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那就好!”赵霍顿时松了口气。
    杨氏正琢磨着赵霍的态度有些不对味,便听他到:“昨日之事,是我误会了萧家表侄女,她若来了,你可切莫再训斥她,往后都客气尊重些,要待若上宾!”又吩咐杨氏把晋阳宫缴获的上好的布匹首饰拿些给萧宓。
    此时他对萧宓还是有几分好奇的,但萧宓毕竟是十四五岁的人了,他作为异性长辈,要说专门召见就显得有些不尊重了,心想着等什么时候家里再有喜庆事,把她们一家请来,他顺便再相看一番。虽说澄清了对萧宓的误解,对赵侑的婚事他却还是有些迟疑的。
    杨氏对赵霍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变化疑惑不已,可赵霍却不愿与他眼中这“无知后宅妇人”解惑,只觉得,他吩咐了她只需要照做就是。
    “张氏那里怎肯罢休?”杨氏犹豫道。
    这一说,赵霍便有些来气,今日被自家母亲训了一顿后,他终于从张氏的美色中清醒过来了,觉得就是个美貌妇人,玩物而已,却还不知分寸险些给他惹了祸。
    “夫人往日说得对,是该派人好好教教她规矩。”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对杨氏来说却是好消息。张氏那就是个癞□□跳脚背,不咬人恶心人。能收拾她一顿,杨氏自然是高兴的。
    于是,第二天萧宓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来了一趟将军府,拿了一堆赏赐回去。
    难得天气晴朗,普照的阳光让天气回暖了不少,萧宓从将军府出来,便没有坐轿,而是打算顺道去集市走走。来太原这么多天,一直忙这忙那,她还没来得及好好逛一逛。
    如今在太原,不必担心裴家大规模追杀,她又一直带着便衣护卫,倒也不担心安全了。
    此处濒临关塞,民风比起关中更开放,街上也不乏小家碧玉戴着帷帽与从人一起行走,萧宓在其中,也不特别扎眼了。
    集市中间是道路,供行人车马通过,两边的房屋都是店铺,路边还有许多流动摊贩。人|流熙熙攘攘,十分热闹,不太看得出战前的紧张萧条,可见赵家把这晋阳城治理得很好。
    萧宓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路边摊贩上的一些太原本地小玩意,打算买些回去给萧粲和萧旗,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惊慌的喧哗。回头一看,远处两匹快马飞奔而来,竟是两个少年郎君在赛马,行人纷纷惊慌失措地避让着,一时间鸡飞狗跳。
    萧宓离得远就发现了,自然是立刻带着碧桃避到了边上,可离得近的行人就没那么好运了,许多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其中一位行动迟缓的老翁没反应过来,当场吓呆了,眼见着那马蹄就要踏上老翁,道旁突然出现一人,迅速将他往旁边一扯,这才避开了马蹄。
    两人滚作一团,旁边有两个护卫模样的人赶紧围上来将人扶起,一边关心地道:“主公,您没事吧?”
    那救人的中年男人,面色微黑下巴上留着一圈短须,身材高壮有些微胖,国字脸浓眉大眼,正是赵霍。
    难得今日天气好,从太原府衙出来,他便打算走一走顺便视察民情,哪知竟然碰到这样一出事故,心里有些恼怒,遂吩咐随从:“去把方才那两个小子抓起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竟然敢闹市纵马!”
    太原作为赵家根据地,太守也早就成为赵家的附庸,因此整个太原郡都法治严明。闹市车马疾行对公共安全危害非常大,所以府衙便出了规定,闹市中车马都只能缓行,疾走者会处以重罚。
    原先有些人不信邪,被杀鸡儆猴几次后,基本都规矩了,因此倒好久没出现过此种事故了。如今又跳出个敢捻虎须的,叫赵霍如何不气。
    那随从领命而去,赵霍转身去关心那位险些丧生马下的老翁:“老人家,你可有伤着哪里?”
    却见那老翁面色青紫,手抓着胸口,似乎喘不过气来的样子,整个人软软地朝后倒去。
    路人一时哗然,便零零散散围过来看热闹。
    “快,叫大夫来!”赵霍扶着老人躺下来,大声吩咐道。
    萧宓离得近,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立刻快步走了过去。虽说这一世不想再被赵霍看上,但也不能见死不救,那老人很可能有心脏病,刚刚被马惊到发病了。
    她如今带着帷帽不会被看见真容,而且这一世也不比前世,有柳老太君护着,赵霍又是个孝子,要打她主意得掂量掂量。
    前世她是已经进了宫后,柳老太君才知道她是萧氏的女儿,木已成舟无法挽回,唯有平时对她维护些。
    “大家让一让,我家娘子会医术!”碧桃高声吆喝道。
    围观群众闻言,纷纷往旁边退开,有个会医术的总比普通人强多了。死马当活马医,倒也无人质疑萧宓是个女子。
    萧宓走上前去,见赵霍还扶着那老人,在几步开外便道:“这位叔叔,烦请将老人家放平。”
    女子的声音清澈如山间泉水,却有一种别样的柔软婉转,分外动听,赵霍循声抬起头来,见是一个穿着浅绿色袄裙戴着白色及肩帷帽的窈窕女子正款步走来,即使步行有些急,他却从未见过有人走路的姿态能那般优美动人,如同踏着轻灵舞步一般。
    愣了愣,这才将那老人平放在地上。
    萧宓蹲下身来察看老翁的情况,她的猜测果然没错,确实是心脏病发作,当下立刻采取了一些按压穴位的方法进行急救。
    赵霍紧盯着萧宓的动作,看着她在老翁的人中太阳穴颈后等处轻重不一地按压揉捏着,细长柔嫩有如葱根般的手指,在太阳光下白得几乎有些泛光。
    “老人家怎么样了?”他也跟着蹲在旁边问道,一半是关心老翁,一半是想再听听她的声音。
    “是心疾。”萧宓回得简洁明了,手上的动作却不停顿。
    专心于急救的她,并未注意到拂过的春风掀动着帷帽的垂纱,已经暴露了容貌。
    一开始,那风只掀起了垂纱的一角,露出了她白玉般精致绝伦的下巴,与花瓣般娇艳欲滴的红唇,赵霍愣愣地看着她,心跳如擂鼓,突然起了一阵更大的风,整个垂纱直接从中间被吹开,那双似醉非醉风流蕴藉的桃花眼惊鸿一瞥。
    赵霍呼吸一窒,人间竟有如此绝色!
    正在此时,那老人眼皮颤动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老人家,来,跟着我的节奏先轻轻呼吸。”萧宓柔声引导着,她的沉着叫人不自觉地信赖。
    几个呼吸之后,萧宓停了下来:“好了,没事了,现在慢慢起身,对,不要太急。”
    老人站起身来,虽然脸色还有些虚弱,却没什么大碍了,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心脏病发作,是萧宓对他进行了急救,因此十分感激:“多谢小娘子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老人家不必客气。”萧宓道。先天性的心脏病,以眼下的医疗条件要治愈很难,那老人的脉象说明他平日也在吃着药温养,所以倒也没什么好嘱咐的。
    “不知小娘子府邸何处,我好叫家人上门去致谢?”老翁道,看他穿衣打扮,倒也是个富贵之家的。
    听得老人这般问,赵霍也不由凝神细听。
    “小事而已,还请您不必挂怀,告辞了。”萧宓说着便转身离去。
    赵霍正要叫她留步,却不防那老人一转身发现了他,又惊又喜道:“竟是赵公!方才真是感谢您!”
    此时围观群众中也有人看清了赵霍的面容认出他来,不由惊呼:
    “是留守赵公!”
    这一声,便带得众人议论纷纷:
    “果然是啊!”
    “竟然是赵留守!”
    “什么留守,如今称大将军了!”
    “对对,大将军,咱们赵将军可真是爱民如子,方才竟然奋不顾身亲自救人!”有人赞叹道,引得其他人纷纷附和。
    赵家在太原及镇守的其他三郡一直很得民心,面对众人的恭维,赵霍不得不留下来应和几句,以维持亲民形象。
    好不容易脱出身来,却发现方才的美人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
    第55章 撞见
    赵霍不甘心就此错过那样一个绝色佳人,立刻派了人去找,然而此刻的萧宓已经搭了马车回萧宅,怎么可能找得到。
    赵霍的属下倒是按照他的描述搜罗了好些个穿淡绿袄裙戴白色帷帽的年轻女子,赵霍派了嬷嬷进去,令那些女子挨个摘下帷帽,他在屏风后窥视,却发现一个都不是。
    忙活了一个下午,还是一无所获,实在让他郁闷不已。
    晚间一大家子人一起用饭,早已得到消息的赵侑特意问起:
    “今日父亲的亲兵在城里闹出如此大的阵仗,可是出了什么事?”
    赵佶赵俣兄弟闻言也放下了碗筷,关切地看向赵霍。
    做父亲的,要给儿子们树立好正面的榜样。如今在座的三兄弟,赵佶是长子都还未曾婚娶,其余两个就更不用说了,赵霍哪里好对在女色方面还是一张白纸的儿子们如实相告。
    他自己贪好美人倒也不觉得如何,却不希望儿子们年纪轻轻就有样学样。
    “不是什么大事,两个小崽子闹市纵马,恰好被为父撞见,已经抓住了。”赵霍轻描淡写地道。
    经这么一遭,原本还想让赵侑帮自己寻找美人的赵霍,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虽说想着那美人依然心痒不已,到底还是要脸面的,前一个月还因为晋阳宫二美之事找赵侑为之遮掩,短时间内又来这么一出,他还真是羞于启齿。而且大战在即不得不注意影响,只能暂时作罢。
    对于萧宓招惹桃花的能力,赵侑真是苦恼不已,原本他是不想让萧宓来太原的,就是怕碰到父亲赵霍和弟弟赵信。但形势有变,为了她的安全考虑,他不得不做出妥协。如今倒好,弟弟和父亲两人都凑齐了。
    有时候他真想将她藏起来,除了自己,谁也不给见。但也就是想想,真要这么做了,萧宓怕是要恨死他。
    可到底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于是他去找了萧宓,希望能劝说她收敛些。
    因此,萧宓便一头雾水地听赵侑讲了好几起美貌民女被掠夺的惨事。
    “我见太原吏治还算十分清明的了,竟也有这样无法无天的狂徒?”她十分不解地道。
    “如今世道越发乱了,哪里都不乏这等见色起意的凶徒。”赵侑观萧宓的反应,暗想是不是自己太委婉了,于是,又直白道:
    “萧表妹容色出众,在外行走,务必谨慎。我过几日便要随父亲出征,若是你陷入险境,只怕远水难救近火。”
    这自然是吓唬萧宓的,他既要把萧宓留在太原,肯定得做好万全安排。
    “六表哥放心,我知晓的。”清楚赵侑是在关心自己,萧宓虽然有些不自在,却还是顺从应道。
    想到留守太原的赵俣,赵侑又不放心地叮嘱道:“自家亲戚也当如此,我们走后,便是四哥镇守太原,他若是看上什么人,可不会讲风度,问人愿不愿意。若萧表妹不想成为他将来后院的一员,就不要与他见面。”
    萧宓完全没想到,赵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最近两人的确走得比较近,可毕竟赵侑对她有那么些不可言说的心思,两人的关系,讨论这种话题,还具体到某个人身上,实在是叫人难为情。
    “六表哥你当我是万人迷么,哪有谁一见到我就要如何的!” 萧宓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假装抱怨似的道。
    “小心总是没错的。以后见外男,都戴着冪离吧。”赵侑不容反驳地道。
    萧宓微微蹙眉,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让她不太舒服,具体又说不出来。只好道:“我会尽量避讳些的。”
    当今的世情,男女避讳是理所当然的,如非必要,她也不愿太特立独行。
    赵侑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怕说过了头惹恼了她,便转移了话题,问起萧宓关于骑兵的训练。
    两人正说着,便听得门房前来通报,说武安公来了。
    萧宓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武安公是谁,原来是赵信,忙道快请。
    又转头跟赵侑道:“七表哥来了,他麾下的军队战绩神勇,这骑兵训练七表哥想必也是很有心得的,不如我们待会再跟他讨教一番?”
    “不过,还请六表哥代为保密不要说是我的私军,人数那么少还是不要贻笑大方了。”萧宓始终觉得,训练骑兵之事不好太大张旗鼓,冉伟和萧武筹办的场地,她都特意吩咐放在城外偏僻的山庄上去。
    听到赵信的到来,赵侑原本柔风细雨的神色变得有些沉郁,听得萧宓这样说,尽量缓和了脸色点了头。
    占领西河后,赵信本该原地待命守城的,但想着一旦与父亲率领的大军汇合,便要一路南下,不知何时才能回太原了。心中耐不住对萧宓的思念,便带了十来名亲随快马回太原一趟,一到晋阳城便直接奔赴了萧宅。
    他一直记得对萧宓的许诺,要将西河太守的宝物拿给她挑选。军机紧急,容不得在路上慢慢悠悠地走,他一路快马加鞭,两天就跑回了晋阳城,因此带的东西也是特意挑选过的,小巧精致又不易损坏的拣了两尺见方的一箱子。
    满身风尘的赵信,抱着箱子龙行虎步地往待客的正堂走去,五六十斤的重量在他手里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萧表妹!”一脸兴奋的神色在见到下首的赵侑时,顿时僵在当场,“……阿兄……”
    他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阿兄会来找萧宓,悄悄打量了两人的神色,却看不出所以然来。
    萧宓忙叫人给他倒茶,又问道:“七表哥何时回来的?”
    “才到呢。”赵信手里还抱着箱子,偷偷瞄了赵侑一眼,突然想到个借口,“这是萧表妹先前托我在西河带的东西,顺路就先给你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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