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柳老太君,萧宓是真心诚意地爱戴和亲近,她在最关键的时刻庇佑了萧家,却从来没如冉氏那般,把萧宓帮忙看病当作理所当然,小病小痛也要把她喊过去。以前在河东,怕耽误萧宓的时间,还主动让她把按摩的事情交给丫鬟来做。
    “好罢好罢!既然宓儿这么说,那姨祖母以后哪还敢跟你见外!”柳老太君笑呵呵地道。
    这次从河东过来带的人实在太少,柳老太君身边原先那个跟萧宓学了这套按摩之法的丫鬟没跟过来,于是暂时只好萧宓亲力亲为。萧宓说着凑趣的话,哄得柳老太君高高兴兴,很快半个时辰就过去了,揉揉发酸的手腕,她站起身去开方子。
    “早晚用这药泡一泡,晚上不要受寒,明早我再过来给姨祖母行针。”
    “这么晚了还回去作甚,这么来回跑着,你也不嫌累!就在府上住几天陪陪我老婆子又如何!”柳老太君说着立刻就吩咐人去给萧宓准备客房。
    老太太再三挽留,萧宓也不好拒绝,只得派人回去给萧氏送了信,当晚在将军府留宿。
    本来太原天气冷,柳老太君是发了话,让府里的小辈们不必天天来请安的。听说萧宓来了将军府,赵华第二天一大早就跑来了柳老太君的院子。
    “萧表姐,好多天没见到你,想死你了!”赵华一来就抱着萧宓的胳膊撒娇。
    待萧宓给柳老太君做完了治疗,柳老太君见赵华还在萧宓边上歪歪缠缠,便故作嫌弃地挥挥手:“你们姐妹两个许久不见,出去玩吧,别在我这儿吵得人耳根不清净!”
    赵华拉着萧宓的手:“走吧萧表姐,我们去府里逛逛,我跟你说,后花园有一片神奇的梅林,居然现在还有梅花!”
    萧宓前世今生都是第一次来太原,对原本的留守府如今的将军府自然是陌生的,梅花一般腊月底顶多到正月中旬就开完了,能开到二月的梅花,她也是有些新奇的,便应了赵华的邀请。
    两人在柳老太君这里拿了几碟点心,一个茶炉一套茶杯,便一路闲逛着往那梅林走去。
    梅林里头有个亭子,便是她们此行的落脚地,赵华提议去接些梅花上的露水来煮茶,萧宓欣然同意。待生好了茶炉,赵华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帕不见了,猜想可能是掉在梅林里了,不由十分着急。
    那手帕上绣着她的名字,若是被别人捡了去,说不定会生出事端,如今的将军府上人员混杂,不止有赵家人,还有杨家的亲戚,有时候前院属于赵霍的幕僚们也会来这后花园。
    “那我们先去找找吧!”萧宓道。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萧表姐你看着茶炉!”赵华摆摆手,提着裙子就往刚才路过的林子跑去。
    萧宓过来没带丫鬟,赵华如今也不比在国公府有那么多丫鬟,出门就跟着一个,刚刚被她打发着去找赵英一起来玩,眼下还没回来。眼见着炉子烧着,一会水就要开了,确实离不开人,萧宓只好嘱咐道:
    “那你小心些!”
    哪知赵华走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萧宓刚把茶叶加进水中,便听得两道女声往这边而来。很快,那两人就走进了亭子。
    “你是何人?竟然在这里煮茶!”其中一道娇俏的女声有些蛮横地道。
    萧宓抬起头一看,一位身着银红色披风,鹅蛋脸杏核眼,皮肤雪白如玉,看着颇有灵气的年轻女子正敛眉怒视着自己。她旁边还有一位容貌逊色些,却有种我见犹怜风情的同龄女子,另外这位穿着要低调得多,水蓝色披风白色滚边皮毛,配着妆容倒也很好地衬托了她的气质。
    “这里不许煮茶?”萧宓奇怪地问道,同时多看了那穿蓝色披风的女子一眼,感觉在哪里见过。
    此两人,便是之前在晋阳宫向赵霍投怀送抱的两位宫妃张氏和尹氏。赵霍下定决心起兵后,便悄悄将两人收用了,这两人比起赵霍以前的妾室容貌都要好,因此十分受宠,如今正是气焰最盛的时候,连作为正妻的杨氏都要避让她们三分。
    红衣那位张氏,出身太原大户之家,从小备受娇宠,在晋阳宫这几年有家人打点着,也没吃过多少苦头,因此性情比较骄纵,但她容貌确实出色,在房事上也大胆放得开,赵霍便觉得她这点小性子也颇为有趣,倒比另外一位知书达理温柔小意的尹氏更受宠。
    看到萧宓的容貌,两女都不由得呆了一呆,随即涌上心头的,就是巨大的危机感。
    特别是自诩容貌过人的张氏,以前不管在家里还是后来进了晋阳宫,她的相貌都是无人能比肩的,显庆帝一见她便点了她侍寝,封了美人封号,赵霍收了她后,也把她捧在了手心上。可一见萧宓,她就感觉十分排斥,即使万分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说,萧宓比她好看太多。
    想到最近赵霍开设将军府,有许多商户都送来了贺礼,其中不乏美女佳人,暗自揣测,这莫非是才被送上来的?前些日子将军府设宴,上上下下的人都在,她也没见过有这号人。
    若她被赵霍见到,恐怕会大大分薄自己的宠爱。
    “当然不许!不知道这里是我和尹姐姐常来的地方么,你占了我们的地方,小心我告诉将军!”张氏趾高气扬地道。
    在她看来,萧宓还梳着姑娘的发髻显然是还没承宠的,所以她打定了主意,要和萧宓发生冲突,趁着赵霍还没见过萧宓,今天找赵霍告上一状,将萧宓赶出府去。
    “将军?你们是将军的什么人?”萧宓心中有些猜测,看这两人都是妇人打扮,又提到赵霍,莫非是赵霍的妾室?
    “我是将军最宠爱的张夫人,这是尹夫人!我命令你赶快从这里滚出去!”张氏颐指气使地道。
    尹夫人,这下萧宓知晓这两人的来历了。
    前世赵霍收了两个出自晋阳宫的前朝美人,其中那个最受宠的,性情有些跋扈,却在太原赴京的路上病死了,另一个为赵霍生了一子,被封为婕妤,她似乎是听人说过,曾经这位尹婕妤也是个宠妾,只是后来后宫美人多了,便渐渐被赵霍遗忘了。前世在宫中她与这位尹婕妤也偶有照面,怪不得会觉得尹氏眼熟。
    看来,与前世相比,如今虽然起兵时间有变,赵霍在收美人这件事上却没有变嘛。
    “莫非将军亲自下了令,把这亭子封给你们两人了?”萧宓有些好笑地反问道。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么嚣张又不知分寸的人,她本就是外客,何必要受一个不成气候的妾室的气。
    “只要我想,将军当然会把这亭子封给我们!尹姐姐,你说是不是?”
    尹氏闻言,倒是和声和气地对萧宓说:“将军对张妹妹宠爱有加,嘱咐我们都要让着张妹妹,这位妹妹,你也莫再惹张妹妹生气了!”
    这尹氏说话,可真有意思。萧宓心想。
    “听见了没?还不快滚!”张氏闻言得意洋洋地道。
    萧宓正要答话,却突然听见赵华怒气冲冲地骂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跟我萧表姐说话!”
    显然,赵华在外面听见了方才的争端。
    张氏顿时气得脸通红,刚要骂回去,就被尹氏拉住了。
    尹氏彬彬有礼地朝赵华行了礼,“四娘子!”
    张氏却梗着脖子怒视着赵华。
    “方才是误会,不知这位娘子的身份,是我与张妹妹失礼了,还望您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尹氏听赵华叫萧宓表姐,顿时知道弄错了萧宓的身份,因此道歉也十分低姿态。
    “出去,不要在这里坏了我与萧表姐的雅兴!”赵华态度傲慢,丝毫没将两人放在眼里。
    尹氏拉着张氏往外走,张氏很不甘心,却到底不敢再硬气,毕竟赵华是赵霍的亲侄女,两人身份不同,赵华据说在河东国公府就是脾气很坏的,即使现在将她打了,她都不能还手。她能做的,就是找赵霍告状,让赵霍去教训她。
    “哼,我定让将军给她们点颜色瞧瞧!”走出亭子,张氏咬牙切齿地道。来将军府一个多月,她还没吃过这样的亏。
    “张妹妹,还是算了吧,那毕竟是将军的亲眷。”尹氏劝道。
    “尹姐姐你放心好了,将军说了,我是宫闱贵人,能跟着他对他来说是天赐的福气,以后不会让我在府上受委屈。”
    尹氏闻言,笑了笑:“那想必将军定是会为妹妹主持公道的。”
    心中却暗自嘲讽,不过是男人在床上哄人开心的话,也只有张氏这样的蠢货会当真吧。
    除了杨氏才到太原的一两天,之后的时日里,赵霍都是在尹张二人这里过夜的,因此,晚上张氏见了赵霍,果然委屈无比地告了状,把自己说得十分无辜,又把赵华萧宓二人说得恶劣无比。
    美人梨花带雨的哭诉,让赵霍十分心疼,同时对赵华与萧宓这两个罪魁祸首也十分生气,赵华是他亲侄女尚好,对于萧宓这个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便比往日更多了一层厌恶。
    因此,第二天一大早就找到杨氏,跟她说了此事,并嘱咐道:
    “夫人你掌管后宅,往后也统管命妇,华儿那脾气,你也该让弟妹好生调|教了。那萧宓,更要招来训诫一番,实在是目中无人!在他人府上做客,还如此跋扈地对待主人家宠爱的妾室,真是毫无家教可言,如此怎么堪为县主?”
    杨氏讨厌萧宓,如今却觉得张氏比萧宓更可恶,赵霍对她这个正妻不过是面上情,她到太原后,只象征性地在她房里待了两天,就天天泡在两个小贱人那里,而且那张氏还特别不识趣,平日里行事猖狂得很,她隐晦地在赵霍面前提了两回,赵霍还护着,说张氏年纪小,真性情,让她多包涵。
    因此,听完了赵霍的话,她直接道:
    “郎君,说句忠言逆耳的话,张氏平日里也并非多好性的人,此事谁是谁非还未可知。但她那个性子确实该收敛些了,如今对上的是萧家也就罢了,若是如王家柳家那样的亲戚,只怕让他们心里对郎君生了怨,离了心,那可就是大事了。”赵霍的一个小妾竟然敢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他们会怎么想。
    赵霍想想,此话也是有理,便点头道:“今晚我去说说她。”
    却还是不忘要杨氏训诫萧宓。
    “训诫她倒也不是难事,只是,她是母亲请来的,又向来得母亲的喜爱,我训诫了她,岂不是驳了母亲的颜面?”能正大光明教训萧宓一顿,杨氏当然也很乐意。
    “这你不用管,母亲那里自有我去说。”赵霍心想着,定要在柳老太君面前揭穿了萧宓的真面目,叫柳老太君也厌恶了萧宓。
    萧宓这样的人,拿功名利禄笼络着便足够了,私下哪里值得老太君如此看重和亲近。
    第54章 偶遇
    起了念要让柳老太君疏远萧宓,赵霍午间得了空闲,便去了柳老太君的院子。
    母子两人一起用了个午饭,其乐融融,对于赵霍能特意来陪自己用饭,柳老太君还是很高兴的。饭后闲话着,赵霍便把话题扯到了萧宓身上。
    “听闻母亲很是喜爱萧表妹的长女?”
    说到萧宓,柳老太君脸上便不由自主浮现出慈爱的笑意:“宓儿是个好孩子。”
    “看来她在母亲面前,倒是很会卖乖!”赵霍冷笑着道。
    “大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柳老太君听出了赵霍语气不对。
    赵霍立刻把杨氏对萧宓的评价,以及萧宓如何与赵华一起,在后花园欺负他的爱妾说了出来,还道:
    “母亲可别被她骗了,这样品行低劣的女子,哪值得您如此宠爱!”
    “就因为这些?你就如此断言?”柳老太君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大郎,你这偏听偏信的毛病何时才能改?”
    “母亲……”被自己的母亲用如此严厉的语气训斥,赵霍一时有些怔住了。
    “你媳妇说她规矩随便,男女大防上不避讳,你可知因何而起?”柳老夫人一桩一件地列举了萧宓为河东太守府夫人治瘫痪,为赵侑治腿,赈灾时为流民看诊赠药,来太原的路途上亲力亲为十几天不眠不休为受伤军士治伤。
    赵霍哪里知道萧宓还做过这么多事情,心下震撼不已,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竟有如此胸襟与胆魄,就凭她做的这些事,哪里有一星半点的不堪,分明是个奇女子!
    “难不成大郎你觉得,她应该为了个劳什子规矩,有医术而不用,眼看着那么多人死在眼前?”一直以来,柳老太君都不是个死板严苛的人,也因此杨氏几个儿媳妇,还有赵宁等孙辈们,在她手下日子都挺好过。
    “自然不是!”太原民风比关中开放,赵霍倒还没迂腐到那种境地。作为父母官,若他任下发生灾情,能有这么一个心地善良医术高明的大夫前来相助,将是多大的幸事,谁还管那大夫是男是女。
    “你老娘还没老糊涂,什么香的臭的都亲近!”柳老太君生气地道:“在河东国公府那么几个月,上上下下,哪个说起宓儿不是一个好字,跟家里表兄弟表姐妹也都处得和和美美,我还不知道,宓儿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竟还和跋扈二字沾得上边!”
    “母亲,恐怕是我误会表侄女了!”赵霍额头冒汗,被自己的母亲训得羞愧不已。
    柳老太君所说每一件都是大事,他随便找几个河东旧人打听都能知道,不可能作假,她也不至于拿这样的事情来骗他。他确实太过偏颇了,查都不曾查证,就听信片面之言,直接在心底给萧宓这样一个坚韧善良又才华横溢的小女子打上了不堪的标签。
    柳老太君冷哼一声,语气还是不太好:
    “你那爱妾的所作所为,我这几日也听儿媳妇提过几句,宓儿是个什么性子我能不清楚,平日里最是不爱惹事,能谦让就谦让,若非你那爱妾实在太过,她能与之起争端?”
    赵霍想想张氏的性情,确实有些刁钻,此事还真有可能是她恶人先告状。突然记起自己早上还让杨氏训诫萧宓,顿时有些坐不住了,他得赶快去阻止杨氏,不然可就不好收场了。
    “母亲,儿知错了!”赵霍站起身向柳老太君行了个礼,虽然被训得狗血淋头,但赵霍这个人也有个好处,只要有道理的建议都听得进去,并不会因此有所不满,反而很是感激母亲的提醒。
    柳老太君见他态度诚恳,这才气顺了些,缓和了语气道:“我这也是为你好,宓儿医术绝高,多少达官贵人想拉拢,她因着亲戚关系亲近我们赵家,是我们的福气。你想想这次宓儿献上来的伤药,若寒了她的心,错失了此等人才,是多大的损失?”
    “母亲说得极是!”赵霍对此非常赞同,不由担心萧宓会不会因为此事心生嫌隙。有才能又品行好,这样的人才,他是很珍惜的。
    柳老太君听了道:“这倒是不必忧心,这次的事,我跟宓儿说说,这孩子一向大度,不会放在心上。以后好生约束你的房里人。”
    赵霍应是,这才放心地离开,又匆匆赶往杨氏那里。
    “你今日可有叫那萧家表侄女过来?”赵霍甚至还没坐下就赶忙问道。
    杨氏心中有些不舒服,张氏那个小蹄子真是越来越会蛊惑人了,莫非是等不及要对付得罪她的人,又在赵霍面前添油加醋了?赵霍这个郎君也是,虽然对这些妾室是新鲜劲过了便丢到了脑后,但正热乎的时候,做出的事情总让她这个正妻十分膈应。
    “郎君吩咐了妾当然不敢怠慢,”赵氏话还没说完,就被赵霍打断,急切问道:“萧家表侄女已经来过了?”
    “那倒未曾,传话的人去了,说是不在萧宅,她总是这样不安于室的,也不知道又去了哪里。”杨氏不忘继续抹黑萧宓,“给她留了信,何时会来就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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