一声,一口秽物吐在了小灰胸前。
    小灰僵硬:“……”拳头紧握,他想用爪子挠这个人类!
    她却头一栽,吐完就撞在了他胸口,睡着了。
    才打了两回照面,她便吐了他两回,小灰死死拧着眉头,嫌恶地屏住呼吸,把埋首靠在胸前的女子的脑袋推开,再用两根手指抓起女子的长袖,异常小心地把胸前的秽物擦掉,然后嘶的一声,直接撕了女子那块沾了秽物的袖摆,将她打横抱起,飞到了屋檐上,嘴里念道着:“麻烦的人类。”
    三日后,苏氏一族流放边关,苏家府邸被封,旧时梁上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国舅府苏家,昌盛繁荣了百年,一朝落没,这大凉百年外戚,已载入史册,最后寥寥一笔,惨状收场。
    先前,国师大人有令,遣送苏氏宣明废后去往护国寺为帝祈福。
    是夜,御林军领国师之命,入冷宫遣苏氏前皇后出宫,
    酉时,钟嬷嬷在殿外唤道:“娘娘。”
    “娘娘,娘娘。”
    连唤几声,屋中却未有任何回应,寂静得瘆人,钟嬷嬷凑近几分,又说道:“娘娘,时辰不早了,季统领已经在殿外,该动身去护国寺了。”
    殿中,仍未有回应,毫无声响。
    “娘娘。”
    “娘娘。”
    无人开门,钟嬷嬷瞧了瞧殿外侯着的御林军,无法,只得擅自推门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绣花鞋,还有女子的裙摆,钟嬷嬷抬头,瞳孔剧缩。
    “啊!”
    御林军闻声闯入,只见横梁之上,三尺白绫,挂着女人已发白的尸体……
    季统领当下便道:“去星月殿和太子府传话。”
    “是。”
    一刻钟后,奉天殿前的丧龙钟响。
    “咚——咚——”
    “咚——咚——”
    “咚——咚——”
    两声钟响,连鸣三次,乃帝后薨。
    东宫太子府外,钟声萦绕,有宫人跌跌撞撞地跑来,嘴里大呼大喊:“太子殿下!”
    凤傅礼神色纸白:“是太后,还是……”
    宫人双膝跪地:“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大恸痛哭,“皇后娘娘她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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