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将箱子放到萧宓右手边的茶几上,并趁机给她使了个眼色。
    萧宓和他哪有那么默契,不明所以,但到底没有揭破,只道:“实在是辛苦七表哥了,其实也不是这么急用的!”
    若知道箱子里是什么,她肯定不会收。
    “没事没事!”赵信连连摆手道,有兄长赵侑在,而且兄长的脸色好像越来越黑了,在这种情况下,要和以往一样跟心上人献殷勤,他还是有些放不开的。
    “路上也挺劳累了,想早些回去歇息,阿兄不如一起吧?”赵信对赵侑道。
    虽然不知道先前赵侑对萧宓说了什么,但既然他已经发现了赵侑来找她,就不能让她再独自面对自家兄长。天知道,就这会的功夫,他就已经脑补出了自家兄长花样为难劝退萧宓的各种场景了,万不能再让她继续受委屈的!
    他在心里打着腹稿,今晚就好好和兄长谈一谈吧,他不在这几天,兄长竟然都直接找到萧表妹府上去了!难保以后不会对萧表妹采取更严厉的手段。
    两人一路无话骑马回到将军府。
    看着赵信有些忐忑与小心翼翼的神色,赵侑已经意识到,他必定是误会了什么。但要他主动去揭开这误会,他也做不到。
    与他一母同胞,从小对他全然信赖言听计从的弟弟,这个世界上与他最亲近的人,终归和别人是不同的。
    如果在阿信的脸上看到痛苦,憎恶,嫌隙,他做不到满不在乎。
    他原本想着,马上就要南下征战,这一场仗按照前世的轨迹会打七八个月,将太原家属接到京师就是一年之后了,以今世的形势来说,不再分兵攻克洛阳,单线打到京师所用的时间与前世是相差无几的,有这么长时间做缓冲,足够改变很多事了。可能有些掩耳盗铃,但还能拖延,他就不想在此时主动捅破最后的窗户纸。
    但他没想到,临近分别,赵信突然道:“阿兄,我有事跟你说,我们今晚谈谈吧?”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他的神情却不容拒绝,显然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赵侑还是应了,不答应似乎显得太做贼心虚。
    回到住处,赵信招来了安平,询问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萧宓那边的动向,先前他担心兄长得知萧宓来太原,会对她不利,因此一直让安平暗中派人留意着的。多知道一些信息,对于晚上的沟通总是更有利的。
    却没想到安平告诉他的消息是如此让人震惊。以至于他晚上与赵侑约谈时的心情完全变了。
    安平说,萧宓与赵侑的下属来往颇多,赵侑本人,也会不时带着礼物去探望萧宓。
    两人的关系,根本不是他先前以为的那样。
    “从河东来的人传言,六郎君对萧娘子似有追慕之心……”说这话时,安平额上都冒出了虚汗。兄弟二人都看上同一个女子,传出去可不是什么佳话,想想自家郎君以前的猜测,捅破真相的自己不会被灭口吧?
    似有追慕之心……赵信手下的几案发出“咔”的一声脆响,坚硬的红木几案边缘都被他捏破了却毫无察觉,可见他此时内心的情绪是多么难以自控。
    第56章 挑明
    刚刚入夜,将军府的各处都点上了灯笼。
    赵信一路疾走到赵侑的住处,带着一身夜色中的寒气,闯进了书房。
    想想自己初遇萧表妹后带着一腔欢喜回到家中,满怀希望地向兄长求助,想想他与周斯一次次的敷衍推搪,想想自己在兄长面前谨小慎微地掩饰着他与萧表妹的关系,想想自己担心兄长对萧表妹不利的种种焦虑,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被最信赖的亲兄长当作傻子耍弄!
    “七郎君!七郎君!您不能硬闯!”小厮星辉紧追着进来,想要阻止赵信。
    “下去吧。”坐在书桌前的赵侑神色平静,这话显然是对星辉说的。
    星辉有些不放心,但两位主人的事不是他一个奴仆能插嘴的,只得退了出去。
    偌大的书房里转瞬只剩下兄弟二人,一坐一站,静谧得只听得见赵信粗重的呼吸声。他眼睛有些发红,嘴角紧抿着,胸口不住地上下起伏,如同一只愤怒的公牛。
    “看来阿信已经知道了。”
    “为何?”赵信只说了两个字,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犹不愿相信,自己最亲近最敬爱的兄长会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愚弄,欺骗,背叛于他!
    “你的小厮应该已经打听到了,我亦心悦于她。”赵侑仍旧写着书函,连笔都没停。平静的声音之下,其实早已激荡不安,他不敢去看赵信此时的目光。
    “是我先遇到她的!”赵信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看着自家兄长如此无动于衷地样子,他的心跟针扎一样难受,“你看过她的画像,在河东见到她的第一面就该知道,她就是我要找的人!明知我是多么爱慕她,你怎么还能去追慕讨好于她!”
    “你可有想过,我知道了会是什么心情!还是说,一直以来,我对你百般忍让,言听计从,让你觉得那都是理所当然,我就该什么都让给你,什么都听你安排?”
    赵信愤怒的控诉字字诛心,赵侑捏着笔杆的手指有些发白,再也落不下一个字。
    “阿信……我无法放弃她。我以为,你只见过她一面,过几个月就会淡忘了。”他也知道,相对于给弟弟造成的伤害来说,这样的解释是多么苍白无力。但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所有算计阴谋都无法下手,而言语,也越发笨拙起来。
    “从河东回来你就该知道,我不可能忘!我问你,问周斯那么多次,你却依然一次次敷衍我!” 周斯没那么大胆子欺瞒他,唯一的可能就是出自于赵侑的授意,这一点赵信已经心知肚明。
    赵信愤怒地冲到书桌前,抓起白玉的镇纸狠狠一掷,那镇纸在他的巨力之下瞬间四分五裂,飞溅的碎玉有一块从赵侑左便的颈侧划过。
    “找不到她,我多么焦虑难过,你亲眼所见,却无动于衷!你真的有把我当作亲弟弟吗?或者在你心里,我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只是算计操纵的对象?”
    赵信怒不可遏的愤怒戛然而止,“阿兄……”他的声音里突然紧张起来,因为他看到一道鲜红的血液从赵侑颈侧汩汩渗出。
    “不,阿信,你是我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永远都是!我从来没想过要让你伤心!”赵侑并没有感觉到疼痛,赵信的诘问让他心慌意乱,他的神色不复镇定。
    “对不起,阿兄,我……我们赶紧去找大夫!”眼见着鲜血转瞬就染上了赵侑的衣领,赵信不由得慌乱起来,赶紧去扶赵侑。
    赵侑的凝血功能有部分障碍,任何一次小伤,都会让他损失比正常人多出十倍的血液,小时候那次在翻车,血流得太多甚至险些让他丧命。正因为如此,赵信一直以保护兄长为己任,他从来不想让他受伤,可这一次,是他亲手伤了他。
    姗姗来迟的疼痛让赵侑终于察觉到自己受伤了,下意识的一摸,便发现手上沾了鲜血,但就这个出血量来说,并不至于会危及性命,他已经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了解了。
    看着赵信惶恐不安的神色,他心中微微一痛,当年翻车后看着他流血不止的右腿,小小的赵信脸上的神情与如今何其相似,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如此关心紧张他。
    “这点小伤不碍事,阿信不用担心,叫大夫来包扎就是了。”
    两人之间风雨欲来的气氛突然消弭于无形。
    “我马上去叫大夫!”赵信旋风一样地跑出去叫人,片刻又进来了,紧张不安地看着赵侑,却不敢有任何动作。不能止血,一般的伤药和绷带都起不了作用,反而会压到伤口加快流血的速度。
    大夫很快来了,进行了止血处理,还开了药。赵信一直守着赵侑,直到他喝了药躺在床上,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阿兄,你好好休息。”他情绪低落地说了一句,便要转身离开。此时,他再也说不出任何责怪兄长的话,那些愤怒已经被愧疚和担忧全部挤占。他有什么资格去生气,他从娘胎里就亏欠了阿兄。
    “阿信,”赵侑叫住了他,轻声道,“萧表妹的事,是我对不住你,除了她,我可以给你任何补偿。”
    赵信顿住了脚步,赵侑的话让刚才的矛盾重新回到了两人之间。
    他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挣扎,他本不该和阿兄争任何东西的,阿兄说的所有话,他都该照做。可想到要放弃萧宓,他整个心脏都被狠狠揪住了,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与她相处的种种幸福与前所未有的心动,一一浮现在脑海里。
    他无法割舍。
    “我不要补偿!”赵信猛然回身,扑到赵侑床前,半跪着祈求地望着他:
    “阿兄,我真的很喜欢她,我能感觉到,若错过了她,我这一生都无法再为谁心动了。”
    “唯有此事……我无法相让。求阿兄能原谅我这一回!”
    说到最后,他羞愧地低下了头,似乎无颜面对赵侑一般。
    越是如此,就越让赵侑心里不好受。明明是他做错了,阿信却还在恳求他原谅!
    从小到大,阿信总觉得是他亏欠了自己,可事实上,是自己亏欠了阿信太多。他们是一母同胎,从小相依为命的亲兄弟,负天下人他都无所畏惧,唯有阿信,叫他无法不动容愧疚。
    可萧宓是他两世的执念,早已深入骨髓,在此事上,他同样无法放弃。
    沉默了半晌,赵侑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亦不想因为宓儿的事失去你这个兄弟。既如此,今后便各凭本事光明正大地争取吧。”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让步了,以后他不会再用别的手段去算计赵信,“输了,我便认命,赢了,阿信也莫怪我!”
    峰回路转,赵信脸上闪现出惊喜的笑容:“一言为定!”
    他无比感激,兄长能允许他去争取。
    *
    经过二十多天的苦战,裴家军此时弹尽粮绝,士气也极度低迷。
    河内后方大本营已被起义军占领,无法再进行粮草补给没有退路不说,起义军还时不时对裴家军进行偷袭,而前方徐家军的围追堵截也叫他们苦不堪言,十天前谯郡陈家的有生力量被彻底歼灭后,徐家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荥阳城外的战场上。
    加上从文城回援的九千左右的军士,裴家原本的九万大军,如今已经不足三万。
    在几个儿子的苦谏下,裴松终于决定不再硬扛,下达了向东北方向突围的命令。
    历经艰难,终于带着仅剩的一万人马突围成功,一路劫掠百姓进行补给,跋涉了数百里到达了鲁郡,投奔了在此地称王的大魏守将殷恭邃。
    裴家嫡出的三娘子,裴长垣唯一的女儿裴蕴,好不容易才在护卫的保护下找到了父亲和祖父的大军军营,一路颠沛流离随军流亡到了鲁郡,却一到鲁郡就被宣告了嫁给鲁王殷恭邃做妾的命运。
    军帐之中,裴家一家人共聚一堂在用饭,乍听到裴松宣布这个决定时,裴蕴当场就跳起来了:
    “阿翁,我可是堂堂裴家的嫡女,怎么可能去做妾!还是给一个半老头子做妾!”
    她一向以裴家嫡出身份为傲,做妾让她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裴长垣一向疼爱这个唯一的女儿,闻言耐着性子安抚道:“蕴儿,如今不比往日,裴家兵败至此,唯有投靠殷恭邃方可不被徐家追杀。为了家族,只能先委屈你了。”
    他虽然态度温和,却显然也是赞成自己父亲的决定的。
    “不!我不要做妾!我怎么能做妾!”有些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了几句,裴蕴突然抓起身边仅剩的一个侍女,“阿耶,您收她为义女吧,让她代替我去!”
    “正因为你是裴家嫡女,送你去,才能显出我裴家诚意。”上位的裴松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裴蕴唯一的希望,拿个婢女冒充,若被揭穿是很容易惹恼殷恭邃的。
    “蕴儿,你那么多姐妹,可就你一个人逃出来了,除了你还有谁能去?”裴长林此时插言道。裴家儿郎都在军营,女儿们都在河内府上,大哥裴长垣让人护送家人来与他们汇合,他的三个女儿一个幼子都没逃出来,反倒是裴蕴安然无恙,他心里岂能没有怨气。
    “对啊蕴儿,裴家锦衣玉食将你养到这么大,如今是时候该你为家族做贡献了,你可要懂事些!”裴长岩也跟着道。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着,就是没有一个人帮她说话,裴蕴听着听着,一下子站起来将面前食案上的碗筷全部扫到了地上,菜汤陶瓷碎片撒了一地。
    “我说了不去,你们谁都别想勉强我,除非是等着结仇!”
    “我看你是无法无天了!”裴松突然一拍案桌怒声道。
    “老三,叫人去城里请个嬷嬷来,好好教教她做妾的规矩,就她如今这脾气,送到殷府倒真是要坏事!”
    “是!”裴长林很高兴地领命道。
    裴蕴从小娇生惯养,裴松下定了决心要掰正她的脾气,那教养嬷嬷自然不会留情,五六天下来,还是服了软,一顶小轿被抬进了殷府。
    第57章 感动
    无论是赵侑还是赵信,都很明白,此时并非能够沉溺于儿女情长之时,眼下最关键的,还是要打好事关赵家生死存亡的这一场战争。
    赵侑收到情报,京师派出冯翊、洛阳各十万驻军,北上阻截赵家军队。而这已经是三日前的事情了,如今这二十万大军恐怕已经行出了近两百里路程,甚至,若派骑兵为先锋,骑兵可能已经到达临汾。
    二十万大军压境,首先威胁到的并非赵家,而是赵家的姻亲临汾王家。临汾驻军只有八万,面对两倍于己方的敌军,是扛不了多久的。
    消灭王家,无异于砍下赵家的一条臂膀,若不想被各个击破,赵家就必须快速出兵,在朝廷大军到达之前,与王家汇合,如此才能保住临汾和王家。
    幸好紧邻临汾不过二百里的西河已被赵家攻占,将西河守军调往临汾比从太原赴临汾要近上一倍。也因此,赵信不得不先于赵家主力部队前往西河。
    军情紧急,他来不及跟萧宓道别,便在回到太原的第二天下午赶赴了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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